小说下载尽在http://bbs.bookben.net---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今无世》 作者:祭神如神在 文案 乌黑长发及细腰,月华紫兰白纱帛。无月浅浅水中影,南夜深深猎鬼急。前世今生方恨晚,公子寒如陌上霜。阎罗殿上声声悔,十八地狱受苦刑。 一声惊雷,无意中释放了她的“魂魄”,偶遇冥界猎鬼师,带她解开一团团迷雾,欣喜过后却发现自己已神秘死亡。杀害自己的究竟是谁?而那些人又为什么会杀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那些碎裂的记忆代表着什么?一切都将渐渐为你揭晓~ 内容标签:阴差阳错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水无月、南夜、颜亦晟 ┃ 配角:绿萝、箜影、长平、林跃然 ┃ 其它:出乎意料、鬼怪、爱情、失望、坚强 ================== ☆、第一章 恶梦初醒水无月(上篇)   我以为只是长眠,却从未想过醒来已经……   午夜时分,柳林山上卷起阵阵阴风,古老的樟树林遮天蔽日,挡去了那微弱的月光,天地一片黑暗。林子深处,四处弥漫的瘴气,犹如张牙舞爪的鬼怪,整个气氛阴森刺骨。   风越来越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在万籁俱静的深夜里无尽蔓延,叫人背后直发凉。突然,一道闪电劈裂长空,伴随而来的便是滚滚天雷,一场暴雨倾盆而下,瞬间将土壤搅和得泥泞不堪。   在林子暗处有一不起眼的山洞,洞口十分窄小,整个洞身被青绿的爬山虎胡乱缠绕着,那旺盛的生命力显得有些诡异。惊雷轰鸣,紧接着几道血红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直直地劈在岩洞上,顿时火花四溅,连坚硬的岩石都接连塌落下来。山洞里面格外阴冷,也不知从哪来的风竟然透着这般彻骨的寒气,地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渗透洞顶的雨滴“嗒嗒嗒……”的落在一个小水潭里,晕开一波波涟漪。   过了半晌,暴雨总算停了,雷电也不知躲去了哪,树叶上的雨珠来回滚动,一个不小心坠落尘埃,洞外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洞的中央较为平坦,定睛一看,那里摆放着一个乳白色陶瓷罐,罐身由上而下纹着奇特的文字,在它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均钉有桃木桩,并用挂了符的草绳连接起来,将陶罐紧紧围在中央。兴许是刚才的接二连三的闪电使得洞顶上有了松动,那裂缝“吱吱吱”向两头延伸,眼看一块巨大的岩石垂直落下,毫无误差砸中了陶罐,掀起一浪水花。陶罐受到岩石的巨大冲击,居然就口子上碎了一小片,桃木桩阵也依然安然无恙,不免叫人咋舌。   嗯?突然一缕白色的水雾从罐口那飘出来,缓缓汇聚成了一个女子的形态。她乌黑长发及细腰,两侧只编了简单的细花辫,并在耳鬓两边系上了白色蝴蝶结,女子肤白若玉,光洁的眉心描着一朵鲜红的彼岸花,煞是夺目,黛色的眉修长如画,配上水灵的眼眸和上翘的睫毛真是美极了,挺拔的鼻梁下长着一张樱桃小嘴,双唇薄而粉嫩,嘴角微扬带着莫名的笑意,整个脸庞精致秀美,不容挑剔,身穿一件白色柔丝裙,裙摆和衣袖上绣着淡紫色竹节兰,腰间绾着浅蓝缎锦带,外面披着一层薄纱衣,垂坠到脚踝,两臂间搭饰着一条披帛,看着飘逸而又灵动,她赤着洁白的双足,脚踝那系着银铃脚链,在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画中仙出尘。   女子环顾四周,看着眼前这一片泥泞,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是哪?我,又是谁?”抬腿欲往洞外走去,四根桃木桩突然迸射出深紫色的光芒,形成一个四方形的罩子将该女子死死困在中央,草绳上的符纸跟着抖动起来,上面的符文显现在空气中,一环一环地围绕住紫色罩子,女子顿时蜷缩在地,抓着脑袋头痛欲裂,心口的绞痛愈来愈明显,这山洞究竟是什么地方?!洞顶上的缺口透过一丝微弱的晨光,“有人吗?救救我!”她忍着剧烈的疼痛喊了好一会儿,可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南夜坐在离山洞不远的一处破庙里,细长的手指轻启暗合,嘴唇跟着节奏吹奏出耐人寻味的曲调,兴许埙的声色本就低沉,多多少少能听出曲中的悲伤。嗯?有恶鬼的气息!南夜迅速起身,拿起身边的幽鬼剑,便朝庙外飞奔而去。觅着气息寻去,在一块巨大的山石背后果然有一团人状黑影,他头发蓬乱,匍匐在潮湿的落叶上,似乎在啃食什么,南夜一个腾空飞到那团黑影的面前,果然是恶鬼!   那黑影闻声抬头,一瞬间把南夜都惊讶地怔住了,恶鬼的两个眼球连着筋挂在外面,血肉模糊的脸上看不出他生前的样子,而嘴里正津津有味地嚼着什么,仔细一看他手里拿着的居然是啃噬了一半的人手。南夜眉头一紧,这家伙又害人了,看他眉心的血丝线已延至发尖,看来他是无**回了。恶鬼扔掉残肢,径直冲着南夜过来,想把他生吞活剥,南夜见状拔出幽鬼剑,猩红色的剑刃发出寒光,一个横扫,剑身穿透恶鬼的胸口,恶鬼仰头嚎叫,额上的血丝线立刻被幽鬼剑吸了去,南夜利落地转身并收起剑,恶鬼也化成灰色的尘埃。“又赚了一天。”南夜撇嘴一笑,打算离开。   “有人吗?救命~”女子虚弱地望着洞口,期待能有人经过。南夜别过头,刚才有人在呼救?罢了,世人皆凉薄,我何必多管闲事。他往林子外走了几步,心里实是不安:见死不救未免太过无情!想着又回过身向着声音方向找去。   这一夜真是漫长,天际边泛起红色的朝霞,樟树林里终于不再黑黢黢一片,南夜找了好一会儿总算在一处坍塌的洞顶上发现了洞里呼救的女子:“喂,姑娘,你还活着吗?”南夜想,反正死了会有鬼使来拉你鬼魂,不用我多事!女子被疼痛折磨的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有人唤她,她吃力地坐起来:“帮我出去。”南夜见还活着,脚下一跃就到了洞底,可是他看到那紫色法阵却迟疑了:“为什么你会被这般厉害的阵式封印着?这可是对付厉鬼的至高阵法。”女子双唇变得惨白:“我醒来就已经在这了,而且我一靠近这些桩子,我的头就像裂开般刺痛。”南夜犹豫,这女子难道是厉鬼吗?可我猎鬼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能保持人形的厉鬼,而且她还保持地这么美,再说,我也没从她身上或周边闻到厉鬼独有的气味,无论怨念多深法力多厚的魑魅魍魉都绝对不可能掩盖掉身上的恶臭。   南夜思虑再三,冷冷说道:“你退后!”女子往后挪了一步,屏气等待。南夜观察了一眼这阵法,隐约感受到阵式中的妖邪,他找准了一个方位,利用幽鬼剑的剑气用力刺进去,裂痕从中心点向四面八方蜿蜒裂开,“啪”的一声紫色光罩碎成沫子,渐渐黯淡消失。女子精疲力尽倒地不起,南夜赶紧向前揽住她的头,并将她抱出山洞。   外面已是清晨,阳光穿过层层树叶撒落在地上,昨晚暴雨的冲刷令这山林绿的逼人眼,踩在树叶上能清晰地听见水渍的“滋滋”声。南夜将女子放在柳林坡崖边的岩石上等她醒来,他望了眼远处的风景,又看了眼这清秀的女子:她,不是人!他拿出埙,又吹奏起来,女子昏迷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只见身边正盘坐着一位吹埙的男子,手指灵活而又修长,映着阳光的侧脸如雕刻般有棱有角,看着十分俊美,身着金黑窄袖袍,头发高高束起,并戴了一顶飘纱斗笠,纱也是黑色的,看不清纱下的表情。   “是你救了我?”女子的声音婉转清澈但不失活泼。南夜的埙声戛然而止,侧过头说道:“你终于醒了。那,后会无期!”拿起剑就要走,女子着急:“等等,你叫什么?”南夜邪魅一笑,他本就觉得这女子奇怪,先是被阵法困住,抱她出来时她的身体更是轻如鸿毛,怎能不叫人心生疑惑?“不妨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的名字?”女子眼神很是迷茫,“我什么都不记得,只感觉身体异常空洞,还有这心口的刺痛……”南夜看这女子不像说谎,可为什么她的身体轻的不像话,若她是鬼早就被这阳光照的魂飞魄散了,若是妖也无法长时间保持人的形态。“以后就叫我水无月吧!”女子灵光一现给自己起了个没姓氏的名字,开心的扬起嘴角。“我叫南夜。”说完便不想搭理这女子,他还要继续猎鬼呢!   水无月见南夜要走,急忙跟在他后头,脚踝上的银铃细碎作响,明明很好听南夜却不耐烦了:“你要跟着我到何时?”水无月嘟起小嘴,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我脑袋里没有任何记忆,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这段时间能不能先跟着你?拜托拜托。”南夜低头看了眼腰上的佩剑,心想:这水无月既不怕我的幽鬼剑,也不怕这烈日,甚至我的眼睛都看不出她是鬼。那么她,难道是……南夜终于想明白了,一直紧锁的剑眉倏而展开,蔑笑道:“我可不想走到哪都有一个魂魄跟着!别再烦我了。”魂魄?水无月着急想问个清楚,提起裙摆就朝南夜跑去:“先别走,刚才你说什么魂魄?”南夜径直离开,他不想牵扯进任何世俗之事。   柳林坡方圆百里,曾因战火、饥荒死在这的人不计其数,终年瘴气弥漫,不见天日,久而久之这附近的乡民把这当成了乱葬岗,也成了大伙绝不敢踏入的禁地。水无月蹑手蹑脚地跟在南夜身后,目及之处皆是一个接一个的小土丘,极少数的土堆立有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墓葬之人,更多的只有一堆黄土做伴,水无月看的心里发毛,低头想提上裙摆走快一点,这下把她吓得目瞪口呆:“啊~!”南夜在前面悠闲地走着,突然听见水无月传来的惊呼声,难道又有恶鬼?他手握幽鬼剑,疾步如飞,斗笠上的纱跟着飘起,只见水无月惊恐地蹲在一棵老樟树边,原先水润的双唇变得惨白,南夜半蹲,严肃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水无月哆哆嗦嗦,伸出手指,南夜顺势看去,冷峻的神色顿时烟消云散,转而不胜其烦地说:“你在戏弄我吗?不过是一具枯骨罢了,大惊小怪的!”水无月听了十分气恼,站起身反驳:“什么叫不过是一具枯骨罢了?虽然我被吓到了但我更可怜他,不像你,看见人家暴尸荒野还这样冷血无情。”说着白了眼南夜,南夜冷哼,心情丝毫不受影响:“我说姑娘,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我不求你知恩图报,但至少对恩人要抱以尊重的态度!”水无月心知要不是南夜救了她,兴许她还被关在在那个桃木桩阵里受苦受难呢!她捋了捋耳边散乱的头发,显得有些尴尬:“额,刚才是我错了,请勿见怪。”南夜看这丫头吃瘪,不免一阵得意。水无月卷起广袖,撸起纱衣,嘴里嘀咕着,“我怎么会穿这么麻烦的衣服,一点都不利落。”南夜在一旁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她要干什么?   水无月屈膝跪下,恭恭敬敬地给白骨磕了三个头,然后把周边被雨水冲散的泥土刨回来覆盖在白骨上,轻声说:“愿你下辈子长命久安。”在一边的南夜眼神忽的犀利起来,他犹豫要不要用幽鬼剑试探这女子,因为魂魄是如空气般的存在,并且没有鬼怪的法力,俗世之人对其看不见摸不着,因此作为魂魄的她只能触碰俗世之物而绝不可能将其改变,再者说魂魄离开肉身是有时辰限制的,她早该回到自己身体了,可她从被我救起算来已过了六个时辰,早就超过时间了。“好了,我们走吧!”水无月拍拍手上的泥土,心满意足地笑了。忽然,背后一道红光掠过,眨眼间冰凉的剑刃抵在她脖颈上,水无月错愕不已:“你这是……”南夜幽深的瞳孔里折射出逼人的杀气,斜飞的剑眉更衬出他身上独有的冷漠:“说,你到底是谁?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水无月一头雾水:“你还是不相信我,我脑海里真的空洞一片,什么记忆都没有。说起来,你算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了。”南夜思忖了会,还是决定收起剑,反正她不是恶鬼,那就不在我职责范围内,任由她去吧!   “你该去找你的肉身,而不是跟着我!”南夜丢下这句话,就大步朝林子出口走。水无月仍然尾随其后,毕竟这是她唯一认识的人了。南夜一个急停,吓得水无月直接躲树后,过了会又忍不住探出头来:“你能解释一下刚才你说的那句话吗?”“告诉你可以,不过……”“真的吗?谢谢救命恩人。”水无月激动地从树后跑出来,奔到南夜面前,眼睛眯成了两道弯月。“你听我说完,告诉你之后就别再跟着我。”水无月揪了揪腰带,难以抉择,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南夜这才放心地说,语气煞是冷淡:“看看你手和脚,还有你的衣服,是不是一尘未染?”水无月照着南夜的话看了看,果然是干干净净的。“朝那棵樟树直走,穿过它。”“什么?!这会撞死我的。”南夜双臂交叉,不想多加解释。水无月满心疑虑,但也只好照做,走到树前,迟疑着会不会是个恶作剧,身后的南夜催促道:“我是不是还得等上一千年?”水无月拍拍脸,敢骗我的话就死定了,闭上眼冲着樟树撞去,以为会撞得头破血流,没想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水无月的身体被樟树从中间分成两半,然后如两缕青烟般慢慢汇合。   水无月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刚才她明明是正对着大树走去的,怎么一睁眼就到了树的背面,还毫发无损?而且看见自己变成了两半。“我……我……为什么会这样?”水无月乱成一团,似乎有千千万万的谜团萦绕在她身边。南夜对水无月的事并无兴趣,冷淡地说:“还不明白?你已经不是人了。”水无月呼喘着,如清泉般的眼眸瞬间变得黯淡:“不是人?那我是……”“你只是一缕魂魄罢了,而且是没有记忆的魂魄,就像被人抛弃的孤儿,你没有归宿,只能在这黄泉与俗世之间的夹缝中迷惘。”南夜知道水无月要问什么,也不顾对方承受不承受得住,就将最残酷的事实扔在水无月面前,“你认为一个普通人走在这满是泥泞的山里,手脚衣服会一尘不染?更何况你还埋了那具枯骨,按理说你浑身该满是污泥了。”水无月咬着嘴唇,竭力平息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心情,她探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脚,上面果真半点泥污都没有,而南夜的黑底嵌丝靴面上却沾了许多的黄泥。“简而言之,如今的你就像是这周边的空气,别人看不见摸不着。”“那我是……死了吗?”“死了的才称之为鬼,一般会有鬼使带他们去黄泉路,进入冥界。而有些人因生前有未了之事,死后逃脱鬼使引领,逗留俗世,时如流水,鬼对生前的记忆会加快流逝,从而在阴阳两界迷失,怨念加深恶意滋长成为恶鬼。而我,就是专门猎杀恶鬼的猎鬼师。”水无月听罢跌坐在地,暗暗庆幸自己并非鬼类:“这说明我还活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活着。你只要找到肉身,记忆可能就会恢复。”“哈哈,谢谢你,南夜!”   水无月似乎看到了希望,开心地像个孩子,她扑到南夜身上,给了一个真挚的拥抱,南夜愣住,记起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在旁人的冷眼谩骂中度过,每个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原来被人感谢是这样的欣喜,想到这,他冰冷的脸上居然浮现出暖暖的笑意。不过,俗世之人皆无心,当她发现我的秘密时,肯定也会退避三舍吧!南夜一把将水无月推开,顶着她脑门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男女授受不亲,懂不?看你穿着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如此随意?”水无月眨眨眼,可人的脸颊泛起甜美的微笑:“一,我不是君子;二,我是魂魄,别人又看不到;三,这复杂的衣服肯定不是我自愿穿的。”南夜拍拍衣肩:“好了,你想知道的已经知道,就此别过,别再跟着我。”水无月扯住南夜的衣角:“我还有两个问题。”“你别得寸进尺!”南夜眼神凌厉,他可不是有耐心的人,转而又看见水无月那诚恳的模样,心下思量,回答:“问吧!”“既然我是魂魄,那你为什么能看见我?”“我是猎鬼师,能通冥俗两界,当然能看见你,自然也能碰得到你!第二个问题?”“我回到肉身后,还会记得你吗?”“不会。魂魄的所思所想无法带入肉身。你一旦回魂,就会将你在魂魄时所发生的事忘的一干二净。”水无月笑意退去,也许对南夜来说她只是他随手相救的人,但对于水无月来说南夜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第一个朋友。“现在我可以走了吧?”南夜压了压斗笠,头也不回地走了。水无月心里不是滋味,环顾周围全是参天大树,很是无措。南夜忍不住回望一眼,看水无月满是茫然,随口安慰了句:“如果下次见到你还没找到肉身,我可以考虑帮你!”哼哼,鬼才会再碰到你。   凡尘俗世之间,肉身和魂魄是构成凡人不可或缺的物质,一般两者不能被分离,但也有例外,有些人体质特殊,或进入深沉睡眠时,肉身会失去对魂魄的控制,使得魂魄离体。而迷失的魂魄可以凭借记忆感受到肉身的所在之地,可水无月居然忘记了最重要的回魂媒介——记忆,而且她魂魄离体很久了。不对,就算重病在床,魂魄也可以找到肉身,因为魂魄对肉身的记忆是永恒的。“说来真是奇怪,她眉心的彼岸花纹饰透着不可名状的邪气……”南夜一路想着就出了柳林山,去到集市上的一家客栈点了些饭菜充饥。   水无月踌躇了好久,我这脑子里空空如也的,该去哪寻肉身?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终于看到十步之外那耀眼的光芒,黯然的瞳孔顿时亮起星光,她狂喜地跑过去,兴许是在不见天日的洞里封印过久,这久违的阳光很是刺眼,水无月抬起纱袖半掩面,细密而上翘的睫毛在阳光掩映下更加动人。   过了一会儿,水无月轻轻睁开眼,看到的一切令她脸上忽现惊喜,犹如一朵清池莲花渐渐盛开。她正好站在柳林山头,可以俯瞰周边景色,远山如黛,层层叠翠,袅绕在山间的雾气随微风舞动,两山之间一道瀑布飞流直下,汇成了一道玉丝带般的溪流,徐徐流动着,阳光毫不吝啬地撒在河面,波光粼粼的,景色清新雅致,宛若仙境。“有溪流的地方肯定会有集市。”水无月灵光一现,正巧瞥见一条窄小的山路,看方向大概能到达山脚,“到了山下我也许可以找到相关线索,太好了!”边说边忙不迭地小跑。   柳林山绵延无尽,水无月沿着小路足足跑了一个时辰,转眼已是晌午时分,嗯?隐约听见有叫唤的声音。“那边应该有集市~”她顺着声音来源寻找,脚下的路越发宽敞,人们叫唤的声音也更加清晰。水无月欣喜若狂,走了这么久终于看见人了!只见眼前十分平坦,一座巍峨的牌楼矗立于眼前,宽约两丈,顶上雕刻着双龙戏珠,两侧的大理石柱稳如泰山,三个成人才能将其环住,柱子上雕有精细的龙凤呈祥图,值得一提的是镇守在两旁的石狮,足有八尺之高,威严而霸气,这惟妙惟肖的工艺实在令人赞叹。“文-盛-德-昌。”水无月看的入神,指着牌楼上的字念道,“这几个字写的真好看。”   “卖胭脂水粉咯~”“看一看瞧一瞧,新到的手绢。”“尝尝我家的糖葫芦,香甜可口……”水无月被耳边传来的叫卖声吸引,踮起脚尖就往集市那蹿,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却也被这喧闹的人语盖了去。她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家卖面具的小摊铺,一眼看中心仪的白兔面具,这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老板,这个怎么卖?”老板并不理她,继续朝着来来往往的人叫唤:“卖面具了啊,纯木质,手工雕刻~”“我说老板,客人在你眼前,你往哪看呀?这个兔子面具……”水无月想直接拿起面具去问老板,没料到手心直接被分成了两半,又试了好几次根本拿不住。她惊慌地捂住手:差点忘了我是个魂魄,别人是看不见我的,哎呦我说水无月啊水无月,你不去找肉身,在这集市上瞎逛什么呢!忍不住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南夜说死了的称之为鬼,那我肯定还活着,不过我绝对是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既然如此除了病入膏肓还能有什么?这就去医馆看看……”   水无月不舍地看了几眼白兔面具,决定先去找找这附近的药堂。“驾~驾~”突然,一匹白色骏马冲着水无月飞奔而来,马背上载着一位外着碧蓝薄衣袍内穿亮丝白缎的公子,他策马疾驰,行人主动给他让路并问候:“颜公子,您回来啦!”公子看似陌上玉,点头微笑:“刘老,你身体看着很健朗!”“托公子的福……”水无月正四处搜寻这附近的医馆,没注意飞驰的白马已近在眼前,她吓得抱住脑袋,一个躲闪不及,白马和马背上的颜公子就蓦然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嗯?刚才那阴冷感……颜公子回眸望去,道路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莫不是这几天太疲累了?“那个骑白马的,你能不能小心点?吓死我了,幸好我是个魂魄,撞散架了还能恢复。”水无月气愤地指着颜公子的背影埋怨,随后又“咯咯咯”窃笑,自言自语,“当个魂魄算不上美差,但也不算坏事,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不会受伤。不过既然都到这集市了,就去找找看吧。”说罢,甩甩纱袖便去了医馆。“大夫,我家小姐危在旦夕,请你跟我走一趟吧!”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丫头焦急得扯着大夫的衣袖,大夫急忙背上药箱,吩咐了馆里的几个徒弟好好接待病人,就急冲冲跟着那小丫头去了。水无月躲在大夫身后仔细听着:“她家小姐会不会是我?先跟去看看。”   水无月一看到这小姐瞬时瞪大双眼,两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这绝对不是我!”这小姐正瘫在椅子上“哎哟~哎哟~”地□□,她体态浑圆,整个脸跟个铁盘一样大,肚子上的肥肉一层一层的堆积起来,尽管身穿绫罗绸缎,可毫无美感。“商大夫,我家小姐吃完这些菜就一直喊肚子疼,您快帮忙看看。”小丫头着急的直跳脚,水无月看了看眼前这一片狼藉的饭桌,足以想象刚才那小姐狼吞虎咽的场景。“不用着急,金小姐只是突然吃太多,胃里不消食堵着胸口。来,拿上这药方,去药铺抓药,吃上两天就没事了!”水无月对比了两人的身形:“看体型,也不会是我的肉身了。话说,我到底长什么模样?俗世的镜子甚至水面都无法照出我……”她不免有些沮丧,这得找到何年何月?   折腾了一天,找到的人要么体型不对要么声音有差,算下来仍旧毫无头绪。水无月随便找了个台阶,累得一屁股蹲坐下来,跑了这么多地,全都是白费功夫。她没精打采地托着下巴,明明眼前人影憧憧大家却看不到她,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楚。“老李,你听说没,隔壁西山村那又死人了!”“听说了,这都死了五个人了,据说死的都是青年男子,血肉模糊的,唉,造孽啊!”两个荷锄归家的老农边走边聊,时不时面露惋惜之色。水无月忽的喜上眉梢,原来附近还有村子,上天保佑我这次一定要找到我的身体,她双手合十,很是虔诚。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可爱的小仙女大帅哥巨婴宝宝,这是蛋蛋小朋友第一本小说,从头到尾全是原创,绝无二家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点击,多多收藏,多多分享,么么哒~ ☆、恶梦初醒水无月(下篇)   日薄西山,天际边卷起一浪一浪的红霞,将山头溪水全都披上了红纱。水无月来到隔壁村,村口立着一个十分简陋的界碑,碑面上歪歪扭扭写着“西山村”三字,和刚才的东山镇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进到村里,家家户户窗门紧闭,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街道上空旷幽静,甚至能听见轻微的风啸。“这村子真奇怪,没过酉时就睡觉了!”水无月嘴里嘀咕,“好吧,我也找个地方歇歇,明天再找!”虽说魂魄不会被俗世之物所伤,但消耗太多自身能量也会令其虚弱无力,从被南夜救出起水无月就一直为找肉身东奔西跑,难怪现在走路都轻飘飘的。“原来当魂魄也会累~”她四处张望,果真没见到人影,整个村庄静悄悄的,埋头走了会儿,终于看见一座破旧的土地庙,几根横梁塌落在地,两扇门半挂在框上,摇摇欲坠的感觉,庙里满地杂乱的稻草,走进去一股霉味,催人干呕。   水无月正想抬腿进去,突然身后闪过一道影子,迅速转身一看,竟是空无一人。她迷糊地挠挠头:“刚才那是什么?哎呀,不管了,先养足精神再说!”说着,在角落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抬眼望去,正上方的庙顶破了一个大洞,恰好可以看到满天的繁星,亮闪闪的真好看。今天确实耗去太多能量,浓浓的睡意涌上来,水无月合上眼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水无月睁开惺忪的双眼,朦朦胧胧看见庙口有一团黑影,周身散发着青绿色的光芒。地上貌似还躺着一个穿红衣的男子。定睛一看,水无月顿时惊恐不已,那不是红色衣服,是人血!充满腐臭味的空气里飘来浓烈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着实叫人反胃。水无月趁黑影不注意,悄悄躲在了土地像后面,捂嘴屏息。只听咯吱咯吱的声音越发激烈,还能感受到其中黏糊糊的触觉。水无月好奇地伸出半个脑袋,想一探究竟,这一看,可真把自己吓得个魂不附体,细看那道团黑影约摸是个女子模样,拖地的长发蓬乱不堪,胡乱地黏在脸上,猩红的眼珠突出在外似乎随时要掉出眼眶,脸上的皮肉一片一片掀起,流着黄色脓液,手上指甲长而锋利,沾满血污。眼看她抓住那男子的脑袋,露出两颗獠牙,狠狠撕啃了一口,顿时血流如注,可那女子连皮带肉细嚼慢咽,还回味般的舔了舔嘴角的鲜血,一副陶醉的模样,看的水无月又是一阵反胃。“浑身散发恶臭,食人嗜血,这难道就是南夜说的恶鬼?”水无月想到之前南夜跟她说的话,原来这世间真的有鬼!她缩在石像背后,不敢轻举妄动,这时一阵狂风袭来,吹得稻草满天飞,“零零零~”脚踝上的铃儿响了起来,这下不妙,水无月急忙盖住脚链,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恶鬼正吸食着那具尸体,忽然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她慢悠悠地站起来,眼睛泛着红光,佝偻着身躯朝石像这边走近。水无月竭力告诉自己切莫慌张,可哪能不慌张?她拽紧拳头,紧贴石像,恶鬼的气息越来越重……   水无月见恶鬼正在神龛那搜寻,于是掐准时机,冲着门疾跑。恶鬼听见动静,“嗖”的回头将长发一甩,直接死死勒住水无月的脖子,水无月拼尽全力挣扎也无法扯断,只觉喉间越来越紧,想喊救命根本发不出声音,意识开始模糊不清。“魂魄……居然抓到了一只魂魄,哈哈!”恶鬼收起头发扯住水无月,张开血盆大口,眼看就要把水无月吞入腹中,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血红剑光从天而降,瞬间斩断恶鬼的手,恶鬼吃痛,进而愤怒大喊:“又是你!”突然从嘴里吐出黏滑的长舌紧紧捆住南夜,南夜眼疾手快,拾起幽鬼剑往下一横扫,恶鬼的舌头被劈成四分五裂,恶鬼自知不是对方敌手,立马化成一团黑烟逃出窗外。水无月揉着脖子,干咳了几声:“你去追恶鬼,不用担心我!”“谁担心你?我是追着这恶鬼来的~”南夜收起幽鬼剑,看也不看水无月一眼便跑出去追那恶鬼。   水无月跌在地上好久才恢复过来,这神智刚清醒些,猛然发现脚边躺着一具血肉横飞的男尸,他脸上的肉都被啃光了,隐约看得到肉下的森森白骨,肠子被那恶鬼拉出体外,引得一群群苍蝇过来,地上留下一滩殷红的血泊,这一切把她给吓蒙了。   这边南夜循着恶鬼的恶臭一路追过来,他知道这次的家伙不一般,从她身上散发的鬼气可以看出她的怨念和恨意已深入骨髓,无法自拔,而且她吃了那么多青年男子,法力不容小觑。不知不觉中,南夜已经追到了溪水旁,四周静的诡异,果不其然从他侧面伸出一只利爪,差点直插心脏,幸好南夜眼疾手快,一个翻身避过了恶鬼的偷袭。恶鬼狰狞着面孔,简直想把南夜活剥了,她手臂一挥,河滩上的石头跟着动作悬在半空,随后飞速攻向南夜。南夜挥剑全力旋转,勉强抵挡住对方的攻击。恶鬼又想出手,胸口突然上涌如万箭穿心般的绞痛,她果断跳下河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南夜坐在河边等了半个时辰,恶鬼的气息全无,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哼,又让她给逃了!他捋捋衣襟,回到土地庙检查情况。水无月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为那恶鬼又折返回来,仔细一看,来人戴着飘纱斗笠,是南夜!水无月欢喜地跑过去:“南夜,我们又见面了!”南夜从她身边走过,装作看不见,他走到尸体面前蹲下,细致地检查了一番。水无月在他面前挥挥手:“南夜?我在这,看得到吗?真怪了,刚才还看得到我的。”昨天才说后会无期,今天怎么就又碰上了,南夜只好继续装聋卖傻,他不想摊上麻烦。水无月挥了会手,见南夜仍毫无反应就真以为他也和别人一样看不见她了,白皙的脸上忽然现起一抹贼笑,反正他看不见我,那我就偷偷的……她索性将脑袋凑了过去,想看看南夜黑纱之下的庐山真面目,手指刚碰到纱,南夜一个敏捷的转身强有力地截住了水无月的手腕,两人距离极近,四目相对,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水无月反应过来,指着南夜说:“哦~原来你假装看不见我。”南夜语塞,不好辩驳。“那个,你能把我手松开不?”南夜一听,心生窘迫,急忙甩开水无月的手,整理好斗笠打算离开。“你就这么走了,那他怎么办?”水无月指着地上的尸体。南夜答道:“无常大哥一会就来领他去黄泉!我只管恶鬼,其他与我概不相关。”原来如此,水无月拜了拜死者赶紧跟上南夜。“你怎么又跟着我?”南夜很是无奈,做了件好事反倒给自己找罪。“你又救了我一次,我会记住你的!”“非常感谢,记在心里就好,请别跟着我。”“你不是说如果再次见到我还是魂魄的话,就……”“那不过是好心安慰你罢了,你还当真啊!孤魂野鬼我见多了,我救过的也不只你一个,不过像你这么死缠烂打的还真是头一次遇到。”南夜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一人游走在冥俗两界,危机重重,他既不想拖累别人,更不想被人拖累。水无月听了这话,敛去欢快的笑意,虽说我把他当朋友,但他的确没有义务接受我的好意,我这般自说自话,太过于强人所难了。水无月“嘿嘿”一笑,看得出来她有些失落:“对不起,你救我本是好心,我却三番五次烦你。呃,那你小心,我走这边~”她指着南夜的反方向,“再见……”夜凉如水,水无月的身影显得十分孤独。南夜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远的背影心想,那个方向可能会碰到黑白无常,虽说水无月不是亡灵,但她眉间的彼岸花是冥界的指路花并且透着邪魅之气,指不定会被抓去冥界审问一通。权衡轻重之下,南夜决定让水无月跟着,唤道:“水无月,我们要走的是这个方向。你走错了~”水无月听到这话欣喜万分,南夜的言下之意心照不宣。   此刻已是子夜时分,林子里除了南夜走路的声音就只有树叶的婆娑,峨眉月斜挂在天空,冰冷的光线投在树梢上,衬托出更多清冷。“南夜,我们要去做什么”“去抓先前的厉鬼。”“你追出去时没赶上吗?”“她很狡猾,跳入溪水之中便不见了踪影。”南夜生性孤僻,拒人千里,但并不是那种冷若寒霜的人,心情好的话问他什么也会简单回答。一路走到溪水滩边,“厉鬼就是从这跳进水中的。水能掩盖它们身上的恶臭,从而摆脱猎鬼师的追捕,但一般的厉鬼融不进水里,除去水鬼和怨念极深的厉鬼,因此我们只需在这守株待兔,一定能消灭它。”水无月似懂非懂地点头,她坐在石头上,双手撑着腮帮子:“南夜,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很多是多少?罢了,正好闲来无事。你问就是,答与不答是我的事。”“之前你跟我说我极有可能还活着,我推测是生了重病,于是跑遍了医馆,可最后都不是。我不知道自己的长相,所以只能靠身形,口音来辨别,这令我找起肉身来困难重重,南夜,你可以告诉我长什么样吗?或者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看见自己?”南夜望向幽暗的河面,若有所思地说:“明天去街上让画师给你描一份画像便可!”“对呀,还有这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有还有,那个厉鬼怎么会看得到身为魂魄的我呢?而且她还用很厉害的法术勒住我,差点就一命呜呼了。”水无月脑袋里的疑问越问越多,就跟泡泡似的一个一个冒出来。南夜正巧闲着,若是平时他早就不耐烦了:“孤魂野鬼同属冥界,可以相互影响。只是鬼拥有不同程度的法力,而魂魄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那厉鬼法力深厚,你没被她吞了已是万幸!”“那为什么有些鬼不去轮回,非要逗留在俗世?”南夜冷笑一声:“有的为了陪伴一生挚爱,有的则是为了报仇雪恨,也有的纯粹是贪恋人世繁华而已,因果报应,孰能知晓?它们终究无法理解人鬼殊途的道理。”南夜语气里总是透着看穿一切的意味,他又补充道,“鬼的记忆会随着肉身的腐烂而消失,一般能坚持六个月已实属不易。而有些鬼的执念深入骨髓,即使肉体腐成一抔黄土,生前执念仍遗留了一半下来。然而时间越久,记忆越模糊,一边还为了逃脱鬼使的抓捕东逃西窜,于是它们迷失在冥俗两界的夹缝中,无**回。它们渐渐忘记自己是谁,身处何地,该做什么,身上的戾气愈发严重,怨念愈深,最后幻成厉鬼……”南夜倚靠在一块巨大的鹅卵石上,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如你所愿告诉你这么多事,你怎么一句话都不回应……”他别过头看了眼水无月,她歪着脑袋已经睡着了,乌黑的长发顺着脑袋倾斜到一侧,脸颊的肉被堆成两团肉球,煞是可爱,睡着的模样倒还乖巧。很久没和他人说过这么多话了,南夜从怀里拿出陶埙,吹起低缓的曲音。   守了一晚,也没见厉鬼出现,也罢,反正她绝不可能在白天作恶,日落之时再过来也未尝不可。南夜见日上三竿水无月仍在熟睡中,大步走过去用剑鞘戳了戳她,水无月翻了个身完全没受影响继续酣睡。南夜无奈,想了一想,有了!他凑到水无月耳边,超大声呼喊道:“厉鬼来索命了!”水无月被惊得扑腾一下坐起,南夜没来得及躲闪,两人额头重重地撞到了一块。“厉鬼,厉鬼在哪里?”水无月全然忽略额头上的疼痛,只顾着左顾右盼寻厉鬼的影子。南夜可惨了,被撞的眼冒金星,扶着额头半响回不过神来,真是给自己找了天大的麻烦。水无月见状,急忙蹲下道歉:“对不起,撞疼你了。你好好叫我起来便可干嘛吓我呀?!”“好好叫你醒得来我还用吓唬你。”南夜气恼地不行,水无月下意识得想去撩开他的飘纱,看看他伤的怎么样,手还悬着未动,南夜便用剑抵住了她的手背:“不要试图撩开我的斗笠,这是禁忌!”“我只是想看下撞的严不严重,并无恶意的。”南夜用力一顶,把水无月的手推了回去:“走吧!”水无月鼓起腮帮,在后面一声不吭地跟着,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   清晨的风儿微凉,吹起了水无月臂上的披帛,如一缕轻烟绕在手臂间,走在满是荒草而又蜿蜒的山路上,像极了落入凡尘的仙女。“南夜,你可以帮我买双鞋吗?我会加倍帮你抓厉鬼的。”南夜淡漠回道:“你乃魂魄,何须鞋履?又不会被这俗物所伤。”“可……可……算了,不买也罢!”   “等会就到西山村集市了,待找个画师给你画幅肖像,你便自己去找你的身体。”南夜事无巨细清楚地交代,“你是魂魄,别冲撞上俗世之人,免得冲散你身上的阴气,耗费精力。”水无月一字一句仔细听着,问:“那我在哪等你?”南夜顿了顿:“若你未能寻到肉身,日落之前此地会面。”水无月点头,咬着手指傻笑。“笑什么?”“额……我开心啊!虽然你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我觉得你是个很善良的人,不仅救了我,还这么关心我。”“你别误会,我绝不是善良的人!”南夜语气决绝,试图否定水无月的结论。   也许是受接连死人事件的影响,大白天的西山村也是人迹寥寥,即使是集镇,也只看到路边三三两两的摊贩出来卖货,街上行人个个行色匆匆,眼神之中满是恐慌。相较歌舞升平的东山镇来讲,这西山村着实荒凉。   穿了好几条街,终于找到一个写有卖字画、代写书信的摊位,摊主是一个瘦弱的布衣书生,他见南夜径直朝他走来,便提前备好纸笔:“请问您需要……”“帮我画一幅肖像!”南夜向来没耐心,直说,“你能否根据我的描述画出他人模样?”书生提笔准备:“自然可以,您请说!”水无月很是好奇,探头探脑地想看书生如何下笔。“你能不能好好站着,别摇头晃脑的。”南夜喝斥道,书生以为是在说他,吓得赶紧正襟危坐,斜眼偷看,瞧这人头戴斗笠,黑纱遮脸,再看他腰间的佩剑,身上杀气重重,不要惹他才好。南夜见其误会,不由得尴尬起来。水无月见状捧腹大笑。“你别笑了!”“我没笑啊~”书生惊慌地解释,手都在发抖。“我没跟你说话。”“哈哈,南夜,你把人家吓坏了。”水无月在一旁起哄,不亦乐乎。南夜沉下脸来,细细看了眼前这女子,鹅卵脸型,肤如凝脂,明眸皓齿,柳眉长发,一袭束腰白缎绣兰花直到脚踝,外穿细纱帔,臂间一条柔丝披帛,脚踝戴着精致银铃链,身形匀称。他转头对书生说:“此人为一女子,十八模样,脸像大饼,眼如铜铃,一刀眉眉心相连,身材嘛……虎背熊腰,就这样!”书生越画笔下越是发虚,这真是……惨不忍睹,他哆哆嗦嗦将画像递过来:“您看,是这样吗?”水无月没听懂描述,凑过来想要先睹为快,南夜眼疾手快一把将画像收起来,掏出钱袋付了书生银两心满意足地走开了。书生拿着钱,狐疑地盯着南夜,发现他胳膊一甩做出腾开他人的动作,侧着头似乎说着什么,感慨道:“原来是个疯子~”   南夜双腿颀长,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水无月得略带小跑才能跟得上:“南夜,画像给我看看。”南夜不言一语,继续走自己的路。水无月跑到他面前,伸手拦住:“你生气啦?”南夜冷傲不作回答,绕开水无月拐进一条巷弄。疾走的步伐忽然停下来,水无月鼻梁直冲冲地磕上他的肩膀:“啊呀,真疼!”“拿去。”南夜从怀里取出画像,并厉色说,“人多的地方别与我说话,免得引起别人怀疑。”水无月乖乖答应,迫不及待地打开画纸,真棒,终于可以知道自己的长相了,“这是我?!”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画像盯了很久,又端详了自己的身形,“南夜,这真的是我吗?”水无月指着纸上那个令人无法直视的“女子”,追问道,“你确定这不是山上的黑熊?”“信不信随你!”南夜倒说的理直气壮,看水无月满是惊诧的表情不由得让他心里一乐,也太天真了些!“好吧,可能我看到的自己和你看到的确实不一样。旁观者清,我信你。哎呀,”水无月好像想到了什么,拍手说道,“那这样的话,东山镇岂不是需重新找一遍了。”她,她居然相信我,谁都能看得出来那画像是我在戏弄她!罢了,她找不找得到肉身干我何事,找个机会分道扬镳,怪不得我不守信用,终究不是同路人。“虽然我长的磕碜,但只要心地好,与人为善,大家肯定会喜欢我的。”水无月看着画像喃喃自语,还不忘给自己打气。   “好了。你去找你的肉身,我去办我的事。”“知道了。那个,你……你不会偷偷丢下我独自离开吧?”水无月本不想问,但还是想求个心安。南夜隔着斗笠看了眼水无月,默然不语,脚下一腾空眨眼便不见了踪迹。水无月呼了一口长气,收起画像也开始思考解决自己的事情。   日头高挂于空,初夏的天气微热。按理说这个时辰,村上的人也该出门下地干活了,可西山村到这会儿了仍然是空荡荡的。南夜在街上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随处找了间茶楼,希望能打听到点相关消息。“昨晚打更的更夫在土地庙那发现有一具尸体,这都第六个人了,现在全村人啊人心惶惶的,不得安生呐~”隔壁桌的几个男子正在讨论,另一个说:“可不是,官府查了说是山林野兽作怪,可到现在谁也没见过那野兽呀!”“见过野兽的现在不都躺在棺材里呢!”“不过我听说啊,这几个人都去了清瑶溪的上游,前五个都暴毙在河滩上,昨儿那个说来奇怪怎么就死在土地庙了,难不成野兽下山了!”“我说你别乌鸦嘴,现如今全村人都提心吊胆的,别胡说吓到人。”“话说,他们大半夜跑去清瑶溪上游干嘛?那里可邪门了。途经的人总是说能在那听到奇怪的低吟,弄得大家都不敢靠近,这事人尽皆知的。”“谁知道呢?莫不是中了邪?”“行了行了,别聊这些晦气的事了,来来来,喝茶去去心火。”   南夜在旁留意到他们的对话,清瑶溪上游的河滩不就是昨天厉鬼逃脱的地方?一般说来,人死于何地鬼出于何地,执念越深的鬼越离不开所亡之地,只有啃食生灵血肉尤其是人类或吞食魂魄才能逐渐摆脱禁锢,所以才需鬼使引领去冥界。如此看来那厉鬼是想离开所亡之地,至于目的除了嗜血成性就是为了完成生前执念。那么她的所亡之地就是……没错,就是清瑶溪。按照她的法力之深,我需要在河滩上布置厉鬼无法察觉的阎罗破鬼阵,那她绝对无处可逃!可是,阎罗破鬼阵需要诱饵,否则很难成功将厉鬼引至阵中,而我需要在阵外施术,不能□□。南夜集中思维,细想对策,只好和以前一样办了!他侧眼瞥了眼隔壁桌的男子,眼里藏着深邃的寒光。   天色渐暗,茶楼里的人早早散去。南夜尾随其后,男子和其他人道别,便独自回家。这时路上恰好无人,南夜快步上前,手掌朝男子脖颈处用力劈下去,男子未作出任何反应就昏迷倒地。他轻松地将男子扛在肩上,避过村民耳目,到了和水无月约定见面的地点。水无月拼尽全力奔跑,总算没耽误时间。她吃力地喘着粗气,曲着腰身手撑大腿:“南夜,我今天……今天跑了几家都没线索,看来又白搭力气了。”南夜懒理她话,只说:“走吧!”水无月歇了会,恢复了些精力,直起身跟上南夜,见他背上扛着一个男人,好奇地问:“南夜,你肩上这人……怎么回事?”南夜目视前方,不说话。水无月兴趣更浓:“以后我俩就是搭档了,你就多告诉我一些事情呗。你扛这男的做什么?难不成送去给那厉鬼当点心!”南夜止步,别过头冷看一眼水无月,又接着向前走。水无月从他刚才的行为中似乎发现了什么,急忙上前扯住他衣角,“你不会是真的要把这男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猎鬼师吗,为何要帮厉鬼?”“你不是相信我吗?怎么,现在怀疑起我了?”南夜语调低沉,透着莫名的杀气,嘴上说把我当朋友,心里却提防着我,俗世之人果然不可救!“就因为你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所以看到你这个让我无法理解的行为时,我才会如此着急知道其中缘由。若是陌生人,我也不会多此一举招人嫌了。”南夜见平时嘻嘻哈哈的水无月这般严肃与焦急,斟酌再三,决定告诉她:“今日打听之下,我推测那厉鬼的死亡之地就是清瑶溪上游河滩。”“那我们只要去河滩蹲守就可了。”“那厉鬼已吃了六个生人,与其交手后更觉得她的法力不可轻视。所以我必须要一击必中,在河滩上事先布好阎罗破鬼阵,而这阵式需要诱饵。”“你是打算把这男子当成诱饵?”水无月不敢相信正气凛然的南夜会做出这种事,“你怎么能确保厉鬼不会发现这是陷阱?”“厉鬼都是一些被执念或恶意所支配的鬼罢了,它们几乎没有理智,一旦闻到人类气息,就更加无法自持,必定会上当!”南夜讲的很是平静,他根本没意识到其中的问题所在。“南夜,放了他!我来当你阵式的诱饵,放心,我不会妨碍你的。”南夜不解:“为何?”“刚认识你时,你话里话外总说冥俗两界井水不犯河水,这男子是凡夫俗子,所以不应让他牵扯进猎鬼的事情里来,更何况他极有可能会因此丧命。这样你岂不是会害死他?”“我从未让我的诱饵失去性命。”南夜肯定地说。水无月皱起眉头,额间的彼岸花拧成一团,言下之意,南夜不是第一次绑架他人做诱饵了。“那你和你的诱饵是否受过伤,差点丢了命?”南夜答不上来,他记起十年前碰到的一个吃了十几个生人的厉鬼,法力相当强大,当时被他绑去的人质差点丧命,连他自己也折损了三年阳寿。“他只是普通人,该让他过普通的日子。我记得先前在土地庙的时候,那厉鬼捉住我时显得很亢奋,我想这个诱饵的任务我可以胜任!”没想到水无月认真起来是这般模样,南夜听后考虑了会,最后答应水无月让她做诱饵,毕竟魂魄是纯阴灵体,厉鬼会更中意吧!既然她主动送上门,那我何乐而不为?南夜让水无月呆在原地,等他先将那昏迷的男子送回家,然后一起去清瑶溪上游河滩布阵。   天色暗淡,村子里没有任何光亮,整个村庄沉寂在黑夜中。南夜和水无月加快脚步赶路,以免错过时间,让那厉鬼又逃了出去害别人性命。“事先说明,我可不能绝对保证你的安全,你一旦被厉鬼吞下,将永世不得超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做事从来不后悔!而且,我相信你会尽最大能力保护我,如果我最后还是死了,那就是我的命!”水无月看着前面的路,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南夜透过黑纱能模糊地看见她的笑脸,心里忽的非常舒畅。   太阳已完全落下,只在天空残留了些许余晖。幸亏南夜和水无月速度够快,赶到河滩时,阳光余韵犹在,厉鬼应该还在水里。南夜环视一周,选定一块较为开阔的河滩,盘坐在中央:“我现在准备布阵,你千万别进入我的阵法之内。”“明白!”水无月自觉站开,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南夜抽出幽鬼剑,将其平放在两膝上,十指交错于胸,目光凝视正前方,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幽鬼剑剑身的红光越发夺目,表面的岩浆就像烧开的水一样直冒泡泡,升腾起一圈圈的白色水气。这时,南夜熟练地握住剑柄,飞空而下,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刻上了一串看不懂的符文,他嘴里念着:“猎鬼师南夜敬上十殿阎罗破鬼阵~”四束赤红光柱破土而出直冲云霄,进而连成一个密封的四方台罩。南夜见四个方位已连至一体,阵式也很稳定,拿起幽鬼剑看也不看便准确无误地入了鞘。水无月在一旁看呆了,感叹道:“南夜,你好厉害~”南夜听而不闻,继续交代:“喏,拿去!”说着丢过来一把小巧而精致的匕首,“这是幽鬼剑的一部分,当确定厉鬼完全进入阵法时,你就立刻用这匕首在光壁上划开一道口子逃生。如此一来我也不用和以前一样分心顾两头了。”水无月拿出一看,这匕首果然和幽鬼剑一样,周边缠绕红光,剑身是火红的熔浆:“我知道了。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随着最后一缕余晖的消失,这便宣告正式进入了夜晚,不难察觉这河滩附近萦绕着厚重的阴气。南夜朝水无月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开始行动。水无月接到指示,迅速进到阵内。南夜则潜伏在河岸边上的一颗樟树上,居高临下以便掌握一切动态。他向水无月的方向轻轻一拂手,赤红的光壁便顿时隐了去,万事俱备,只待厉鬼上钩!   水无月天不怕地不怕,但头一次做吸引厉鬼的诱饵,她心里忍不住打起鼓来,那个厉鬼她可是亲眼见到过的,一头拖地的长发,脸上皮开肉绽的还流着脓液,一想起来她那幅容貌,水无月不禁吞了口唾沫。她握紧手里的匕首,鼓励自己不要慌张,只要她一进来我就逃……嗯?恶臭?突然空气中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腐烂味,南夜盯着河面目光如炬,神经警觉,只看见河中心掀起一波一波的圆晕,溪流表面浮出若隐若现的绿光,是厉鬼!水无月也发觉厉鬼出现,竭力保持镇定:相信南夜,相信自己,可呼吸似乎变得异常急促。南夜站在树枝上,为避免让厉鬼发现于是屏住呼吸静心等待,他隐隐看见河面上露出半截脑袋,随后游到岸边,匍匐在地伺机而动。厉鬼锋利的指甲刮在石头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恐怖。“魂……魄,居……居然是魂魄~”厉鬼嘶哑的喉咙里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接着她撑大双目,露出满是血污的獠牙,飞快地攻击水无月。水无月知道现在厉鬼还没进到阵式里来,所以不能后退,她脑袋灵机一动,果断站到阵式的角落,引敌深入,双手背在身后,做出了随时拔匕首的动作。南夜认真看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明明很害怕为何硬要替别人出头呢?找别人做诱饵比堵上自己的命要划算的多吧!人类不都是这样自私自利么?厉鬼闻着魂魄奇特的香味显得额外兴奋,青绿的眼珠瞄准水无月瞬间就像豺狼一样扑向她,完全没注意到阵式的存在。厉鬼步步紧逼,粘稠的口水从嘴角“嗒嗒”往下流。水无月全神贯注观察着厉鬼的一举一动,还有下半身在阵式外面,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南夜握住剑柄蓄势待发。魂魄的气味实在太迷人了,厉鬼终于忍受不住,腾空而起想捉住水无月。南夜眼神极好,飞快瞬移到破鬼阵喊道:“快出来!”水无月即刻拔出匕首,刚要动手,双脚却被厉鬼的头发缠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幸而匕首仍死死拽在手里,她趁机转身,反手挥去,利索地割下了厉鬼的头发。厉鬼好似受到极大刺激,她站起身嚎叫不止,面目扭曲到极致,手上的指甲忽然变成了之前的两倍长,反射出冰冷的寒光。水无月脚踝被重伤,行动变的缓慢,她吃力地拾起匕首,然而却够不到光壁。南夜在阵式外冷眼旁观,以前之所以会救诱饵是因为若阎罗知道我为了猎鬼害生人丧命,他绝对会立刻将我打入轮回道,而现在的水无月仅是一枚魂魄,被吃了也无人察觉,我若救她厉鬼必然也会从缝隙逃走,那我则会损失一天的寿命,这岂不得不偿失?南夜面色凝重,看样子水无月是出不来了。突然,阵式里的厉鬼发出哀嚎,只见她戳进水无月心口的手被烫伤一大片,变成灰尘飘零下来,而厉鬼的脸却渐渐复原了,竟然是个美貌的女子,一袭粗布麻衣难掩她的身姿曼妙,凤眼梨花涡,满是柔情。南夜皱眉,发生了何事?   厉鬼恢复了些神智,看见自己戳进水无月心口,急忙收回手,惊讶地问:“我在做什么?”水无月重伤倒地,仍不禁说:“原来你长的这么漂亮……”“你是谁?”“我,我叫水无月。”女鬼痛苦地抱着头:“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只记得我一直沉寂在这冰冷的溪水中,很久很久,心里满是怨恨无法消散。虽说如此,在此之前却从未伤人性命。可突然有一天河滩上躺着一个昏迷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的怨恨喷涌而上,执念支配着我把他生吃了。接下来的几天,同一时刻都会有一男子昏迷在此,我更是无法自拔,就像被控制一样……”“你可记得你的执念是什么?”女鬼低头沉思:“啊!”忽的发出惨叫,“胸口好痛,我要找到他报仇我要报仇,不要轮回!”水无月惊呆了,女鬼周身又泛起绿光,不好,她又要变回厉鬼了。厉鬼全力控制自己:“你快逃,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执念。请帮我……帮我取回尸身埋葬了!”“好,我答应你!”南夜见是个好机会,提醒水无月快点出阵。水无月见女鬼蜷缩成一团,表情分外痛苦,心里不忍心:“你是否记得有何亲人?我可以帮忙带口信告知。”“我腰间有块手绢……啊~好难受,好痛……你快走……”水无月百般无奈,只好先逃出了阵式。南夜将幽鬼剑抛至空中,双手交叉紧握。“灭!”只见阎罗破鬼阵又显现出来,散发出刺眼的光亮,整个阵式逐渐被幽鬼剑尖吸收了进去,当最后一丝红光消失时,河滩上又恢复了平静,只听见溪水潺潺,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水无月缓缓精神,如释重负,总算没出事。“南夜,我说过不会让你失望的。”她胸口被厉鬼穿透,忍着剧痛说,“以后若需诱饵就由我来做吧!”南夜不语,难道她没察觉出我故意没救她吗?“不过,我想问一下,那个厉鬼去了哪里?”“无归无宿。”南夜回答得简单明了。水无月听完,眼神中流露出怅然若失的意味,她费力走到南夜身边,双手递上匕首:“还你。”南夜微微侧过脸看去,不妙,她被厉鬼穿透魂体现已非常虚弱,都能透过魂魄看见背后的河滩。南夜心底难免歉疚,若不是我执意猎鬼不救她,她也不至于受此重创:“匕首你留着吧,你和鬼不一样,没有任何法力,在遇上危险时会用得上。不过切记这匕首能够伤鬼伤魂,亦能伤人。你别拿去作恶!”“嗯,谢谢你南夜。”傻瓜,居然还感谢我……南夜巡视了河滩附近,发现阴气已散,恶臭消失,这说明附近再无厉鬼作祟了。他走到水无月身边,轻声讲:“厉鬼已灭,走吧!”水无月撑起双腿,喘着沉重的呼吸,总感觉脚下的地面在上下起伏,刚抬腿走了不到一步,脚踝和胸口传来的刺痛令她失去了平衡,斜着身体直晃晃地摔去,南夜一个大跨步扶住她,水无月腼腆地一笑,无力地说:“看来你得背我离开了。”南夜心想,反正这个时间四下无人,背着她也不会觉得奇怪。因为在俗世之人眼中,他们是看不见水无月的,只能看见南夜摆出一个背着人的姿势,着实搞笑。南夜也不说话,蹲下背起水无月便朝山下走。路上静的只听到南夜细微的呼吸声,走了一会儿,南夜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帮我?即使后来差点被打的魂飞魄散了还不向我求救?”水无月软绵绵地趴在南夜肩头,轻笑:“第一,你是我救命恩人兼朋友,第二我觉得你猎鬼本是为民除害,但若用生人做诱饵就与你的目的背道而驰了,第三如果生人被害,你说不定会被冥俗两界通缉吧?”“你如何知道的?”“猜的而已。”南夜用心倾听着水无月所说的一字一句,冰封良久的心似乎变得滚烫。“你那幽鬼剑是什么来历?看着好厉害。”水无月有气无力地问。南夜难得莞尔一笑曰:“幽鬼剑乃沃焦海底阿鼻地狱中的熔岩所铸,能斩一切秽物。剑身自带法力,需要能通两界的人才可驱使其中的法力。”“沃焦海?阿鼻地狱?这都是些什么地方?那匕首也这么厉害吗?”“沃焦海是冥界十殿阎罗所在地,阿鼻地狱就是其中之一。那小匕首自然也能伤鬼怪恶人,不过它仅是幽鬼剑的一小部分,威力自然不能和幽鬼剑相提并论。”“……”“喂,水无月?”南夜发觉水无月没回应,赶紧扭头看什么情况,幸好,只是睡着了!   南夜背着水无月走了好几家客栈,老板看见他头戴斗笠怪阴沉的,又做出十分诡异的动作,联系到最近发生的杀人案统统都拒绝让其住店。没办法,只能去土地庙凑合一晚了。南夜扯了些稻草垫在地上,将水无月轻轻放下,生怕吵醒她。然后展开双手默念咒语,转眼掌心上燃起两团白火,南夜小心翼翼地把火苗均匀布置在水无月周边,说来奇怪这白色火苗居然完全不受风的影响,稳定地燃烧着。布置完,南夜才安心地倚靠在墙上,看着安睡的水无月,心想:这白灵火焰可以助你魂魄不散,休息一晚就能复原了!   土地庙寂静无声,南夜为了追那厉鬼好几天没合眼,略感疲惫,靠着墙也渐渐闭上眼睡着了。就这样过了一晚,水无月迷迷糊糊醒了来:“这是什么?”她看见身边燃烧着一圈火苗,还是白色的,煞是惊讶。南夜闻声醒来,:“你醒了,感觉如何?”“我没事。这火怎么是白色的?”“它叫百盏玉火,能守护魂魄完整,防止被外力冲散。昨晚你受伤很严重,魂体飘摇不定极易消逝,情急之下便用了它。”边说边施法撤去了白火。“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你已经救了我三次。额,我决定了,保证尽全力帮你猎鬼以报救命之恩。”水无月笑嘻嘻的,南夜见她恢复得差不多了,心里的石头也随之放下,再怎么说,她也是因为我受的伤。“我得提醒你一句,虽然魂魄有自愈能力,但跟人一样倘若受了致命伤就会魂飞魄散,所以再碰到厉鬼时必须拿捏好分寸,我可不想抓个厉鬼还得替你疗伤,耗我精力。”“知道了!嘿嘿,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贴心的一面。”水无月故意用调皮的语气说,南夜干咳两声,要不是对你心生愧疚我才懒得多管闲事。   南夜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阳光普照,适合出行。这件事既然已解决那就该赶往下一个厉鬼之地了。“我们要出发了。”“去哪?”“有厉鬼的地方。”“可,可我答应了那个女鬼,要帮她取回尸身……”“那是你答应的事情,跟我毫无关系!”南夜冷冷回道,“我是猎鬼师,不是慈善家。”水无月摸着下巴,思考着什么,忽然她一阵奸笑,走到南夜身旁,轻佻地拍拍他肩膀:“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去告状说你用生人做诱饵猎鬼。”南夜不吃这套,哂笑一通:“你去哪告状?官衙?阎罗殿?你连黄泉路都找不到。”“我是找不到黄泉路,但是我可以等鬼使啊,我就不信去义庄等上一年半载的都看不见鬼使。”“你!”南夜吃了个哑巴亏,这可不是小事,阎罗知道的话不仅会收走我的阳寿还会让我去轮回,绝不可以!想到这,南夜只好勉强答应,心里不免叫苦,这真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离开土地庙,南夜也没什么兴致吃早饭,气恼地独自走在前面,水无月在后头窃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水无月,若你下次再用这招别怪我不守诚信。”“好好好,仅此一次,就一次。”水无月笑盈盈地点头,“南夜,昨晚那女鬼跟我说了一件事,我觉得其中有蹊跷。”“什么事?”“她说死去的男子非她所擒,而是有人每天在特定的时间故意为之。而且她和她的执念有过抵抗,但却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住了。”南夜听后回想起昨晚水无月和厉鬼的对话,这事的确不简单,可厉鬼的话也不能尽信。“厉鬼之所以称为厉鬼,是因它们早已迷失人性,为怨恨为贪恋嗜血杀人,最后相貌大变,连说话都含糊不清。”南夜索问,“而昨晚那厉鬼却出乎意料恢复了神智,还变成了最初的模样,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水无月细想经过:“我也不知道,当时她疯了一样扑过来,整个手掌戳进了我的心口,我疼的几乎晕厥,隐隐约约看到她的手被什么烫的通红,接着她抽回手臂,可手已经变成飘扬的灰尘了。”南夜目光炯炯,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秘密!   俩人经过一大片的灌木丛,又回到了河滩。河滩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走路很是不便。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可视野恰好被几颗古老的樟树挡着,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处山泉瀑布,飞流直下溅起一颗颗透明的水珠,瀑布冲下水潭升起水汽,在阳光照耀下竟反射出五彩光芒,像极了雨后的彩虹。溪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中怡然自得的鱼儿。“没想到这里就像个世外桃源,有山有水,蓝天白云。”水无月看见眼前美景不禁感叹道。南夜目测了那女鬼出现的范围,都处于□□的位置,再看看这溪水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受瀑布冲击底层水流是非常湍急的。不过,这些都不关我事,我只是陪她过来而已。南夜找着块巨大的石头,一跃而上,居然舒舒服服躺下了。水无月一头雾水,不解地问:“南夜,你这是……”“我答应陪你来河滩,可没答应帮你捞尸体。”南夜闭着双目养神。“可我是魂魄,进不了水。”“这是你的问题,在没有掂量清楚自己的能力前就妄下承诺,如今又要别人来帮你收拾烂摊子么?再说,我是绝不可能下水的!”南夜双眉轻微皱了皱,那是噩梦一般的记忆,他不想记起不想重复。水无月眼眸一转悠,有办法了。她悄无声息靠到南夜身边,半弯着腰,满是坏笑地说:“什么呀,原来所向无敌的南夜怕水!”南夜淡定不了了,“噌”地坐起:“瞎猜什么。我可是猎鬼师,怎么可能怕水?”“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跟全世界的厉鬼说英勇无比的猎鬼师南夜怕水,然后你的弱点就昭告于天下了……”水无月耍起坏来真是可怕,南夜拿她没辙恼的不行,可又不能默认怕水这件事,于是双臂交叉,故作轻松地说:“我向来不沾溪水,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不过,念你信守承诺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把。”水无月得意地笑笑,还嘴硬呢!“手伸出来。”南夜摆好姿势叫水无月配合,水无月跟着南夜的动作,俩人双手交叠。“我度给你一部分法力,有了它你就可以潜下水找寻尸体了。大概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你掌握好分寸免得被水冲伤。”水无月坚定地点了点头,随之手背上出现两个骷髅头纹样,这表示已经法力已度好。“可以了。”南夜说完又慵懒地躺下,难得享受这大自然带来的惬意。   水无月根据南夜的提醒,确定了那女鬼尸身大致位置。憋上一口气利索地潜了下去,果然和南夜所说一致,下层水流不仅湍急而且很深,幸好水还干净,找起来不致于太过费力。可水无月绕着潭底寻了好几圈,仍是一无所获:奇怪,应该就在这附近的。这边南夜懒洋洋地仰卧在石头上,凝视上空: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若不能及时上岸,凭水无月那还没完全恢复的魂体很容被急流冲散的。“切,我才不要救她,谁让她威胁我!”他歪过脑袋看看水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水无月游到瀑布正下方的一个水潭,不曾想这下面的水更加汹涌,她浑身剧痛不止,咬着牙下潜,终于在水潭最深处发现了一块飘荡的麻布,这是昨晚那个女鬼的衣服。水无月卯足力气,双手死死扒住一块黑岩,才勉强不被急流冲走。咦,这岩石上为何会系有粗大的麻绳?她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巨大的黑岩底下压着一具衣衫褴褛的尸骨,尸骨双手被麻绳捆住并与黑岩相连,换句话说,有人为了确保将她杀死,竟然在她身上捆了千斤重的大石头。水无月心里发冷,难怪会有怨恨,难怪不愿轮回。她用尽全力游到尸骨身旁,果断拿出小匕首割断绳子,然后使出从南夜那里借来的法力挪开黑岩,抱着尸骨浮上河面。南夜听见水上有动静,隔着斗笠的飘纱望上一眼,心里缓了缓,水无月抱着一具枯骨安全上岸了。   水无月趴在河滩上歇气,刚才全身被水流冲击得裂开一样疼痛,现在想来也是心有余悸。南夜慢悠悠走过去:“居然被你找到了。”他立刻发现尸骨手腕处还残留了一根麻绳,她是被谋害的。水无月休息了会,疼痛感总算消退了点,她详细地说明了看见这具尸骨的情形:“她双手被捆连着一块巨大的黑岩沉在瀑布下方的深潭里,无论怎么看都是被害死的。”南夜半蹲,仔细端详了一番,嗯?他伸手从尸骨腰间抽出一片破烂不堪的手绢,上面绣着一朵腊梅和“小思”二字。“她叫小思。昨晚她跟我说手绢上绣着的是她的名字。”水无月在一旁说,“也不知被什么人所害,简直是丧心病狂。南夜,我们帮忙查清楚吧!这件事并不简单~”南夜扔掉残破的手绢,面色如霜语气中弥漫着不可名状的寒气:“我说过,我只负责猎鬼!请不要一次次破坏我的原则。”水无月很是生气,她心里的南夜不是这般冷血的人:“既然你这么有原则那为何要救我?一次两次三次的救我?我只是个魂魄根本不在你猎鬼师的职责范围内。你明明心地善良,为什么总要装出一副冷傲的样子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你能不能坦诚对待自己的内心?”南夜被彻底激怒了,他极速转身毫不留情地掐住水无月的脖子:“警告你不要擅自揣度我的内心,你绝对不会了解!”他心里呐喊着:我不想理会所谓的真相,我也不管这女的是不是被他人所害,是不是被人控制而成厉鬼,我只知道一旦猎杀他们就能获得阳寿,我所做的一切,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去轮回。所以厉鬼越多越好,我睁一眼闭一眼就可以了。“我……我只是想和你成为真正的伙伴,了解你帮助你,我生气的是你不承认自己的善良……”水无月本就精力透支,魂体虚弱,再加上南夜这不遗余力的一击更是无力反抗,她闭上眼失去意识。南夜回过神来,惊愕地收回手,他急忙上前搂住水无月,将她轻放在地,唤出白灵火焰并施了法术来稳定水无月的魂魄。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说来也怪,本来只是阴差阳错地顺手一救,没料到她居然把我当成了最信任的朋友。可是,我曾体会过世间的亲情、友情和爱情,皆是那么不堪一击!水无月你,难不成是个例外?不,不会的。南夜站起,瞥了一眼边上的尸骨,顺便将其埋在了河滩高处。即使我置之不理,水无月醒来也会这么做的吧!   南夜守在水无月身边,耳边只听见瀑布喧嚣,身后的灌木丛中快速掠过一道黑影……   这是哪?水无月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手足无措。只发觉自己置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花田,视野前所未有的开阔,五彩缤纷的花朵正娇艳地盛开着,花香扑鼻,顿时心旷神怡。闻香而至的蝴蝶在花间翩然起舞,似乎能听见它们扑闪翅膀的声音。花田阡陌上种植了一片青松,姿势挺拔,有如一长条翡翠屏障,隔绝了尘世的纷扰,好一处仙境。水无月沉醉在美景之中,摊开双手舒适地摔在花丛,幸而魂魄轻盈正好可以浮在花瓣上,仰望天空云卷云舒,感受阵阵清风拂面,她觉着惬意,渐渐闭上眼酣然入梦。“你慢点走,路滑~”一个温柔如蜜的声音窜进水无月的耳膜,就像空谷幽兰般清亮。水无月立刻清醒,坐起身张望。只见一丈开外依稀能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影,那模样也就是十六七岁。男子穿了身淡青缎长衣,女子则十分简朴,一袭素色麻衣很是清秀。水无月赶紧追上去想问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可怎么也接近不了他们。“你家的花田真美。”女子说话爽朗而悠扬,带着一股朝气。他们在花海里嬉戏玩闹,欢快的笑声盘旋在上空,看得出来他俩眼中深含情意。水无月远远观望,不禁有些羡慕。“没想到我居然会做这样的美梦。”话音未落,顷刻之间风云突变,晴朗的上空忽而乌云压顶,令人窒息,花田瞬间枯萎,蝴蝶纷纷落地无力地抖着翅膀,青松的松叶也接连枯黄,不一会儿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桠。水无月惊恐:“怎么回事?”“你,居然是你!”是那女子在说话,水无月回过身不敢相信所看到的,刚才还柔情蜜意的男子此刻竟然拿着匕首,步步紧逼,他面无表情拽住女子衣领,对准心口狠狠刺了进去,血液喷涌而出染红布衣,女子奄奄一息:“为什么要杀我?”男子目光呆滞不言不语,眼角流出两行泪……水无月心口莫名剧痛,她“扑腾”跪在地上,急促地换气,可是胸口疼的越发剧烈,仿佛万蚁噬心:“好痛,好痛~”   南夜正静心打坐,突然被水无月的喊叫声惊扰。“喂,水无月,你怎么了……”南夜看她不分轻重地捶着胸口,身子来回辗转,脸上写满了痛苦,似乎承受着巨大的压迫。他右手一挥解除法术,抓住水无月的手腕,怎么如此滚烫?“水无月,快醒醒!”水无月双目紧闭,深陷在梦境之中,她双手胡乱挣扎起来,,南夜一边用力拽着她的手一边叫她的名字。   “啊!好痛……”水无月声嘶力竭地一喊总算清醒过来,但仍惊魂未定。南夜暗自庆幸,幸好没出事,否则我相当于杀人了。“你刚才怎么了?哭天抢地的。”水无月迷迷糊糊地扭过头,看见的是亲切的南夜,激动地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大哭起来:“我做了一个噩梦,太真实了。呜呜呜……”南夜撑开双肩与水无月保持一定的距离,听她哭得那么伤心也不好将其推开。“要不是你差点掐死我,我也不会……呜呜呜……”南夜本想反驳,可想起刚才她那受惊吓的表情,也不忍多加辩解,他支支吾吾说:“先前是我不对,你别在意。”水无月哭得梨花带雨,随手拿起南夜的黑纱擦擦眼泪:“没事,我就是吓坏了。小思呢?”南夜拉过黑纱,抬抬下颚,水无月顺势看去,那是?河滩高岸那堆了一处坟墓,还立了块牌子,上刻“小思之墓”四字。“是你做的?”水无月满足地盯着南夜,南夜别过头不看她:“别误会,我是觉得你醒了肯定也会这样做,我只是……只是为了节省时间……”水无月还是头一次见南夜紧张的口齿不清,不免捧腹大笑,一想,不对呀,“手绢呢?也埋了?糟了,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万一找到她亲人了还可以让他们来领回家乡去。”水无月脑袋甩得跟拨浪鼓似的,怪责自己做事不仔细。“不是在这呢!”南夜从腰束中取出手绢残片,递到她面前。水无月眼前一亮,连忙道谢:“我就说你是个好人。可我是魂魄,保管不了俗世之物吧?”“这手绢沉入潭底多年,受厉鬼阴气影响,它已属于冥俗两界之物。放在你身上他人看不见,岂不安全?”水无月接过手绢,放心,我一定找出杀害你的凶手。南夜低头深思,也罢,找幕后黑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答应也无妨。他郑重地对水无月说:“若是在猎鬼途中遇到相关线索,我可以附带帮忙。但我绝不会刻意去查此事,你若不答应,那我们就在此分道扬镳。别再威胁我!”水无月满意地点点头:“答应答应。”前一秒还半死不活的,这会儿又精力充沛了。   “时候不早了,赶紧出发吧!”南夜催促道。水无月整理好衣裙,又将手绢小心放在袖中,确保不会掉出来。“接下来我们去哪?”“北岭村。”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每篇章节篇幅较长,蛋蛋小朋友就把其分成上下篇咯~掌声在哪里~ ☆、千丈崖下遇绿萝(上篇)   南夜和水无月徒步走了将近四天的路程,还没看到人烟。放眼望去周遭全是崇山峻岭,连绵不绝,荒无人烟的山路曲折蜿蜒,走了这么久从没碰到砍柴的樵夫或是上山打猎的猎户,这一路也太冷清了。   路边一人高的茅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水无月吓了一跳怯生生地抓住南夜衣袖,一边还好奇会蹦出个什么东西来。南夜不明所以也跟着看向草丛,响声越来越近,突然滚出来一团刺儿球,灰不隆冬的。“这是什么,厉鬼?”水无月“嗖”的躲到南夜身后,南夜叹了口气实在无语:“姑娘,它是刺猬!白天哪来的鬼?”水无月听了,又细看一番果然是只刺猬,她拍了拍脑门儿,哭笑不得,跟着南夜真要神经兮兮,前两天睡得好好的突然来了只厉鬼,他二话不说就把我拽了出去做诱饵,昨天悠哉悠哉地走路,身后又冲上来一只厉鬼,真所谓如影随行……   北岭村,位于清瑶溪源头,上上下下也就五十来户人家,四面环山,交通闭塞,村民自给自足鲜少跟外面人交流,与东山镇、西山村相距甚远,最繁华的地段也就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家客栈用来接待来往商旅或外地人。   从西山村沿着山径越过三座绵延数十里大山,走了整整四天,南夜和水无月终于看见山下升起的炊烟,想来是有人家。水无月喜出望外,立马伸展伸展四肢,准备最后一口气冲到山下歇歇脚。南夜却端坐下来,双手平摊在腿两侧,接着左右手朝天一扬,空中立马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青铜龙纹圆盘,两圆盘徐徐落地并融合在一起,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圆盘中心飘出来一只幽灵,只有小拇指那么大,通体乳白,只有两只眼珠黑溜溜的。水无月很是新奇,跑过来问道:“这是什么?”南夜不急不慢地说:“此乃灵使,能从很远的地方感知到恶鬼的阴气。”“好可爱。”南夜见水无月眼里发光,像看到宝贝一样,嗤笑她,“它之前可是厉鬼中的厉鬼,杀人如麻,只不过被我收服了。你确定它可爱?”水无月惊得花容失色,连忙往后一仰,脑海里顿时闪过这些天见过的厉鬼,无一不是面目全非的。南夜看水无月吓呆的模样,不禁哼笑。“好了,根据灵使感知,今晚就去那座山巡视~”南夜对着幽灵说了个“退”字,罗盘和灵使就都消失了。水无月呼了一口气,撅着小嘴埋怨道:“以后这种事能不能早说,虽然我是魂魄可我也是怕鬼的。”南夜听而不闻,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又捋捋被风吹乱的飘纱,沿着陡峭的山路说走就走。水无月提裙赶上,看着这险峻的小路又不禁嫌弃起这一身繁琐的穿着。   北岭村村落虽小,但路上能看见荷柴、打猎或是干完农活归家的男子,河边的农妇有的洗着菜,有的正搓洗脏衣物,来往村民的脸上一个个挂着淳朴的笑容。比起东山镇的繁华,西山村的萧条,这北岭村倒是很居中的。村子里的路很窄,摊贩也不多,南夜绕着村中走了半圈,才到了一家“悦来客栈”,朱红色的牌匾在常年风吹日晒后有些褪色,掌柜的眼尖,瞧门口站着客人,忙不迭地快步走上前来,笑嘻嘻地说:“公子住店啊?请进请进。”南夜不加理会,进到里面,他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并无异样,开口说道:“两间房。”“好咧,两间……房?”掌柜反应过来,疑惑地问:“客官,你一个人要两间房?”水无月在一边“噗嗤”地笑了出来。南夜脸色阴沉,呵斥道:“别笑!”掌柜误以为是在凶他,笑意立马僵住了:“客官别恼,我没笑你。”水无月捂着嘴强忍笑出声,南夜窘然硬是装作淡定的语气:“我说两间房就两间房,别废话!”“好好好,这就给您安排。小二,带这位客官上楼,两间厢房。”小二闻声过来,弓着腰领他上楼,煞是热情。“客官,这是您要的房间。”南夜撇过脖子,对身后的水无月说:“你住这间。”小二瞅瞅这英姿飒爽的公子,不像有病的人啊,跟谁说话呢?“小二,给我弄点吃的上来。”“好……好咧!”小二赶紧下楼跑到掌柜那嚼舌根:“掌柜的,这客官是不是……不正常?”他指着脑门那夸张地说,“刚才他居然对着空气说话!”掌柜甩甩手,示意他别瞎说:“管他正不正常,付得起店钱就行。”水无月饶有兴致地趴在二楼木廊上,将店小二和掌柜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抚掌大笑跑进南夜的房间:“南夜,人家以为你对着空气说话,这里……不正常,哈哈。”南夜正想摘下斗笠略作休息,一回头水无月竟闯了进来:“你怎么进来的?”“门那有条缝,就溜进来了。”小二端着饭菜唤道:“客官,你的饭菜~”南夜瞪了一眼水无月,打开门接过饭菜,小二似乎听见房里的动静,好奇地踮起脚朝里瞧,南夜冷声问:“看什么?”小二吓得缩起脖子:“没,没什么。您用餐~”水无月看着热气腾腾的佳肴馋得不行,可惜她是魂魄吃不了这些。   水无月回到自己房间,慵懒地瘫在床榻上,我何时候才能恢复记忆找到肉身?那个噩梦暗示了什么?我到底是谁?她抱着脑袋烦躁地滚了两圈,可恶,什么都记不起来!若一直跟着南夜,他也会很为难吧!南夜摘下斗笠,解下腰间的幽鬼剑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才放心躺在床上闭目小憩。   虽说南夜有强大的法力支撑,但毕竟是用这具血肉之躯连续跋涉了四天,再加上途中猎鬼消耗了极多的精力,身体上积累下来的疲劳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他躺在松软的床褥上沉沉睡去。   “南夜,太阳快落山了。”水无月在门外等着,可里头没半句回应。她心中疑惑,悄悄从门缝那潜了进去。房间里桌椅摆放整齐,非常安静。水无月瞄到桌上的斗笠,哦,原来在睡觉,看不出来你也有累的时候。她蹑手蹑脚地行至床头,偷偷看一眼南夜的庐山真面目,不由看入了迷,细看之下,南夜的五官极其分明,高挺的鼻梁,花瓣似的双唇还有那浓密硬气的剑眉,配上他那麦色肌肤显得特别俊朗,只是穿的一身金黑长衣令人对他望而生畏。俗世之人对黑色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水无月心里感叹:明明长得这般俊俏,干嘛天天戴个黑斗笠还穿的跟只乌鸦似的?她趴在床沿托着脸颊仔细端详,难得睡得这么香就不打扰他了,猎鬼的事明天再说。忽然,南夜猛地坐起,顺势拿起幽鬼剑,剑鞘直抵水无月喉间,他将脸转向另一侧,不看水无月:“斗笠拿来。”水无月耸耸肩,对这行为已然习以为常:“好好好,收起你的剑……”说罢去茶桌上取来斗笠,南夜熟练地将发束穿过斗笠,整理完毕才对着水无月说:“下次别随便进我房间。”水无月努努嘴,略微有点委屈,跟在他后头低喃:“好心当成驴肝肺……”   眼下已近黄昏,客栈大厅里坐着几桌客人,点了几个小菜正在小酌,比起他进店时又多了点人气。掌柜手执棕色算盘,游刃有余地拨算着。南夜看掌柜年纪大概五六十岁,向他询问定能知晓些什么,于是上去问道:“掌柜,可有路到前面那座高山?”掌柜停下手上的动作,诧异地反问他:“你去那做什么?”“我有要事在身,还请掌柜告知。”掌柜一脸愁容,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叹了口气才缓缓解释:“那座山是这一带最高的山,绵延数百里,我们都称之为千丈崖。”“千丈崖?”掌柜喝了口清茶润润嗓子,继续说,“以前千丈崖是我们村的福地,里面物产丰富,药材山珍应有尽有,村里人衣食至少是无忧的。可是,直到五年前的某天,千丈崖忽然山体震动,坍塌下来的岩石埋了半个北岭村,死了很多人至此千丈崖也发生了剧变,里面除了密密麻麻的灌木丛,那些药材猎物全都不见了。有些村民也陆陆续续失踪了,到现在仍是杳无音信。”“失踪?和西山村一样。”水无月立刻联系到西山村发生的事。“曾有壮汉小伙结成队伍上山巡查的,可都无一人返还。所以,村民开始惧怕千丈崖,普遍认为是我们过度剥夺大山的宝藏,山神发怒降下天谴来惩戒我们。”南夜听了觉得事有蹊跷,追问:“后来村民就没再出事了?”掌柜摇摇头:“不,即使大伙对千丈崖心怀忏悔和敬畏,但失踪的事仍在持续。几乎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消失。整整一个月啊就没了一百多口人。连我的儿子也……也未能幸免。”掌柜说到这,神情甚是哀伤,水无月听了都替他难过。南夜见不惯这种场面,急忙催促掌柜接着说。“一个月后,有位游方道士经过我们村,说是有妖邪作祟,于是耗费大量法力帮我们祛除了恶灵,并千叮万嘱切莫再靠近千丈崖,我们照做的这五年来倒也相安无事。”原来如此,终于弄清楚进村时那种不可名状的舒适感了,那位道者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可以做出如此强大的法阵。“客官,我劝你别去了,小心有去无回啊!”掌柜好言相劝,南夜自然是无须在意的:“掌柜,您尽管指条路与我,我的要事关乎性命。”掌柜眉间都拧成了“川”,犹豫不决,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出门一直向前走,直到一座青石桥,过了桥有一条荒废的山路,从那上去就能到千丈崖。”“多谢。”南夜见天色不早,现在出发的话勉强还能到达,于是唤上水无月就马不停蹄地赶路了。掌柜的忧心忡忡,若是出什么幺蛾子我可真难辞其咎。   按照掌柜指的方向,南夜和水无月很快就到了青石桥。窄长的石桥连接着两岸,大概是多年未经行人踏走,桥身已长满碧绿的青苔,桥下是千丈崖的深涧,水雾弥漫看着很是诡异,只有那清晰的水流声哗哗作响,回荡在深谷之间甚是空寂。   南夜走上青石桥,顿感阴风阵阵,这不同寻常的怨气是怎么回事?水无月也察觉到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说:“南夜,这座山有古怪~”“灵使感应到的就是这座山非同一般的阴气……”走过桥,南夜发现一条被杂草遮掩的小路,只够一人行走,他提醒水无月小心行事,水无月打起精神手拿匕首警觉地跟在其后。   如掌柜的所言,这千丈崖范围极广,生长着密集的荆棘丛,一旦进入其中很容易迷失。山路本是以前上下山的村民走出来的,经过五年的荒置,早就被野草灌木侵占了。南夜猎鬼多年,对付这种状况自是轻车熟路,他唯一担心的是空气中浓烈的腐臭味。沿着小路爬了很久,太阳已完全落下,林子里顿时陷入黑暗,只有借助缝隙间透出来微弱的月光才马马虎虎地找着方向。说来这林子里的气氛实在诡异,越往上走,死气越重以至于有些树木都呈现暗黑色,地上的杂草成片枯萎。走到千丈崖顶时,月已当空,能看见整个北岭村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显得非常静谧。南夜俯瞰了眼下村庄的布局,惊讶发现了什么:“果然不出所料。”水无月一头雾水:“什么不出所料?”南夜指着山下北岭村与千丈崖的分界线,也就是刚才他们经过的深涧说:“看,有人以青石桥为分割点在千丈崖和北岭村之间设置了八卦阴阳阵,这种阵法能阻隔厉鬼恶灵的侵扰,若是强行突破必定会招来毁灭。”水无月仔细一看,在山谷中确实漂浮着无数的八卦图纹。“这种阵法必须要以自己的性命为媒介,而且需要强大的法力才能做到。”听了南夜的解释,水无月貌似理解了一些:“难怪进村时我感受到安稳的气息,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可是,我不明白为何那位游方道士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来布置这个八卦阴阳阵?”南夜冷笑:“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千丈崖上的厉鬼数不胜数,他力不从心之下只好设下这个法阵来阻止恶鬼伤害村民。”“可这阵式虽强,也总有法力削弱的一天,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和西山村的事有着莫大的关联。”两人在仔细分析当前情况,而黑暗中亮起的一双双红眼正在身后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啊~我闻到了人……人类的香味,居然……然还有一个魂魄,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多少年了,我们一直被困在这……该死的千丈崖,该死的臭道士,现在终于终于可以出去了。只要吃了那个魂魄……”身后不远的灌木丛里隐约传来嘈杂的声音,南夜眼角一瞥,便知危险将近,他警觉地握住幽鬼剑,等待它们发起攻击。厉鬼独有的恶臭越来越浓,直教人胃里翻腾,若水无月是活人肯定会当场呕吐的,她压低声线问到:“南夜,你说这的厉鬼数不胜数是什么意思?”“就是多的数不过来的意思……”余音未落,南夜抽出幽鬼剑脚尖一点,瞬间移到水无月身后一剑挥去,幽鬼剑发出一道犹如地狱红岩般的光泽久久未散。水无月吓得不轻,还没来得及反应,南夜又是握剑横扫,只听头顶盘旋着含糊不清的□□:“魂魄……我要魂魄……”水无月明白过来,原来厉鬼已被她吸引到此。南夜朝着漆黑的上空喊道:“出来!”崖顶附近的所有厉鬼都被久违的魂魄和人类所吸引,渐渐聚集起来,借着数量优势,根本用不着惧怕区区一个猎鬼师,于是躲在暗处的厉鬼一个个显现在南夜面前,想用蛮力夺取水无月的魂魄和他的血肉。水无月瞪大眼眸,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因为她从没见过数量如此之多的厉鬼,目测至少一百有余。只见聚到一块的厉鬼将他俩围了个水泄不通,它们所弥漫的恶臭简直令人窒息,再加上那皮开肉绽的模样,一般人看了绝对会当场昏厥。厉鬼步步紧逼,开裂的眼珠上带着暗红血丝,它们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角流下粘稠的唾液,断断续续地说:“魂魄,魂魄归我了~”水无月见情形不妙,拿出匕首待命。南夜神情淡定自如,但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多的厉鬼,而且每只厉鬼的法力均不可小觑,看来猎杀它们需得一场苦战。“多加小心,这种局势下我无法护你周全,跟在我身后。”南夜心里又想,水无月若是被厉鬼吞了倒也省事,既不是我害的她,又何必担心她呢?“不必担心我。”水无月可不想成为累赘拖累南夜,于是笃定地说,“我会保护好自己。”南夜斜睨她一眼,为什么她的瞳孔总是充满明亮的光泽?那么美好那么善良。   厉鬼见有机可乘,立刻张牙舞爪地扑过来,那种□□的表情让人心惊胆战。南夜袍袂一扬,卷起长剑,直指长空,嘴里念了一句“轮回为价,阿鼻狱火”,突然一道红光划破长空径直进入他身体,紧接着他身体被暗红色的火焰包裹住并肆意燃烧起来,幽鬼剑的剑火和他连成一体,水无月看到此般情景,惊讶之情自是不必多说,不禁感南夜竟有这种法力,围堵他的厉鬼见此情形均不敢靠近,南夜跨步冲向前方,腾到半空飞旋一圈,剑气和火焰发出的冲击力将无数只厉鬼打飞出去,南夜眼疾手快再加一击,十几只厉鬼哀嚎不止,随即化成黑灰消散在夜幕中。相比之前,此刻的南夜法力明显强了太多。水无月正看入神,几个衣衫褴褛满目血丝的厉鬼盯上了她,趁她分心之际,厉鬼做法卷起狂风,霎时沙土漫天,落叶飞走,本就微弱的月光被遮了去,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水无月本跟在南夜身后,一不小心被这阵狂风迷了方向,南夜一人敌百鬼有些吃力,无意中注意到身后的水无月已离开安全区域,想去拉她过来脑海中又闪过某些画面:罢了,反正不死于我手就与我无关。我已自顾不暇,你自求多福。虽猎杀了好些厉鬼,可它们的数量完全没减少,南夜持续了两个小时的激烈打斗,消耗太多体力,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身上的火焰外衣渐渐褪去,屈膝在地略显疲累。   几十米开外水无月正在与厉鬼周旋,她紧握着唯一的匕首,趴在一人高的草丛里,屏息等待。“魂魄比生人好吃,那帮蠢货……”“我们抓到……平分可好?”“我吃脑袋,你吃手脚,你们三分了躯干。哈哈……”五只厉鬼佝偻着身子瞪着眼珠四下搜寻,“就是这香味……香……”水无月抬起衣袖闻了一闻,我身上毫无香味呀!猛然,水无月身后站着两道黑影,不好,被发现了!她慢慢扭过头,眼神满是惊恐,明明自己就是个魂魄,见到厉鬼又有什么好害怕的?五个厉鬼将她困住,伸出黏糊糊的长舌,暗黄的口水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水无月深呼一口气,决不能任它们宰割,于是当机立断,反手拿起匕首刺向最近的那只厉鬼,它被匕首刺中心门毫无反击之力跪地嚎叫变成了灰烬。剩下的四只厉鬼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退后半步,水无月见状拽起裙角就跑,不曾想没跑几步,身子就被一只青绿色的巨手捏住动弹不得。厉鬼仰天长啸:“抓到了……”水无月奋力挣扎,反而被捏地更紧,撕裂般的痛感传遍每一处神经,她痛苦地喊叫着,手上没了力气匕首“哐当”掉落,南夜似乎听见了叫喊,可眼前的厉鬼几乎都聚到了一起,正是可以一次性猎杀它们的好机会,更重要的是能获得很多我急需的阳寿,而且我体力急剧消耗,若现在过去救她,恐怕它们会趁机逃脱。南夜,她只要不是死在你手上就无需介怀,你何苦纠结?   多只厉鬼同时朝南夜伸出巨手束缚住他的手脚以此限制他的行动,即使南夜法力高深也禁不住数量众多的厉鬼一波接一波的攻击,他只好对水无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集中精力反身三连转,剑雨纷纷落下击中成群的厉鬼,厉鬼陆陆续续倒下,他也已经法力虚透,双方相持不下。水无月被鬼手控制得死死的,眼睁睁看着危险步步紧逼,她呼吸十分急促,心里使劲呐喊着:不可以,不可以,我对自己一无所知,怎么能死在这里?只见她整个魂魄通体呈金色,犹如晌午的烈日,叫人睁不开眼。“好热……”厉鬼突然将鬼手收回,扶着右手□□道,“阴魂属阴,怎……怎么会烫手?”说着,它的右手居然烧的通红,然后变成了飞灰。“明明是子夜时分,为何会有太阳?”几只厉鬼被金色的光华照到,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水无月昏昏沉沉地醒来:“厉鬼呢?”貌似全然不知刚才发生过何事,“糟了,南夜一个人哪能对付上百的恶鬼,我得去帮他。”她捡起遗落在一旁的匕首,拖着无力的身体勉强走着。南夜在与厉鬼缠斗,不经意间发现水无月那个方向发出了奇怪的金色光芒,难不成凶多吉少?他撑剑而起,心中百般滋味,我间接地害死别人了……正瞎想之际,厉鬼用尽法力从地上卷起风刃,飞速袭来。南夜斗笠上的飘纱被吹得扬起,额上豆大的汗珠顺着精致的脸颊滑下,他真的精疲力尽了。风刃直戳南夜胸口的刹那,南夜心有余而力不足,手脚疲软使不上力,突然只听对面的厉鬼一声惨叫,随即倒地。“南夜~”这是水无月的声音,他闻声抬头,心里掠过一丝喜悦,她没死!水无月收起匕首跑到他身边,“没受伤吧?多亏你送我的匕首。”南夜眸色凝重,我两次三番对水无月见死不救且心存恶意,她居然把我当朋友来信任来依靠……“嘿嘿,我可以独吞一人一魂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双贪婪的眼睛虎视眈眈。“消灭那么多厉鬼,空气中的恶臭总算淡了些。”水无月扶起南夜,两人缓缓而行。“你……你没事吧?”南夜面露难色,“我看到你那个方向出现奇怪的光芒,以为你被……”“奇怪的光?我没什么印象。不过我说过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话说你可真是个厉害的猎鬼师,上百只的恶鬼都被你消灭了。”水无月嫣然一笑,峨嵋月般的眼甚是灵动。   他们继续向山崖前行,也许是体力消耗过度,竟然都没发现身后跟着一道诡异的影子。“休息下吧~”南夜见有块平坦的岩石,就想先坐下养养精神,因为若此刻再碰到厉鬼,他是无力反击的。水无月见身后几步就是悬崖,心里不免打颤,但是该处地势开阔,方便留意四周情况,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南夜席地而坐闭目养神,想来刚才真是千钧一发,若不是水无月及时赶到,我绝对性命堪忧。水无月则坐在一旁,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那团黑影细细观察着他俩的行动心想:若要捕食魂魄就得先解决那个麻烦的猎鬼师,而他如今几乎无抵抗之力,哼哼,先把碍事的家伙处理掉吧!厉鬼的指甲忽然变得尖锐如刺,月光下的影子异常恐怖。它转向南夜的侧面窥视准备动手。嗯?厉鬼的恶臭。水无月精力消耗的比南夜少,先闻到了气味,再定睛一看,那边的树后貌似有道黑影。“南夜,小心……”她话音未落,厉鬼就以飞快的速度攻向南夜,南夜睁开眼可是来不及了,水无月纵身一跃,撞上迎面而来的厉鬼挡去了一击,她拼尽全力牵制住它,南夜拔剑上前,厉鬼见情势不妙,于是用蛮力扯起水无月的衣领朝悬崖狠狠甩去,水无月却牢牢抓住它手臂,厉鬼脚下失了重心同水无月一道掉落了深崖。南夜惊讶万分,扑倒在崖边大喊:“水无月~水无月~”可回荡在耳边的只是空谷的余音。“该死的魂魄……该死……”“我不会让你伤害我唯一的朋友。”厉鬼和水无月在下落过程中仍在死斗,“啊~好热……”伴随一声惨叫,那厉鬼就如同篝火残灰般消失在水无月的眼前,水无月惊恐地看着自己,这金色的光是何物?她急速下降,只听见身旁的风呼啸而过,发丝胡乱飘扬,脚踝上的铃铛迎风响动:魂魄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会死吗?   “水无月~”南夜难以置信,水无月居然为了救他而坠落山崖,这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即使是轻如鸿毛的魂魄也会摔得重伤不治,更何况水无月她之前受厉鬼所伤精力不足,恐怕一时半会分散的魂体难以自愈。南夜自责:作为猎鬼师竟然要让他人魂魄以命相救,不行,我得去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哈哈哈~ ☆、千丈崖下遇绿萝(下篇)   崖下某个山洞。   水无月昏睡了好久,隐约之间听见身边有水珠滴落,还有一个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她吃力地睁开眼睛,黑黝黝的洞里只有几丝微弱的光线,洞口那有个人影跳着步子摇着手似乎在抓什么。“捉住了,嘿嘿。”人影手里攥着东西朝水无月走来,见她醒了,笑颜逐开:“你醒了!这是你分散的魂体,我帮你捉回来了。”说着她把手心里的魂体用法术打入水无月体内,“你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崖上摔下来?我看见你的时候你的魂体已经四分五裂了。”“是你救了我?谢谢~”水无月虚弱极了,连说话都没了先前的精气神。眼前这女孩估摸十五六岁,圆圆的脸蛋很是白皙,黑溜溜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那一束乌亮的头发绾成小辫落在左肩,用一根粉色的丝带精心地系着,脖子那围了条长长的纱巾直至双膝,身上着一件浅色素裙裾,略显朴素,她身形娇小,仿佛风一吹就会吹散了。“你是猎鬼师?”“不是。”女孩摇头。“那你怎么看得见我?”“我是一只野鬼。”女孩没心没肺地回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水无月听了吓得坐起身拿起匕首,她可记得就在不久前南夜和她差点被上百的厉鬼生吞了,她掉落崖底也是拜厉鬼所赐。女孩见水无月要拔匕首,赶紧退后一步,连连摆手:“我是鬼,但和恶鬼是不一样的。我还未在冥俗两界迷失,所以我只是普通的鬼。不信你闻闻,我身上没恶鬼的腐臭味。”女孩伸过袖子,确实没有恶鬼的气息。水无月放下戒心:“不好意思。”女孩蹲回原来的位置,笑嘻嘻地说:“没关系。刚开始我也以为你是和我一样的野鬼呢,可看到你四处飘散的魂体才知道你是魂魄,你怎么不回肉身?”水无月无奈叹气:“我失去了记忆,所以感知不到我的肉身。”女孩诧异:“魂魄对肉身的记忆是永久性的,怎么会失去?”水无月摇头表示不知。女孩是个和水无月一样性格的人,活泼开朗又不失善良,她拍拍水无月的肩膀:“别担心,一定可以找到的。额,我叫莫浅芷,但为了躲避鬼使你还是称我绿萝好了。你叫什么?”“水无月。真名……我忘了~”绿萝抿嘴微笑:“你伤的不轻需要休息,别的暂时先别想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你零零碎碎的魂体捉来的。”水无月看着绿萝似曾相识,也许是性格相近产生的错觉吧!“你躺下,我给你布个结界防止魂体再脱离,到明天你应该就能复原一半了。”绿萝扶水无月躺下,抬起双手在空中画了个符文,“好了,你安心歇息。”“嗯,幸亏你救了我。”水无月精力透支得厉害,没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昏睡了过去。绿萝深呼了口气,先是捉四处散落的魂体,然后又将魂体一缕缕打入水无月体内,最后还做了这个结界,她微弱的法力几乎消耗殆尽,幸好不是致命伤,再者鬼魂之类的阴物可吸收天地间阴气恢复,否则从那千丈深渊坠下十二条命也不够用的。   洞外月影婆娑,远远能看见天际边的几颗白星,躲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绿萝坐在水无月边上,褪去了笑容,她单手撑着腮帮呆呆地凝望,似乎心事重重。   “水无月,你在哪里?”南夜借着所剩无几的法力下到崖底,顾不上身体累或不累,便急忙在树丛中四处寻找水无月的身影。   崖底地势低洼,湿气极重,连空气中都漂浮着厚重的水雾,不一会儿,南夜的衣襟和发丝上就沾满了水汽,摸着一股黏潮。月儿被崖间的雾气遮掩,周围亦非常寂静。   南夜在水无月摔落的附近寻觅了很久,依旧毫无所获。他持剑坐在一颗枯木上,仰首看千丈崖,不知如何是好:水无月摔下来的话应该会在这附近,可我找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一缕魂体都没看见。莫不是被那只厉鬼吃了?可恶!想到这,生性冷漠的南夜心口也揪了一揪,飞扬的剑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先前我多次为了自身利益对她见死不救,可她却为了救我这冷血之人魂飞魄散。我独来独往从不涉及与任何事物的羁绊,是因为我深深体会过被羁绊背叛的滋味,水无月你为什么硬要把我当成朋友当成依靠,让我对你产生牵挂?南夜闭上眼,对着夜空高喊:“水~无~月~”   水无月从梦中惊醒:“南夜!”守在她身边的绿萝着急地问:“你怎么了?”“我听见我朋友在叫我~”“你朋友?那我帮你出去找找。你千万别乱动……”“别去,他可是猎……”水无月话还没说完,绿萝就飞快跑了出去,南夜应该不会伤害她吧?水无月想跟出去以防万一,但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半点力。   绿萝在周边寻找,她朋友应该也是魂魄或鬼吧?咦,人的气息!她停下脚步,仔细嗅了嗅气味飘来的源头,一脸惊喜:“在那边。”南夜心急如焚,因为魂体长时间聚集不到一块,就会被大地所化融为清风,如此一来便再无可能回到肉身。绿萝蹲在石头后面,不敢接近。来人杀气很重,手上那柄剑又十分危险,断不能贸然上前询问,可我如何分辨他是不是水无月的朋友呢?她咬着手指,甚是纠结。没料,南夜凭超群的洞察力早已发现岩石后躲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他悄无声息移到其身后,知她并非厉鬼就连剑带鞘轻抵绿萝脊背,阴冷地问:“为何跟踪我?”绿萝面露惊恐,明明是人却能看见身为阴物的她:“你是猎鬼师!”南夜靠前半步,语气决绝:“回答我!”绿萝心知肚明自己绝不可能是猎鬼师的对手,若水无月被猎鬼师发现肯定也难逃一劫,不行,我必须回去告知这个消息。她急中生智,悄悄施法将附近的雾气全都召唤了过来,顿时间月光消失不见,崖底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趁着南夜注意力被分散的间隙绿萝成功逃脱,南夜不屑地笑笑:“雕虫小技。”绿萝用法力飞了一段距离忽然平地摔落,想来我已到了极限。她摇摇晃晃地朝山洞行走,眼看已接近洞口,南夜竟然出现在面前,迎面一掌将绿萝打倒在地:“说,跟踪我有何目的?”绿萝按着胸口,连番干咳:“我……我没跟踪你,纯属偶然,请你放过我。”“那你何须见我就跑?”“我……”绿萝担心地瞄了眼山洞,绝不能说实话,猎鬼师都是一些比厉鬼还残忍的生物。南夜发觉她的眼神在看别处,顺势一瞥发现有处山洞。他径直奔去,绿萝艰难的爬起来想阻止南夜,可刚才这一掌差点把她打散了,现在连走路都是个问题。南夜冲到洞内,见石床上正躺着熟悉的身影,他心中欢喜疾步走至近前,轻声唤道:“水无月,醒醒。”绿萝踉踉跄跄跟到洞内,她无力地倚在石壁上:“我不会……不会让你……”南夜见水无月没反应,不由分说剑指绿萝:“你把她怎么了?”绿萝瞪了眼南夜,脑袋扭过一边不理睬他。南夜气急:“既然你不说,我现在就让你灰飞烟灭。”说罢,锋利的剑刃紧逼绿萝。   在千钧一发之际,水无月迷迷糊糊醒来,惊呼:“南夜,别杀她!”南夜闻声及时收手,剑刃与绿萝只有毫厘之差。绿萝连忙躲到水无月身后,吓得直发抖。水无月恢复了些精神,解释说:“是绿萝救了我,你怎么把她打伤了?”南夜收回剑,淡淡地说:“她跟踪我在先,又耍小聪明逃跑,我怎会不怀疑她?”绿萝委屈,带着哭腔怯生生地辩解道:“无月说她的朋友在附近我才出去找的,可居然碰到的是猎鬼师,我当然得拔腿就跑。猎鬼师可坏了,总利用孤魂野鬼作恶。”“你胡说什么?”南夜虽不是所谓的正人君子,但也绝非奸佞小人,利用孤魂野鬼来作恶这种事他是不可能做的。绿萝不满南夜气势汹汹的样子:“你急什么,我又没说是你。”水无月示意两人好好说话,切莫争执。南夜忍不住询问:“你的魂体都回来了嘛?那个厉鬼呢?”“厉鬼在掉落山崖的途中就已灭了,我的魂体是绿萝帮我复原的,要不是她我早就分崩离析了。”“这次害你为了救我身陷困境,恩情我会铭记于心。”绿萝恍然大悟,义愤填膺地说:“原来水无月是为了救你这个好坏不分的人才弄得这么狼狈,你可知千丈崖上漫山遍野全是厉鬼,你怎能把她带到这儿来?作为猎鬼师难道不清楚厉鬼最爱吃的就是魂魄和生人了?”南夜默默不语。“是我要跟着南夜来这千丈崖的,因为听北岭村的人说五年前这里发生了山体坍塌,导致数百人死亡,很多村民失踪至今还没找到尸骸。这跟前段时间西山村厉鬼杀人有莫大的关联,所以才想上山一探究竟。”绿萝倾听,连连摇头:“事情并非如此。五年前,这儿确实发生了坍塌,但这是有预谋的,不是偶然。”南夜心感不妙,仔细听着。“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别的鬼魂提起,当时有人故意施法弄塌山体伤人性命,只为了给厉鬼提炼法力。不仅如此,有个猎鬼师还助纣为虐到处捕抓孤魂野鬼,敢抵抗的当场就被猎杀了。和我一道抓来这的阿莲就是被太阳曝晒而亡的。”南夜对绿萝所言将信将疑,猎鬼师居然猎杀普通的鬼魂,真是闻所未闻:“你是被抓来的?不可能,鬼是离不开所死之地的。”“那兴许人家法力高强呢!”水无月关切的问:“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我是在被抓来的路上偷偷逃走的,为了不被发现才躲在这千丈崖底。”南夜越发觉着不对劲:“人在死后六个月,鬼的记忆便逐渐消亡,从而在两界迷失,执念重者或有恶念的皆成厉鬼,生生世世不得轮回。你既是五年前就死了,那为何没有迷失?”“因为我的记忆还未完全消亡。我记得自己叫莫浅芷,还记得有一件比性命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我必须等到一个可以帮我的人。”“你记得是什么事吗?”绿萝迷茫地摆手:“兴许回到我的家乡能想起来。”“你的家乡是?”“清瑶溪附近的集镇。到底是哪个我记不清了!”   三人交谈了些许问题,南夜听后一头雾水,心中疑虑乱作一团:普天之下的猎鬼师屈指可数,绿萝口中所说的究竟是谁?什么人法力高深到可以操纵厉鬼脱离所死之地?提炼厉鬼法力又有何居心?难道西山村和北岭村的事真有联系?“啊……”绿萝聊得正欢,突然捂着喉间说不出话。水无月不明所以,走过去想看看怎么了。绿萝着急地指了指喉咙又朝水无月摆摆手,意思是不要看。水无月看她的表情很慌张,非常担心:“我看看。”于是摘下绿萝脖子上的纱巾,看到的一刹那,水无月讶异地半天说不出话,只见绿萝白皙的脖颈上划有一道很深的口子,尤其是喉咙那,口子下方血迹斑斑,深红而刺眼,异常恐怖。南夜对类似情况司空见惯,一点不惊讶:“想是她没法力支撑刚才的模样了,休息片刻就好。”“为什么会这样?”水无月担忧,“刚才还好好的。”“鬼身上的伤是生前造成的,绿萝用自己的法力掩盖掉,如今她法力没了,伤口自然就会重新显现。”“意思是她是被人割喉而死的?”南夜不做声,意为默认。水无月气愤极了,之前遇见的小思被掏了心脏,现在绿萝被人割喉,难道这是同一个禽兽所为?我一定要将这败类找出来!   南夜心下不安,心想还是去冥府问问无常鬼使较为妥当。他压低斗笠嘱咐水无月:“天快亮了,别让她照到阳光,我出去一趟。”“去哪?”“冥界。”说罢便向洞口走去,忽的整个人消失在清冷的夜幕中,只听闻“嘶嘶”的风声。水无月微张小嘴,掩不住佩服之情:“冥界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阴曹地府?太不可思议了,南夜居然可以在人间和地府自由来去。”边说边搀起绿萝,扶她到山洞最内侧,避免被阳光伤到。   眨眼间,南夜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四周灰蒙蒙一片,没有月光没有星辰更没有花草鸟兽,总归是切肤般的死寂。南夜倒是轻车熟路,他笔直前行,穿过多重迷雾,赫然矗立在眼前的是一扇几丈高的石门,横阔约摸五十步,门扉上雕出两只罗刹脸,面目狰狞。石门左右两侧双峰对峙,高约几丈,威严之感不言而喻。石门上端刻有“幽冥地府鬼门关”七个大金字,似是给迷途的野鬼指引方向。南夜立在门口若有所思,石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烟雾一浪一浪涌了出来。南夜踏步进入,石门随即关上,只见不计其数的野鬼漂浮在空中,冲入耳膜的便是满天的嚎叫、幽怨或□□,而脚下这条悠长的青石板路即俗世所说的黄泉路,路面坑坑洼洼很不平坦。野鬼见南夜无不恐惧急忙齐刷刷地后退,让出可以行走的空间。   南夜在黄泉路上走了很久,终于到了忘川河,河岸两边长满了火红的曼珠沙华也就是俗世提及的彼岸花,艳丽如血,给这充满死亡的地狱献上了唯一的风景。忘川河水呈暗黄色,里面漂浮着无数不愿轮回的野鬼,它们在水中挣扎不舍放弃前生记忆,最终被河水腐蚀殆尽融入其中。南夜走到渡口,俯下身问河边的摆渡使:“黑白鬼使两位大人可曾拘鬼渡河?”摆渡使是一位头戴蓑笠,须发皆白的老翁,只因生前作恶多端死后被判生生世世在忘川河上摆渡,接引亡灵,令他只能眼睁睁看别人轮回,自己却永无翻身之日。老翁听是熟悉的声音,驼着背慢悠悠转过身:“啊,是南夜呀!好久没见你来冥界了。”“老翁,无常使可有来过?”“最近俗世有异事发生,冥府的鬼使们都出去了。不过看这时辰,白大爷该是要回来了。您要不在此稍候?”南夜应了声,又问:“老翁可知俗世有何异事发生?”老翁唉声叹气的,伸手捋捋胡子:“我老也不清楚,但看鬼使的神态似有惊天动地的祸事啊!”南夜心想,难道与我遇到的异事有关联?   正思考着,后方传来声音:“老翁,准备渡河!”这一听便是白无常白大爷来了,老翁连忙捡起竿子,做好准备。他头戴一顶高帽,上有“一见发财”的字样,通体一身白袍,右手拽着十几根锁鬼链,身后牵着数只小鬼。右手怀揣白色法器哭丧棒,据说是由人骨而制能勾魂魄摄野鬼,上系一铜铃与黑无常相通。他满脸笑盈盈的:“哟,这不是南夜吗?居然想起来冥府了。”白无常打趣说,“难不成想通了?”南夜难得一笑:“不,我有事问你。”白无常将鬼丢到冥舟上,让老翁引过去,这才有空和南夜叙上一叙。   “你怎么隔这么久才来一趟冥府?阎罗可生气了!”白无常脸色惨白,近看有些吓人,但说话的语调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你们猎鬼师是直接跟冥界签订契约的,每月月圆之夜猎鬼师都会来向阎罗复命,就你例外。”南夜面朝忘川河,看着娇艳的彼岸花,幽幽地说:“每次回来阎罗都劝我轮回重生,我不愿听。”白无常走上去拍拍肩膀:“我明白。可你两百年契约已到,阎罗也是不想耽误你。”南夜面色如霜:“此事暂先不提。我来这是想问你几件事情。”白无常听他语调沉重,心知要问之事绝不一般。“我在猎鬼时获得消息,曾在北岭村有猎鬼师通过杀害凡人捕捉孤魂野鬼来给恶鬼提炼法力。你可否知晓此事?”“什么,猎鬼师竟会做出这种行为?各地鬼使并没有上报与我。”“我也不敢确定消息是真是假,就想来问问你。”“你们猎鬼师与冥界的契约一签即成,不尽职不到时皆不可解。莫不是哪个猎鬼师反悔想毁了这契约,利用恶鬼作恶?类似的事在两百年前发生过。”南夜摇摇头,实在难以判定。   普天之下具有猎鬼师体质的人少之又少,而自愿成为猎鬼师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因为猎鬼师与冥界签的契约都以百年计数,大多人无法接受长期与危险相伴,若不是有深重执念的人是不可能接下这种差事的。像南夜就是为了避免轮回而立下契约,也是六个猎鬼师中最强大的。还有五个猎鬼师分别是慕辰、暗影、梦断、月琴和瑶华,他们成为猎鬼师的理由不尽相同,南夜只知其中慕辰为了他妻子的病能痊愈,契约内容大概是猎杀一只恶鬼便可将自己一日性命过渡给他妻子,暗影说是为了赎罪而走上猎鬼师这条路,具体是什么罪孽无从可知,还有月琴则是为了下次轮回能遇到她心爱之人。至于梦断和瑶华,他对俩人知之甚少,亦不知二人成为猎鬼师的理由,看来此事越发有趣了……   南夜不自觉地叹道:“若我们六人之间真有毁约逆行的,那凡尘又要遭殃了。”白无常卷起嘴角,嗤笑他:“我们冷若冰霜厌恶人事的凌南溪什么时候变成心系俗世之人了?”“我不是说过别再提这个名字吗?”“行行行,我不提。你来冥界就为了这一件事?”南夜漠然,他确实还想知道水无月的事情,可终究有些冒险,细细思量一番后他谨慎地问:“你可知魂魄会因何缘由失去记忆?据我所知,魂魄和肉身的记忆是永恒的,不可能忘记。”白无常撩撩高帽边的丝带:“确实如此。不过人为世间万物灵长,智慧超群,奇奇怪怪的事多了去了,也许会存在魂魄失忆这种事。”“那你觉得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将其记忆封印?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其渺茫。”“嗯……”白无常听着头头是道,猛地反应过来,“你遇到魂魄失忆这种事了?”南夜假装淡定:“没有,随口问问罢了。”“那就好。为避免不必要的祸乱,长时间滞留在冥俗两界的魂魄需要带来给阎罗审问,你可千万别徇私。”“我可不像你。”南夜反讽一句,白无常顿时哑口无言:“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来开涮。”   一百年前,白无常在抓鬼的途中遇一妇人,面目憔悴,他好奇心一起就跟着妇人同走,不曾想老妇人竟来了处湖泊,意欲自断性命。白无常情急之下施了法术救了妇人一命,并幻成人形出现在她面前,寻根究底才知晓老妇人的儿子不仅不尽孝道而且嗜酒好赌,时常对其打骂,她实在是无法忍受才走至今天这步。白无常虽是鬼使但毕竟还有恻隐之心,听完老妇人的哭诉自然是火冒三丈,当场答应老妇人必定为她讨回公道,于是便去了老妇人的住所现出本尊,把她儿子吓得差点猝死。阎罗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把他丢入地狱受烈火之苦,十天后才放他出来。白无常自知不该徇私枉法,介入凡尘俗世,虽不后悔帮助了老妇人,但也告诉自己绝不再犯。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提到这事了,没想到南夜居然还记得。   “听摆渡老翁说最近有异事发生?”白无常面色忽的凝重起来,过了半晌才开口讲话:“最近几个月来,各处厉鬼横行杀害了无数生人,我等鬼使正忙于牵渡亡灵、消灭厉鬼。有几个鬼使在打斗之时差点丧了命。”“厉鬼横行?虽说有些厉鬼吃了生人法力大增,但它们早已失去人类的智慧根本无法使出强效的法力,既能重创鬼使的仙体,这其中绝对不简单。”“是,而且很多厉鬼竟脱离了所死之地,在俗世间肆意杀戮,造成了很多意外死亡的冤鬼,冤鬼中有一部分拥有极深的怨念逃脱了抓捕,转而成为新的厉鬼。来回往复,要不了多久,冥界和凡尘秩序必将大乱。”“什么?”南夜联想到绿萝说的话心中一惊,难道世间真的有人拥有如此高深的法力,能够打破万物规律?“我打算向十殿阎罗禀告此事,以免种下隐忧。”“此事确实不容小觑,我在千丈崖遇到的恶鬼数以百计,法力超群,其中一半以上是被人强制脱离所死之地捕抓而去的。缠斗过程中幸而它们不会控制法力力道,我才勉强得胜。”“嗯,看来这事有着必然的联系。待我禀明阎罗,再作打算。”南夜眼眸深邃,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白无常看他欲语还休的模样忍不住套他话:“你有话直说无妨,我不似黑大哥般无情。”南夜转过脸,用请求的语调说:“我想麻烦你帮我两件事,一是查出五位猎鬼师契约的真正内容,二是查一个叫莫浅芷的生卒年及生前所在地。”白无常瞟了他一眼,念道:“你深得阎罗信任,大可直接去问契约之事。至于那叫什么莫浅芷的你找崔判官的生死簿一查便知,何须硬要我来?”“你又不是不知,阎罗一见我就苦口婆心劝我轮回,我实在招架不住,你去禀报事宜时顺便帮我问上一句。再说那崔判,公私分明,铁面无私,不是阎罗的命令他怎可能给我看生死簿?还需白使帮忙。”白无常倒爽快,他咧嘴朗笑:“行,这忙便帮了,七日之后在此相见,我把所查之事告知与你。”“嗯,那我先回俗世了。”南夜作揖欲走,白无常喊道:“下次你可得把斗笠摘了,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南夜抬起右手摆摆,视为再见,至于摘斗笠嘛就恕难从命了。   水无月遵照南夜说的在山洞里等他回来,绿萝则静心休息了会,精力好了些。月光渐渐散去,清晨的太阳正慢慢爬上山头,南夜却还没音讯,水无月禁不住有些心焦。“啊~”绿萝一声惊呼使水无月回过了神,她跑上前问怎么了,只见绿萝的脚被洞顶的阳光直射到正冒着白烟,而绿萝脸上疼痛难忍的表情显露出鬼魂的无比脆弱,她赶紧扶绿萝到山洞内侧,才保住双脚没被阳光融化。水无月略感心疼:“你死后一直活在黑夜里?”绿萝不以为然,灿烂地傻笑说:“是啊。黑夜有黑夜的美。白天我想永远看不到了吧!”随即眼神又忧郁起来,“可是已经五年了,我还没找到能帮我的人。这千丈崖底根本没人来,我那比性命还重要的事该怎么办?好害怕,终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东西忘的一干二净然后变成厉鬼……”水无月粲然弯眸,安慰道:“我求求南夜,他是很厉害的猎鬼师,也许愿意帮忙。”“真的吗?”绿萝半信半疑,“他看着好不近人情……”“南夜外表孤傲冷漠,心底却是很纯善的。当初我被困在法阵中是他救了我,后来又答应帮我找肉身,他可是我变成魂魄后的第一个朋友呢!”水无月全心全意相信着南夜,抬头看看外面日头当空,嘴里嘀咕,“他去冥界好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俩人天南地北地瞎聊,甚是投缘,就像很久不见的好友。“我以后叫你无月姐姐可好?看样子你比我大一两岁。”“当然可以。哈哈……”“无月姐姐,你找肉身可有线索了?像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很快找到才对。”“我?漂亮?你乱说什么呢?”水无月脑海中浮现出画师描的那张惨不忍睹的肖像,大肉包脸、水桶腰、五大三粗的身躯,天呐,不能再想了。绿萝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水无月一番:“无月姐姐是个大美人呢,衣服很衬你。我不撒谎~”说着,朝光滑的石壁上一挥手,“你去照照,就知道我没骗你。”水无月捏捏脸蛋,别把自己吓散了才好,她慢悠悠地走到石壁前,半天半天不敢睁开眼。绿萝使劲怂恿她,她才缓缓睁开双眼:“这,这是我?”呈现在水无月眼前的是一个明眸皓齿、眉清目秀的女子,一颦一笑楚楚动人却不失开朗,身着精致的服饰犹如出水芙蓉般秀雅。身形匀称,画像中人与她简直天差地别。水无月伸手去摸石壁,又左右看了看自己,仍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这真的是我?画师画出来的跟石壁上的这人完全不同!”绿萝晃着脑袋痴痴地说:“这是我用法力变的镜子,不会有假。无月姐姐就如镜中模样,很美。画师定在捉弄你!”水无月明白了,她气得呼呼喘气:南夜这个家伙居然耍我,害得我白找了那么久的肉身。   “你俩在说什么?”南夜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水无月和绿萝身边,绿萝胆小被吓得打了个寒噤。水无月正要找他算账,阴沉沉地叫他名字:“南夜,把那画像给我。”南夜不知她要干嘛就从怀里掏出了画像,绿萝抢来一看顿时捧腹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这怎么可能是我无月姐姐,这根本……哈哈……根本是头母熊嘛!”南夜瞧见了石壁,心想:哎呀,当初找画师给水无月画肖像纯粹是猎鬼无趣,寻点乐子逗弄逗弄她,现在可好被发现了。这下该如何收场?水无月冲到南夜近前,怒视着他:“你为什么要糊弄我?你可知我为找肉身跑了多少家医馆?闯了多少家民宅?废了多大的劲?现在到好,我付出的力气都白费了。”   南夜也不辩驳,看她说话中气十足的模样看来分散的魂魄已经稳定了,只是阴气还不足仍需调理,霎时心里如释重负,莫名欢喜。   他史无前例地拍拍水无月脑袋,语气也温和了很多:“画像的事是我不对,原谅我吧!”水无月懵然,这是南夜说的话吗?“拿去喝下。”他转而把一小玉瓶丢到绿萝手里,“这是冥界忘川河河水,亡灵喝了便能在白天行走。”绿萝拿不定主意看了看水无月,水无月点点头她才闭着眼睛一口喝了下去。“南夜,我想求你一件事。”水无月心知已经多次麻烦南夜了,如今又要他帮绿萝,难免觉得自己得寸进尺。不料,南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你想让我帮绿萝回到她的故乡,记起她那比性命还重要的事?”水无月惊呼:“你怎么知道?”南夜歪着脖子睨她一眼:“你这滥好人的心性我已见识过了。我自会帮忙的,给她忘川水也是为了方便和我们一起行动。”绿萝听了兴奋不已:“无月姐姐,我可以回到故乡了。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啦,猎鬼师!”水无月开心归开心,但对南夜就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去了趟冥府怎么整个人都变了?   “别高兴的太早,你连自己是哪个集镇村庄的都记不清,我们只能慢慢来。清瑶溪两岸集镇众多,找起来也是要废点力的。还有你的法力切不可伤害生人,否则……”一盆冷水哗啦啦浇下来,绿萝立马蔫了,水无月连忙鼓励:“我找肉身也要很久,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且我相信你不会伤害别人的。”绿萝撅起小嘴,乖乖点头。“你去冥府那么久有什么收获?”水无月问。“收获自然是有的。详细情况回到客栈再说。走吧!”   水无月走出洞口,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感叹噩梦过去,终于重见天日。绿萝却怯生生地躲在洞口,不敢再多走一步,她毕竟在黑暗中呆了五年,对这阳光始终存有畏惧。水无月回头一看,见绿萝神色纠结,便走回去牵起她的手:“放心吧,没事的!”绿萝看水无月眼神笃定,心里对她产生莫名的信任,于是做了个深呼吸,满怀期待地跨出洞门。   出了山洞,久违的光明迎面而来。这崖底不同崖上那般死寂,空气中没有什么异样的气味,不冷不热的清风送来一阵阵泥土的芬芳,青草野花开满山涧,煞是美丽,只是这雾丝丝缕缕,久久不能散去。绿萝欢呼雀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太阳真暖,风景好美,我居然能见到世间的白天,太棒了。”她跳着步子转着圈,衣袂飘飘然活泼地像个小仙子。水无月被她感染,脸上笑容嫣嫣然。   虽出了山洞,可现下该如何回到北岭村是个大难题。南夜从容自若地说:“沿着清瑶溪源头的水流方向走就能到。”大家心中才有了个着落。   身后高树上,一个人影扶树而立,与西山村出现的别无二致。他静静地看南夜一行离开,嘴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 ☆、孤魂野鬼两无知(上篇)   三人(准确来说不应说三人,暂且如此概论哦!)沿着清瑶溪水流方向行走了半日,终于出了千丈崖。绿萝正深陷在重见光明的欣喜中,倒也不觉得累。但水无月的魂魄刚稳定下来没多久又废去了好些精力,此刻脚下已经飘然。   绿萝见了赶紧牵住水无月,生怕她被风吹走:“无月姐姐,你还好吗?”“好着呢,就是有种脚不着地的感觉。”“再坚持一会,就到北岭村了。”南夜走在前方没有停下的意思。   穿过一片茅草丛,看到来时那座青石板桥,水无月心下舒了口气,可算到了。绿萝却面露难堪:“那个……这村周围有御鬼的阵式,我身为亡灵是进不去的。我好几次想进村,都差点有来无回。”南夜回答:“你喝了忘川河水,能暂时抵挡住法阵。”水无月拍拍绿萝的小肩膀:“相信南夜,他很厉害的。”绿萝脸上的愁容渐渐散了去,为了想起那件事这点胆量必须要有!   到了村子里,见到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水无月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想起在千丈崖那恐怖的经历,如今仍心有余悸。   日头斜挂在天际,时晴时阴。   悦来客栈的掌柜心里焦急,这都两天了那客官还没回来,难道凶多吉少:哎哟,切莫出事啊!否则我这罪孽可就深重了。都怪我这破嘴,干嘛要告诉他千丈崖的事呢?   “掌柜的,你看外面那不是南夜南公子么?”店小二肩上挂一白色抹布,头戴小帽,兴冲冲地指着门口说,“看样子神清健朗,没啥事啊!”掌柜探出脑袋瞅瞅,喜出望外,走着小碎步迎上去激动地说:“南公子,您可回来了……您没事吧?”讲话间隙还不忘上上下下打量南夜一番。南夜默笑:“我没事。掌柜,这两天的店钱给你。”掌柜连忙摆手:“千万别,店钱就免了。客官您安然无恙就好,说实话,告诉您千丈崖的事之后我老心里是寝食难安,毕竟去千丈崖的人无一生还。若是因为我这破嘴害你一条性命,唉……反正店钱就我老贴了,让我心里好受些。”南夜见掌柜热情难却,作了个揖以示感谢。绿萝调皮,走到掌柜面前使劲做鬼脸,掌柜当然是看不见的,倒是把水无月逗得仰笑不止。南夜装没看见,快步上楼。疾走的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嘱咐水无月:“你的魂体刚稳定,不宜再消耗精力,先稍作休息,其他的事晚点说。”水无月理理衣衫,浅笑:“嗯,我确实累了,得躺床上养养精神。”   店小二不知不觉靠向掌柜:“这客官是从那件事发生后头一个从千丈崖活着回来的吧?”掌柜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坏了,催骂道:“去去去,干你的活去。”抬眼看看廊上的南夜正在与空气说着什么,不免惋惜地摇摇头,“大好的年轻人怎么就脑袋有问题呢?”   随着夜幕的降临,村子里家家户户亮起青灯。水无月和绿萝躺在软如棉絮的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南夜摘去斗笠,双手枕在后脑勺,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思绪在宁静的夜里四处蔓延。将近两百年了,南夜日复一日猎杀恶鬼,独来独往,不深涉世事。久而久之,他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不牵涉任何感情,不打搅任何人的生活。很久以前,他也曾拥有过父母、恋人和朋友,但却从未体验过人们所说的亲情、爱情或友情,他所经历的都是俗世之人无情至极的背叛,那撕裂人心般的痛苦他发誓不会再经历第二次,而这一切都因他那双绯红色的瞳仁,从出娘胎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被世人排斥,父母将其视为妖怪,不仅没有半点父母之爱,还动不动拳打脚踢;村上的伙伴笑他骂他群殴他;十九岁那年他在猎鬼时救了一女子,那女子对他满心爱慕,南夜心中的冰霜也渐渐融化,可某天女子看见南夜那双红玛瑙色的眼眸时,她的反应和旁人却一模一样,嘴里惊恐地喊着“妖怪妖怪”,甚至拿起石头砸他,南夜想好好解释,因为他珍惜她爱她,可女子完全听不进去,疯了似的离开了。南夜等了女子一个月,期待能回心转意,两厢依伴,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女子再也没回来过。当时,南夜的心就像被掏空般,他无法描述那种感受,只是直到现在一想到那般场景脑袋里仍如缺氧一样难受。所以他将自己的心冰封起来,再也不去踏足那纷繁的尘世,只要不去触碰那就绝不会受伤。于是他下定决心与冥界签订契约,生生世世为猎鬼而活,不再轮回。可是两百年契约即将满期,轮回之日已到,眼下若是能查明谁在利用恶鬼作祟也许还可以跟冥界再签一次,而达成此目标的绿萝和水无月是极好的线索。毕竟绿萝和那么多的厉鬼竟能逃脱所死之地,所需要法力绝不是三脚猫的功夫可以办到的,若能她想起是从哪被抓来的,那么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黑手所在地,至于能封印水无月记忆,打破万物定律的人也绝不是等闲之辈,这两者之间冥冥之中必有联系。   “这不算利用水无月吧?”南夜自语道,“互利互惠而已,再说了她找到肉身回魂后就会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他早就料到水无月会帮绿萝,所以就借水无月的好心为由带上了绿萝,一来还水无月救他的恩情,二来还可以为自己的契约之事所用,三嘛说不定顺道能查出水无月的肉身或者让绿萝记起那比性命还重要的事情。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如此一想,南夜心结总算是解开了,不用觉得在利用水无月而感到不安。话说,我为何要在意她的想法?我早就与人世情感一刀两断了。   “咚”忽闻窗外传来轻微的撞击声。“谁?”南夜立刻起身查看,猛地闪进一个人影,对方二话不说就拔出利刃与南夜交起手,几百剑雨落下房内顷刻间一片狼藉,来人身手不凡,虽然打斗当中他刻意掩饰身法,但那剑气之中始终透着似有似无的法力。兴许这就是制造厉鬼行恶的人,南夜全力进攻,神秘人节节败退,眼看情况不妙,只好破窗而逃。南夜想追上去,那人却不见了踪影。水无月睡梦中听见隔壁的打斗声,她醒了醒神,跑去南夜房中一看,只见满地的碎片,床沿上横七竖八地刻着刀剑的划痕,却不见南夜身影。绿萝闻声跟了过来,不解的问:“无月姐姐,这儿发生了什么?”水无月摇摇头,一脸疑惑:“我们出去找找南夜吧?”刚要出门,南夜从破掉的窗户那蹿了进来:“你们怎么来了?”“我还想问你呢,大晚上的你和谁打架呀?”水无月指着地上乱糟糟的碎片,“掌柜要知道了,还不得被你气死。”绿萝巧笑:“无月姐姐,这你不用担心。我来施法恢复原状。”说罢,摆动双手轻轻一挥,地上的碎渣子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茶桌上的茶壶,茶杯完好无缺,床也焕然一新。“哇,绿萝你真厉害。不像我,丁点法力都没有。”绿萝腼腆地捏捏耳朵:“毕竟是亡灵,这点法力还是有的。”   三人围桌而坐,为接下来的事做打算。南夜交代了目前的情况:“刚才的神秘人是来杀我的,我想肯定与我们最近接触的厉鬼之事有关。而且那人身手矫健,法力不凡,今后必须小心。”“你看到神秘人的模样了吗?”水无月问。南夜摇头:“他全身黑衣,躲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他的模样,但根据他的动作来看是个男子。”“他是不是披着一件乌黑色斗篷?”绿萝貌似想到了什么,“我隐约记得五年前把我们这些亡灵抓到千丈崖的就是一位身着黑色大袍的人。是男是女就不清楚了……”南夜仔细回想,神秘人的确披着一件黑金大袍,将整个身体埋在里面:“想必神秘人与之前捉你们的人是一伙的。你说有猎鬼师捉厉鬼作恶,可有亲眼见过?”“没有。我是听附近的山精野怪说的,它们让我躲起来别被发现。可是后来千丈崖秽气太重,它们都死了。”南夜缓缓地讲:“本来还可以问出点消息。现下只能凭空判断了。”水无月灵机一动:“南夜,你不是说北岭村十分偏僻,交通异常不便吗?鬼怪当然能来去自如,可人就不一样了,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飞过这崇山峻岭,他一定是步行或坐马车而来。”“你的意思是……”“查查哪几条路是与外村相连的,也许就能知道绿萝她是从哪儿来的了。”南夜茅塞顿开,不由得欣赏起这水无月:“没想到你脑袋还蛮灵光的。我和你来的那条路通着东山镇和西山村,但来时的路上虽然荒凉却没异样的气息,想来不是那条路。明日起早问下掌柜便知。”   三人交流了好长时间,见窗外天色不早,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绿萝盘坐在椅子上,毫无睡意。“无月姐姐,你是在哪碰见南夜的?”“我啊,在东山镇的柳林坡。那是个乱葬岗,当时南夜正猎杀恶鬼听见我的呼救便仗义地救了我。”水无月回想起初遇南夜的情形,庆幸自己的好运。绿萝跳下椅子,眯起眼睛嘿嘿嘿奸笑:“姐姐喜欢他?”水无月敲她脑门,嗔笑她:“小孩子别说莫名其妙的话,我可是把南夜当成至亲来看待的。”两人说说笑笑,很是投缘,有种相见恨晚的味道。   今晚的天空异常空寂,没有星辰亦无月。千丈崖的某处峭壁上,隐约有一盏灯火,忽明忽暗。僻静的林子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先前刺杀南夜的神秘人!他摘下兜帽,右手紧按左肩肩胛骨,左手撑着树干,呼吸急促,似是受了重伤。略作休息后,神秘人警惕地巡视了一圈,没发现被跟踪心下才舒了口气。他集中精神,瞬间便移动到了峭壁上的山洞,“慕辰,你怎么了?”女子看慕辰虚弱不堪,着急地跑过来想搀扶他。没想慕辰大发雷霆:“我不是说过别来找我吗?给我滚!”女子眼眸低垂,那一弯清泉似的深情叫人心碎:“我不会走的。”声音里带着颤音,语气却特别坚决,她上前强行扛起慕辰的肩膀,扶他到石床坐下。女子面色如桃,两道羽玉眉衬托出寻常女子少有的英气,身穿淡色束腰衫,五官秀丽,腰间悬着虎皮鞭:“你为何受此重伤?”她边询问边掀开慕辰的手想看看伤势,慕辰目光凶厉,果断拍开她的手:“滚,不要干涉我!”女子站起身:“慕辰,我知道这五年你在做阴暗之事,我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是请你悬崖勒马,若是你真无法回归正途,请带我一起,为了你反天逆地我都不怕……”话音犹在,慕辰的剑落在女子喉间,稍微一动就能一剑封喉,他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五年做的事?”女子神色从容:“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天起,你便是我的向往。对于你的任何事我都想去了解,我知道你有一位卧病在床的妻子,也知道你成为猎鬼师的理由,自然也知道一些你的秘密。”慕辰嘴角一撇,扬起邪恶的坏笑:“既然知道我有妻子,你何必为难自己。哼,算了,如此我就在这了结你!”女子却浮出晴朗的笑意:“你若真想杀瑶华,那便动手吧!”慕辰紧拽手心,只需一剑就能要了她性命,我的秘密也就不会被发现。可是我却下不了手,为什么为什么?   五年前,慕辰在途中遇到奄奄一息的陆瑶华,顺手救了她。事后才知她的家乡被洪水冲毁,她沿路乞讨才苟活至今。慕辰出于同情,便细心照顾了她一段时间,待她身体无碍后才离开。不曾想半年后居然在冥府阎罗殿相遇,问过方知陆瑶华已成为第六位猎鬼师,而契约内容她则只字不提。   陆瑶华对于那一个月的时间记忆犹新,当时她十五岁,慕辰长她十岁,性格稳重,又会照顾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某种不可名状的魅力,只是年纪尚轻眼角就有了点岁月的痕迹。日子一天天过去,瑶华越发舍不得他,可离别终将来临。那是一个明媚的清晨,她和往常一样醒来,可竹楼里空荡荡的,慕辰不见了踪影,仅留下一张字条嘱咐她好生照顾自己。她撕心裂肺地哭了好久好久,收拾好心情后她踏上旅途想追随慕辰的脚步。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她居然看见了鬼使黑正在勾魂,那时她也不知黑大爷的真面貌,只以为是个恶鬼在欺负人,于是见义勇为冲上前将黑大爷一顿暴揍,黑使怒火中烧把她拎到冥府,没想到阎罗看中了她能通冥俗两界的体质,劝她做猎鬼师。瑶华一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因为可以再次见到慕辰大哥。   “慕辰,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追随你。”瑶华眼眶泛着清泪,五年前那个慕辰大哥去哪了?为什么现在的他这般冷酷,就如冬日冰雪令人发寒。“你走吧!我不想用这双曾经救过你的手染上你的鲜血。”慕辰收起剑,走至洞门,凝望夜空良久,那背影煞是凄凉,“若你真心想帮我,那请把关于我的事全都尘封起来,勿告知他人。”果然,他依然是我认识的慕辰大哥!陆瑶华抹去眼泪,心中不胜欣喜。“慕辰,你可以告诉我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吗?我愿意帮你,绝不背叛。”慕辰的侧脸,在昏暗的烛火衬托下显得更加阴郁,五年前的器宇轩昂在岁月的长河中变成了沉默寡言。“有些事你最好别问,受伤的会是你自己。还有我是有妻室的人,别再对我费苦心了。”“你误会了,我对你不仅是男女之情,还有救命之恩。男女之情我们既然无缘,那么救命之恩必须要报。”慕辰见她执念至深,不想多言。“这是枯仙草,能治你的伤。”瑶华拿出药瓶轻放在岩石上,“你若有事便找我。我……我先走了。”慕辰一言不发,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   过了半晌,身后没了瑶华的气息,慕辰才缓缓转过身来,他拂袖一挥石头上的药瓶子就碎成了尘土,浮华无趣的世界妻子是我唯一的眷恋,其他人皆是过客。   而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除掉南夜,否则要想实现我的计划根本就是难于上青天。他好像记起了什么,大步走到石床边,凝神聚气坐定,眨眼间手心竟然出现了一个黑雾状的骷髅头,他将其托至面前,没想到骷髅头居然会开口说话:“何事?”“千丈崖的事被人发现了。”“什么?”骷髅的语气特别恼怒,“杀了那个人没?”慕辰不答。“你可别忘了,上次秦小思的事已经失过一次手。失去这么多厉鬼的法力,于你于我均是极大的损失。一定要杀了他,免得事情暴露。”“我知道。但请你遵守约定,等厉鬼的法力都归于你之后,就……”“这是自然。”说完,骷髅化成一缕黑烟渐渐消失。   法力解除时,慕辰精疲力尽地瘫软在床。肩上的伤是被南夜用幽鬼剑刺中的,不到半月怕是好不了。说来,南夜这人果然名不虚传,据说在历代猎鬼师中也属于资质超群的,目前五个猎鬼师中论法力论经验都无人与之匹敌,想杀他只怕没那么简单。 ☆、孤魂野鬼两无知(下篇)   山谷的风呼啸而过,却吹不走世间人各自的心酸。   一早,南夜向掌柜打听出了路线,就与水无月和绿萝离开了。据掌柜的说,若是想去千丈崖,并定会经过他们村的青石桥,而北岭村四面环山,地势险峻,方圆百里也没什么别的村庄,因此自古以来鲜少跟外界交流,通往别村的路自然也就少之又少。除去南夜他们来的那条山路外,就仅有村子南边有个出口,从那出去沿路走上三四天就能陆陆续续看见集镇或乡村。南夜道谢之后,掌柜还好心叮嘱他道路坑洼不平,夜间切莫行走。   三人走了两日,除去满山腰的参天乔木,竟没看见半点人烟,而眼前的这条路曲曲折折,根本看不见尽头。水无月说道:“北岭村还真是偏僻,来的时候走了三四天才到,离开这也得花上三四天。”“掌柜说走得快也得要四天的脚程。累坏我了!”绿萝甩着袖子嘟着嘴,“幸亏我不怕太阳了。”南夜常年在外习惯了以天为被地为床的日子,这点路程根本不值一提。令他在意的是这一路过来秽气极重,以至于路两边枯草弯弯,有些土壤呈暗黑色,这现象和千丈崖一模一样。“无月姐姐,是这里,我是从这里逃走的!”绿萝指着几步之外的一颗老树激动不已,“这条划痕是我为了找到回去的路刻下的,然而我在逃跑时迷路了,后来竟然忘了此事。”她眼睛满含兴奋。南夜和水无月上前一看,枯萎的老树上的确有一道很深的刻痕。她不由得替绿萝感到开心:“太好了绿萝,看来你被抓来时经过的就是这条路。”南夜有条不紊地分析事情前因后果,说:“从出北岭村的一刻起,这路的附近都萦绕着不同寻常的秽气,其中包含着恶鬼、亡灵和魂魄,法力浅薄之人是不会发现的。”水无月和绿萝面面相觑,她俩就没感受到什么秽气,最多就是有点阴森罢了。“由此可见,幕后黑手是为了避免让人察觉,引起怀疑,于是刻意用法术压制住了这一带的秽气。”“也就是说,我们的方向无误咯?”南夜颔首,表示肯定。“那还等什么,赶紧走!说不定这次我顺便能找到肉身了。”水无月一手拉起南夜和绿萝便十万火急地赶路了。南夜愣了会神,见她笑靥如花,心里涌上丝丝暖意。   得知有用的线索后,水无月和绿萝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绿萝开心之余,竟直接牵起水无月的手,用法术带她飞去了空中。水无月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猛一下就被拽到了半空,她吓得紧闭双眼,丝毫不敢动弹,脚下悬空的感觉真令人恐惧。“绿萝,别玩了,快放我下去。”水无月害怕地捂着脸,直打哆嗦。南夜看了一眼,会意笑笑: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绿萝玩性上来,可不管那么多:“无月姐姐,你快看,空中景致不同地上看的一样,可美了!”说完,还发出“哇~哇~”的惊叹。水无月好奇,悄悄摊开半只手,眼睛瞬间亮了:万千大山皆在脚下,深谷之间缭绕着丝丝缕缕的云雾,这景色比之前站在柳林坡看到的还要壮观。南夜看时辰不早,提醒她们:“我们该走了。”绿萝撅撅嘴角,觉得意犹未尽,但也只好乖乖听话。水无月双脚着地,悬着的心才敢安然放下,回味起刚才的情景,好久回不过神来。“绿萝,好羡慕你能飞那么高。”“无月姐姐说笑了,嘿嘿!”南夜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两百多年的冰封似乎正在被融解。   百草坞——受清瑶溪影响,气温适宜,土壤湿润,因盛产草药而闻名,是清瑶溪一带远赴盛名的药乡,来往商户络绎不绝,其中也夹杂着很多外来的采药人。在这里的药农家家户户都种植药田并以此为生,一年四季每天都忙的热火朝天,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   “哇,好热闹!”五年来,绿萝头一次看见如此多的人,很是新奇。街道上,巷弄里全是贩卖草药的摊位,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有的身穿锦衣玉服,雍容华贵;有的粗布麻衣,特别朴素。虽说这些人身份地位不同,但全是来此购买药材的。水无月闭起眼嗅上一嗅,各种药名忽的浮出脑海:“杜仲、丹皮、茯苓、玄参、半夏、西羌,还有一味是双花!”“无月姐姐,你怎么知道的?”水无月念完后才恍然一惊:“闻着药材的气味,脑海里突然出现的它们的名字。”南夜也很疑惑:“你来过此地?或者说你是这坞里的人?”水无月扶额冥思苦想却最终什么都记不起来:“这股药香很熟悉,我脑袋好疼。”绿萝见她痛苦不已,急忙劝道:“无月姐姐别想了。”“既然你对这有印象,那我们就在这呆几天,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们来到一家客栈投宿,跟北岭村比起来,这客栈着实富贵大气,上下三层,红柱黑瓦八角檐,一楼是客人吃饭休息之地,二楼三楼皆是厢房。里面座无虚席,有喝酒吃肉的,有进店小憩的,人声鼎沸,难以描述的热闹。“客官,里面请。请问是吃饭还是住店?”店小二忙的热火朝天,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询问。“住店。”南夜来到柜前,付了两晚的店钱,便随着小二去了三楼的厢房。“小哥,这儿怎么如此热闹?”小二满是自豪:“客官定是外乡人,不知我们这百草坞的习俗。明后日啊就是我们坞一年一度的百草节,那时才热闹呢!”“百草节?”“对,就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庆祝药材大丰收的节日。来参加庆典的人身上都会系上药包,很多少年和姑娘也会在此相遇,结下良缘。客官可以去玩玩,说不定还能遇上命中注定之人。”南夜对这种喧闹之事不感兴趣,只哼笑两声便进了厢房。水无月和绿萝可高兴坏了,没想到还能碰上个节日,必须去逛逛,这几天的跋山涉水也就值得了。   翌日,天气晴好,天空犹如一片湛蓝的深海,乳白色的乌云在高空缓缓游过,看上一眼令人心旷神怡,传说中的百草节也拉开了帷幕。   客栈的伙计、街道上的摊贩从天还没亮就开始忙碌起来,这会儿整个百草坞已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的,连个站脚的地都难找。每户家门前按当地风俗插上了刚从药田里采来的药草,寓意祛病安康,福寿满堂。几条正街被装饰的张灯结彩,上写有各式各样的灯谜,据说猜对了店家就会赠送一味药材。坞里的人们一个个忙的汗流浃背,但脸上全绽放着灿烂的笑容,难怪说是一年一度的庆典呢,果然跟春节没什么两样。   吃过午膳,南夜叫上水无月和绿萝一道去街上打探消息。他找画师重新画了水无月的肖像并交给她:“我还有事要办,就不与你们一起了。”水无月不管三七二十一,扯起南夜的手腕径直往闹市那走:“难得碰上庆典,今天就好好放松放松,你呀也别紧绷着神经了。”“对对对,南夜你今天就当个普通人吧!”绿萝在一旁手舞足蹈地敲边鼓。“普通人?”未待他说完,水无月牵着他涌进了人海。瞬间,南夜四周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他厌恶眼前的俗世,片刻不想停留,转身欲走,水无月挡住他的去路:“不准走。你就带我俩玩半天,就半天。”说罢,连拉带拽地将南夜推到一个买药草的摊位边,摊位周围站满围观的群众,一个个眉头紧锁的。“无月姐姐,快来。”绿萝招手,“摊贩小哥说若猜对了他出的谜题,就将桌上那千年野人参相赠。”南夜对所谓的药材一无所知,自是提不起兴趣,可看水无月兴致勃勃的模样,又不忍心泼她凉水。罢了,就陪她逛逛。   水无月拽着南夜,从缝里挤到了前排。“那株人参是上品呢!”她眼里放光,像见着了宝贝,“人参乃百草之王,多年生草本植物,主根为肉质,多呈圆柱形或纺锤形,根须细长茎单生,边缘生长着细尖锯齿状浆果,成熟时果实为鲜红色能大补元气,补脾益肺,生津止渴。”绿萝听得一头雾水:“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水无月同样摸不着头脑:“一看到药草刚才那些话就冒了出来,难道我真的是大夫?”南夜兴味索然,催促道:“正事要紧,别再耽搁了。”“哎呀,无月姐姐可能会猜对,你别急嘛!”“她就算猜的对,别人也看不见。”水无月眯起双眼,嘿嘿坏笑:“这不是有你在吗?”“是啊,你不帮无月姐姐,那我只好用法术了。”绿萝半威胁道。南夜无奈:“你们唱双簧啊!”这两女子性格也太像了,耍赖的功夫谁见了都汗颜。既然拗不过她们,那就暂且看看热闹。   “唉,这谜题太难了。”“是啊,根本猜不出是什么中药。这谜面里包含了很多药材,很难答全的。”“看来这人参是与我无缘咯!”挤在摊边的人绞尽脑汁说出的答案竟没一个正确,连几位经验丰富的药商和大夫也束手无策。“还有哪位想尝试的,时间不多了啊!”摊贩小哥敲着锣高声叫喊,摊桌上的香即将燃烧完。水无月抬头看了眼字谜:“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伊人窈窕羞娇娘,陌上公子寒如霜。红纱蔓蔓生川上,一杯清酒断愁肠。蒲扇祥瑞敬来年,端午求神谢苍天。”“猜的出来么?”绿萝握着小拳头,巴巴盯着水无月。水无月的眼神意味深长:原来如此,难怪大家都猜不出。“南夜,你跟摊贩小哥说,这谜语里的药材分别是凌霄花、含羞草、雪莲、红色曼陀罗、忘忧草、灵芝以及艾草。”南夜似信非信,转而向摊贩说出了诗里藏着的药材。摊贩小哥咽了口水,两眼睁的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旁人则哈哈大笑:“这位公子,此谜语共八句,每句中藏着一药名,你方才所答只有七个,错了错了。”“恭喜这位公子,您答对了。”小哥忙说,“可算有人解开了。”围观的群众通通瞠目结舌:“小哥,你是不是搞错了,八言诗怎么就只有七味药?”“是啊,无月姐姐。他们都说有八味药材呢。”水无月伸出手指着上方的谜语:“大家猜谜时通常会把整个谜面看一遍,综合分析之后得出答案。可这谜语的第一句难度很大,所以大家就会到后面的诗句中寻找规律。从第二句开始每个小句中都包含了一味药材,那么大家自然而然地以为第一长句里也有两种药,但是‘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出自一位诗人之手,后世借用来形容凌霄花。”“哦,也就是说大家被误导了。”绿萝听了解释恍然大悟。南夜不由得对水无月刮目相看:“原来你还有这般本事。”“公子,小人说话算话,这人参赠与您,祝你神清健朗,愉快度过我们坞的百草节。”说着,摊贩小哥将人参用素布包好,塞到南夜手里,南夜在旁人百般羡慕的眼神中僵硬地接过,急忙离开。   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不过出了乌压压的人群,空气总算没那么稀薄。水无月蹦着脚舞着袖子,心情大好。接着,水无月和绿萝又拖着南夜逛了几家商铺,有卖服饰的,胭脂水粉的,还有各种美食小吃,只可惜水无月和绿萝只能在一边流口水,吃是吃不到的。“无月姐姐,鞋铺!”绿萝拉着水无月进了人家店里,“好漂亮的绣花鞋。”水无月看了眼自己光溜溜的脚丫,有些尴尬,南夜站在一旁将她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无月姐姐,我做法偷一双回去给你穿。虽说是魂魄,可光着脚到处跑也不好。”绿萝急性子,边说话边打算施法。“绿萝,这样不好。”南夜眼疾手快急忙制止了绿萝:“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用法术影响俗世之人吗?”“无月姐姐光着脚多不好,我弄双鞋怎么了?又没害人。”水无月上前劝阻:“没事,我们走吧。”   三人来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南夜拿出人参:“还你,我现在要去做正事,你们玩便玩。”“人参是赠与你的,我不能要。”南夜见天色不早,懒得与她死拗:“也罢。”他收回动作,“百草节人龙混杂,玩乐时切记小心。我隐约觉得那个神秘人在跟踪我们。那么,客栈见!”“等会有彩灯庙会,你不去吗?”水无月伸长脖子,可南夜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同于闭塞的北岭村,百草坞四通八达,出村的路线数不胜数。所以南夜要事先检查每条路,看看哪条路上弥漫着同千丈崖相同的秽气,如此一来便可以知道下一步行动。   暗处,慕辰的眼睛寒光瑟瑟,似乎在预谋什么!   百草坞的夜晚在喧嚣中悄悄来临,街上亮起五彩斑斓的花灯。相比白天,这会街上多了好些少年和姑娘,他们面容羞涩,腰上挂着药包,款款而行。突然,不远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满天璀璨的烟火不是壮观二字可以形容的。绿萝的注意力顿时就被吸引走了:“无月姐姐,那边彩灯庙会开始了,我们快去看看。”水无月听罢赶紧提起裙袂也不想错过这场盛会。   庙会街道两侧,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灯笼上画着各不相同的药草。街面上人山人海,看烟花的场地早已被人挤得水泄不通。水无月和绿萝使劲踮起脚尖,目光也不及想望之地。忽的,一群手拿风车的孩子笑哈哈地冲过来,一个不留神冲散了水无月和绿萝。等她们反应过来时,身边站的已是陌生人。   “绿萝~绿萝~”水无月在人潮中喊着。那边绿萝也焦急的不得了。“公子,你慢点走,等等我!”一个书童打扮的仆人在身后挥手喊道。“哎呀,阿宝,你快点,烟花开始放了。”“绿萝~”水无月心急如焚,她可千万别碰上那神秘人。“哎哟,谁撞我?”水无月的后背不知被谁重重地捶了一击,直趴趴摔在地上。她揉着脊背,气恼极了,转身想给对方一拳。“姑娘,实在抱歉,在下不是故意的。”男子急忙拱手作揖,连声道歉。水无月揍人的动作停在半空,咦?这人看着好生熟悉,她弯下腰,想看看他的长相。没料,男子猛一抬头把她吓了一跳。“姑娘,你还好吗?要不我送你去药馆看下大夫?”说着伸手过来欲扶她。水无月往后退了半步,语气很是惊讶:“是你!”“姑娘认得我?”男子疑惑。水无月想起前段时间在东山镇被那个骑白马的男子撞得四分五裂,今天居然在百草坞又见到他。男子见水无月一袭白衣绣兰花,水眼山眉,长相甚是秀丽,不免暗自叫好,忽然发现她脚上没穿鞋子,忙说:“姑娘,夜凉如水,为何光着脚丫出门?更何况街上碎石渣子极多,很容易伤到脚的。”男子说话斯文有礼,语气和善。水无月赶紧先把脚用裙摆盖住,随后奇怪起来:“你,看得到我?”“姑娘说笑了,如此佳人怎会看不见!”水无月心里泛起嘀咕,上次他还看不见我呢,怎么今天就看见我了?   男子身形修长,手执白兰扇,身穿月华白缎衣,上印银色祥云图,淡蓝丝线抹衣边,眉毛疏密适中,明亮的眼中时常透着一股柔情,五官精致立体,肤色白皙,他的行为举止无一不散发着儒雅的气息,与南夜相比,一个是文质彬彬的书生,一个是执剑走天涯的俠士。水无月试探性地问:“你是猎鬼师?”“什……什么师?”“既然不是,你怎么会看的见我?难不成你是鬼啊?”男子捧腹大笑:“姑娘好生有趣。”水无月抡起小拳头朝他心口砸去:“这一拳是还你上次撞我的,今天嘛看你道歉的份上就原谅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在下颜亦晟,不知姑娘芳名?”“水无月……”“水无月,好奇怪的名字。话说,我何时撞过她?”颜亦晟摇扇自语,视线不离走远的水无月,书童喘着粗气跟了上来,见公子发愣:“公子,你在看什么?”“你没看见吗?远处有淑女。”阿宝顺势瞅去,全是乌压压的行人,哪来什么淑女。颜亦晟嘴角浅笑,温润如玉,眸光还定格在水无月离去的方向。   颜亦晟,这个名字这张脸……水无月边走边念着该名,胸口涌上莫名的悸动,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令她隐隐作痛。难道我和他认识?先别管这些了,找到绿萝再说。她一心找绿萝,完全没发现危险正在逼近,一个躲在暗处的黑影蠢蠢欲动。   水无月无心看彩灯庙会,不知不觉走到了村子的郊边,相较先前百草坞的喧嚣,这可着实安静。“绿……”突然,一只强健的手臂勒住水无月的脖子,并在她身上施加了御魂鞭。眨眼间,水无月便无力地摊在地上,连话也讲不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抓无月姐姐?”绿萝绕着百草坞找了一大圈,却意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水无月,边上站着个神秘人,身披黑色披风大兜帽。慕辰想起这女鬼也是和南夜同行的,心想:正好让她带个口信。水无月深知来者不善,想叫绿萝赶紧逃,魂体却被御魂鞭捆得死死的,无力地喊道:“绿萝,别管我,你快逃。”绿萝见御魂鞭正在逐渐吸食水无月的精力,心下着急,没来得及思考计策,便贸贸然冲上前与慕辰交手,可凭她那点道行,哪里是慕辰的对手。尽管用尽了全力但也无法伤到慕辰一根汗毛,慕辰徒手对抗仍游刃有余,只见他凭空画出一符咒,趁绿萝分心之际打入她的额头。“你对我做了什么?”话未说完,绿萝忽的蜷缩成团,脸上青筋暴起,双手使劲挠着地面,浑身上下袭来犹如万毒攻心般的刺痛。见绿萝疼的在地上打滚,水无月心中愤怒不已,大喝道:“你对绿萝做了什么?快放了她!”慕辰充耳不闻,高傲的身姿异常冷酷。水无月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无能:绿萝拼了性命救我,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她受苦。慕辰见绿萝的法力已被侵蚀殆尽,才手指一挥收回符咒,幽幽地说:“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过,算你走运,我有事交代你去做。”绿萝捂着脖子,趴在地上喘息:“我……我不会帮你做事的,除非放了无月姐姐。”慕辰高傲一瞥,冷笑:“回去告诉南夜,丑时西郊药田见,不来的话,她就回不去了。”水无月朝绿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行回去,跟南夜商量好再作打算,免得莽撞受伤。绿萝吃力地站起,对慕辰说道:“好,我去跟南夜说。可是你绝不能伤害无月姐姐。”慕辰不作回答,拽起水无月,披风一扬便消失了。   绿萝法力全无,脖颈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连走路都费劲,更别说飞了,她拖着身子,忍着伤口,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客栈:无月姐姐,千万别出事!忽然,绿萝脑海里飘过一个熟悉的画面,画面中她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疯了似的逃命,身后有个人凶神恶煞地追她,最终恶人抓住她一刀割断了她的脖颈。“啊,不要杀我。”她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猛然想起了什么。   南夜这边检查了几条出村的路线,已经有所眉目。快至深夜,该回客栈休息休息,养足精神。返回途中,无意间经过午后去的那家鞋铺,他思忖会儿,想起下午水无月的表情,毅然走进去买了双白面红桃绣花鞋。他怀揣着新鞋,心里喜道:她定会开心吧!不知怎么的,最近南夜竟对对水无月产生了牵挂。   毕竟已到午夜,街上人群散去了很多,客栈里推杯换盏的客人也消停了,热闹了一整天,想是都累了。   南夜回到厢房,将绣花鞋放到桌上,那两丫头应该疯够回来了吧?不过刚才经过她们房门并没有听见响动。南夜思来想去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刚打开门,就见绿萝捂着脖子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近看之下,她浑身是伤,法力被吸了个精光。“南夜,不好了。”绿萝哭着说,“无月姐姐被那个神秘人绑架了。”“你说什么?”一瞬间,南夜的心猛然沉了下去,思维不似平常淡定,他掐住绿萝的肩膀,焦急地问:“她被带去何处了?”“神秘人说丑时西郊药田见,你不去的话,无月姐姐就回不来了。我求求你,去一趟吧!”绿萝哭得厉害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南夜没等她说完,一个快步出了房门,并嘱咐绿萝:“你法力全无,跟来也是累赘,且在客栈等消息便是。”话音犹在,人已不见。绿萝拭去眼角的泪花:保佑无月姐姐平安归来。   慕辰连拖带拽地将水无月拎到药田,随手抛在药草堆里,接着在她周边布置了奇怪的阵法,他满意地笑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究竟是谁?”水无月问,“南夜很聪明,他绝不会中计,别枉费心机了。”慕辰斜视她一眼:“这可说不定,千万别低估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南夜利用法术,总算按照约定时间赶到了药田,心中明知道这是对方设置的陷阱,但对水无月他做不到视若无睹,至少现在是做不到了。他站在药田中央,凛然喝道:“明人不做暗事,我已经到了,出来吧!”狂风卷过,药草田窸窣作响。远远看见正前方躺着一个白影,看身形是水无月,南夜疾速跑过去,根本顾不上是不是圈套。水无月嘴巴被法术封印,出不了声:他怎么会来?谁都知道这是一个陷阱!眼看南夜就要陷入阵法,她只好使劲摇头,让他别再继续靠近。南夜顾不了那么多,只想救出水无月,完全没留意双脚已踏入阵式范围。“御魂鞭?”南夜见束缚水无月的法器是冥界使者独有的,不免心中警觉。他抽出幽鬼剑,全力横扫,才勉强将其解开,接着打开水无月的封印。“南夜,你为何要来?这是陷阱,快逃。”水无月慌张地说,拉起南夜想跑,脚上却没力气。“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南夜看她一脸歉疚和惊吓,心头涌上股心疼,一把揽过水无月的头,将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摸着她的脑袋,轻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一言一语甘之如饴,原来的清冷感一去无踪。水无月呆愣了一会,这是她认识的南夜吗?怎么会说出这般温柔的话?她抬起手拍拍南夜肩膀:“我没事,你别担心。”   我怎么了?她不过是我随手救的魂魄,为什么我会心疼?为什么我会在乎水无月?我明明发誓再也不会牵涉人世情感。“南夜,你……你怎么了?”水无月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南夜,南夜暖暖一笑:“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好一对有情人。”慕辰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讽刺道,“想不到千年寒冰凌南溪也会有人间情怀。”南夜将水无月攘到身后,以便保护她安全。   南夜神情沉着:“想必你就是在北岭村袭击我的人?”“是又如何?你将命丧于此,知道了也没用。”“就凭你?”南夜飞速拔剑,暗红色的剑光从他身后流出,笔直刺向慕辰。未料,周边阵法被强大的法力触动,南夜被狠狠地弹了回来,他剑插药田,才勉强停止了后退的动作。细看之下,南夜和水无月的四周出现了阴阳八卦图,散发着强劲的束缚力。慕辰走到阵前:“别挣扎了,没人逃得出这个法阵。两位稍安勿躁,马上就让你们魂飞魄散。”“五年前是你制造山崩杀了北岭村的村民?秦小思杀生害人也是你一手为之?”南夜厉声问,慕辰不以为然:“凌南溪你太抬举我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那就是说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他人。”慕辰不再搭话。他坐下念咒,打算收回阵式,杀了南夜。   水无月内心自责不已,若不是自己不听南夜劝诫,偏要去逛百草节,也不至于连累南夜被困在此,更有甚者会害他丢了性命。“你要杀就杀我,别伤害南夜,他是好人。”水无月站到南夜身前,斩钉截铁地说。慕辰闭着眼:“你没有被杀害的价值,而凌南溪却非死不可。要怪就怪你们触碰了不该碰的事物,至于那个女鬼,等解决了你们我自会去猎杀。”“看来我们查的厉鬼之事牵扯到你和那位幕后黑手的利益了,所以才会迫不及待想杀了我灭口。”南夜总结后得出结论。慕辰不语,和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说的。   “我要用召唤阿鼻狱火冲破这阵式,你且站到我身后,免得地狱之火所伤。”水无月不想妨碍南夜,乖乖点头。阵式向中间围拢,束缚力越来越强,水无月身上每一处都在被强大的压力挤压,感觉随时碎成渣滓。情况紧急,南夜忍着骨头碎裂的疼痛,撑开手肘,拇指重叠,两手食指相对呈三角状,嘴里同时念着:“十殿阎罗,阿鼻狱火!”音断瞬间,一股热浪呼啸而来,刮得水无月睁不开眼睛,南夜脚下忽现一柱殷红的岩浆喷涌而出,直达天际。   本以为这个程度的地狱之火可以冲破这个阵式,没想到低估了对方,眼看八卦阵越发缩小,水无月的意识渐渐模糊,眼看魂体即将被阵式挤散,性命危在旦夕,回头一看她已经变成半透明状,情急之下南夜只好掀去斗笠,利用绯瞳所带的法力增加地狱之火的力度。快两百年了,他从未在外摘下过遮脸的斗笠,而这一次他要破例。水无月本就是魂魄,魂体飘摇,再加上同时被地狱之火和八卦阵的冲击波所伤,已经无力与神秘人对抗。她半睁着眼,朦朦胧胧看见南夜的瞳孔呈现出红玛瑙般的颜色,不禁哑然:南夜的眼睛是红色的……   慕辰头一次看见传说中的鬼眼绯瞳凌南溪,果然名不虚传,只觉用眼刹那,阿鼻狱火的力量瞬间暴走。慕辰竭尽全力回收八卦阵最终功亏一篑,却不小心被地狱之火的冲击力冲到药田外,重重地摔在田埂上,胸口一阵憋痛,干咳几声口吐鲜血。   南夜使用绯瞳消耗了一大部分的体力和法术,但这是找到线索的好机会,还不能放弃。他找到慕辰,冷冷的剑刃指着神秘人的喉咙,伸手欲摘掉对方的兜帽和蒙面巾。慕辰惊慌:决不能被发现,为了我的妻子……他撑着一口气站起打开南夜的剑,用尽最后的力气与南夜打斗:“你只管猎杀恶鬼就好,何必要多管闲事?”南夜不答。   慕辰甚是恼怒,挥起利剑当空斩下,千钧一发之际,他及时往侧面微斜,避过了致命一击,南夜趁两人交错的间隙将法力集中于一处,左手掌心立马幻出火炎,并顺势朝慕辰后背送了一掌,火炎瞬间包裹住慕辰。“此乃地狱之火,能蚀骨灼心。你若说出真相,我便饶你一命。”南夜睁着猩红的双瞳,异常邪魅。慕辰承受着狱火烧灼的疼痛,对所问之事闭口不提。南夜耐心到了极限,正苦恼该如何让他开口,忽然从药田外飞速袭来一人影,来人面带黑纱,头发高高束起,身形单薄,是位女子。女子扶起意识不清的慕辰,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将里面的黄色液体灌入他嘴中,慕辰身上的狱火随之消退。南夜见他们要逃,想制造法阵困住他们,可没想到绯瞳耗力太大法力已到瓶颈,女子未说一句话立刻带着慕辰隐了去,旷野之上,只留下一卷尘土。   南夜收起幽鬼剑,跑到水无月身边揽起她,心想:绯瞳之力过于强大,召唤出的地狱之火威力强劲,岂是她能承受的住的?本想救她却反而伤了她的魂体,幸亏是受狱火余波影响未伤及要害,水无月吃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眸中的是他朱红的双瞳,她惊讶地说:“南夜,你的眼睛……”南夜猛然意识到自己未戴斗笠,撒开扶着水无月的手,慌忙转过身去找斗笠:世人果然都是这副嘴脸,无论我对他们多用心!水无月看他那么慌乱的模样,明白了他终日不离黑纱笠的原因:带着这一双异于常人的双眸,他从小到大必定遭受了周遭人投来的恶意,所以才时时刻刻把自己藏在黑纱里面。   南夜将斗笠戴好,全身的不安才没有继续躁动,他别过头恢复了往日的冷傲:“今夜所见,请勿泄露半句。”水无月抿嘴微笑:“你的眼睛我看到了……”南夜皱起眉头,压制着情绪:“别说了!”为什么一定要□□裸地说出来?我的眼睛天生如此无从选择,就因为跟你们不一样就污蔑我是妖精幻化而成的,每个人都朝我抛来奇怪的眼神,甚至是亲人、朋友还有那个我曾经爱过的女子。现如今,好不容易令我心生牵挂的水无月,你也要因为这双绯瞳逃离我吗?“你的眼睛……”“我警告你别再说了!”“很好看,真的!”“……”南夜愣了好一会儿,我没听错吧?水无月继续说:“我并不觉得那双酡红的瞳有什么吓人之处,我刚才看到的一瞬间只是吃惊罢了,每个人总有短处,根本没必要去笑话别人嘲弄别人。至少,我不这样!”南夜的思绪乱如麻,直到现在,她是第一个不害怕我的人,再看看躺在地上的水无月,水湾湾的眼睛,甜美的笑容:她的确是一个善良的女子。   田间微风撩过,广袤无边的药田散发出草药独有的香味,微风吹起水无月的秀发,也吹起南夜的黑纱。南夜回过身,半蹲在水无月身边:“快上来。”水无月趴到南夜肩上,止不住嘿嘿傻笑。“你傻笑什么?”“之前让你背我一脸不情愿,今天倒很自觉嘛!”南夜故作冷漠:“那是看在你楚楚可怜的份上。”“还装,明明是个外冷内热的大好人偏要装成孤傲的模样。”南夜轻声一笑,背着轻飘飘的水无月在曲折不尽的田陌上悠然走着,久违的温馨,久违的恬静。“唉,忽然不太想找到肉身了~”水无月惆怅道,“我不想一觉醒来忘记你和绿萝,还有一起经历过那些惊心动魄的回忆。”南夜专心脚底下的路,听水无月这么一说自己的心底似乎也隐隐不舍,但他不能贪心。“别说傻话了,多少孤魂野鬼想投胎成人都没机会,你还想放弃。既然你不愿意醒来忘记我,那就把我记得深一点。”“好,我一定要把你和绿萝记住。”水无月和南夜之间的羁绊似乎越来越重……   慕辰被狱火伤及内脏,吐血不止,蒙面女子搀着身受重伤的他一路奔逃,见无人追来才将面纱摘去。女子扶他靠石壁而坐,连忙将自己的法力度到对方体内,护住心脉。慕辰猛然一咳,又是满口鲜红的血喷了出来,女子神色异常焦急:“慕辰,你怎么样?别吓我!”慕辰双眼半睁半闭,看见眼前有一团模糊的人影:“瑶华……”刚叫了名字,他便脑袋一仰昏了过去。“慕辰?慕辰大哥?”瑶华唤他好几声却没半点回应。地狱之火的威力果然名不虚传,差点夺去了慕辰的性命。 ☆、百草盛会见公子(上篇)   “喔喔喔~”不知是谁家的公鸡打鸣,嗓门非常响亮,深陷在睡梦中的水无月猛地醒了过来,坐在床上眼神呆滞。“无月姐姐,你可醒啦,快把我急死了!”绿萝哭着喊着扑了上来,令水无月猝不及防:“绿萝,你这是做什么?”绿萝抽搭着鼻子:“你不记得了?两天前,百草坞举行百草节,你被那个神秘人绑走了……”水无月往自己太阳穴上揉了一通,那天的情形渐渐浮出水面:我被神秘人捉走之后,是南夜拼命救得我。“绿萝,南夜呢?”“他说去冥界一趟,问些事情。”“哦,那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水无月捏捏两边脸颊,想尽快清醒。“听南夜说,你被八卦阵和狱火所伤,差点就要透明化了,是他给你度法力并用白灵火焰吸纳回你四散的魂体。”水无月涌上一股歉疚,为什么自己总是给别人找麻烦?南夜是她最珍视的朋友,绝对不能再捅娄子了。   尽管人间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可冥界终日阴暗潮湿,秽气弥漫。   南夜匆匆来到忘川河边,摆渡老翁朝他招招手:“白大爷让我在此等候渡你过河。”南夜微微欠身以示尊重,稳稳地上了船。老翁坐在船头划着桨,见南夜眼中多了丝温暖:“这人间可否看透?”南夜背手立于舟上:“老翁何出此言?”“唉,见你立下契约到今日快两百年了,从未真心笑过,若是看透俗世绝不是这副表情。老翁我在这忘川河来来回回数百年,见多了各种亡灵,有的眷恋尘世不愿轮回竟跳进河里,现如今后悔已晚。”南夜听出其中含义,老翁是劝他切莫眷恋俗世,早日轮回,免得日后悔恨交加。“老翁,你错了。我并非眷恋俗世之物,恰巧相反,正因为我厌恶人世那些冠冕堂皇的羁绊,才选择做猎鬼师,并以我轮回机会为代价。而且,我岂能跟河里这些污秽之物相同?”老翁听罢,无奈地摇摇头:“这次见你,身上多了份暖意,不知是何人让你产生了牵挂。你该好好想想,到底是对俗世无所留恋还是心底的深处仍然对其抱有期待?”南夜抿嘴不语:难道受尽俗世之人的欺凌之后,我还真如老翁所言奢望着在俗世之中寻找温暖吗?   胡思乱想之际,船头轻轻地撞击了下河岸,老翁和蔼地说:“到了。”鬼使白正驱赶着十几只小鬼去阎殿审罪,见南夜已到,便放下手中之事。   沿着忘川河走了一会儿,到了鬼使殿,是白无常私人居所。南夜感慨:“这两岸的彼岸花果真如传说中一样常年开放,永不凋零。”白无常说道:“毕竟这是人的一生中最后一道风景,若是凋零,很多亡灵也会心有遗憾吧!”   进了鬼使殿,白无常开口说道:“你托我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慕辰家有妻室,但终年缠绵病榻差点丧命,受刺激后的他能通阴阳的体质显现,鬼使无意之中遇到他,便将其带回冥界,契约内容为每杀一恶鬼便可以把自己的命过渡给他妻子,契约期限两百年;暗影在订下契约前他就已经能看见阴灵,年纪尚轻却时常被鬼怪侵扰,精神日渐萎靡,因此错手杀死了他的父母和兄长。成为猎鬼师的目的就是为了赎罪,让他家人早日脱离苦海,契约期限三百年;梦断比较简单,仅是为了让自己有事可做,契约期限一百年;月琴的恋人出于意外死亡,她为了和恋人相遇,便签下两百年的契约换取和恋人重逢的机会;说到陆瑶华你可能会感兴趣,她的性命是慕辰所救,为报答他的恩情便与冥界签下了契约,把自己的寿命赠与慕辰。说来这所谓的契约也只能以自己所拥有的来交换罢了。”南夜听得十分仔细,五个猎鬼师平日几乎无所交集,但从今日所闻可见慕辰和陆瑶华还是有所关联的。他想起几天前在百草坞药田交手的一男一女,心中顿生怀疑。   再仔细想来,那神秘男子居然叫他凌南溪,这个名字是南夜成为猎鬼师之前的俗名,至今都快两百年了,除了亡灵和地狱鬼使,绝不可能有凡人还记得这个名字。可那天和我交手的确是血肉之躯,难不成真如绿萝所言,是猎鬼师从中作恶?   南夜默默将白无常的话记住在心,又问:“那莫浅芷的事情……”白无常听到这名字双手插腰,一副怨愤难消的表情:“你可知我为了帮你查这个,差点被崔判官的勾魂笔打散元神,好说歹说才同意让我瞄上一眼。”他停顿了半晌,见南夜也不安慰一句,无趣地耸了耸肩,“莫浅芷,生于癸酉年,卒于戊寅年中秋前一天,卒时年岁十六,自幼父母双亡为孤,家住凤清县西城郊边。”“可否查到她是因何而死?”白无常摇头解释道:“万物灵长终究是凡世俗人,我们虽为仙,对俗尘之事也只能点到即止。太过深入,只会打乱规律,害人害己。因此,凡人的事我们只知道这么多,否则天降大罚不可受。”南夜会意点头,剩下的还需自己去查明。“最近恶鬼作乱情况如何?”白无常只回答了四个字:“与日俱增。”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恶鬼逃离所死之地的数量也日益增多,这边的鬼使也正在全力控制,俗世又不知有何事发生了。”   两人正商量着要事,鬼使殿大门忽然“咿呀”一声打开,随之刮来湿寒的阴风。白无常吓得直打哆嗦:“完了,阎罗怎么会来?”南夜昂首挺胸,丝毫不畏惧,反而露出正中下怀的笑意:“正好,我不用再跑一趟阎罗殿了。”阴风在原地高高旋起,渐渐幻成人形:一身黑红绣龙袍,粗犷的络腮胡,火红的朝天发,一顶黑色官帽端端正正戴在头顶,两目圆睁,相貌凌厉可怕,这气场无人能敌。白无常急忙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毕恭毕敬地说:“阎罗大人,您怎会到此?”阎罗冰寒的目光直视白无常:“怎么,你们商议的事我不能来了解了解?”南夜上前解围:“阎罗大人莫怪,是我拜托鬼使白查这些事的,正好想去找您商量!”阎罗甩一甩衣袖,指着南夜责怪道:“你呀你呀,都几个月没来跟我汇报情况了。要不是今天听黄泉路上的野鬼提起,我还不知道你来了冥界。”待阎罗气消后,南夜才详细解释道近日在清瑶溪一带遇见的怪事,阎罗听了很是吃惊:“我略有耳闻,亡灵居然逃脱了死亡之地的束缚,简直匪夷所思!”白无常补充说:“南夜所言不假,近些日子恶鬼数量猛增,有些的确是从别的地方汇聚到一地。据我推测,背后必有人在利用法力扰乱万物平衡以便达成某种目的。”阎罗捋了捋狂乱的胡须,沉思片刻说:“可是,这毕竟是人间之事,我们不能插手。”“此言差矣,这怎说是人间之事?凡人利用自身修得的法术打乱世间规律,操纵厉鬼伤害生人,使得冥界秩序大乱。若此事一再伤及无辜,天降大罚,阎罗可承受得住?”阎罗一听神情立刻变得严肃了。南夜趁热打铁,“而且,据说幕后黑手中有我们猎鬼师从旁协助,这论起责任的话定是要阎罗来承担的。”“什么?居然有猎鬼师助纣为虐?可有证据?”“前几天我在百草坞遇到一神秘男子想杀我灭口,我召唤地狱之火将其攻退,这时突然出现一个蒙面女子给男子喝下了忘川河的河水,灭了地狱之火,这个方法只有同为猎鬼师的我们才能做到。”“果真如此?”阎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白无常本就热心,见阎罗有意要查此事,赶紧谏言道:“南夜说的对。免得事件到不可控制的地步,那时就晚了。”阎罗细想之下,觉得此事有查清的必要,他转身对南夜说:“好,这事就交与你去办,务必查清是何人在操纵厉鬼杀害生人,并弄明白帮它们逃脱所死之地的目的何在。若真如你所言涉及到猎鬼师,立刻上报与我。”   南夜顺着阎罗的话讲:“若我查明真相,请让我继续签下契约,免去轮回。”白无常使劲拍了拍他肩膀:“都快两百年了,你怎么还没想通?”阎罗叹叹气:“罢了,离你契约到期还有五个月,解决此案的话便随你意。”“如此甚好。”“我本好意劝你早日轮回,枉费我一片苦心呐。”说罢,阎罗拂袖而去。   白无常见阎罗走远,这才松了口气。他送南夜到百草坞郊外,手上递过来一铃铛:“喏,给你。这是我法器上的铜丧铃,如若遇到紧急之事,便可用它唤我。”南夜接过:“怎么,担心我有危险?”白无常望向长空,语气沉重:“我隐约觉得这件事危机重重,你且小心行事。还有,放下心中执念,去轮回吧!”南夜握住铜丧铃,故作轻松:“这铃铛我收下了,至于轮回……”白无常当然知道不可能劝得动南夜,只是苦笑。   “对了,你可知世间有何物可以让鬼魂具象化?”白无常摸摸下巴:“这个不难,不过需要有生命的实物为媒介,亡灵自身有法力可以附身,但魂魄就比较棘手,需要大量的法术将其固定在实物之中,两者持续时间不长,最多只有一个月,而且生命力极其脆弱。”他放下手,疑惑地盯着南夜,“你问这个做什么?”南夜见瞒不过,只好老实交代了水无月和绿萝的事情,并让他帮忙代为转告阎罗。白无常气的脸红脖子粗:“我都说了,不能徇私,亡灵应该交与我处理,那个魂魄自当是要交去给阎罗的。”“现在阎罗已同意我查此事了,她们俩是最重要的线索,即使送去冥界,也还是会让她们帮我查清厉鬼之事的。”“你这叫先斩后奏,我帮你转告的话,阎罗肯定会把火撒到我身上。”“莫气莫气。”南夜言语平和,叫人生不起气来。“时候不早,冥界多繁忙,我先走了。”白无常转了一圈,消失在了地底。   “早上去的冥界,没想到回来已经黄昏了。不知水无月醒了没?”南夜心想,真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在意她了,不过这种心有挂念的感觉令人着迷。他去到药田连根拔起一株鬼针草,上面正盛开着嫩黄色的小花,就把此物当做水无月的媒介。他将鬼针草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心里竟然期待着水无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虽说百草节已过去好几日,可这里的节日气氛半点没减。客栈里迎来送往煞是热闹,街上人头攒动,似是百草节的余韵犹在。   “公子,百草节已过,该回府了,要不然小的又要被老爷臭骂一顿。”阿宝弓着个腰,恳求道。颜亦晟手执白兰扇,不徐不慢:“莫慌,父亲大人那自有我在。”他四处眺望,好像在寻找什么。自从那日在百草节灯会上遇见了水无月,他是念念不忘,所以他才迟迟不回家,执意想再见姑娘一面。“走了一天,去酒家吃些晚饭。”阿宝哭丧个脸,无可奈何,只好随着颜亦晟大步走进了水无月所在的客栈,点好酒菜,安心等着。   “南夜都去了一天还没回来,不会又碰到那个杀他的人了吧?”水无月亲眼见过那个神秘人的本领,禁不住担心起南夜,她起身打开房门,下了楼梯。绿萝跟在身后急忙劝她不要乱动。楼下吃饭喝酒,声音嘈杂,颜亦晟漫不经心一抬头。“水无月!”他激动不已,顾不上什么晚饭,抬脚就往楼上奔去。阿宝满是诧异,这公子冷不丁地跑上楼所为何事?眼看饭菜要上来了,还是在这等公子好了。   颜亦晟一口气跑上三楼,累的气喘吁吁,他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走到水无月身边有礼地问候:“水无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语气虽很缓和,却掩盖不了他心中的欣喜。水无月急忙刹住脚步,这白衣飘飘的公子不就是前几天在灯会上碰到的嘛,他叫什么来着:“颜亦晟?”“正是在下。”颜亦晟见水无月还记得他姓名,不由得泛起晴朗的笑意,“看姑娘神色匆匆,不知要去哪?”“哦,我去找我朋友。”水无月绕过颜亦晟,奔下了楼。绿萝紧随其后,顺便瞥了眼颜亦晟:他是谁?为什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颜亦晟好不容易找到水无月,还没聊上几句话,怎舍得放她走?他将白兰扇插在腰间,提腿跟上。上下楼的客人看他举止怪异,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无月姐姐,刚才在楼梯上跟你搭话的男子是何许人?”绿萝问。“他?他叫颜亦晟,是我在灯会上认识的。说来真是奇怪,他居然看得见我!还说什么夜凉如水,让我穿上鞋再外出。哈哈,真是有趣!”“颜~亦~晟~”绿萝小声嘟囔,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听过。“绿萝,我一看到那个颜亦晟,心口这就闷得慌,也不知是何缘故。”水无月想起上次见到他时也是这种感受,很是奇怪。“难不成无月姐姐认识他?”“也许吧,可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水无月和绿萝游荡在街上,这会儿大家都各自回去吃饭,人也就少了很多。   “水无月姑娘~”不知从哪传来了声清亮的叫喊,水无月停下脚步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颜亦晟满头是汗地追了上来,他歇了口气,说:“姑娘让我好找。”绿萝眯起眼睛瞅了他一眼,又伸出手在他面前比划了几下,见他都没反应:“无月姐姐,这人真奇怪,既然看得见你为何看不见我?”水无月撅起粉唇,轻轻晃了晃头,转而问颜亦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颜亦晟乌亮的眼眸溜了两圈:“呃,可否告知在下姑娘家住何地?”“我不知道,正在找呢!”“什……什么?”颜亦晟不明所以,心想一个姑娘家随意把住址告诉陌生人确实多有不便,“在下家住凤清县东城颜府,若姑娘去了请务必找我。”“哦,”水无月一头雾水,绿萝盯着颜亦晟看了好久,总觉得认识这人,她扯了扯水无月的衣袖:“无月姐姐,你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莫浅芷的姑娘?”水无月原话相问,颜亦晟摇扇细想:“我并不认识此女子,不过此人只要是这清瑶溪一带的,我定能帮你找到。”绿萝听到这话,心下激动万分,水无月急忙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你能再帮我找一个人吗?”“姑娘请说。”“秦小思,也是清瑶溪一带凤清县的人。”颜亦晟收起纸扇,微微颔首,表示答应,随后又为难起来:“可我要如何告知姑娘你?”水无月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她们的行踪飘忽不定,下一地点未必是凤清县。绿萝似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无月姐姐,要么跟南夜商量之后再决定吧!既然他能查出我的消息,我想南夜也不会反对的。”水无月考虑一番,觉得绿萝言之有理:“这样,明天早上客栈见,到时给你答复。若我们去凤清县那是甚好,若不去便约定个时间相见。你看如何?”颜亦晟见水无月相貌清纯秀丽,声音亦非常动听,心里渐生爱慕,拱手应允之后,才心有不舍地送她离开。   绿萝绕着自己的麻花辫,略嫌无聊。“无月姐姐,我觉得那个叫颜亦晟的对你有意。”水无月作势推了她一把:“你又来了。”两人在街上嬉闹了会,水无月的思绪却被颜亦晟牵走了,她压着心口:为什么我每次看见颜亦晟心里会这么开心?却又这么难过?明明只见过三次面而已!   “无月姐姐,我看见南夜了。”绿萝在前面招手喊着。水无月回过神来跟了上去。南夜倒也悠闲,不急不慢地穿梭在百草坞的夜色中。只觉迎面而来两团糊影,他下意识紧握住幽鬼剑。“南夜~”听声音好似水无月的,他卸下警戒,莫名愉悦:她醒了!   水无月和绿萝跑至他身前,嗔怪他去冥界花了太久的时间,害人担心。绿萝注意到他左手抓着一株开花的草,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南夜和她们边走边说,把去冥界所获得的消息详细地告知了二人,唯独契约之事只字不提。水无月心动得不行,她十指相扣,两颗眼珠都快变成了心形,忙不迭追问南夜:“我真的可以附身在这株鬼针草上变成真人吗?”“难道我有骗过你?”“太好了。”水无月拍掌欢呼,南夜见她满脸纯真的笑,心情忽的舒坦了很多,绿萝在旁也打心底替她开心。“那绿萝也可以具象化咯?”水无月忽然想到,南夜点头:“她是亡灵,可以自己解决。”“意思是我可以随便挑个人的身体附上去?”绿萝坏笑。南夜不语看向绿萝,隔着黑色的纱格外阴冷。“哎呦,我只是开个玩笑,别当真嘛!”绿萝被南夜的气势吓到,先败下阵来。   南夜腾出一只手来,摸摸水无月的脑门:“地狱之火的烧灼感已经消退了,难怪你又这般活蹦乱跳的。”水无月傻呵呵的,却也看的出南夜比前段时间温柔了很多。“我和绿萝碰到了一个人,他说可以帮忙查到绿萝的消息,还有秦小思也有可能一并查到。”“对对对,我们要不去看看?”“此人叫什么?”南夜十分谨慎。“颜亦晟。看他谈吐风雅,举止有礼,穿着整齐华贵,不像说谎的人。”水无月也不知怎的对颜亦晟的印象这样好,居然满是溢美之词。南夜突然意识到什么:“既是凡人,怎么会看得见你?”如此一问,水无月也答不上来,绿萝帮忙解释:“想来的确令人诧异,那位公子只看得见无月姐姐,我立在他眼前做鬼脸吓他都没啥反应。”“哦?这倒是新鲜。”南夜似乎对这位叫颜亦晟的公子有些兴趣,世间居然有看得见魂魄却看不见亡灵的人。“他可说过他是哪里人士?”“嗯~凤清县东城颜府。”“凤清县?”哼哼,世间之事果然自有它的安排……   水无月见南夜发愣,拍了他一掌。“我和他说,明天客栈见,成与不成再具体告知。”南夜听了不置可否,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应:“我之前特意请求白无常帮我查绿萝的相关消息,今日已知晓了。”绿萝无意识地牵起纱巾把喉间遮的严严实实,安静等他开口。“绿萝也就是莫浅芷死于五年前中秋节前一天,当时十六岁,无父无母,居所为凤清县西城郊边。”绿萝心底“咯噔”一下,毕竟清楚地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的死讯不太能接受。水无月听到其中的重点:“也是凤清县!”南夜有条不紊继续述说,“既然你们认识的那位颜亦晟说能查到绿萝,这就刚好顺路了。再者,我近日查了百草坞通向外村的路,阴使和我判断凤清县方向的秽气极重,甚至远远超过了千丈崖。也许幕后黑手的老巢就在那儿!”“如此一来,我也许就能记起自己因何而死,还有那件比性命还重要的事了。”沮丧的绿萝燃起希望,她隐约能感受到凤清县将会是一切谜题的答案。   “兴许,水无月你的记忆也会由此唤醒,进而找到你的肉身。因为,你额上的彼岸花透着一股邪气,这感觉与千丈崖和凤清县的秽气极为相似。”绿萝问:“你的意思是利用厉鬼作恶和封印无月姐姐记忆的是同一个人?”“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一查便知。”水无月惴惴不安,危险的气息越来越重。   不知不觉回到了客栈,夜色渐深,一楼吃饭喝酒的客人慢慢散去,只留下三两桌谈天说地的外客,桌面上一片狼藉,据说都是凤清县的权贵,惹不得。   水无月和绿萝来到南夜的房间坐定,一言不发貌似在等他发话。南夜诧异看着她俩:“你们这是干什么?”水无月蹦到南夜面前,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不是说要把我变成真人吗?”“嗯嗯。”绿萝点头点得跟个喜娃娃似的。南夜深呼一口气:“都这么晚了,明天可好?”“今天嘛~”水无月实在是迫不及待了,若要等到明天,今晚估计不用睡了。南夜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他先对绿萝说:“你可以随意选择有生命的附身,除了人!”绿萝刚要开心大叫,被后半句打消了兴致,她垂头丧气出了门,满不情愿。   南夜指着厢房里的红木雕花床:“坐床上去。”水无月本来笑盈盈的,听了这话,不免一惊,她双手抱胸:“干……干嘛?”南夜弹了下她的脑门,无语笑道:“你这丫头脑袋里都装些什么呢?”水无月尴尬地抓抓头发,装没事儿坐到床上。“集中精神想着自己要附身在这株药草上,我会用法力帮你吻合。”水无月照南夜说的做:集中精神,集中精神……鬼针草径直立于南夜手掌之上,通体散发着晃眼的光晕,待光晕稳定后,南夜将药草靠近水无月,本以为最多是多费点法力,没想到水无月的魂体极力抵触媒介的接近,使得附体难上加难。“水无月,集中精神,不要分心。”水无月头疼难忍,心口仿佛被人掏空了心脏,涌上剧痛,但此刻已无路可退,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浪费南夜的法力和精力。南夜注意到水无月脸上痛苦不堪的表情,猛然心疼:我必须快点成功,否则他的魂体会四散开。他将法力集中在手心,形成鹰爪状将鬼针草吸到掌上,在积蓄好力量后朝着水无月天冲穴的位置全力灌输,只看见药草和光晕混为一体丝丝缕缕进入了水无月体内,南夜一手竭力灌输,一手召唤白灵火焰护住水无月的魂体,分身乏术,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个动作维持了半个时辰,南夜才收回手,他一把瘫在实木椅上,喘着粗气:魂魄属阴寒,为什么刚才施法时发现她体内有股阳气,异常炎热?他脑海中飞快闪过厉鬼秦小思用手刺入她胸口的场景,还有她在千丈崖遇见的厉鬼,碰到她的无一不被她打败化成灰烬,难道跟这股阳气有关?所以附身的排斥力格外强大。“没想到耗了我全部的精力,想来得花一两天恢复了。”南夜擦去脸颊上流下的汗液,倚在床栏边稍作休息。   待白灵火焰把水无月魂体稳固,南夜便将其撤了去。水无月端坐在床上,慢慢恢复了意识,她颤着细长的睫毛,迟迟睁不开眼。缓了半晌,才适应厢房中刺眼的烛光。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地,对自己的具象化满是惊讶:床是结实的,地面是冰凉的,还有这花瓶实实在在地捧在我手心,水无月激动极了,开心地在房间里打转。她把双手伸到眼前仔仔细细看了遍,摸摸茶杯照照镜子,终于在俗世的铜镜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南夜,谢谢你。这样的话,我就能更快地找到肉身了。”水无月跳到他面前真挚地道谢,眼角湿漉漉的。南夜歇了会,胸中精气平复了不少:“这本是开心的事,你怎么哭了?”水无月急忙擦拭掉眼角的泪花:“我太高兴了嘛,嘿嘿!对了,你还好吗?听你说话似乎没什么力气。”南夜轻声一笑:“没事,耗了点法力,休息休息便好。”紧接着他又提醒道,“虽然你现在是具象化的人形,但这个状态持续时间不长,大概能维持一个月,到时需要更换媒介,所以切莫离开我的身边。还有,在此期间你会比较虚弱,外出时记得保护好自己。”水无月装作很严肃的样子,深深地作了揖:“是,小的遵命。”南夜这块千年寒冰也被逗乐了,跟着水无月放声笑了出来。   “咦,这鞋……”水无月歪斜个身子,眼睛瞥到床底,见有双白面桃花鞋,她好奇地跑过去捧起一看,鞋上的刺绣精美,很是素雅。南夜忽的脸上一热,嗖的一下夺了过来,那日是心情好随手买了这鞋欲赠给水无月,可没想她却被神秘人挟持,这双鞋也就迟迟未送出去。水无月勾起眉眼,贼溜溜地盯着南夜:“哦~你是不是要送给哪位姑娘呀?什么时候认识的姑娘也不带来给我见见,真不讲义气。”南夜瘪嘴摇头:“给你的!看你说的好像真有其事一样。”说罢,把绣花鞋搁在水无月手上,自己找了椅子坐下喝口清茶。水无月瞅着手上的鞋子发愣:送我的?她想起百草节那日和绿萝去鞋铺惹的小插曲,不曾想南夜居然放在心上了。想着想着,她红起眼眶,感动的要哭:“南夜,你待我就像亲人一般。呜呜~”南夜只觉好笑:这丫头变成真人了反倒成了个爱哭鬼。水无月小心翼翼地穿上,生怕脚丫会透过鞋子,咦?鞋子大小刚刚好,暖暖的很舒适。她原地转了一圈,脚踝上的铃铛又响起清脆的声音,飘逸的裙摆荡起了涟漪,绣花鞋和她的衣饰搭配起来十分切合。南夜伫立在侧,看着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子。   虽说身为猎鬼师能触碰得到鬼魂,可当水无月真真切切如人一般站在自己身边时,对她的牵挂感似乎真实了很多:立体的五官,有温度的身体,恬然的笑眼,爽朗的嗓音,一切都很美妙。水无月收到鞋子自是喜出望外,之前求南夜都不肯买,如今居然会主动送她,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突然,绿萝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又连忙关好靠在门上,眼睛时不时瞄上一眼门缝。水无月歪了个脖子:“绿萝,你干嘛这么慌张?”“嘘!”绿萝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紧接着,门外掠过几个人影,嘴里咒骂着:“他奶奶的,居然到我桌上吃白食,算她跑得快。”绿萝听门外声音渐远,抚抚胸口:“哎呀,吓死我了!”南夜上前扯住她的手腕,厉声问道:“你出去做了什么?”绿萝委屈地甩开南夜:“别误会嘛,我附身成功后是想立马回来的,可经过一酒楼,里面香味扑鼻,我没禁得住诱惑就进去了,随手吃了人家桌上的佳肴,不曾想被发现然后就……”绿萝自知丢人,低下头拨弄衣襟上的花绳。南夜是又好气又好笑:“你既然附身成人,就要守人的规矩。否则会给自己惹麻烦~”水无月在旁笑的合不拢嘴:“绿萝,你太好玩了。”绿萝嘟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百草盛会见公子(下篇)   外面打更的更夫规律地敲着铜锣:“夜已深,风也凉,四面八方各自安详。铛~铛~铛~”   颜亦晟脱去月华袍,放下白兰扇,准备就寝。可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满脑海都是水无月的倩影,眉眼灵动,唇红齿白,不似大家闺秀弱不禁风,真令人心驰神往,更有趣的是我与她甚是投缘,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希望天快点亮,我就可以去见她了。”颜亦晟平躺在床,一想到水无月就不由得露出笑脸。   皓月当空,清风拂夜,百草坞的村民和外商们统统进了梦乡,整个乡落都已酣睡。   “阿宝,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颜亦晟起了个大早,亟不可待地催促阿宝。阿宝翻了个身,睡眼惺忪,说话含糊不清的:“额,公子,才什么时辰就起床了?”撑起窗棂一看,外边还只是麻麻亮,他耷着眼皮,用手揉了揉,灵魂好像还在熟睡。颜亦晟提起纸扇敲他脑瓜:“我都起床了,你还睡,快,收拾收拾……”“公子,可算要回家了?”阿宝游离的眼神突然发光。“回什么家?去一趟草木斋客栈。”阿宝顿时泄了气:“唉,公子果然还没想回去。”   走在清晨的街道上略带凉意,微风一阵携来中草药的薰香味,说来这也是百草坞的一大特色。早市未开,已有人挑着箩筐推着独轮车来赶位置了,颜亦晟阔步经过一个小贩身边,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了一个面具,他忙回过身截住小贩:“请问这面具如何卖?”一大早就碰见贵客,小贩当然是喜笑颜开,连忙放下箩筐,取出面具,热切地说:“不贵不贵,五十文钱。公子若要,就便宜你五文,一大早的图个吉利。”颜亦晟出自书本网,自然不会占别人便宜,他叫阿宝掏出五十文钱递给小贩,小贩感激涕零,弓着腰连连道谢:“哎哟,真是出门遇贵人了。谢谢公子谢谢公子~”颜亦晟接过面具,并向小贩作揖以示友好。阿宝在边上看不下去了:“公子,你乃堂堂太傅之子,何必要跟街头小贩作揖示好?”“住嘴!”颜亦晟收起温柔的声音,斥责道,“小贩又如何?太傅又如何?皆在世为人,偏要用这些等级偏见束缚自己,真是鼠目寸光!”阿宝难得见到性格温和的公子发怒,吓得闭嘴不言。   草木斋的掌柜一早就忙得大汗淋漓,来这吃药膳早点的客人络绎不绝,或是慕名而来或是百草坞的老顾客。南夜和往常一样,挑了一个空位坐下点了些早点,水无月和绿萝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他身边,若无其事地等着南夜的早点。南夜看看水无月又看看绿萝:“你们这是……”“吃早饭呀!”水无月手托脸颊,烂漫地说。南夜降低音量:“你们不过是附身,又不似真人会饿,吃什么早点?”“别小气嘛,虽然不饿但我们也嘴馋呀!”绿萝搭着水无月的肩膀,感情好的像一对姐妹。南夜懒得多说,答应她们就是。草木斋客来客往,应接不暇,掌柜也迫不得已干起小二的活:“尊客,您的玲珑饺、千蒸糕、翡翠玉面包上齐了!”掌柜转身要走,南夜叫住他:“掌柜,稍等,同样的再给我上两份。”这么一说掌柜才注意到桌边还坐着两位女子,一个清秀雅丽一个稚气未脱,容貌都相当好看。“呀,尊客,前几日还好奇你一人出行为何要开两间厢房,原来是有佳人相随。”“掌柜说笑了,只是朋友。”南夜说话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语气,掌柜讪笑:“两位姑娘稍等,我这就去跟厨房伙计说,稍等啊!”绿萝乖巧地点点头,掌柜的心肝都要被融化了,这孩子若是他女儿该多好!边上的食客纷纷看过来,对水无月秀雅的面庞无不惊叹。   “无月姐姐,我就说你长得美吧,你看大家都看你呢!”绿萝自豪地说。水无月被这些炙热的眼光看的浑身不自在,没想到附身成人也会有相应的麻烦。南夜见状,作势按住桌角的剑柄,旁边那些色眯眯的眼睛受到惊吓立刻都收了回去。“那个叫颜亦晟还没来,会不会爽我们的约?”绿萝突然想到。水无月不急:“他不是那种人吧,稍安勿躁!”“水无月姑娘~”说曹操曹操就到,颜亦晟高举白兰扇,朝水无月挥手致意,他三步并作两步迈到水无月身边,紧挨着她坐下,语气煞是急切:“姑娘昨晚睡得可好?”“还……还好。”水无月往后挪了挪,“以后叫我名字就行,姑娘前姑娘后的听着腻耳。”“恭敬不如从命。”颜亦晟心里又欢喜了一阵。南夜静静地吃着早点,同时也不忘观察来人的行为举止。而绿萝死死地盯着颜亦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恨他?怨他?反正不是好感!   “哦,这是南夜我的好朋友,这是绿萝我的好姐妹。”水无月为缓解尴尬的气氛急忙介绍道。颜亦晟眼里全是水无月,完全没注意到边上二人的存在,听这么一说才发现还有一男一女。他略感窘迫,急忙问候:“绿萝姑娘,南夜公子,两位好!”绿萝直起身子凑过去气势汹汹地问:“你真的不认识我?额,不对,你真的不认识莫浅芷?”颜亦晟向后挪了挪,这姑娘好生奇怪。“姑娘说笑,我和你口中的莫浅芷素未谋面,和你也是今日相见,怎会认识?”绿萝脸色晦暗,看见他心里就莫名的反感。水无月扯扯绿萝衣角,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姿势实在不雅。绿萝发现周围全是怪模怪样的眼光,撅噘嘴乖乖坐下。颜亦晟瞄了眼南夜,只见他身姿健朗,器宇不凡,头顶黑纱斗笠一言不发,还有桌边那柄剑杀气腾腾的,此人来历不小。   沉寂了半晌,阿宝哭丧着脸催道:“公子,我们回府去吧,再不回去,小的脑袋就保不住了。”颜亦晟不耐烦地睨他一眼:“你再多嘴,现在就让你脑袋搬家。”转而又跟水无月介绍这附近的美食美景。南夜悠然地放下筷子,藏在黑纱后的脸看不太清表情,只听语气十分冷淡:“颜亦晟是吧,我们可否谈正事?”“喂,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对我家公子竟然如此无礼!”阿宝性情耿直,听不惯南夜的语气,上前出头。颜亦晟站起身,用白兰扇截住阿宝的手,命他不得无礼,又朝南夜微微颔首以示歉意。“我来此自是要谈正事的,不知你们是否商议好是要和我一道前往凤清县还是另择他日再会?”“听水无月说,你可以帮忙查到莫浅芷和秦小思的事?”“是,只要是清瑶溪一带的,我就可以去县府里查人事簿。不出意外,应该能查到。”绿萝警戒地看着眼前这个书卷气的颜公子:我生前一定认识他!   南夜默不作声,心中思量:虽说在百草坞耽搁了好几日但也算查到了一些线索,通往凤清县的商道确实有着和千丈崖相同的秽气,即使微乎其微但根本逃不过他的观察。从身法上讲,那日袭击我的和绑架水无月的绝对是同一人,并且神秘人知晓我以前的姓名,此人定是冥界中人,再加上后来的女子用忘川河喝水祛除地狱之火,难道真的是慕辰和陆瑶华两人搞的鬼?若这颜亦晟真能查到什么,那重签契约之事就多了一层保障。反正下一行程就是凤清县,何不借他之力看看?   水无月见气氛又低沉了下来,赶紧打圆场:“那个,颜公子……”“你无须多礼,叫我名字即可。”“哦,我们所查之事涉及他人性命,不是儿戏,你若有不便之处,千万直说,我们不会强求。”颜亦晟严肃起来:“既是涉及性命,我就更加义不容辞了,哪有什么不便?”水无月又提醒了一句:“这事很是隐秘,你别跟任何人提起。”颜亦晟收起折扇,俊俏的脸庞卷起一抹笑晕:“放心,我定竭尽全力查明所托之事。”转身嘱咐阿宝把嘴捂严实,决不能将今日谈话告知他人。阿宝连连点头,毕竟他从小就伺候公子,颜亦晟也待他不薄。   水无月呆呆地看着颜亦晟,脸上烫烫的,每每见到他心中都莫名欣喜,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让她产生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她轻轻捂着两颊,不让他人发现自己的异样情感。“哦,对了这是我先前从小贩那儿买的面具,送你!”颜亦晟从身后拿出那个白兔面具递到水无月手上。“送我?”水无月呆呆地看着:这个面具之前在东山镇集市见到过,当时就感觉很熟悉很喜欢。她接过面具,爱不释手:“谢谢,我收下了。”见水无月笑颜千千,颜亦晟心里更是开心。   “我们要去的正好是凤清县……”南夜开口说道。颜亦晟顿时激动,不管三七二十凑过去和水无月说道:“既然如此,各位就与我同乘白马回去……”“公子,我们只有两匹马耶!”阿宝傻愣在那,“五个人怎么骑?”“你不会再去买上三匹马?”阿宝刚要迈出腿,绿萝慌张地解释:“我和无月姐姐不会骑马。”她一想到坐在马背的情景就吓得够呛。“哦?”颜亦晟犯难,纸扇敲着掌心想两全之策。“不会骑马的和会骑的合乘一匹不就好了。”水无月脑筋转得极快,随口一提就想出了解决办法。“好办法!”颜亦晟抢先问水无月:“水无月,你可愿意与在下同乘一匹马?”“这……”水无月为难地看了眼南夜,见他低头喝茶没说什么,便点头答应,“好,麻烦你了!”颜亦晟求之不得,心里乐得开了花:“这是我的荣幸。”接着交代阿宝去马场买上一匹良驹稍后上路。听公子总算要回家了,阿宝当然跑的比谁都快,半杯茶的功夫,就牵着马回到了百草斋客栈。   出了客栈,明媚的阳光涌了过来,街上出行的人只多不少,不过相比前几日的百草节盛况倒是清减了许多。   阿宝手拉着缰绳,颜亦晟则将手伸向水无月,轻轻托住她的腰,未有半点僭越,水无月在颜亦晟的帮助下轻松地上了马背,性格开朗的她竟腼腆起来,不敢与其对视。颜亦晟收好白兰扇并利落地插入腰间,身手亦相当矫健,大步一跃径直跨上马鞍,双手抓住缰绳,刚好把水无月揽在怀里,水无月似乎闻见了他身上的一抹清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这个气味她在哪闻到过。“你坐好,马背颠簸,若是累了就和我说。”颜亦晟的声音总是那么轻柔,犹如山中清风。“出发吧,快马加鞭的话今天日落时分就能到凤清县了。驾~”说完,一甩缰绳白马就同风一般驰骋而去,扬起一小片灰尘。阿宝也赶紧追上颜亦晟,免得出事。南夜面无表情,载着绿萝在后边跟着。“南夜,你是不是特不情愿载我?”绿萝看穿了南夜的小心思,“我只是不喜欢那个颜亦晟,或者说是讨厌他。拆散了你和无月姐姐,对不起了!”“别胡说,你为何不待见颜亦晟?”“不知道,看见他心里就有股怨气。想当初碰见无月姐姐时,我是觉着特别亲切。”“凤清县是你的家乡,也许能想起你那比性命还重要的事情。”“嗯,希望如此。”绿萝浑身变得沉重起来,那个家乡还有记得我的人吗?   颜亦晟载着水无月在山水之间的道上飞驰,两人皆是素色衣饰,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两人的白色衣裙,看似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水无月缩起肩膀,显得有些拘谨,心中彷如小鹿乱撞,这个骑马的场景也似在哪见过,可越想记起被忘却的事就偏偏难以如愿。颜亦晟察觉到了:“无月姑娘,你莫慌,马背虽高,不还有我在护你左右么?”水无月一听甜如山蜜的声线,开心之余心口猛然一疼,脸色瞬间苍白。颜亦晟见状赶紧扯住缰绳,缓慢前行:“无月姑娘,你怎么了?”水无月规律地呼吸了几次,心口剧痛缓解了不少:“没事,想是从没骑过马,心里害怕。”颜亦晟出于礼貌扶住水无月的肩,恰被南夜看到了。“水无月,你怎么回事?”“无月姑娘她只是不习惯坐马背,无妨。”颜亦晟帮忙解释。“无月姐姐你还好吗?”水无月笑笑:“我真没事,你们先走。”南夜虽担心不已,但既然有颜亦晟在她身边,也不好多管闲事,他扯起缰绳,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南夜,那颜亦晟是不是看上无月姐姐了?一直在对她献殷勤。”绿萝嘟囔着,南夜目视前方,沉默似海。“若要当我姐夫,我还是支持你的!嘿嘿……”“别说这些无趣的事。”“谁说无趣?无月姐姐那么漂亮那么善解人意,我就不信你没动心!”“……”南夜又不说话:是啊,她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活泼开朗,怎么会不动心?可是他受过太多的背叛早就心灰意冷,也已发誓要与尘世之情一刀两断,这份动心就让它在此停止。   在这纷纷扰扰的俗世之中,爱恨情仇皆是累赘……   百草坞的郊外一处草庐。   陆瑶华端着一盆温水走进庐中,床榻上躺着一个男人,走近一看才知是慕辰。他浑身泛红,高烧不退,即使给他灌入了全身法力也未见好转。想不到被地狱之火伤到竟会落得如此田地。陆瑶华坐到榻边,拧干毛巾去擦拭慕辰的脸和手。突然,慕辰惊醒过来,一把捏住陆瑶华的手腕,陆瑶华吃痛,往后退了半步,脸盆“咣”的一声摔在地上,水倒了出来湿透瑶华的鞋。“慕辰,放手。”“南夜呢?”慕辰嘴唇干裂,呼吸短促,但神色异常焦躁,“他死了吗?”“没有。他和那个魂魄逃走了。”陆瑶华看他憔悴不堪,心有不忍。“逃去哪里了?!”慕辰怒目圆睁,手上的劲道失了分寸。瑶华的手腕仿佛被折断,她疼得叫出声来。“慕辰,疼……”慕辰眼神凌厉,丝毫不顾及瑶华的感受,喝问道:“他们逃去哪里了?”瑶华抓着肩膀,痛苦地说:“今早去百草坞买药,听百草斋客栈的人说是去凤清县了。”“什么?!”慕辰大惊失色,“去哪里都可以,为什么偏要去不该去的地方?”“这是何意?”没回答陆瑶华的疑问,慕辰拖着受伤的身体一手拿过黑袍和剑就疾如风的冲了出去。陆瑶华想追上去,却来不及了,只好也朝着凤清县方向去:慕辰为什么要杀南夜呢?据我所知,俩人从无瓜葛。   南夜的伤还没痊愈,这会浑身开始烧痛,他拽紧拳头勉强前行,额上的青筋鼓起,没一会儿汗珠就布满了整个额头。“不行,为了雅儿,这件事绝对不能被发现。南夜,是你逼我的!”他下定决心要杀了南夜和他身边的两女子,如此,他的秘密就不会被揭发,他挚爱的妻子就会安然在世。   慕辰眼看自己体力不支,下一秒就要倒下去。只听迎面不远处有马蹄的声响,他戴上兜帽,抽出长剑伺机而动。待马声临近身边时,他“嗖”地拔出利刃,挡去了来人的去路。来人身着粗制麻衣,面相凶恶,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哪冒出来的?别挡了大爷的道。”“留下马匹,便留你一命。”慕辰急于追上南夜,顾不上什么侠义了。来人轻蔑一笑:“哟,我听了那么多的笑话,你这还是头一遭令我大笑的。哈哈哈……”“废话少说,要命的就赶紧下马!”来人也不是吃素的,他掏出刀来要与慕辰一战。“真是不知死活!”慕辰虽受重伤,但对付这种纸老虎还是绰绰有余的,来人举刀朝他冲上来,慕辰见势下腰,随即侧转,利索地横扫一剑,来人举刀姿势定在半空,接着口吐鲜血,大刀掉落在地,剽悍的男子也趴到地上,腰部一个血红色剑窟窿涌出充满腥气的血液。南夜抽出他的亡灵用劲一捏,亡灵瞬间就消失了。他将剑回鞘,跨上马鞍直捣凤清县。   陆瑶华利用法力刚跟上慕辰,就见他跳上马背飞奔离开。她注意到了倒在路边的男人,伸手去探他鼻息。可把她吓了一跳:“死了!”再一看,男人整个躺在血泊之中,没半点动静,眼睛还睁着,腰上的窟窿不断呛出血来,下此毒手的必是慕辰了。陆瑶华帮忙覆上死者双目,邹起眉头,英气的脸庞也难免忧心忡忡:即使抢他人马匹也不用伤人性命啊!慕辰大哥和南夜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这般疯魔?   马蹄声声风萧兮,策鞭即到凤清城。   南夜一行人快马加鞭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县城。只见眼前一堵几丈高的灰色城墙绵延开外,将凤清县保护的安然无恙,两扇朱红色的城门巍然而开,出出进进的商旅自是络绎不绝。守城门的士兵手执长矛岿然不动,但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十分警觉,似乎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们的观察力。城门正上方是三幢连在一体的城楼,中间高两侧低,黑瓦红廊异常威严,城墙上的士兵居高临下,全方面巡视着,若有战乱发生,将军和谋士便会在此处指点江山。墙面上镂雕着“凤清县”三个大字,看起来刚劲有力,给人鼓舞人心的力量。   “这城墙好生壮观!”水无月感叹说,“我们到凤清县了。”颜亦晟拉住缰绳,减缓马儿的速度,以便等候南夜和绿萝姑娘。阿宝跟在后头,露出憨笑:“公子,我们可算回家了。老爷这下不会责怪我了吧?嘿嘿……”颜亦晟故作恼怒:“每次陪我出去游玩你都在边上瞎嚷嚷,下次绝不带你。”阿宝听了耷拉下脑袋,委屈地把玩着手上的绳子,嘴里小声嘟囔:“要怪就怪老爷总拿我脑袋威胁我,我也没办法……”颜亦晟无奈摇摇头,并非真的要责怪阿宝。   “南夜他们怎么还没到?”水无月习惯性向后扭过头看去,猛然一惊,心中的慌乱瞬间蔓延到了全身。因为,此时此刻,她和颜亦晟的距离太过相近,甚至能看到彼此眼眸中映出的自己,就这样,两人四目相对,内心的悸动越发明显,这种心动这种怀念,在凤清县的城楼下变得更加真实。水无月脸上发烫,慌张地转过去,支支吾吾地说:“那个……什么……”她呼吸紊乱,手足无措。颜亦晟也木讷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清楚地知道,他喜欢上水无月了。阿宝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这两人在搞什么名堂。   紧听一声“驾~”,南夜和绿萝随之到达。城墙上“凤清县”三个字刹那映入绿萝眼帘,她喉咙的伤口瞬间牵扯起刺痛,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秋高气爽的时节,两个姑娘背着竹篓在山边采药,一笑一语皆洋溢着幸福。她们是谁?“小芷,上山后不要走到悬崖边上,乖乖等我把草药摘上来。”“嗯嗯,姐姐小心哦!”绿萝越接近凤清县,那些朦胧的画面愈发清晰,场景中小芷喊姐姐的那个姑娘活泼而又温柔,言语中尽是关爱。谁是小芷?难道……是我?那……那谁是姐姐?我还有个姐姐?绿萝抱着额头,想顺着思绪找出更多线索,可是整个脑袋就仿佛被一座巨山压制着,再也记不起其他的事情。随着绿萝记忆的慢慢恢复,她脖子上的伤也疼的更加频繁。   水无月撇过头发现绿萝脸色苍白,连忙问道:“绿萝,你哪里不舒服吗?”南夜一听才察觉马背上的绿萝从刚才开始一直在颤抖。“你怎么了?”绿萝吞了下唾沫,吃力地说,“我想起一件事,应该是很重要的线索。可是我身体越发不适……”颜亦晟见水无月焦急,二话不说翩然下马,他走近绿萝让她伸出手来,绿萝不喜他,但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驳他面子,只好极不情愿地抽出右手,颜亦晟左手轻托绿萝的手肘,右手摆出诊脉的姿势,看似相当娴熟。不料,他眉头一皱:此脉象着实奇怪,似有非有,平如直线,甚至无半点上下起伏。“我看绿萝姑娘脉象静如湖面,与常人不同,而且她手温冰冷……”南夜见势拉过绿萝的手:“她只是坐了一天马背,身心疲劳而已。不劳烦颜公子费心!”阿宝为自家公子不值:“你这人怎能如此不知好歹?我家公子可是这一带的名医,他给绿萝姑娘看病你还这般态度!”颜亦晟心胸宽广,根本不会介意这种小事。水无月先是不解,随后立刻明白过来:绿萝和我一样,是鬼魂附身成人,虽具人形,却无人心,自然没有心跳没有常人温度了,南夜是怕身份被揭穿,影响大局。“颜亦晟,绿萝时常这样,一坐马背就头脑发晕,不用着急。”“额……对对对,我很好!”绿萝也附和着,颜亦晟虽心有疑虑,但见绿萝脸色好了很多,也就随她去了。“以防万一,等会还是去药铺抓点药给绿萝姑娘服下,免得严重起来。”嘱咐几句,一行人便进了城。水无月默默欣赏起这位富家公子,不仅言行有礼而且还精通医术,乐善好施。   此刻的天际晚霞泛红,骑马淡然走在街道上别有一番滋味。   清瑶溪一带大大小小的村庄或集镇皆归凤清县府衙管辖,而说起凤清县那可真谓“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之地,大多数人家傍水而居,背靠山坡,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县城里出现的诗人、官员、商贩亦数不胜数。作为一带的中心,凤清县当然是极度繁荣的,道路宽阔,街道干净,两旁的商铺一家紧挨一家,各家老板使出浑身解数来招揽客人。夜色渐深,各种商铺点起花灯,将这繁华的县城点缀地更加五彩斑斓。   “眼看夜幕已至,各位是否愿意去在下府中歇息?”颜亦晟自然希望水无月与他同往,阿宝连忙上前劝道:“公子,把陌生人带入府中不妥吧?”“有何不妥?”水无月并不想太麻烦颜亦晟,于是婉言拒绝。可颜亦晟坚决说客栈人多眼杂,并且所查之事实属隐秘,若是不小心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偌大个凤清县,人龙混杂的出了事更不好办。南夜看的出来,颜亦晟喜欢水无月。“住你家中肯定不便,我们可去郊区借一农宿,只不过是个休息的地方无需太过讲究。”颜亦晟眼眸一亮:“对了,我在城西有处雅苑为新草庐,平时用来接待病人的,里面略有简陋,若不嫌弃就住那儿可好?走走走……”没等水无月他们回答,颜亦晟便在前边带起了路。   南夜默不作声,从踏入凤清县的一刻起,他就感受到这县城的某处有种奇怪的秽气,阴气中夹杂着一股很强的阳气,而这股阳气和水无月体内的极为相似。说到这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魂魄体内怎会有阳气的存在?   颜亦晟招待好各位,并介绍了附近的酒家,虽对水无月恋恋不舍但阿宝一直在旁催促,也只得赶紧赶回府中。   刚下马,颜家大门前的奴仆忙上前牵住缰绳,恭敬地问候:“公子回府了。”“嗯,父亲大人可在家中?”“在的。等你好几日不归,心情似不太好。”阿宝瞬间愁眉苦脸起来:“我要完了……”   颜府是凤清县的大官之家,颜亦晟之父颜文昌乃当今太傅,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里重权在握,没人敢得罪他半分。府邸是当年圣上所赐,亦是荣耀的象征,走进府中,门廊窗棂无不精雕细琢,有如皇家园林。颜文昌正襟危坐于厅堂之上,款款托起青花瓷茶杯,小酌一口。“老爷,公子回来了。”一个仆人跑来禀报。颜文昌悠悠的放下茶杯,眼睛直视门口,他身着深紫黑丝锦缎袍,头发全部束起,插上一根男子玉簪,两鬓有些花白,尽管脸上起了皱纹,气色却很好,短密的胡须衬托出他久经官场的威严与镇定。颜亦晟阔步走进厅堂,见颜文昌端坐在上位,眼神甚为凌厉,看来父亲大人确实恼怒。阿宝躲在颜亦晟后头,瑟瑟发抖,老爷发起脾气可不像公子那般好说话,说不定我的脑袋真的要搬家了。   厅堂里十分安静,散发出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颜亦晟行了大礼,打破沉默:“父亲大人,我回来了。”颜文昌先是严肃地盯着颜亦晟,忽的拍案而起,把阿宝吓得一个哆嗦跪倒在地。“你还知道回家?索性在外别回来了!”音色厚重,给人莫名的压抑感。阿宝担心颜亦晟,跪着上前解释道:“老爷,公子只是贪玩……”“你给我闭嘴!”颜文昌指着阿宝呵斥,“我让你看着他,不是让你跟他一起胡闹,你们倒好,居然偷偷溜出府去,成何体统?”颜亦晟不慌不忙,他习惯了颜文昌的脾气:“父亲大人,百草节盛况空前,若是不去实在遗憾。”“你以为你还是个小孩子?让你娶亲你不娶,天天出去做什么赠衣施药,简直不务正业。”颜文昌袍袖一甩,气得坐到红木椅上。颜亦晟心有不悦:“父亲大人,赠衣施药是我兴致所在,既可以扶贫救难,也可以作为生计之道,我不知这哪里不务正业了?至于娶亲,不过是你们官场上用来笼络势力的手段罢了!”“公子……”阿宝跪在地上,心惊胆战,劝颜亦晟别再和老爷抬扛。颜文昌面有怒色,浑身魄力逼人:“你这不孝子……”“父亲大人,从小到大你就把我关在家中,禁止我出门,说是为我好,可你从未真正理解过我。我很想出去看看大千世界,结识各路朋友,活得顺心就好。若你不想看到我这个不孝孩儿,我便即刻搬去新草庐。”说完,颜亦晟离身要走。“站住!”颜文昌喝道,“你以为这里是大街上的酒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颜亦晟不答,他真的厌恶颜文昌禁锢他的自由和追求。“阿宝,带公子下去休息。下次出门要先跟我说,身边多带几个人。”阿宝喜上眉梢,太好了,老爷不生公子的气了。“谢谢老爷。”他感激地磕上几个响头然后站起,“公子,我们走吧!”颜亦晟即使对颜文昌所言不满,但终究是生养他的父亲。“谢谢父亲大人。”他回过身作过揖才去了自己的房间。   颜文昌斜坐在椅上,目光中携带着难以察觉的狡黠,嘴角微勾,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来人~”他轻唤一声,两名带刀的护卫走上前来。“盯紧点公子,最好别让他出颜府,若是拦不住,他外出时一定要保他周全,否则摘了你们的脑袋!”“是!”颜文昌边拿起茶杯边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颜亦晟背手走在长廊上,丫鬟和奴仆们见到颜府公子纷纷低下头弓着身子站到一侧。阿宝在后头追着,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回了体内。“公子,你何苦跟老爷抬扛呢?他也是为你好。”颜亦晟吐了口气:“你怎么会明白每天被软禁在府中的滋味。”阿宝看颜亦晟神色落寞,不禁同情起这颜府的公子:颜府权倾朝野,家财万贯,看起来风光无限,无数人睁着艳羡的眼睛崇拜着颜亦晟,渴望能如他一般享受荣华富贵,可谁能理解颜亦晟心底的苦涩?他自小没有母亲,甚至不知道母亲姓甚名谁,每每好奇去问老爷,都落得个厉声斥责或是家法处置。询问府中奴仆,更是无一人知晓,时间一晃很快过去,母亲的事至今未有结果。而且老爷严令禁止公子外出,终日将其禁锢在这深院,问他理由总说什么外面世道险恶,为了安全不便出行,因此颜亦晟只好背着老爷逃出府去。“公子勿恼,想出去便出去,小的舍命陪君子。”阿宝比颜亦晟小五岁,虽是孩子心性但真遇到事还是懂的忠心和义气的。颜亦晟失落的脸泛起丝笑意:“放心,我不会让你舍命陪我的。”他慢摇白兰扇,始终想不通,“母亲大人的事不告知我便罢了,我可以理解成他会伤心,可为什么总设法将我锁在这府中?什么人心叵测?什么居心不良?我已是大人,何必处处管我。”阿宝不敢搭话,因为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赠衣施药,救助他人本是行善之举,父亲大人却说不务正业。难道只有按照他说的做才算正业?娶大官之女、混迹官场才能光耀门楣?”颜亦晟苦闷极了,他眼中的父亲大人永远高高在上,任何事情都必须在他掌控范围内,他所在意的是官场亨通、八面玲珑,而对于唯一的儿子除了介意他外不外出,几乎没有一句温馨的话语,别人在羡慕他有个威风凛凛的父亲,他也在渴望别人家的父爱如山。   颜亦晟策马劳顿了一天,回到房间已是浑身酸痛,府中丫鬟端上晚膳摆满了圆桌,山珍海味、鲍参翅肚应有尽有,还有各式各样的点心,一般人肯定是吃不到的。“公子,老爷还是心疼你的,看,给你备了这么多好吃的。”阿宝安慰道。颜亦晟苦笑:我所要的并不是锦衣玉食,而是平平凡凡家的味道。“阿宝,你去城上药铺抓些药给绿萝姑娘送去,今日诊脉,发现她身子极其阴寒,长此以往怕是身体吃不消。”说罢,走到书桌提起毛笔细细写起药方来,字迹隽秀,“喏,拿去。”阿宝接过药方,看了一眼转身就要出去,颜亦晟急忙叫住他:“你吃点东西再去,路上警觉点别让人跟踪。”阿宝傻呵呵地抓了几个糕点,边跑边说:“知道了,少爷!”“记得帮我问候水无月姑娘……”颜亦晟摇摇头,这阿宝果真还是个小孩子。   比起颜府的富丽堂皇,新草庐更多的是清雅朴素。草庐门前用今年的新竹围了一圈篱笆,上面缠着些牵牛花藤,淡蓝色的花儿爬满了东篱,略有世外隐居之地的风格。庐后是一个荷花池,季节未到却能闻到荷叶的清香,偶尔能看到几条锦鲤悠然自得地穿梭在绿叶中。想不到,颜亦晟是个闲雅公子。   绿萝身体不适,早早在床休息。待她精神好些,南夜才问:“说说你记起的线索。”水无月坐在床沿,等着绿萝开口。“我好像有个姐姐……”绿萝小心翼翼地回想先前那个画面,“我和姐姐以采药为生,她对我很温柔。”南夜皱了皱眉:“姐姐?她还活着吗?”绿萝摇头表示不知,水无月摸摸她的背让她别太过勉强。“若你有个姐姐,并且以采药为生,找起来想必会快很多。只要去城里药铺问问五年前是否经常有姑娘去卖药草,我认为一定可以查到消息的。你有没看清你姐姐的模样?”绿萝撑着额头,很是疲惫:“我很想看清,可是姐姐的身影总是特别朦胧。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姐姐她已不在人世了。”南夜补充说:“与恶鬼不同,迷失的亡灵越接近自己的所死之地,失去的记忆就会渐渐清晰,看来绿萝的记忆正在涌现。再者,鬼使黑查到绿萝生前的居所就在这附近,明日询问一番就能找到。”   阿宝按照颜亦晟的药方跑到县城的大药铺抓完几贴药匆匆赶往新草庐,环顾四周并无人跟踪,但为保万无一失还是抄小道来的妥当。南夜为了让水无月具化成人耗了全部精力,今天又没停的在奔波,此时已感疲累,所以交代了几句便回到自己房间就寝。“砰砰砰~”水无月闻声到院子来开门。阿宝迈进院内将门关上:“水无月姑娘,这是我家公子托我送来的药,说是给绿萝姑娘服下能祛除体内寒气。”水无月接过并感谢道:“好的,替我谢谢你家公子,多亏他帮忙了。”“姑娘千万别这么说,我家公子心善,遇见能救人性命的事必是义不容辞的。”说到这,水无月忙问:“不知你家公子何时有空查所托之事?若是用的到我,便说一声。”阿宝挠挠头,憨厚地说:“这个……公子没说。这样吧,我回去问问公子,待他确定了我即刻来此通知你们。”水无月点点头表示赞同并嘱咐阿宝回去的路上小心。“水无月姑娘,公子特意让我代他向你问候晚安……”阿宝忽然想到这事回过头喊道。水无月举起手来回挥了挥,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甜蜜感。   屋内绿萝已进入梦乡,水无月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把药悄悄放在桌上:不曾想颜亦晟这位大家公子,却蛮平易近人的!居然把这事放心上了。水无月累了一天,但没半点睡意,越是接近真相所在,心里越是隐隐不安。   水无月轻轻合上房门,到草庐后的走廊散散步放松放松。   夜间的空气夹杂着些许潮气,但比白天清新不少,水无月张开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来自大自然的恩赐,荷叶独特的清香十分提神。她坐到秋千上,悠悠荡着,抬头仰望星空,只见漫天的星辰在黑夜中独自闪烁,那轮明月高悬于空,似乎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水无月忽的有些伤感: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找到我的肉身?能不能回到世间?若是回不去,总赖在南夜身边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不像绿萝有法力,怕是会成为累赘!还有那颜亦晟,每见到他,心就狂跳不止,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情感……水无月斜坐在秋千上,胡思乱想入了神。   草丛中传来虫鸣,把这夜衬托得更加寂静。   南夜躺在草庐屋顶,闭目休息,隐约听见什么声响,他起身一看发现水无月坐在秋千上发呆。“喂,你在做什么?”水无月听见声音回过神来,见南夜正坐在屋顶瞅她:“南夜,你不是回房休息了么,怎么跑去那儿了?”“此处风光更好。”水无月跳下秋千:“能否也带我上去看看?”南夜看她渴望的眼神,不忍扫兴便爽快答应了。他翻身而下,一把搂住水无月的细腰,翩然飞起,裙袂在夜风中飘扬。水无月睁大水灵灵的眼睛,脸上尽是无邪的笑容。南夜将其轻放在屋顶,对她的感情越发强烈。   “哇,好美。”水无月对凤清县的夜景赞叹不已。南夜则坐在一边默然不语。“南夜,把斗笠拿下来吧!”南夜诧异地看她一眼,不知为何。“摘下斗笠才能看见更美丽的景色,况且你的眼睛我已经见过了。”趁南夜不注意,水无月“嗖”地取下他从不离身的飘纱斗笠。“你这是干嘛?”南夜稍有愠色,却又不舍得凶水无月:这双眼睛是一切悲剧的开始,怨恨的源头,他不想让人看到。“我真的觉的这双眼睛很独特,很美。请你至少在我面前不要辛苦遮掩。”水无月秀气的脸颊多了一份温柔,南夜看她认真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楚。“好,不戴就不戴。”两人并排躺下,凝望着深邃的夜空。“你刚才在想什么?”南夜居然也会好奇。“我?没什么,只是在考虑自己何去何从。这次来凤清县,不出意外的话绿萝和秦小思的事应该能解决,可我就不确定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害怕找不到肉身一直游荡在凡人看不见的世界,是吗?”水无月黛眉微垂,似有惆怅:“是啊,我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找到肉身?若是一直跟着你,想必也不方便,毕竟你是猎鬼师。”南夜心想:若是能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你会愿意吗?他急忙克制自己的贪心,轻笑两声:“放心,我会帮你找到肉身的。”“可我不想忘记你、绿萝和……”水无月差点把颜亦晟的名字脱口而出,南夜直觉敏锐:水无月对颜亦晟也有了好感!呵呵,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我给不了她的,颜亦晟都能给。“别想那么多,若你真想记得我们,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真的吗?那我就可以放心的找我肉身了。”南夜绯红的瞳孔里藏着莫名的伤痛,只有他能体会到。   这样也好,反正我已下定决心不轮回,无法陪水无月生老病死,更无法接受水无月离开自己,把他交给颜亦晟,想是不错的归宿。我,果然适合一个人的生活,自在逍遥,而这份挂念,这份感情必须停止了。说来可笑,我经历了那么多的背叛,最终还是被俗世情感牵绊住了心神……南夜如是想着,转头一看水无月已酣然入睡:她的侧脸亦非常秀丽,粉嫩的双唇犹如雨后桃花般迷人,无奈一缕青丝贴在她脸上惹得她不能安睡。南夜暖心一笑,帮她拨开那缕黑发,并把自己的外袍脱下细致地盖到她身上,水无月这才安稳下来,沉沉睡去。南夜坐在左侧静静守护,看一眼远方,原来不戴斗笠的世界这么清晰好看。   一层层的迷雾似乎正渐渐被拨开…… ☆、凤清古县花田意(上篇)   第二天清晨,水无月醒来时发现自己安然躺在南夜的床榻上,想必是南夜怕她着凉,将其抱进了屋内。绿萝睡到自然醒才起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休养一晚,脑袋果真不疼了。”   “绿萝,你醒了。”水无月理好仪容从南夜房中出来。绿萝捂着嘴还是没能忍住“咯咯咯”的坏笑,她跑到水无月面前,双手来回摩擦,眼睛里透着贼贼的意味:“无月姐姐,你……和南夜……嘿嘿……”说完还调皮地吐了吐舌。水无月恍然,无奈一笑:“绿萝,你又打趣。昨晚我在新草庐屋顶睡着了,所以……”“无月姐姐莫慌嘛,我又没说什么,哈哈……”绿萝起先并不喜欢南夜,觉得他冷冰冰的不好相处,后来发现他外冷内热,是个不错的男子,若是能和无月姐姐在一起自然是佳偶天成了。“怪了,你看见南夜了吗?”水无月发现从刚才起床到现在没发现南夜的踪影。“他向来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用担心。”绿萝说道。   南夜在新草庐附近打探了些线索,急忙回来告知水无月和绿萝,看见她俩都在院中,打招呼道:“你们都起了,我有点事要告诉你们。”绿萝连忙上前,嗔怪她:“你一大早去哪里了,害无月姐姐担心?”水无月扯扯她袖子示意她别说令人误会的言语。南夜一笑而过,紧接着说正题:“今早我在这城西打探了一番,查到了绿萝也就是莫浅芷的居所。”绿萝心下一惊:“在哪?”“离此处不远,半柱香的时间便能到。”水无月问:“那绿萝的姐姐可有消息?”南夜露出难言的表情,缓了一会儿才说:“我问了很多人,他们只知这附近在多年前有两个卖草药为生的姐妹,听说一个叫小芷,一个叫小熙,可某一天她俩突然消失了,由于无父无母,没人在意,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那意思是我真的有一个姐姐?”绿萝刚平复的情绪又泛起波澜,“突然消失?为什么会这样?我是被人割喉而死,那我姐姐是不是也有可能……为什么要杀我们?而且杀了我之后还把我带离凤清县……”南夜和水无月心情越发沉重,绿萝的死和要查的厉鬼作恶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呢?“多说无益,若想知道真相,去一趟你的居所兴许更有效。”绿萝竭力控制混乱的思绪:难道我那比姓名更重要的事与我姐姐有关?   三人正要出行,颜亦晟和阿宝在这时风尘仆仆地赶来,时不时左顾右盼貌似在警觉什么。颜亦晟弓着腰歇了口气:“总算把他们给甩掉了。”阿宝也跟着埋怨:“老爷也真是,公子在凤清县也看得这般紧!”“颜亦晟?”水无月颔首看他,“怎么满头大汗的?”颜亦晟一看到朝思暮想的水无月,立刻精神抖擞,一步迈到她身边,恬然问候:“水无月姑娘,别来无恙。”绿萝插到他俩中间,强势地推开颜亦晟:“你别每次靠无月姐姐那么近,男女授受不亲!”阿宝顿时不乐意:“你说什么呢?我家公子何时碰到水无月姑娘了?”“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这人怎么如此蛮不讲理?”颜亦晟无奈摇头,这俩人都是孩子心性,就由他们去吧!   “阿宝,别闹了,今天来是有正事要谈!”颜亦晟见他们没完没了,只好出面制止。南夜不想浪费时间:“颜公子,不知是何正事?”绿萝听见这话,不再和阿宝斗嘴,聚精会神听颜亦晟解释:“你们不是要查莫浅芷和秦小思的事吗?今日我便想去府衙看看,但凤清县以下的人口众多,查起来怕是要费些时日。”水无月忽然记起她忘记说莫浅芷就是凤清县的人了:“抱歉,我们忘了说莫浅芷就是凤清县本地人士了,秦小思的话可以从西山村查起。”“哦?那便省力好多了。可是我仍希望……”“水无月,你和颜亦晟他们一起去府衙查人口簿,我和绿萝去她的居所看看。两头行事,万无一失。”南夜一眼看穿颜亦晟的心思,便成人之美,虽说自个心中并不好受。颜亦晟欢欣鼓舞,别提多开心了:“如此甚好!”绿萝听完为南夜打抱不平:“干嘛让无月姐姐和这大公子一起,南夜……”“别说了。”南夜声线沉了下来,绿萝还想撮合他和水无月的,算了,不用我操心!   事情分配好后,大家打算各自出发。绿萝忽然想到什么,慌慌张张叫住各位:“我的姐姐……不对,莫浅芷的姐姐小名叫小熙,那她的名字会不会是……”“莫浅熙!”颜亦晟瞬间反应过来:“凤清县有个习俗,只要家中有兄弟姐妹,都取三字姓名,前面二字必然相同。若莫浅芷姑娘有个姐姐,那她一定叫莫浅熙了。”南夜觉得有理:“既然如此,莫浅熙必定也是凤清县人了!”颜亦晟点头。水无月激动地握住绿萝的手:“太好了,知道了你姐姐的姓名,就能更快找出真相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南夜也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情,因为离他契约所到之日越来越近,他必须分秒必争。一路上,绿萝还在嘀咕:“和无月姐姐单独相处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拱手让人呢?虽然我讨厌颜亦晟,但若可以撮合你们,我也是可以忍受的。”南夜只回她短短一句:“我可从没说我喜欢水无月。”绿萝耸肩:“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   南夜和绿萝沿着条郊外小路走了会儿,远远看见前方有个破旧的茅草屋。南夜指着说:“那里应该就是你的家了。”绿萝的眼眶发红,鼻尖泛起酸,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是,是这里。我记得这条路……”南夜向来不会安慰人,只好默默不语。绿萝跑近一看:茅草屋外围的竹篱笆已经呈枯黄色,高度到腰,上面攀爬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藤蔓。轻轻推开两扇竹门,只听“咯吱~”一声便能体会其中深不见底的凄凉。摊开手一看,指上揩了一层厚厚的灰层。由于空置多年,院中已杂草丛生,看不出五年前的模样,唯独在水井边留下几个放草药的木架,看似有些年岁了,再加上多年的风吹雨打,怕是轻轻摸一下就会散架吧!   茅草屋很小,也就够两个人居住。绿萝闭上眼顺着记忆摸索,地上、桌上、床上全都是灰尘,看来以前我也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可我却很开心。空气中漂浮着厚重的霉味,却有一种很熟悉的触觉。“姐姐,母亲去哪了?”“小芷乖,母亲去天上变成星星了。”“母亲为什么要变成星星?”“……因为……因为这样就可以守护我们一辈子了呀!”“那我想母亲了怎么办?”“放心,还有姐姐在身边……”绿萝猛然睁眼,喉咙顿时抽痛:“刚才那个就是我姐姐?”她摸着屋前的石阶,脑海里的场景特别清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倚在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肩上,望着星空,痴痴地问她母亲去哪里了,大点的女孩温柔地摸着她头发安慰她,眼神里满溢着柔光。南夜发觉有异样,推了绿萝一下:“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绿萝收回心情:“我看到我姐姐的脸了……”“哦?”“可画面中的姐姐才十三四岁,和现在的相貌相比定会有很大不同。”“不用着急,若是你姐姐活着,找到她时也许就能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杀了,如此顺藤牵瓜,想必花不了多久就能解决厉鬼之事。”绿萝神色笃定,她必须快点想起生前的全部事情。   颜亦晟与水无月并排走着。“本想坐马车方便,但要查的事很隐秘,怕坐马车太招摇,只好辛苦水无月和我一起步行了。”“你说的哪里话?还得感谢你帮我。”水无月笑笑,心动的感觉又出现了。“公子,我们走小路为好,免得……”阿宝怕又被那两个侍卫盯上,提醒颜亦晟。颜亦晟点头,带着水无月拐进一条小巷。“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凤清县府衙。”水无月皱了皱眉,怀疑道:“虽说看样子你是富家公子,可那种地方你也能随便进吗?”颜亦晟正要解释,阿宝不识趣地走上来抢了话:“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公子与府衙的县令是好友,而且我家公子还是当今太傅之子,谁能拒绝?”说完还满脸自豪。颜亦晟怪他多嘴:“别总说什么太傅之子,我可从不稀罕。”水无月听得糊里糊涂:“太傅之子?是大官吗?”“那当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咳咳……”阿宝见颜亦晟瞪他,急忙缩回脖子捂上嘴。“没想到你身份地位如此贵重,之前有得罪的地方切莫放在心上。”水无月开玩笑的说。颜亦晟颇感无奈:多少人是冲着他的身份来与他做朋友的,又有多少人忌讳着他。很多苦恼只有他能体会。“身份地位、荣华富贵什么的我丝毫不在意,我只想赠衣施药,得一佳人,过上闲云野鹤般的清淡日子。最简单的便是最幸福的,不是吗?”颜亦晟一眸深情看着水无月,连阿宝都看出来公子的心思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到了凤清县府衙。衙门的侍卫通报之后,主人请他们进内。颜亦晟交代阿宝在衙门口等候并注意有无人跟踪,自己和水无月匆匆进了府衙。“颜公子,大人请你直接去户籍阁。”“好。”颜亦晟拉着水无月快步走着。俩人进了阁楼,舒缓了会。“也不知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不知从哪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颜亦晟心中一喜:“自是东风将我吹来的。快出来吧,别装神秘了。”一道颀长的人影从书架后闪现,此人玉树临风,身姿飒爽,有种清雅的气质。“颜亦晟,你可算来看我了。”“跃然兄。”颜亦晟介绍道,“这是我的好友林跃然,这是水无月。”林跃然侧头一看,这女子眉清目秀,十分好看:“这就是你在信中提到的佳人?”水无月一脸茫然,颜亦晟尴尬极了,连忙上去让林跃然别胡说。林跃然心知肚明:“罢了,前几日你说要帮人查户籍,我就让人理了理,凤清县的在前五排书架,后面的是各个村庄或集镇的,你们自便。”水无月看后面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上面摆放着满满的书籍,瞬间乱成浆糊了。“这么多,该怎么找?”“姑娘别担心,颜亦晟可是凤清县的神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做陪了。”林跃然俯腰作揖,又刻意撞了下颜亦晟:“愿你快点抱得美人归,否则我可要下手了~”颜亦晟一听,抓起本书就想摔他:“你敢!”林跃然哈哈一笑,跑了出去。   “你这朋友没一点官架子嘛?”“跃然生性豪爽,不拘小节,是我为数不多的挚友。我在几天前就写信给他,拜托他让我查户籍,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可是这是擅用职权,会不会连累到他?”“放心吧,不会的。我也请他对这事缄口不言,所以没什么人知道。”水无月放下心来:“那就好,我们快点开始吧!先查莫浅芷和莫浅熙。”颜亦晟将白兰扇放在书架上,与水无月着手调查。   时间无声无息地过去,水无月和颜亦晟全神贯注看着户籍册子,连饥饿都没感受到。“有了,水无月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连续看了两个时辰的册子,颜亦晟眼角泛酸,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看到了“莫浅芷”三个字。水无月连忙跑到颜亦晟身边,挨过去边看边念:“莫浅芷,凤清县人士,生于癸酉年,卒于戊寅年八月十四日,享年十六岁,莫家次女,采药为生,居于凤清县西郊茅草屋。这与南夜提供的消息一致,可是为何而死这户籍册上并没有写明。”“这事稍后去问林跃然就行了,我在意的是既然这是莫浅芷的消息,那么她姐姐莫浅熙的信息也必然记录在这本上,我前后翻翻看。”水无月莫名紧张,似乎眼看着真相要浮出水面。“看,是这名字吗?”颜亦晟果真是神速,那么一翻立刻就找到了,水无月接过书:“莫浅熙,凤清县人士,生于乙亥年,卒于戊寅年八月十五日,享年十八岁,莫家长女,采药为生,居于凤清县西郊茅草屋。”与莫浅芷的信息一对比,发现两人均为莫家子女,以采摘草药为生,居所也一模一样,而且死亡的日期只隔了一天,若说是巧合未免太勉强了。“她姐姐也死了!”水无月也不知怎的,对绿萝格外上心,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卒”字,绿萝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欲绝的。颜亦晟面色凝重,虽说如愿查到了消息,可却是噩耗。他竟有些内疚:“水无月,对不起~”水无月将莫浅熙的信息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以便回去跟绿萝解释。“我们找找秦小思,我答应帮她找到故人的。”颜亦晟轻轻拍了拍水无月的肩膀,看她满是愁容的脸庞心里不是滋味。   “西山村的人口不多,我来查看便是。你且坐在一边休息。”颜亦晟看她精神有些疲劳,不免心疼。水无月擦擦额头上的汗:“这怎么行?明明是请你帮忙,我却坐着不动,说不过去呢!”颜亦晟知她性子透着倔强,也就随她的意了。俩人忙的大汗淋漓,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我找到了。”这次反倒是水无月抢先一步:“秦小思,凤清县西山村人士。咦,这后面的怎么没了?”颜亦晟将手中册子放回原位,细看一眼,后面的内容全被墨水染去了。“这也太奇怪了……”水无月拿出那条残缺的锦帕,“如此我该怎么帮你找到家人?”颜亦晟心细,一眼看见锦帕:“这是……”“哦,这是秦小思的遗物,我答应她要交给她的家人。可是现在……”颜亦晟最不愿看见水无月愁眉苦脸的模样,一把拿过锦帕:“这上面的梅花好眼熟,我印象中似乎见过~要不先放我这,我回去好好想想?”水无月满怀感激:“那就麻烦你了。”说着,把手帕交到颜亦晟手中。   出了府衙,已是黄昏。   阿宝等了一天,站的两腿发麻,颜亦晟便吩咐他先去新草庐等候南夜和绿萝,到时方便一起交流所得的线索。   颜亦晟怕饿坏了水无月:“忙碌了一天,午饭也没来得及吃,我们去酒楼吃点东西。”“我倒不饿,你若要去我陪你就好。”水无月得知绿萝和她姐姐莫浅熙的消息后,心里一直不安。颜亦晟看到她愁容满面,眼眸一亮:“既然如此,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能让你心旷神怡。”说完,拉起水无月的手一路小跑,两人逐渐远离凤清县的喧嚣,来到了一处旷野。“停!”颜亦晟让水无月停下脚步,“你把眼睛闭上。”水无月抓抓头发:“做什么?”颜亦晟笑嘻嘻地眯起眼睛:“听话,闭上眼睛。”水无月猜不出,就跟着照做。“把手给我,这荒郊的路特别崎岖,要小心。”颜亦晟极尽温柔,那话语简直能把人融化。水无月把手搁在他臂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   山谷的清风携来似有似无的花香和泥土味,沁人心脾,还能听见山林间的喜鹊发出叽叽喳喳声,仿佛在低声耳语。这和刚才吵嚷的凤清县完全不同,一个是红尘俗世,一个是桃源胜地。   颜亦晟领着水无月到了一处平坦的田野,温和地提醒说:“好了,睁开眼吧!”他神秘兮兮的搞什么名堂?水无月心里打鼓,慢慢睁开双眼来适应黄昏的余晖。随着视野徐徐打开,水无月的脸上逐渐舒展开来,嘴上赞叹不绝:“好大好漂亮的花田~”“这是凤清县的荒郊,常年没人打理,每到各个花季这便开满了五彩缤纷的野花。”水无月烦闷的心绪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是满心舒畅。   荒郊区域广阔,一望无际,置身其中仿佛如沧海一粟。满坡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五颜六色的花儿点缀得恰到好处,就像一幅山水泼墨画清新脱俗。水无月小跑到花田中间,脚步十分欢脱,她提起裙摆翩然旋转,脚踝上的银铃作响,美人配美景又有如此清脆的铃音作奏,真如天外飞仙误入凡尘。“没想到凤清县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水无月停下动作,对花田的美赞不绝口。颜亦晟缓步而走,望向田垠:“这是我以前采药时发现的,后来时常来这看看风景排解烦忧。”“之前听阿宝说你是大夫时,我还惊讶你这么一个大家公子怎么会做大夫。”颜亦晟颇感兴趣:“哦?那你如今明白原因了吗?”水无月荡着宽大的袖子,笑盈盈地回答:“当然知道,你不就是为了多来几次花田么?”颜亦晟听罢,朗声笑了出来,原来水无月是在逗弄他。   俩人肩并肩散步,闻着淡淡的花香,欣赏着满山坡的绿草和野花,再看看西边的日落,余晖给万物撒了一层金粉,灿烂夺目,疲累了一天的眼睛总算缓解了很多。水无月大大咧咧,也不在乎花田干不干净,随意找了块地儿就躺了下去。颜亦晟也不甘示弱,跟着水无月仰躺在花田之上,俩人双手枕在脑后,呆呆地看着天空。   “根据林跃然所说,他是三年前才出任凤清县县令,而莫浅熙和莫浅芷的事件发生在五年前,也就是说姐妹俩出事时他并不知情。”颜亦晟想把得到的消息再梳理一遍,“可我奇怪的是,莫浅芷的尸体被县衙找到,莫浅熙却神秘失踪了,至今未能寻到。这,到底怎么回事?”水无月眼神落寞:“就因为她们是孤儿,没人替她们出头,这案子就草草了结了。莫浅熙明明是失踪,官府为了省力却写上了死亡。不过话说回来,都过了五年之久,生还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吧!”颜亦晟鼓励她别泄气:“过些天去探访一下上任知县,他如今住在东山镇。”“东山镇?”水无月记得她第一次碰见南夜就是在东山镇的柳林坡,“我跟你一起去!可是,我们怎么过去?”颜亦晟自信满满:“渡船过去。”“我记得东山镇的牌坊很壮观的,上面好像刻着‘文盛德昌’四个字。”水无月成为魂魄后的事记得非常清楚。颜亦晟并不想多谈,只是简单提及:“我很小的时候就随父亲从东山镇搬到凤清县城来了,那个牌坊是二十多年前皇帝颁给我父亲的荣耀,颜文昌便是父亲的姓名。”“原来是这样,那你父亲一定很厉害……”水无月随口说了一句,颜亦晟轻声笑笑,不再多言。   一阵微风携起花田的花瓣,卷到半空犹如翩翩飞舞的彩蝶。   水无月坐起,双手环抱膝盖,目视夕阳,白净的脸庞染上一抹红晕,清灵的眼眸中似乎有些惆怅。颜亦晟陪她坐在小小的斜坡上:“怎么了,看你还有心事?”水无月不知从何说起,若是把自己是魂魄的事告诉颜亦晟怕是要吓坏他,但目前南夜和绿萝忙于查厉鬼之事,无暇顾及她寻找肉体,所以只好麻烦颜亦晟,毕竟万一绿萝惨死与她魂魄记忆被封印的幕后凶手不是一人所为,她也就不能再赖着南夜。颜亦晟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忙说:“你有事尽管跟我说,为了你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邹眉头的。”是的,从百草坞见到水无月的那一刻起,颜亦晟波平如镜的世界就起了波澜,那种朝思暮想,恋恋不忘的情绪时刻充斥着他的脑海,只要见到水无月他的心情就舒畅,仿佛前世姻缘今生注定再续。水无月轻轻按着胸口,自问:从回到俗世开始,见到了形形□□的人,可唯独对颜亦晟的感觉不一样,如同故人相聚般欣喜而伤感,其中却夹杂了男女之间的情愫。难道我真的认识他?颜亦晟见水无月痴痴地望着他眼睛,不免有点紧张,:“抱……抱歉,刚才的话是否太唐突,吓到你了?你千万别以为我是个油腔滑调的纨绔子弟,我……”他担心水无月误会,急忙解释,连话都讲不清楚。水无月看他着急的模样,忍俊不禁:“没想到满腹经纶的颜公子也有紧张的时候。哈哈~”她的眼睛似乎都在微笑。“我想再麻烦你一件事,你……你认识一个像我一样的女子吗?长得跟我差不多,近些年一直卧病在床。”颜亦晟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并没有。怎么了?”“哦……没什么。我有一个孪生妹妹,身体异常虚弱,在很小的时候走散了,我一直在寻她,可至今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水无月差点说漏嘴,为了不现马脚就随意编了个谎话,对于颜亦晟来说也能更好地接受。“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来帮忙找。能否把你你妹妹的信息告知我?”水无月点头:“她长相和年龄几乎与我相同,而且擅知药理,不过近五年一直重病在身,我知道的就这些……”“这就足够了。”颜亦晟嘴角一扬,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水无月也不知怎的,看到他温柔的表情,心中一时温暖。   夕阳落半,晚霞更是鲜艳。   颜亦晟伸手去拉水无月:“路滑,小心。”水无月听这话刚要起身,猛然想到了什么:之前在西山村帮秦小思捞尸身时受伤晕厥,那期间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文雅少年和清秀少女就是在花田间嬉闹,两人洋溢着甜蜜的笑意,可是后来少女却被深爱的少年刺穿心脏而死。水无月头疼不已,眉间鲜红的彼岸花越发艳丽,似乎在压制着她的思维。“这个花田和梦中的一模一样……”水无月环顾一圈,“这条黄泥山路……”难道我也是凤清县人士?我以前来过这?那个少年是谁?一个个疑问和不解铺天盖地而来,水无月竭力想记起来,可终究毫无所获。   颜亦晟见她的手停在半空不动,便主动扶她起来,关切地问:“你想什么想的入了迷?”水无月恍然回神:“没……走吧!”她又回过头看了眼花田,万千疑虑在心间。“你若有时间,能否多带我来这?”颜亦晟喜上眉梢:“当然可以,随时奉陪。”黄泥山路十分曲折,颜亦晟靠着外侧行走,防止水无月脚下一滑跌倒。水无月虽是没什么心眼的人,但这种体贴的动作还是看得出来的。   “颜亦晟,你看那是花蓼。”水无月指着溪涧对面,颜亦晟顺势看去,还真是花蓼,此物乃名贵药材。“花蓼别名何首乌,黑褐色,块根肥厚,长椭圆形。喜阴湿之地,多生于山谷溪涧、山坡林中或是沟边石隙,块根入药则能安神、养血、活络和解毒。”颜亦晟心下一喜,想不到能和水无月话里投机:“你也懂得药理?”“呃,略懂一些吧!”“万物生长皆有它的价值,我学医救人也是为了理解这个真谛。比如说鹤顶红虽是剧毒,但却能入药救命,所以任何事都有两面,我也是从中得到了自己的人生信条。”水无月十分赞同:“若我能像你一样懂得那么多的药理,我一定会去做大夫的,可是女子做大夫貌似蛮难……”“女子做大夫又如何?世人目光短浅,你可千万别被他们的眼光左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分男女!”水无月被颜亦晟的热忱感动,等我找回肉身一定找你学习药理救人,让自己的的人生更加有意义。“我若像你拜师,你可别拒绝!”颜亦晟掩饰不住心里的开心:“我自然不会拒绝,但是……”“但是?”“记得交学费,哈哈!”“什么……”俩人嬉笑不止,笑声飘荡在这片空寂的花田之上。   阿宝在新草庐候着,可半天没看见人影,嘴上忍不住嘀咕:“公子也真是的,有了心上人就把我丢在这吹风,没义气。”俗话讲说曹操曹操就到,颜亦晟恰巧听见这话,他对水无月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水无月心领神会站在院门口不动。阿宝没发觉继续发牢骚,“还总是偷偷跑出来,老爷知道了倒霉的又是我……”“啪”颜亦晟提起纸扇朝他脑勺将拍下去,阿宝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公……公子。”颜亦晟撇嘴看他:“刚才,嘴里嘀嘀咕咕的说我什么呢?”阿宝眼神闪烁,窘迫地笑了一下:“小的哪有说什么,是公子听错了,嘿嘿。”“你这滑头。”颜亦晟作势又要揍他,阿宝抱着脑袋瓜四处逃窜,水无月见状上前制止道:“好了,阿宝也就发发牢骚,对吧?”阿宝很肯定地点点头,颜亦晟也就不跟他闹腾了。“南夜和绿萝还没回来吗?”水无月看了看院子,没见到他俩。阿宝回答:“还没……呀,他们来了。”阿宝指着院门。   南夜戴着黑纱斗笠倒看不不出他的表情如何,可绿萝那满脸凝重的神色水无月一眼看穿。她迎上去握住绿萝的手,问道:“出什么事了?”绿萝眼神空洞,抬头看了水无月良久:“无月姐姐~”她想起记忆中的姐姐,再细看水无月,越发觉得两者有几分相像,虽说记忆中的姐姐还是十来岁的孩童,可这清秀立体的五官传递出来的熟悉感是不可否认的。水无月见她盯着自己,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为何这么看我,难不成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绿萝呆滞的瞳孔有了点光彩,急忙收回视线解释道:“没有,今天跑了一天,有点累。”南夜从容不乱,和大家说道:“别站在院子里了,免得惹人怀疑,去草庐后方的走廊上商谈我们各自所得的线索。”“此话言之有理,去后方吧!”颜亦晟望了眼南夜,友好地点了点头。“阿宝便在院中留意。”“是,公子。”   来到草庐背面的平台,水无月和绿萝坐在秋千上,颜亦晟和南夜则坐在石桌边。南夜先发话:“好了,把今日得到的消息都说出来。”水无月实在说不出口,颜亦晟观察入微,立刻明白了水无月是怕绿萝伤心所以不知如何开口,他站起身,思量了会:无论结果如何,既然想查出事情真相,就必须接受真相带来的打击。“我来说,今日我和水无月去了凤清县府衙,查了凤清县的人口册……”“查到了吗?”绿萝睁大眼睛看着他,颜亦晟顿时一阵心酸,“查到了。证实了莫浅芷在五年前已经死亡,死因是被人一剑封喉,失血过多而死,尸体在凤清县东城小巷中发现的,但凶手早已逃之夭夭……”“那莫浅熙呢?”绿萝追问,水无月拍拍她肩膀,示意她控制好情绪。颜亦晟难以直说但没办法:“人口册上记录道她也死了,在五年前的中秋节,也就是莫浅芷死后的第二天她也遇害了。”绿萝听罢,呆滞了半晌,眼泪随之滑落,水无月跟着心疼:“别难过,册上虽写莫浅熙已死,但官府并没有她的尸身,也许她还活着。”绿萝掩面哭泣:“她肯定出事了~呜呜,否则怎么会失踪五年这么久?”颜亦晟看着这种场景,心里也很难受,只是奇怪绿萝姑娘为何反应那么强烈?难道莫浅熙是她的亲人?“绿萝姑娘,我和水无月会去东山镇问上任知县关于这个案件的详细情况,你且先别难过?”绿萝抹掉眼泪,抽泣地说:“东山镇的上任知县?”“对,负责这案件的上任知县如今就住在东山镇,我想可以问到点什么。”绿萝听完,内心才好受一些。“还有秦小思的事更加奇怪,她的信息被人刻意划掉了,似乎在掩盖什么阴谋。”南夜仔细一想,当初碰到秦小思时,她曾提过自己本不吃生人,可是有人用法术控制住了她,每日定点以生人为诱饵,令她杀人嗜血,无法自拔。   难道秦小思也是被同一人所害?水无月魂魄失忆、绿萝惨死、秦小思沉尸潭底这一连串的事件究竟是不是同一人所为?   “你们今日有查到什么吗?”水无月也想尽快知道南夜他们得到的消息。南夜看向绿萝,想询问她的意见,见她精神不好便做主说了出来:“今日上午去了莫浅芷生前的居所,家中物件整齐没有匪徒入室抢劫或偷盗的痕迹,而且她家并非是有钱人,从居住环境看得出来平时生活十分清苦。”“那想必不是为财杀人。”颜亦晟总结出结论,南夜同意地点了头。“查看完居所之后,我和绿萝走访了这附近的一些人,在一位大娘那得知莫浅芷和莫浅熙并非亲姐妹但胜似亲姐妹,俩姑娘是被莫氏夫妇收养的,可她们的养父母在她俩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所以就留下俩姐妹相依为命。姐姐莫浅熙比妹妹莫浅芷大两岁,自父母死后便独自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以采药勉强维持生计。”“那么莫浅芷五年前是十六岁,莫浅熙失踪时就是十八岁了。过了五年,妹妹二十一,姐姐二十三?”水无月提到,“假设莫浅熙没遇害,知道了年龄我们就更容易找到她了。”“那若是遇害了呢?知道年纪长相又有什么用?”绿萝有种不祥的预感,情绪有些失控,“究竟是什么人要把我和姐姐逼入死路?什么深仇大恨才会使人做出这种举动?”颜亦晟听得糊涂:“你和你姐姐?”水无月连忙圆场:“莫浅芷和莫浅熙是绿萝的远亲,听到这种噩耗难免伤心过度,连言语都混乱了。”颜亦晟深信水无月,听她一说也就打消了疑虑。 ☆、凤清古县花田意(下篇)   夜风微凉,半轮明月挂在了天上。   “如此说来,今日所得的线索并没什么大的用处。”水无月有点泄气。颜亦晟给她鼓劲:“别垂头丧气,今天的线索还是有作用的。”“对!”南夜接过话茬,“首先,我们已经知道莫浅芷和莫浅熙确实是姐妹,这就证明绿萝的记忆是正确的。其次,颜公子帮忙查到了俩人的户籍确实为凤清县人士,说明我们着手的线索无误,接下来就可以根据这条线继续追查下去。”   天色渐暗,新草庐点上一盏烛火。   送颜亦晟离开之后,南夜叫对绿萝和水无月说:“其实今天我们发现的不止这些。”水无月不解:“你们还保留了什么?”绿萝走上前,拉住南夜,脸色极为惨淡:“我来说。无月姐姐,其实今天我去了居所之后,记起了我姐姐的模样。”“真的嘛?”水无月替绿萝开心,“那只要找个厉害的画师画出肖像,无论生死总有人认识的。”“你听我说,”绿萝脸上没半点喜悦,反而更加阴沉,“我记起的姐姐是小时候的模样,但我觉得……”水无月见她似有什么话难以启齿,问道:“觉得什么?”绿萝脑袋里乱成浆糊,她不知该不该说,卡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交代出实情:“我姐姐跟你长得很像,也许……也许你就是我姐姐……”水无月惊讶不已,怔了良久没回过神来,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怎么可能?”南夜将幽鬼剑放在石桌上,静看远方风景,幽幽地说:“下午我们询问了很多人,向他们打探莫浅熙和莫浅芷的消息,但大家都认为俩姐妹那么小就克死了她们的父母和养父母,是不详人,所以对她们的事绝口不提。最后在一家珠宝店里遇到位店主,他隐约记得些事情,还大方地告知了我们。”“什么事情?”水无月神情严肃,没了往日的开朗。“五年前,珠宝店老板外出进货回来,途径凤清县花田时脚下一滑,摔落山沟,左腿摔伤难以行走。多亏莫浅熙采药归来看见,救了他一命。为答谢救命之恩,珠宝店老板就将新进的银铃脚链赠予了她。”水无月撩开裙摆,低头看了眼脚踝,不敢置信:“是这个?”绿萝从袖中拿出一张宣纸,递给水无月:“这是珠宝店老板给我们的图式,这脚链和你的一模一样。”水无月手脚发抖,眼睛无法聚焦。她接过图纸,对比了自己的脚链,果然无论大小和样式都一样,她捂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此刻的风从耳边掠过,扬起水无月的黑发,吹走那一地枯叶。   “可是……可是这脚链不可能只有我戴着吧?”“对,这是一个疑点,所以需要你去见一见那个珠宝店的老板,我想他还记得你。”水无月万般思绪,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无月姐姐,你去一趟吧,求你了!”“你去一趟,也许就能确定你的身份,而我则要去一趟冥界问清楚鬼使们他们在过去五年间有没有收过莫浅熙的亡灵,如果没有说明她还活着。”南夜思维清晰,把一切都交代的特别清楚。水无月心里烦乱但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莫浅熙,在俗世游荡了这么久是该找出答案了,她坚定地点了点头答应去珠宝店一趟。   南夜看她眼眸里流露出浓浓的哀伤,不免感同身受:之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好,找到自己的肉身就是她的目标。但是她和绿萝若真是姐妹,那么她必须要承担起失去妹妹的痛苦,同时要找出杀害妹妹和导致自己失踪甚至死亡的凶手,这将是一个痛苦与怨恨并存的过程。她那纯洁无暇的心灵禁受得了这种真相吗?   晚间,万般寂寥,水无月和绿萝一言不发地平躺在床上,静的让人害怕。“绿萝,”水无月望着窗花,淡淡开口,“如果,如果我真的是你姐姐,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找出杀害你的凶手,我不会放过他的!”她眼中泛泪,声音颤抖,“当你告诉我的那一刻,我心上一阵绞痛,那时我才恍然大悟你和南夜的重要性,我绝不能原谅任何人伤害你们。”绿萝鼻子酸酸的:“我只希望姐姐还活在世上,这就是我的心愿,也许这也是我拼了命要记起的事。”水无月忽的坐起身:“也许……这也是你被杀害的原因!”绿萝反应过来:“姐姐的意思是我知道了什么秘密,凶手为了灭口便把我……”水无月点头:“你在房中休息,我去找南夜!”说罢,她匆匆穿上鞋子冲出了门外。绿萝的心情跟着沉重起来:我到底知道了什么秘密竟招来杀身之祸?   “咚咚咚”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南夜边起身去拿斗笠边问:“谁?”“是我,水无月。”南夜瞥了眼斗笠,悠然一笑:罢了,既然是水无月就没必要戴斗笠了。他走去打开门,水无月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南夜,我发现一件重要的事,在千丈崖遇见绿萝时,她就一直说要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认为这跟她被杀有关。”南夜一听,觉得非常合理:“可是绿萝的亡灵迷失太久,记忆被时间侵蚀得差不多了,想重新找回记忆要花上一段时间,如果要令她快点想起来,除非……”“除非什么?”“冥界有座望乡台,亡灵投胎前会去那看俗世亲人最后一眼,明镜中会显示出这亡灵在世时的一生。”“那绿萝若去的话,她就能看见生前的事了?”“是,可一旦进入冥界,她就再也出不来了,喝完孟婆汤等待她的或是永世不轮回或是受地狱之苦。因为她没有接受鬼使们的引领到冥界面见阎罗,身份就如同人间犯了罪的逃犯。”“什……什么?”水无月拽着拳头,明亮的眸中充盈着泪水,整个世界摇摇欲坠,“好不容易找到方法可以查到凶手,绿萝却记不得也看不见,凭什么?”南夜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很久没过感觉的心此刻却因水无月揪的生疼。“为什么要杀害绿萝?她死的时候才十六岁,那么美好的年纪……”南夜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其搂入怀里:“相信我,我会解决的!”水无月轻轻靠在南夜肩头,止不住抽泣,她真的太痛苦了,本以为自己孤苦伶仃,找不找得回肉身都听天由命,但是当她发现自己还有亲人时,并且得知唯一的亲人被残忍杀害了,她喷涌而出的痛苦、愤怒、甚至绝望全都汇聚到了一处,恨不得撕了那个凶手!绿萝躲在门廊后边,听到了所有谈话内容,她不禁哽咽:“就算我轮回或在地狱受苦,我也不会让姐姐受到一丝伤害!”   翌日清晨,绿萝陪着水无月去见珠宝店老板。一路上水无月心情异常复杂,她既想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又害怕接受举目无亲的事实。珠宝店老板正在热情地招呼顾客,撇头一看,竟然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连忙吩咐店铺里的伙计招待客人,自己则快步走到水无月身边,言语煞是激动:“恩人,你还活着?谢天谢地,我就说好人有好报……”绿萝环顾一圈,建议去后方详谈,老板便带领她们到了偏厅,端上清茶茗上一口。“五年了,大家都以为你早已不在人世,没想到浅熙姑娘你安然无恙。”“你确定我是莫浅熙?”水无月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老板看看绿萝,觉得有些诧异,绿萝赶紧解释:“她之前生了场重病,有些记忆不见了。”珠宝店老板惋惜地叹了口气:“真可惜了如此善良的姑娘。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怕是埋身于黄土之下了。”“你如何确定我是莫浅熙的?”老板放下清茶:“虽然时隔五年,但我对你救我的事记忆犹新。当时是黄昏时刻,天下暴雨,花田那满路泥泞,我从外县进货归来,大雨模糊了我的视线,于是一不当心就摔到了山沟中,脚骨摔裂无法行走,我呼救无人,幸得你采完药经过,你一个小女孩将我一步步背出山沟,还冒雨把我送回家并请了大夫,我也因此保住了这条性命。如此大恩,我怎会忘记?”“那这条脚链是您赠我的?”水无月把脚链递到老板手上,老板一看就坚定地点头:“对,这是我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送你的,当时你死活不收,我可是费了三寸不烂之舌才劝你收下的。”水无月顿感天旋地转:这么说,我真的是莫浅熙,绿萝的姐姐莫浅熙!!“不过话说回来,五年来浅熙姑娘怎么还是和那时一般模样,没一点岁月痕迹?还有你这几年去哪里了?五年前发生了那件事,大家都认为你凶多吉少。”水无月紧握双手,不知从何谈起。绿萝及时救场:“我姐姐本来就漂亮,才五年难道就老的像个老婆婆一样么?”“您能否与我具体说说五年前发生的事?”水无月想趁热打铁,兴许能记起些什么。珠宝店老板仰头回想了一番:“我记得是五年前中秋的前一天,有人在东城西郊巷弄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名叫莫浅芷,我记得浅熙姑娘与我提过他还有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妹妹,于是赶去她住的茅草屋通知她,没想到屋中空无一人,之后官府的人也帮助寻了几日,但浅熙姑娘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久而久之大家便把这事抛诸脑后了。所以今日见到你,心中着实欣喜不已。”绿萝望向水无月,隐隐担心:如今已经确定水无月就是莫浅熙,也就是我的姐姐。她的心情会是怎么样的五味杂陈?   水无月站起来,神色沉重。“老板,看在我帮助过您的份上,今日我俩来探访之事千万别和他人提起。”“恩人说了算。”老板送她们离开,心里犯糊:那个绿萝和死者莫浅芷难不成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怎会那么相似?   穿梭在喧闹的闹市之中,水无月犹如无家可归的魂魄,她眼神空洞,无精打采,一句话都不说,因为她不清楚得知自己是莫浅熙到底是开心还是伤心,妹妹莫浅芷死了,父母也离开人世了,自己生死不明……“无月姐姐,你还好吗?放心,南夜一定会帮我们找出真相的。”绿萝小心翼翼地问。水无月润了润干裂的唇:“你说究竟是谁要害我们?我不明白……”她眉间的彼岸花忽然红的刺眼,仿佛在侵蚀她的一切……   “水无月姑娘~”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颜亦晟挤过人群奔到水无月身边,本来今日是去找林跃然帮忙查秦小思的消息,没想到回来时能碰上心心念念的水无月。绿萝见是他,忙退后半步。水无月转头说:“绿萝,你先回新草庐。”绿萝心想她虽讨厌颜亦晟,但颜亦晟对无月姐姐关怀备至,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那我先回去,姐姐小心。”说完就快步离开了。颜亦晟还想和绿萝打个招呼,见她匆忙离开甚是不解:“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令绿萝姑娘误会的事?她似乎很厌恶我。”“你别介意,她就是这般孩子性格。”水无月低头看路,没什么精神。颜亦晟喜欢开朗的水无月,今日的模样着实压抑,不行,我要让她开心起来。这时恰巧经过一个摊铺,他便挑买了两只风筝,牵起水无月的衣袖:“今天看你心情不好,我带你去花田放风筝,不许拒绝!”水无月懵然:“放风筝?我……我不会……”颜亦晟眼里满是笑意:傻瓜,放风筝是小事,和你在一起才是我所期盼的。水无月本想抽回衣袖,但她内心深处似乎很怀念这种感觉,甚至不舍得放手。   又一次来到花田,看见漫山的绿草野花,闻着花朵的芬芳,再焦虑的心总能得到一丝平静。“今天风和日丽,风筝一定能飞好高~”颜亦晟着手准备放风筝。水无月想起拜托他的事问道:“你有没有找到秦小思和莫浅熙?”颜亦晟撸起袖子,一边认真的解开风筝线一边回答:“你拜托的事我必定做的,秦小思的事我今天早晨就去找林跃然了,他会帮忙的。至于莫浅熙我吩咐阿宝去查了,我也会一直注意的,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你。不过这凤清县地大物博,人口众多,需要耐心才好。”“那我们可否利用这几天的闲暇时间去一趟东山镇?”颜亦晟垂眸思考:要是再跑出凤清县城,父亲大人一定会大发雷霆若因此连累到水无月和她朋友……“有什么不方便吗?”“哦,没有。那我看看何时出发,到时让阿宝告诉你们。”颜亦晟心一横,看水无月满脸忧虑,也就管不了那么多。   “忘记不开心的事情,我教你放风筝!”颜亦晟背对阳光,伸出修长的手,俊秀的脸庞增添了一份浓浓的温暖。水无月仰望着他,乖乖接过风筝:“好漂亮的风筝,怎样才飞得起来?”颜亦晟耐心地示范了一遍,水无月在一旁仔细地看着。“来,你试试。”水无月根据颜亦晟教的,先把风筝平放在地上,然后将风筝线放长些,准备工作到位后,颜亦晟让她慢慢跑起来,可没想跑了几步风筝就东摇西晃地掉落在花田。水无月嘟起小嘴,有点苦恼。颜亦晟放下自己的风筝,径直走到水无月身边,从身后揽住她的风筝线:“手要这样平稳,朝上一点,对……”刹那间,水无月一阵惊慌,心口“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脸上也不自觉地发烫。“好,保持这个动作,我去帮你把风筝举高,你再慢慢跑起来。”水无月心里甜滋滋的,她真的喜欢上了颜亦晟!“可以跑了~”颜亦晟喊道,水无月闻声小跑,风筝逐渐脱离颜亦晟的手,越飞越高。“真的飞起来了,太棒了!”水无月笑眼弯弯,嘴角嫣然,颜亦晟看她笑得那么甜,多希望一直守护这份美丽!   暖风洋洋,花瓣翩翩。水无月和颜亦晟在花田间自由地奔跑着,你追我赶,欢声笑语,两只风筝一起飞到了半空。跑累了,俩人心有灵犀般把风筝系到了树干上,任它迎风飞扬,然后席地而坐,欣赏这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我真羡慕你,随时都能看到触摸到这种美丽的景色。”水无月感叹道,“我不知以后还能不能看到。”颜亦晟不明白其中含义,只以为她是很少出门。“并不是这样的。我从出生之日起便失去了母亲,家世再好也抵挡不了大家的流言蜚语,所以不爱出门,再加上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父亲大人一直将我关在府中,因此也没出几次家门。我也时常羡慕平民家的孩子,能够在一起玩泥巴,堆雪人,一家人其乐融融……而我只能偷偷搬个梯子,眺望墙外的风景。”颜亦晟说得轻松,但不难发觉他眼神中的无奈。“所以你现在都是偷偷溜出来的?”“是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身体都好了父亲还是阻止我出门?”水无月拍拍他的肩:“你父亲也许是怕你病情复发,为人父母肯定不会害自己孩子。我父母在我年幼时死了,我妹妹在十六岁时也离开了我,可是这又能怎样,我们还是得继续坚强地活下去,这样逝去的亲人才会安心!”颜亦晟头一次听水无月提及家里的事,禁不住替她感到心疼,心里的感情莫名溢了出来:“别难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水无月听了这话深深凝望颜亦晟,不知怎的心里更加难过,她知道颜亦晟在向她表露心迹,可是她不能答应,因为自己还只是个魂魄,可能随时会消失的魂魄。水无月装作没听懂,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玩了这么久,我心情确实好了很多,谢谢你,颜亦晟!”颜亦晟见水无月没回复他的心意,表情有点低落,但下一秒又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快放弃,都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无论如何,他喜欢水无月,他会守护她!   风筝仍在迎风飞扬,水无月似乎坚定了找肉身的信念。她要查出绿萝的死因,她也想答应颜亦晟能和他共度此生…… ☆、死亡之谜太难解(上篇)   冥界。   南夜匆匆赶到冥府,欲渡忘川河,没想黑白无常早早在岸边候他,且神情非常严肃。“你俩在此所为何事?”南夜察觉情况不对,迈上前问道。鬼使黑向来杀气逼人,阴沉地说:“阎罗在罗刹殿等你,有要事详谈!”南夜也不多说,径直上了老翁的船。白无常跟他交情甚好,大方地搭在他肩上,交代了最近发生的怪事:“近日厉鬼大肆作乱,冥界鬼使分身乏术,十殿阎罗也是头疼不已,所以急召你来想知道你查的如何了。”“难怪我来的路上铜丧铃一直在响!近些天我虽没有猎鬼,但能察觉到空气中浓厚的阴邪之气,看来就是你所说的厉鬼作祟。”白无常不免感到可惜:“是啊,令人奇怪的是最近遇到的厉鬼一个个法力高强,害了好多生人。”黑无常一路沉默,他只履行自己的职责,其他的任何事都牵动不了他的情绪。   罗刹殿内,阴风阵阵,除了阎罗正襟危坐在高台之上,殿内再无旁人。见鬼使带着南夜进来,他连忙站起移动到殿前。南夜行了礼:“阎罗大人。”阎罗挥一挥衣袖:“免了。我想两位鬼使已经把事情跟你说了吧?近日厉鬼数量不断增加,法力越发强大,冥界鬼使都无可奈何。你查这事已经有段时间了,说说得到了什么线索。”南夜挺直身躯,缓缓道来:“我已经查到厉鬼作祟的源头在凤清县城,那里终日弥漫着一股不可名状的阳气,其中掺杂着十分邪恶的阴气。两者相辅相成,甚是微妙。”“阳气?这就奇怪了,若你口中的凤清县就是厉鬼源头,那么阴阳之气绝对会失衡,怎么可能相辅相成?”“其中原因我正在查,我在意的是那股阳气并非自然阳气,而是俗世之人身体中的阳气。”南夜记得无论在千丈崖还是在凤清县,水无月身上总透着丝魂魄不具备的阳气。“俗世中竟有如此厉害的角色,居然能将人体内的阴阳之气抽出来!”鬼使白颇感吃惊,鬼使黑也不由得眉头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阎罗更是惊讶:“假如世上真有这种邪佞之徒,那可真是大祸将至!”鬼使黑终于开口:“阎罗大人,我记得在七百年前,出现过类似的灾祸。当时鬼怪横行,鬼使几乎全被消灭。最后要不是十位阎罗联手,俗世和冥界早就不复存在了。”南夜听的糊涂,当了近两百年的猎鬼师,他从未听过这件事。阎罗背向他们,默默叹气。“确实,当时的形势简直一团乱……”“都过去了,幕后黑手也已经打入阿鼻地狱受刑,阎罗就别再耿耿于怀。”白无常好心劝道。南夜更糊涂了:“你们能否把事情说的详细一些?”阎罗来回踱步,七百年前的那段时间根本就是噩梦,挥之不去的噩梦。   回想了一会儿,阎罗徐徐述说:“七百年前,有个俗世之人为了得到强大的力量,不知从哪学了邪术,帮助厉鬼摆脱所死之地,利用厉鬼到处杀害生人,最后将厉鬼的法力据为己有,随着力量日益强大,他的野心也随之膨胀,竟妄想超脱万事法则,拥有长生不老之身,于是他迷恋上杀戮,制造厉鬼,差点颠覆了俗世世界。后来,我们十殿阎罗不得不违背定律出手干涉,这才免于一难。”南夜吃惊不已:“这个人是谁?怎么做到此事的?”阎罗冥想,回答:“此人名唤肖依天生拥有修仙练道的身体,学起法术是普通人的好几倍。更重要的是他乃阴阳之体,五行聚在,只要有足够法力支撑,他就能抽出自己的阳血控制厉鬼。”“阴阳之体是指与我一样,能通冥俗两界?还有什么是阳血?”阎罗郑重地摇摇头:“不,阴阳之体千年不遇,是指魂魄为极阳之气,肉身则属阴,两者的存在如同八卦图一般,互相融合,阳血则是阴阳之体中流淌的血液。”   南夜似乎看到他追寻的真相正在一点点浮出水面:“我有一个疑问,怎样去剥离肉身和魂魄?据我所知,人只要有意识,就很难抽出魂魄的。更何况要在这种状态下抽出体内阳血。”“的确如此,七百年前肖依的法力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所以他能在自己有意识的时候抽出魂魄,放出阳血,并做到不妨碍肉身活动,我想很难有人能与他比肩。一般的方法是要将人杀死,待其意识模糊后,抽出魂魄,并且分开封印。肉体属阴封于温暖之地,魂魄属阳则封于阴湿之地,如此才能保持阴阳平衡,待着一切准备就绪,就要在阵式中引出阳血,无论是亡灵还是厉鬼都会被阳血迷了心智,最终受人控制。此乃违背天地的禁术,早在七百年前我们就将其烧毁了,为何现在又重现于世?”南夜忽的感到不安,他脑海中回想起在东山镇遇见水无月的场景,柳林坡阴冷湿寒是极阴之地,而当时她被困于阵法当中,如今想起来那个阵法还真透着古怪:“若想控制厉鬼,只有这一个方法?”阎罗肯定地点点头,但又不敢相信早就销毁的禁术竟然重新出现。南夜继续追问,“那拥有阴阳之体的这个人十有八九已经遇害?就没有活着的可能吗?”白无常看他满是着急,好心安慰:“阎罗大人说了,只有这一个办法……”一向冷静的南夜顿时慌了神,意思是水无月也死了,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既然人死了,那抽出来的应该就是亡灵,怎么会是魂魄呢?”这次由黑无常解释:“俗世之人法术各异,没什么奇怪的。他们可以趁被害之人在昏死状态下抽出魂魄,并用法术保持这个形态,防止鬼使发现亡灵。”“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吗?”南夜仍不敢相信,“我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们是否捉到过名叫莫浅熙的亡灵?黑白无常面面相觑,又拿出哭丧棒对着空中摇了摇,并没有出现莫浅熙的名字。南夜悄悄松了一口气:也许,也许水无月还活着!   “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种法术?”“有,找到阴阳之体的肉身和魂魄,用地狱之火将其燃烧殆尽,施术的人就无法控制阳血了!”南夜一惊:什么,居然要烧毁水无月,我绝对办不到!最好的办法是杀了施术之人,这才是长久的计策。白无常偷偷瞄了眼南夜,知他在想什么!   南夜本想跟阎罗商量能否让绿萝登上望乡台看一眼生前发生的事,不曾想听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瞬间没了动力。白无常和往常一样,送南夜离开。“我知道你不舍得伤害那个叫水无月的魂魄,所以你没有和阎罗交代清楚。但是,我要提醒你,不要因为一个人伤害更多的人!”南夜当然明白白无常的意思,他嘴角低垂,语气低沉:“我总算找到了自己信任的羁绊,现在你却要我放弃她,不可能!你尽管放心,我会尽快查出事情真相的。”鬼使白听他这么说,也就随他去。南夜转身欲走,忽的想到什么,问道:“你最近见到慕辰了吗?”鬼使白歪头一想:“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很久没见到他了。最近一团乱,根本没注意!你,问这个干嘛?”南夜压低帽沿:“小心点他,我怀疑他就是幕后黑手。还有陆瑶华,你也该去查一查!之前我们在百草坞遇袭,想必是他们策划的。”白无常仔细一想,六个猎鬼师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没有任何关系,除了慕辰和陆瑶华,而且知道用忘川河的河水祛除地狱之火,难道她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好,我会多加注意他俩的行踪。剩下的事还需拜托你了!”“别说什么拜托,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互利互惠罢了。”南夜说完,左手轻轻一扬就消失了。   慕辰尾随南夜一行人到了凤清县,无奈重伤未愈导致他在客栈耽搁了几日。他心急如焚,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要是让南夜查出事情真相,那他这五年来心血全都会付之一炬。想到这,他强忍疼痛,果断起床离开了客栈。行走在偏僻的石巷中,忽的从扇木门中飘出一股熟悉的中药味,慕辰停下疾走的步伐,眼神中的杀意忽的缓和了许多。他伫立在门口,欲推门进去,手却停在了半空,向前一步的右脚又抽了回来,嘴里小声呢喃:“雅儿,等我,我马上就让你的病好起来!”说完,狠下心转身离开。而这一切被陆瑶华尽收眼底,陆瑶华藏在巷口确认慕辰离开后才走到那扇木门前,刚想敲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女孩端着药渣出来。陆瑶华上前问道:“请问这是慕辰家么?”丫鬟闻声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是,你是谁?”“我是慕辰的朋友,来找雅儿姑娘,不知方不方便?”丫鬟瞧着陆瑶华五官秀气,说话也十分礼貌,心想不是什么坏人,于是就带她进了门。   “你且在此稍后,雅儿小姐身体不好,我先去问下她要不要见你。”陆瑶华微微欠首,安静地在庭院中等候。没过一会儿,丫鬟便迎出来领她进屋,屋内飘来一阵浓烈的草药味,即使开了木窗,也没什么效果。一个女子斜靠在雕花床榻上,看得出来她十分虚弱。“碧落,给客人端杯茶……”女子说起话来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戛然而止。陆瑶华坐定,仔细看了眼榻上的雅儿,她身形纤弱,面容娟秀,乌黑的长发侧在一边,除了脸色略显苍白,真看不出她已病入膏肓。“咳咳咳”雅儿捂着胸口轻咳几声,碧落忙递去热茶给小姐润喉。雅儿眉眼一弯,满是温柔:“碧落,你在外面候着,有事我会叫你的。”碧落年龄虽小,但很乖巧,她嘱咐小姐切莫动气,就按照吩咐去了门外。看到这一幕,陆瑶华似乎明白了慕辰为何深爱雅儿姑娘?为何愿意为她背叛全世界?如此温柔善良的女子,世间少有!   “听碧落说,你是慕辰的朋友?”雅儿轻声说,“真是难得,慕辰从没有带朋友来过家中……”陆瑶华本是怀着好奇的心态来看一眼慕辰的心上人,她想知道自己有什么比不上雅儿的,如今真真切切见到之后,心里却感到深深自责,如此温柔可人的女子,谁都不会抛弃她吧!更何况慕辰绝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之徒。”雅儿见陆瑶华坐在椅子上发愣,柔声询问道:“姑娘,你怎么了?”陆瑶华醒过神:“雅儿姑娘,我叫陆瑶华,是慕辰的朋友,听说你身体欠佳,途经此地便来看望。不知你的病……”雅儿莞然微笑:“这病是治不好了,不过想开了就好,世上的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我不过是早点体验而已。”“难道,难道你不害怕慕辰伤心吗?他那么珍惜你。”陆瑶华对雅儿的态度有些吃惊,慕辰为了她几乎走火入魔,而她却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雅儿忽然沉默,清澈的瞳孔中透着一丝惆怅:“慕辰,很久没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他,若能见他一面我就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了。”陆瑶华突然明白了:慕辰刚才在门口犹豫不决的样子,并非不想见到雅儿姑娘,而是怕她见到自己之后,就会失去支撑生命的唯一信念。所以他很久很久没回过家,独自承受着更大的痛苦。雅儿忽然抓住陆瑶华的手,恳求道:“瑶华姑娘,如果你见到慕辰,请你一定转告他回来一趟,我的时日不多了!咳咳咳……”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呛出一口鲜血,喷在素色的手绢上。陆瑶华慌张不已,轻抚她的背,连连答应:“好,我一定会转告他的!”碧落在门外听见小姐的咳嗽声,赶紧推门进去,扶住她,一看手绢上的鲜血,瞬间哭了起来:“小姐,我不是跟你说了,千万别激动,你看又吐血了,我去请大夫~”雅儿喘了几口气,喝住碧落:“别去了,我没事。”“可是……”“听话,我和瑶华姑娘还有话要说,你先出去。”碧落擦去泪珠,半退出去。   陆瑶华拿出自己的丝巾帮雅儿清理嘴角残留的血液。雅儿的嘴唇比先前更加苍白。“谢谢。我……我想知道南夜一直以来在做什么,能否告诉我?”陆瑶华心头一紧,若是把南夜为了她不惜杀人性命的事说出来,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禁受不了如此冲击。“雅儿小姐,你要相信慕辰,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你。”“我当然知道她可以为了我不惜一切代价,但是我不需要,我唯一期盼的就是他能陪着我走完最后一程,然后开始新的生活。这个病折磨了我太久,为了他我苟延残喘撑到今天,我累了,真的累了……”陆瑶华喉咙哽咽,不知该说什么,现在的慕辰只有雅儿才能劝服他吧!“我知道你喜欢慕辰,我也真诚地希望你好好照顾他。”陆瑶华惊讶地看着雅儿,她慌张地解释:“雅儿小姐,你误会了,我和慕辰……”“别骗我,也别骗自己,”雅儿打断陆瑶华,“从你进屋的刹那,我从你的眼神中就看到了你对慕辰的情意。怪只怪我和慕辰有缘无分,不过到此我也已心满意足。”瑶华蹲下身,眼泪簌簌流下:“雅儿姑娘,我一定会把慕辰带回来见你的。”“谢谢你,瑶华姑娘!”   离开雅儿的居所,陆瑶华心情变得更加沉重。慕辰一心要杀南夜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近些年做的阴暗之事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和雅儿姑娘的病情有关?看雅儿姑娘的病,怕是不容乐观,然而慕辰似乎只在根据自己的想法做事,并没有真正理解雅儿的期望,他的疯魔走错了方向。   时至初秋,枫叶微黄。   冥界和俗世的时间略有不同。南夜在冥界耽误了些时辰,俗世已过了一天。他回到新草庐,见绿萝独自坐在水井旁发呆。“水无月呢?”绿萝吓得一颤,一看是南夜,激动不已:“姐姐和颜亦晟出去了,说是去找找看肉身,我不喜欢那姓颜的,便留在这等你。”“哦,对了。珠宝店老板已经确认她就是莫浅熙吗?”绿萝点头:“是,她就是我的姐姐——莫浅熙!”南夜眼神闪烁,不知该不该把得知的消息告知绿萝,绿萝歪着脑袋看出不对劲:“你去冥界得到了什么线索?告诉我~”南夜沉默不语,绿萝焦急万分:“到底出什么事了?”“告诉你也好,不过先别和水无月说。”绿萝感到不妙,郑重地答应南夜。   “你姐姐水无月,也就是莫浅熙乃世间千年难遇的阴阳之体,她的血液称为阳血,能控制极阴之物,比如厉鬼、亡灵甚至魂魄。”“阴阳之体?难道有人为了控制姐姐,把她囚禁在某处?”南夜遗憾摇头:“要想获得纯净的阳血,必须将阴阳之体杀死,并将肉身和魂魄分别封印。所以……”绿萝急火攻心,顿感天旋地转:“你……你是说姐姐和我一样被人杀死了?不,不可能……”“我已经和阎罗确认过,要想跳出三界法则强行控制厉鬼的方法只此一种!”   南夜看似平静,心中却撕裂般地难过:从开始遇见死缠烂打的水无月到现在深深牵挂着她,时间虽短却经历了很多。水无月为他受伤,为他坠入千丈崖深渊,为他捕猎厉鬼做诱饵……每件事都以性命相救,从没怨言。久而久之,这份羁绊这份牵挂日益令他珍惜,再也不愿割舍,从阎罗那得到水无月已死的消息时他万分震惊,如果水无月不是阴阳之体,那么她仍有回归俗世的机会,然而现在似乎一切都已成定局……   绿萝泪光盈盈,瘫在井沿边一言不发:我千辛万苦找到了姐姐,期盼她能找到肉身好好活下去,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吗?“可是姐姐若死了,她怎么会是魂魄形态呢?”南夜叹了口气:“可能是施术的人法力深厚,为避免冥界鬼使抓捕就利用什么邪术将她的灵形态封印了起来。她眉间的彼岸花由始至终都透着邪恶之气。”“可能?”“因为具有背天逆地天赋的人,普天之下凤毛麟角,所以能在世人有意识的情况下做到剥离魂魄几乎不可能……”绿萝反驳道:“凤毛麟角不代表没有,几乎不可能不表示没有希望。也许凶手法力强大到足以生生抽出魂体呢!姐姐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她接着说,“随着记忆的复苏,我拼命要记起的事和姐姐失踪有关。如今得知姐姐是阴阳之体,我想失踪的原因已经明了。而我定是知道了其中的阴谋,被杀灭口。”   经过细细梳理,整件事情渐渐有了眉目:幕后黑手觊觎水无月的阴阳之体,便将她掳走,绿萝很可能见到了凶手的真面目才被一剑封喉,而这凶手与俩姐妹有莫大的关联,说不定互相认识,所以才急于下杀手,否则不会连尸体都没处理干净就离开现场。   “南夜,带我去望乡台吧!”绿萝笃定地请求道。南夜一怔:“你听到了我和水无月的谈话?”绿萝“嗯”了声。南夜转身回绝:“不可以,水无月不会同意的。”“那就不要告诉姐姐……我必须尽快恢复记忆,否则姐姐可能真的会死,百草坞的杀手肯定已经跟到了凤清县。我不想什么都没弄清楚就魂飞魄散,至少让我死得明白好吗?”南夜纠结,他也想尽快查出真相,因为离他契约到期的时间越来越近,可是若让绿萝去了望乡台,那她会永生永世困在地域受苦,水无月知道了绝对会内疚、伤心。相比于契约,水无月开心更加重要。“你姐姐会难过的,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还有什么办法可想?求你了,带我去望乡台!”绿萝差点就要跪下,南夜一把扶住,左右为难。   水无月和颜亦晟恰巧进来,见绿萝半跪在地,眼睛通红,急忙上前询问情况。绿萝怕穿帮,赶紧站起来拍拍裙上的灰尘,笑嘻嘻地解释:“姐姐,我刚才缠着南夜想让他带我去下面走一趟呢,他可小家子气了,硬是不同意,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吓唬他。”水无月半信半疑:“只是这样?你们没别的事瞒着我?”南夜一向冷静,淡淡地说:“我有瞒着你的必要吗?”水无月听他一说,也就不再怀疑,待反应过来绿萝想去“下面”时,她惊了一惊,急急忙忙牵住绿萝衣袖:“绿萝,你哪里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去那,答应姐姐别去那里!”绿萝看着水无月真挚的眼神,强忍泪水,对,这就是温柔的浅熙姐姐!“我只是开开玩笑,姐姐放心,我不去!”颜亦晟听得稀里糊涂:“你们,你们说的那里是哪里?”“别说我们了,你俩今天找人找的怎么样了?”南夜顺势将话题转去了颜亦晟那,颜亦晟摇起折扇,缓缓说来:“找了两日,重病不起的女子倒是有的,可并没有长得和水无月姑娘一样的女子。看来还得细找一番……”“不必了,我们需要尽早去东山镇一趟,了解当年莫浅芷血案的细节。”颜亦晟看了眼水无月,征求她的意见。水无月肯定地点头,颜亦晟也就应允了:“那好,明晚午夜在渡口见。我先回去准备一下~”“我送你。”水无月满是微笑地送颜亦晟离开,眼里多了不曾有的温柔,那是对待心上人才有的眼神。南夜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假如水无月还活着,他会祝福颜亦晟和水无月终成眷属;但水无月真如阎罗所说死了,那么这段感情就不该开始,因为人鬼殊途,绝对没有在一起的可能,痛苦的必将是水无月!   水无月移到南夜身边问他去冥界的情况,南夜避重就轻,只把水无月是阴阳之体的事告诉了她,其他的一字未提。水无月虽惊讶自己的身份,但也没多怀疑。南夜看她满怀希望的表情,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水无月,你喜欢颜亦晟是吗?”南夜忽然蹦出这个问题,吓了水无月一跳,绿萝在边上左看右看,不知所以然。水无月扬起嘴角,笑而不答意为默认。南夜扣住她的肩头,严肃地命令道:“我不允许你们在一起,你会受伤~”水无月笑容淡去,愣愣盯着南夜,听他语气似乎不在开玩笑:“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我会受伤?”南夜转身,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纠结:“因为,因为你是魂魄,你不是世俗之人。”“我会找到肉身的,只要等抓到杀害绿萝的凶手,我就会集中精神去找肉身……”南夜紧闭双眼,这种有口难言的感觉真令人抓狂!绿萝知道南夜的担心,她牵住水无月的披帛:“姐姐,我的记忆虽没完全恢复,但是我隐约感觉得到颜亦晟并非善类。否则我不会那么排斥他,南夜一直帮我们,更不会对你心怀恶意,你就听他的,别和姓颜的在一块了。”“可,可颜亦晟一直全心全意地在帮我,每次我心情低落的时候他都想尽一切办法哄我开心,我们查的事情这么危险他从来没拒绝。这么善良的人,你们为何要讨厌他?”南夜生气了:“我一心一意为着想你丝毫看不见,那个颜亦晟才跟你认识几天你就处处维护他。若他知道你是魂魄,绿萝是野鬼,我是猎鬼师,你看他还会不会如此善意对我们?他只会害怕你,远离你。而且你保证能找到肉身吗?”水无月顿时哑口无言:是啊,现在已经确定我是莫浅熙,乃凤清县人士,可如今找了几日仍没消息。假如我真的找不回肉身,又怎么和颜亦晟在一起?他若真的知道我是魂魄,想必会拔腿就跑吧!“我知道了,我会和他保持距离的~”说罢,水无月拖着步子进了房。南夜心疼地看着她,却欲言又止。“南夜……”“别说了,让她自己清醒清醒,别被所谓的爱情迷惑了心智!”   水无月趴在床头,眼神空洞,脑袋里乱成一团:从她以魂魄的姿态回到俗世,碰到了许多奇怪的事,西山村的秦小思,千丈崖的厉鬼,崖底遇到了妹妹莫浅芷,百草坞邂逅了颜亦晟,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不过她积极向上,倒也应付自如。然而,接下来的噩耗令她身负巨石般压抑,被亲生父母抛弃,养父母早亡,妹妹十六岁横死街头,自己魂不附体四处飘摇,凶手却还逍遥自在地活着,多么不公平,多么恨!好不容易遇到了心爱的人,却无法坦诚相待,每日必须以谎言相欺骗,使她身心疲惫。即使日后实话交代,也得不到他的原谅,也会因害怕而放弃我。“颜亦晟,你会吗?你会害怕我吗?”水无月眼角流下两行泪,一向开朗活泼的她此刻心如刀绞。我会尽快找到肉身的,目前只能和你保持距离了,颜亦晟!   颜府。   仆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菜品弯腰疾走,十分忙碌。阿宝在府门等候颜亦晟,来回踱步,甚是焦急。“这公子,早上出去到这会了也不回来,老爷和宾客就快来府中了,见他不在府内迎客定要生气。”颜亦晟闲庭散步般走着,远远瞧见阿宝,于是边加快脚步边唤:“你在门口做什么?”阿宝听是公子的声音,拧成褶皱的脸瞬间舒展开来:“哎呦,我的公子,你可回来了!昨日老爷说过今晚要在府中宴请几位大人,让你在家候着,你不会忘了吧?”颜亦晟恍然记起:“哦~就是那几个朝中大员,你知道我向来不爱官场那套的,应付应付就好了。”说着就进了府。阿宝解释:“公子这次可不能应付了?”颜亦晟停下步子看向阿宝:“为何?”“昨晚老爷说了,今日长平公主会随她父亲义阳王一道来……”颜亦晟忽而沉下脸,俊秀的五官微微嗔怒:“这次换成长平公主了?难道只要有利于他的官运,我娶谁都无所谓么?荒唐!”他气愤地甩去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阿宝在后边唉声叹气,谁让他是个仆人呢,想帮公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公子,你也别和老爷置气,今天各大官员都来府里做客,你可千万别和老爷唱反调!”阿宝熟知颜文昌的脾气,要是公子当众要他难堪,接下来公子肯定又要被囚禁在“听风楼”了。颜亦晟心想:我已答应了水无月和他们去东山镇,在这节骨眼上,我绝不能失信于人。也罢,能应付就应付吧!他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好,今天本公子就好好地招待他们,走吧阿宝,你去看看菜上的怎么样了,我去房中换身服饰。”“哦……”阿宝抓抓脑袋,也不知公子的态度怎么来了个大反转,不过他愿意配合,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颜文昌商议完朝中大事,乘坐马车回府。身后接连跟着三四辆红木镂雕龙凤马车,看这样子就知道里面坐着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中重臣。颜文昌先到府门口,命令下人将车马牵去马房,自己则于府前迎接客人。“公子可有回来?”颜文昌问门口的奴仆,奴仆连忙回答:“回了,公子说去房中换身干净的衣服就出来。”颜文昌略感疑惑:这小子一直厌恶这种应酬之事,今日怎的心性大变反要盛装相迎了?   龙凤马车后一秒到了颜府,颜文昌堆起官场上最常见的笑容迎上去:“义阳王,长平公主,恭候大驾!”马车的纱帘被撩开,义阳王先上前打招呼:“颜太傅,近来可好?”“幸得王爷挂念,我老身体还可以撑上几年。”“太傅这说的什么话,朝廷还需要你呢!”   俩人正聊着,长平公主款款而来,她身着石榴红绣衣,裙摆恰好盖到了脚背,遮住了纤纤玉足,发髻两侧各戴一朵金步摇,随着脚步轻轻晃着,发出清脆的声音,中间则是佩了一朵金凤凰,这是皇室的象征。五官继承了义阳王妃的秀气,性格也是极尽温柔,十足的大家闺秀模样。她走至颜文昌身边,小弯细腰,柔声问候:“颜太傅安好~”“长平公主莫多礼,王爷,你有如此倾城之貌的女儿真是福气。”义阳王喜爱听奉承的话,听颜文昌这么一说,自是喜笑颜开。长平公主左顾右盼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人的出现,听说颜公子不仅仪表堂堂,满腹经纶,还经常赠衣施药,心地善良,今日赴约就想一睹真容。“太傅,你家公子呢,不会连本王来了,都不乐意出来赏脸吧?”“王爷说笑了,我哪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从门口传来一个儒雅的声音,闻声望去,只见颜亦晟一身冰蓝色盘丝衣,外披一件月华白纱,一支和田玉簪固定好全部束起的头发,素雅不失高贵,长平公主看颜亦晟长身玉立,容颜俊俏,如传闻中别无二致,心里不禁涌上一阵仰慕之情。   “义阳王,长平公主。”颜亦晟自小习得四书五经,各种礼仪早已熟记于心。长平公主回礼,又细看一眼颜亦晟,对他十分满意。义阳王言语并不友善:“颜太傅家的公子的确器宇不凡,不过要配得上我的长平,光做大夫是不够格的,考取功名才是男儿正业。”“父亲大人,你别这么说。”长平和义阳王的性格全然不同,她识大体懂礼貌。颜亦晟笑笑:“没事,王爷是豪爽之人,颜亦晟十分敬佩。”颜文昌很满意颜亦晟的表现,便在一旁观而不语。   随后,其他几位大人也陆陆续续到了颜府,颜文昌应付这种场面自然游刃有余,看似其乐融融的氛围,每个人的心思不尽相同。   “刚才我父亲说的话,颜公子别在意。”长平公主温和地说。颜亦晟轻笑:“公主客气,我怎会在意他人的话,自己活得无愧于心便是完美。”长平公主听此良言,对颜亦晟的倾慕又多了几分:不曾想世上还有如此淡泊名利,恣意潇洒的男子。   享用完晚宴,颜文昌命颜亦晟带着长平公主去府中花园散散步,他们则要商议国事。   园中桂花已开,整个花园都洋溢着清雅的桂花香。   “秋枫红叶燕归燕,金桂黄朵花落花。”长平公主轻嗅香味,喜悦地说,“这桂花的气味真提神。”颜亦晟手提折扇:“公主好才华。此时此景,若能和心上人一起观赏就好了”长平略感羞涩,低头问道:“公子的心上人是……”“她长得……”颜亦晟差点把水无月说了出来,他尴尬地笑笑,“没,没什么。”长平嫣然:“听闻公子喜爱学医,哪日有空可否赐教我一二?”“赐教谈不上,公主若想学,择日我便跟公主说说。”“那就这么说定了!”长平犹如吃了蜂蜜一样,心里甜滋滋的。   颜府议事阁。   “颜太傅,此事你说该当如何?”义阳王粗着嗓门喊道,颜文昌指节轻敲窗台,眼神异常深邃。“这一年来,皇上重病不起,他底下又无子嗣,继位之事怕是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徐太尉捋了捋银白色的胡须:“由此看来,只能从皇上的弟兄中选了。”李尚书也附和着点头。颜文昌忽的掠过一抹奸笑,随之又严肃地说:“我有一个提议,不知在座的大人愿不愿意听?”义阳王是个急性子,拍案而起:“有话就说!”颜文昌回到椅子上啐了口新茶,心中思量清楚后才说:“我愿意拥立义阳王为皇上~”此言一出,震惊四座。谁不知道义阳王徒有虚表,贪恋美色,必定担当不了处理起国事的重任。大人们纷纷窃窃私语,义阳王更是不解:“诶,颜太傅莫开玩笑,本王只喜欢游山玩水,寻访佳人,对当皇帝可想都没想过。”“是啊,颜太傅,义阳王生性喜好自由,怕是……”颜亦晟举起衣袖摆了摆:“且听我说。第一,义阳王乃当今皇上的哥哥,虽同父异母,但拥有正规的皇室血统,拥护他为帝名正言顺!第二,义阳王虽不善政治官场,但不还有我们这些臣子相助么?义阳王天资聪颖,加上我们从旁协助,难道还比不上当今圣上?第三,义阳王你可别忘了当年您母亲是如何死的呀?”义阳王猛然一惊,停在半空的茶水随着手的颤动也跟着微微抖起。“当年,先帝甚为喜爱你母亲平妃娘娘,可为夺后位,媛妃竟丧心病狂将平妃毒死,还反口诬陷平妃,害她含冤而死。义阳王也落得个众叛亲离的结果,媛妃的儿子一步登天成为了当今皇帝,你却被挡在朝廷之外,难道王爷不想给平妃娘娘报仇雪恨吗?”众臣子想起当年的惨案,无不痛心。“平妃娘娘平易近人,死得冤枉~”“就是,媛妃心肠歹毒,却被她夺取了后位。”“她已经死了,过去的就算了……”“可她儿子还活着!”义阳王雷霆大怒,母亲死的画面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当年所受的屈辱,那时是自己无能,没救得母亲,看见母亲口吐鲜血倒在冰凉的宫殿中却无能为力,颜文昌说得对,我现在有机会了,我是正统的皇室血脉为什么不可以称帝?臣子中不乏见风使舵的人,心知颜文昌权倾朝野,谁敢跟他作对,于是赶紧附和:“颜太傅眼光卓著,我等必定同你一起支持义阳王称帝!”各个大臣亦是墙头草,七嘴八舌地赞扬起颜文昌。颜文昌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掩饰不住心中的诡笑。“义阳王,你放心,你的心愿我们一定会帮您达成!”义阳王哼笑一番,在颜文昌耳边轻语:“此事若成,我便将长平许配你家颜亦晟,到时你就是国舅。”颜文昌阴冷一笑,眸间的寒气逼人:我想要的可不只是国舅这个头衔!   几个时辰之后,尚书、太尉和太史等几位中枢要臣都已经赞同颜文昌的计划,于是各自乘马车离开。长平念念不舍,回望了一眼颜亦晟,就跟随义阳王回王府。颜文昌计划初步成功,喜不自胜。“亦晟,今晚表现,很合父亲我心意。明日为父要进宫商议国事,晚间会随几位大人一同回府,你在家中迎接,莫出府,听见没?你已成年,该接触政务了!”颜亦晟心下为难,明日他必定会离开颜府。“还有,长平公主那你要多花点心思,此次你休想糊弄为父,这可关系到我们颜家的未来!”颜文昌面色深沉,眼神冰冷,丝毫不关心颜亦晟的想法。颜亦晟听了这命令的语气,连僵硬的笑容都挤不出来,可不管怎样他的心上人仅有水无月,他今生定不会辜负水无月:“是,父亲!可明日我要去一趟义阳王府,我答应了长平公主要与她研习药理~”颜亦晟借长平公主撒了谎,语气煞是平静。颜文昌瞥了一眼:“去王府白天去就好了,难不成还要在王爷家用晚膳?”气势逼人,不容半点回绝。   在辗转反侧中,漆黑的夜晚总算熬了过去,公鸡啼鸣,太阳初升,宣告新的一天到来。 ☆、死亡之谜太难解(下篇)   近来朝中局势动荡,皇上的龙体岌岌可危,颜文昌身居太傅之位,官位一品,名正言顺地接掌起了国家大事,所以天未亮透,颜文昌便出了府门直驱皇宫。颜亦晟洗簌干净,换上干净的衣物,又带了足够的银两,正欲出门,被阿宝逮了个正着。“少爷,你早点不吃就要出门啊?是要去见无月姑娘吗?”颜亦晟转身敲了敲他脑门:“就属你最聪明!”“需要小的陪公子一道去么?”“不用。”颜亦晟摇头,“此番出门,没个五六天是回不来的。”阿宝一听,吓得大惊失色:“公子,你这是要离家出走啊?你别丢下我,带阿宝一起走~”颜亦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不过是要去一趟东山镇,什么离家出走!”阿宝收起哭腔:“那……那也不成啊,老爷吩咐了你今晚必须在家迎几位大人的~”“我可不愿与官道上的人有什么来往,反正到时父亲大人真的问起,你就说我去了义阳王府一直未归,其他的打死也不能说,知道吗?”阿宝为难极了:“老爷的脾气公子清楚得很,我真有可能会被打死的~”“不会,我会尽快赶回来。放心放心……”   “哒哒哒”门口的家仆忙不迭地跑进来通报:“公子,林跃然知县求见,说有要事相告。”“哦?快请!”只听门口未见其人只闻其声:“颜大公子好生矜贵,故人来了也不出门迎接迎接。”林跃然阔步进府,一袭青衣随风而动。颜亦晟当然知道林跃然在挖苦他,急忙上前九十度弯腰并拱手作揖:“林大人好~这下满意了吧?”林跃然粲然一笑犹如惊鸿一瞥:“满意,甚合我意!哈哈~”“有什么要事啊?”颜亦晟急着出门,不想耽搁时间。林跃然环顾四周:“这里说话不方便,可有清静之所?”看林跃然难得一脸正经,颜亦晟心知事情的重要性,于是带他去了后花园的湖心亭中小坐。   “都说颜太傅府中胜似皇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林跃然头一次进颜府,见到颜府中的亭台楼阁,珍花异草不免赞不绝口。阿宝端上了些糕点和茶水,便退去几米开外的地方帮忙望风。“嗯~这蜜桃酥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是皇上御赐的吧?”林跃然拣起糕点,一口一个,行为举止一点不像个老成持重的县令。颜亦晟对他的这般行为早就见怪不怪,用纸扇叩了叩石桌:“行了,你既然爱吃等会叫阿宝送些去你那就好,现在先说说你的要事。”林跃然吃的太急,噎住嗓子讲不出话,急忙喝了口茶才缓了过来。“前些日,你托我查的秦小思有眉目了。”“我记得秦小思在户籍册上也就寥寥数字,连详细的记录都没有,只知她是西山村人士。”“问题就出在这,户籍册记录的信息不全我们理解,但秦小思的记录是被人为抹去的。我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了二十多年前掌管户籍的掌司,如今人在东山镇。”“东山镇?”颜亦晟心想,这正好顺路,不用来回奔波。“还有,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重中之重。”颜亦晟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半截身子,仔细听他讲,生怕漏掉一个字。林跃然清了清嗓子,轻声轻语:“秦小思好像是被谋杀的~”此话一出,颜亦晟自是惊讶万分:“我只知秦小思已死,却不知她因何而死。”“我根据你给的手绢残片,描了画,并以密函的方式送至西山村的村长手中,经过这几日的明察暗访,终于今早给我回信了。这不,我连早点都未入腹呢!”说着,林跃然从襟带中取出信封递给颜亦晟。颜亦晟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即脸色黯淡了下来。   信中的内容令人震惊,里面提到秦小思确实为西山村人,是个绣娘。生前曾与一书生暗结珠胎,村里人深感她有辱风化便将其驱逐出去。后来此女子就与那书生相依相伴,并生了一个孩子,可她每逢过年过节都会回乡祭祀。但就在二十三年前,有个打猎回家的猎户凑巧经过清瑶溪上游河滩,当时天色渐暗,他远远看见有个人在河滩上吃力地拖曳着什么,隐约还能听见女子的“呜呜”声,他吓得腿脚发软,躲在芦苇丛中一动也不敢动。伴着水的哗哗声,猛然听见“咚”的一声巨响,随后万籁俱寂。猎户悄悄探出头一看,女子不见了,但却瞧见了凶手的背影,看身形是个男子。第二天就是清明祭祖,天空飘着小雨,猎户注意到秦小思未曾出现,又忽然记起昨晚那女子腰间的手绢,上面绣着秦小思最拿手的梅花,这才恍然大悟,昨晚死的就是秦小思。但秦小思未婚先孕,是村子的耻辱,而他地位卑微,也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直不敢报官。时间一久,也就长埋心间了。前段时间,西山村闹鬼,死了好些人,大家都认为是有邪祟作怪,他却认为是秦小思的鬼魂来找他们报仇了,得知他们村长这两天正在打听秦小思的事,为了减少罪恶感,便主动去了村长家将实情和盘托出。   “竟然见死不救,这还是人吗?”颜亦晟拍案而起,“不救人性命也罢了,居然还不报官,秦小思死不瞑目当然要去复仇了!”林跃然站起,示意他小点声。“你说这凶手是谁呀?居然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沉入潭底,真令人发指。”“她的相公!”颜亦晟道破玄机,“信中提到,秦小思与一外乡书生苟且生得一子,传言中他们夫妻恩爱,可每次回乡祭祖的却只有秦小思一人,你不觉得奇怪吗?”“你是说她相公刻意不陪她回乡?会不会家中事多,抽不开身?”“不会。一个男人如果真心爱一个女人,怎么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回乡?一次两次倒可理解,但年年如此就说不过去了。而他的目的就是让西山村的人对秦小思的夫君一无所知,如此一来他便可以逃之夭夭,逍遥法外了!”林跃然茅塞顿开,十分赞同颜亦晟的分析:“可我们还是不知道那个凶手的真面目!”“凡事都需循序渐进,待我去东山镇走一趟,问问掌司关于秦小思的相关事情,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的。”林跃然讪讪笑道:“我不明白,你最近全神贯注地查这些案子做什么?莫浅熙、莫浅芷和秦小思全是横死的女子,你不会被牵涉进……”“诶!打住,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不过,我得再提醒你一句,此事千万替我保密。”林跃然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还需多次重申?”两人相视而笑,有此挚友此生无憾。“亦晟,你我相交为友快有五年了,我知你性情直率,待人真诚,可是在帮人的同时切记也要保护自己的安全,也不枉友人的顾念!”颜亦晟知道林跃然担心他所查的事太过危险,怕伤及性命,笑笑说:“放心,我还要与你下棋厮杀呢,没赢你之前绝不翘辫子。”林跃然看他一脸云淡风轻,那份担心稍稍松了些。   事情交代清楚之后,颜亦晟和林跃然出了门,阿宝则留在府中。两个带刀侍卫远远跟在俩人身后,说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还不如说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颜亦晟撇头对颜亦晟说了什么,俩人便齐刷刷地冲去了一家裁缝铺,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这颜家公子在搞什么鬼。半盏茶后,裁缝铺里出来了两人,一个是颜亦晟另一个自然是林跃然了。两人背对着侍卫,作揖分别,林跃然就快速地拐进了一条巷子。颜亦晟用白兰扇半遮面,幽幽地走到义阳王府,随王府中的丫鬟进了府中。两个侍卫并未察觉什么异样,只以为公子来见公主。   长平公主听颜公子来看他,喜悦极了,连忙修饰好妆容出门迎接。“颜……公子……”长平公主声音戛然而止,愣了一会儿才问,“你是谁?竟敢假冒颜太傅之子颜亦晟,还敢招摇到王府里来!”林跃然收起纸扇,露出文雅的笑意:“久闻长平公主容貌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丫鬟见是假冒的颜亦晟就要叫府上家丁,长平公主抬袖制止,因为她注意到这男子手上拿的是白兰扇,此扇是颜公子的挚爱之物,绝不会轻易交之于人,看这男子相貌潇洒,气质不俗,绝非鸡鸣狗盗之辈。   “公子,这边请!”长平公主请他到后院一坐。林跃然莞尔一笑,尽显雅士之风。“下官名为林跃然,与颜亦晟是挚友,本来他要来看望公主,无奈临时有事便要我代劳了。还请公主让我在这多呆些时辰,药理方面在下还是略懂一二的。”林跃然表面淡然自若,心里已经咒骂了颜亦晟千百遍,说好只是想试试他的青衣,没想到被那小子摆了一道,还糊里糊涂地答应来义阳王王府见什么公主,还说要尽量多呆,意思是要我死赖在这不走么?!没想长平公主不仅没生气,而且言语和善:“原来你就是那位‘遥看身姿陌上雪,凤清才子看跃然’的林跃然?”“也不知何人给在下做的诗句,实在过奖了。”“林公子过谦,我虽身居王府,您的才气我还是略有耳闻的。”长平公主乃皇室血统,身份尊贵,却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反而平易近人,温婉动人,不由得惹起林跃然阵阵心动。两人初次见面,交谈甚欢,从先代文学圣人到当朝厉害人物,无一不聊,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头,颜亦晟穿着林跃然的青衣,顺利地甩掉了两个烦人的侍卫。他一路快走,脑海中想到了很值得深思的问题:秦小思死于二十三年前,水无月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她怎么会认识秦小思?就算认识,那时的水无月也只是咿呀学语的婴孩,怎么把秦小思的事记得如此清晰?想不通……他揉揉脑门,既然想不通那暂时先放一边。   他捉紧时间赶到新草庐,还没进门就唤道:“水无月,我们现在即刻出发去东山镇。”水无月正在房中收拾,隐约听见颜亦晟的叫声,出来一看。“颜亦晟~”她脸上控制不住的笑容出卖了她的内心,颜亦晟不必多说,见到水无月比什么都开心,他跑上前就要牵住水无月的手,水无月想起南夜警告过她的话,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你干嘛跑的如此气急?快,喝口水。”水无月贴心地端来茶水,顺势转移了视线,颜亦晟心中甜甜的,把整碗水喝了个精光。绿萝和南夜闻声而至都好奇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去渡头。”“你不是说今晚午夜出发吗?”绿萝疑惑地问。“事发突然……”颜亦晟不想让每个人都知道他被父亲大人监视,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水无月心领神会,想必又是他父亲派人跟踪他了:“别问了,我们就听颜亦晟的话,马上出发。”南夜心神不宁,他感受到有股杀气正在靠近新草庐:“快走,有人来了!”“是在百草坞出现的那两个凶手吗?”“我只感受到一个人的杀气,但这次比在百草坞的杀意重了好些。我们此刻不便与其交手,查案要紧,快离开!”颜亦晟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谁,可也懂得察言观色,看水无月惊恐的表情便知来者不善。   四人快速离开新草庐,前一脚刚走后一脚慕辰就到了,他踢开篱笆门,闯进院内,只可惜一个人影也没有。这些天慕辰一直在找南夜一行人,加上旧伤未愈,两眼带着密密麻麻的血丝。他看着空荡荡的新草庐,愤怒极了:“你们该死,为什么偏偏要来跟我做对!”他盘坐在地施法,面前又出现了那个骷髅头。“又出什么事了?”骷髅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阴邪。慕辰说道:“目前形势不容乐观,凭我一人无法对付他们四人,我想你也不希望花了这么多年的计划付之东流吧!我,需要你的帮助~”骷髅头冷哼一声:“我当然不允许我的计划失败。你给我说说除了南夜还有哪三个人?”“有两个女子不能称之为人类,一个是魂魄,一个是亡灵。”“什么?魂魄?”骷髅头明显很是意外。“魂魄名叫水无月,真名不详。亡灵名叫绿萝,是五年前被抓去千丈崖做囚鬼中的一个,真名好像是叫莫浅芷。”“那还有一个呢?”“还有一个是当今太傅之子颜亦晟,此人头脑聪颖,背后又有其父撑腰,权势强大,不好对付!”“颜太傅?颜文昌~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哈哈哈~”“道尊你认识颜文昌?”“不该问的别问,做好我交给你的任务,否则别怪我不守诚信。放心,我会从旁助你的,不过你必须替我查清那个叫水无月的底细,全力将其抓来,千万不要伤她魂体!”慕辰不明白,道尊从没见过水无月,为何这般迫切知晓她的底细,甚至要我对她手下留情?按理说,不应把这些知情的家伙杀个精光吗?“别怀疑我的决定,于你无益!”骷髅头一眼看穿慕辰眼中的疑惑。“好,我会完成任务,只求你信守承诺。”“你现在先行在凤清县养伤,日后说不定还有场大战!南夜那儿自会有人帮你追的。”慕辰想问清楚谁会帮助他,骷髅头冷笑:“时机成熟,你自然会知道一切~”说罢,如雾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穿过一条条僻静小巷,渐渐听到了水流声。“渡头就在前面,快到了!”颜亦晟指着小巷的出口处。绿萝可累坏了,早知道还是以亡灵形态出现方便,只要用点法力“嗖”的一下就到了,现在具化成人,法力不能用不说,还天天东奔西跑,这副肉身怕是要换了。水无月就更加严重,原是单纯依靠南夜的法力才得以附身成功,本就虚弱,近些天一直来回折腾,她的媒介鬼针草已经开始枯萎。颜亦晟发现水无月脸色异样,连忙往回跑到她身边:“水无月,是不是走的太急了,肚子疼?我给你把把脉~”水无月累的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颜亦晟医术高超,万一察觉出她无脉象,岂不是前功尽弃?南夜一把牵过水无月的手,不容分说将她背起,:“她不过是没休息好,脚软无力。颜公子别担心!”“哦~”颜亦晟愣愣地看着他俩走在前面,心中略有醋意。水无月趴在南夜背上,不敢看颜亦晟的表情,对不起。“你的媒介快到时日了,去到东山镇,我就替你换掉。”南夜说话向来凌厉,唯独对背上的水无月对了分男子的温存。水无月瘫软在他肩上,无精打采:“麻烦你了,南夜~”   来到渡口,未见一人。“这渡口怎么如此冷清?”南夜看了眼四周,十分荒凉。颜亦晟笑道:“因为这是属于我一人的渡头。”说罢,朝着河面喊了一声,“我要渡河~”话音还飘在河上,忽见一艘乌篷船从芦苇荡中慢悠悠地靠了过来,船头站着一位身穿蓑笠的壮汉,壮汉声音粗犷,喊道:“颜公子,你又偷偷跑出去玩呐?”“王大哥莫取笑我,今日有要事在身,需渡过这清瑶溪去往东山镇一趟。”壮汉看了眼颜亦晟身边的人,爽快答应:“没问题,几位既然是颜公子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快上船,今日顺风,就算逆流而上也不打紧!”南夜不免诧异,这颜家大公子上交官友下交平民,没有半点官家架子,实属难得!   壮汉在船尾撑杆,船身在河上缓缓上行。“这清瑶溪河域面积广阔,若是平时得坐上一天,今天几位啊运气好,碰上顺风,大概半日就能到了。”颜亦晟抛去一个感谢的微笑:“这清瑶溪暗流颇多,若不是王大哥撑船撑得好,任它逆风顺风我们终究是过不去的。”王大哥是个实在人,能帮上他人比什么都开心。   吹着河面上的徐徐清风,水无月精神了很多。颜亦晟看她脸色恢复了些血气,心下松了口气。“你怎么认识这船夫的?”水无月好奇。颜亦晟装作神秘兮兮,而后解释:“我时常逃出来玩,无意之中碰到了王大哥,先前他并不知道我是官家少爷,所以时常带我去捕鱼捞虾。后来我将实情告之,他不仅没有生气害怕,反而还一次次帮我开导我,对我来说,王大哥就如兄长一般,我十分敬重他!”绿萝在一旁听得直打哈欠:“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有什么好说的!”颜亦晟顿生窘迫,水无月瞪了绿萝一眼,但也不是真生气,只是警告绿萝说话注意分寸。南夜坐在外侧,沉默不语,他望向无边无际的清瑶溪,又看看这艘乌篷船,忽然想起冥界的忘川河与摆渡老翁。某一天,他会不会退去猎鬼师的身份,跟随着白无常的引领走上那叶扁舟……   “哦,我差点忘了正事!”颜亦晟突然记起秦小思的事还没和大家说。绿萝正处于半睡不醒的状态,被他一下睡意全无,她嗔怒道:“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我快被你吓飞了!”颜亦晟抱歉地笑笑,从袖口那拿出信封:“这是清晨,我朋友林跃然交给我的,你们看看!”南夜先看,接着是水无月,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凶手难道是秦小思的夫君?”颜亦晟笃定地点点头:“我也认为是她夫君下的杀手,否则自己妻子失踪多年,别说报案了,连寻人都没寻过~”“这人简直就是衣冠禽兽,连自己的老婆都不放过。”绿萝边看边骂,还时不时拍拍自己的膝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水无月忍俊不禁,调笑道:“你又不认识秦小思,干嘛这番激动?”“不认识又怎样,她被自己深爱的人杀死沉在潭底数十载,谁看了都寒心。”颜亦晟听她们对话,先前的疑问又涌了出来。“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问吧,没事!”“水无月你的芳龄才十七八岁,怎么会认识死于二十三年前的秦小思?”“……”水无月与绿萝面面相觑,被问得哑口无言,总不能说我是魂魄,在帮南夜猎鬼时碰见的厉鬼就是秦小思吧!这种话说出来,颜亦晟怕是要吓得跳河而逃了。“秦小思是我母亲的朋友,母亲临终前托我去看看,没想到她早已离开人世。四处打听之下,发现她的死有蹊跷,于是一路查了下来~”南夜接过话茬,帮水无月撒了个谎圆了过去。水无月和绿萝崇拜地看向南夜,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世界上若说谁能够一本正经的撒谎,南夜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不过,幸亏南夜及时应对,颜亦晟倒也没起疑。   “秦小思真可怜,被自己心爱的人所杀,还被抛入冰冷的潭底。”水无月记起秦小思说过,她恨那个男人,恨他辜负了她的一切,所以才不愿接受鬼使的引领,宁愿留在俗世与冥界的夹缝中,期待着报仇雪恨。“你说她的夫君究竟是谁呢?居然无一人知晓,这也太神通广大了。”绿萝趴在膝盖上,绞尽脑汁也想不通。颜亦晟说:“林跃然说当年负责户籍册登记的掌司如今就居住在东山镇,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也许能得到有价值的线索。”南夜看着水无月建议大家:“到东山镇之后,我们分头行动。我和绿萝先去一趟柳林坡,你和颜公子去拜访当年县令和掌司。”绿萝着急:“你怎么又把无月姐姐和颜亦晟安排在一起?”南夜不说话,他当然有他的打算:这次去柳林坡是要查看困住水无月这么多年的桃木阵究竟有何奇诡之处?她眉间的彼岸花为什么透着一股道法,而这道法中为何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气?毕竟没有告诉水无月全部事实,万一暴露了她可能已死的真相,也许她会当场失去存活的意志而魂飞魄散。   柳林坡背阳朝阴,土质松软潮湿,是封印阳性魂魄的极佳之地,而当南夜踏入凤清县的那一刻起,他感受到了在凤清县某处有股和水无月一样的气息,后来才知凤清县沿河朝阳,四季如春,光照充足。如若猜测正确,那么水无月的极阴肉身就被封印在凤清县日光最充足的地方。而现在需要确认的是,柳林坡那个山洞,与水无月初遇的那个山洞是不是极阴之地?如此才可逆推凤清县是否为极阳之地。   皇宫,御事殿。   九五之尊的当朝皇帝高坐在殿上,殿上群臣跪拜,面色凝重。“众卿平身,咳咳咳~”皇帝身穿金丝绣龙袍,斜倚在龙椅上,面色蜡黄,身边的太监递去一杯茶。皇帝摆手,“今日要爱卿们前来,是有要事与大家商议。”“皇上龙体要紧,其他的事有微臣和众大臣在~”颜文昌假惺惺地说道。“朕知道颜爱卿为国为民劳心劳力,咳咳咳……可是,朕到中年膝下无子,如今旧疾复发,若不立太子,怕会影响国本稳固!咳咳咳~”颜文昌眼角余光瞄向义阳王和几位大臣。义阳王根据事先设计好的台词一板一眼地说:“皇上乃九五之尊,天命所归,这点小病在圣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是啊是啊~”其他臣子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若要立储君,那就只能从皇上的弟兄中挑选了。颜文昌朝几个大臣使了个颜色,李尚书和徐太尉心领神会,立马站出来:“皇上,若要立太子,必定要皇室血统,身份尊贵,下官推荐义阳王殿下。”“什么?”皇帝震惊,谁人不知他与义阳王之间的恩怨,“说说你的看法~”皇帝的语气明显寒冷了好多。殿上臣子一听纷纷低下头,吓得大气也不敢喘。李尚书老奸巨猾,应对这种场景自是绰绰有余:“皇上,义阳王乃先帝嫡长子,母后为平妃娘娘,身份尊贵,拥有纯洁的皇室血统;而且义阳王为人谦和,与人为善,时常游历民间,体虚民情,各地百姓对他十分敬仰。”“哦,真有此事,为何朕从不知晓?”皇帝可以立任何兄弟为太子,除了义阳王,绝不可以!但是,论起身份、论起地位众多兄弟中无人与之一较高下。若义阳王成了太子,那待朕登天,谁护我母亲家族安全?徐太尉紧接着进谏道:“皇上,臣也推荐义阳王!”   殿上大臣左看右看,竟然齐刷刷上前谏言推荐义阳王为储君:“臣等附议!”皇帝心焦,猛地咳嗽不止,这些所谓的大臣是在趁朕病重之时逼朕退位让贤!颜文昌装作居中的立场,站在一旁半声不吭。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境当中,皇帝必会问他的意见,而他的意见能让一切一锤定音。   果不其然,皇帝的视线定格在颜文昌的身上:“颜爱卿,说说你的看法……”颜文昌嘴角卷起一抹不易擦觉的奸笑,他走至殿中:“皇上,李尚书说得极对,众多先帝皇子中,确实义阳王的身份最为尊贵,而且义阳王生性善良,聪慧机警,想必能为皇上分忧解难~”“你也希望朕封义阳王为太子?”皇帝坐正身子,俯视大殿,各个臣子沆瀣一气,异口同声地都属意义阳王为未来储君。“皇兄,你意下如何?”皇帝故意探义阳王的心思。义阳王急忙跪下:“皇上明鉴,我向来喜爱游山玩水,从小到大都没接触过政务,如今众大臣均推荐我为太子,臣心中着实惶恐。但皇上若需要我,我也必当义不容辞!”皇帝幽深的眼光来回看着义阳王,似乎要把他看透了一样:如义阳王所言,他到现在也没怎么参与政事,对国家大事一窍不通,只是喜欢四处游玩,即使立他为太子,也只是傀儡。当务之急,朕要稳定朝局,就不能当众驳回这么多臣子的意见,等朕身体恢复,他这个太子也就徒有虚名。不过不能这么快让义阳王吃到甜头,皇帝喝了点茶润润干裂的唇。   “臣有异议~”忽然从人群中传来一清朗的声音,闻声看去果然是颜文昌的死对头林业楼。义阳王心有不悦,颜文昌更是当即眉头一紧,还以为这老不死的今日能消停一会儿,没想到硬要跟我唱反调。皇帝自然希望有人出来反驳,连忙笑道:“林爱卿,有何见解?”林业楼两鬓花白,脸上也起了褶子,但幸好身轻体健,看起来老当益壮的样子。“皇上,典安王殿下德才兼备,心思细腻,自小关心黎民百姓,积极参政,微臣认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跟随林业楼的几位臣子也附议。皇帝冥想:在众多的弟兄当中,典安王最小,但他十分聪慧,对于国事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的确是治理国家的人才。可是他年事尚小,经验不足,母亲身份低微,恐难服众。不过此刻出来了个能与义阳王相抗衡的人选,朕也就多了一个选择。“众爱卿的提议朕会考虑,过几日再确定。你们先退下~”“微臣告退!”众人如潮水一般褪去,颜文昌在离开前看了眼皇上身边的太监曹公公,曹公公也微微颔首,似乎明白了什么。   义阳王趾高气扬地走在颜文昌和几个大人前面,满面春风。“今日御事殿之事,多亏几位大人相助。放心,日后等本王当上皇帝,必有重赏。哈哈哈~”语气中满是洋洋得意。颜文昌好心提醒:“王爷,现在宫中,注意言语。”义阳王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本王说话何时需要你来插嘴?别忘了,你还求着我把平阳嫁给颜家呢!还有,那个林业楼老不死的家伙,竟敢阻扰本王大事,本王迟早除了他!”说罢,嚣张地拂袖而去。李尚书靠前,替颜文昌打抱不平:“这义阳王五大三粗,毫无王者风范,对您不仅没有感恩之心,还对太傅这般无礼!”徐太尉也是不解:“是啊,颜大人,下官不明白您为何要帮这种王爷登上太子之位?”颜文昌冷哼一声:“群雄逐鹿,鹿死谁手,现在还未可知!”“那是当然,我们几个忠心追随颜大人。”“林业楼,你休想跟我作对!哦,本想今日再请几位大人过府上相聚,不过接下来有一场大战,此时我们不便有过多接触,谨防隔墙有耳。”“是,颜大人。”   宫墙深深,官场利益,你争我夺,风云波诡。   “林公子,日已过半,我父亲就要回来了~”长平公主与林跃然交谈了整个上午,话里话外十分投机,当然不介意多留他一会儿,只是父亲若看见自己和一男子在一块有说有笑,必定会迁怒于他。林跃然雅笑:“额,那……那下官告辞,有机会再来叨扰公主~”说着,行了大礼阔步离开,脸上浮现一丝灿笑:颜亦晟,这次我就不怪你了,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长平公主竟是这般温婉可人。“公主,这人假冒颜公子也就罢了,还来王府戏弄您,您不仅不加罪于他,怎么还和他聊得如此欢乐?”长平公主望着林跃然玉树般的背影,心中欢喜:“你知道什么,林太傅与颜太傅是如今朝中最有权势的大臣,而他就是当今林太傅林业楼的亲侄子林跃然,此人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素有‘玉公子’的雅号。今日能够见到,是我的福气。”“公主,你不会这么一会儿就移情别恋了吧?”边上丫鬟戏谑道。长平睨她:“别胡说,颜公子只是不爱官场黑暗,若要他考个功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我欣赏他的淡泊名利,学医救人,而林公子我仰慕他的恣意潇洒,脱俗的气质。”“那,若是公主择婿,您选谁?”“当然是……”长平公主捂嘴,这丫头居然敢套我我的话。“公主定喜欢颜亦晟公子~”“死丫头,别说了,要被父亲听到,你可要挨板子的。”自昨日见到颜亦晟,长平便对他芳心暗许,只要颜公子无心上人,那么我一定会陪在其左右的。   出了王府,林跃然的任务告一段落。他刻意大摇大摆从大门离开,两个侍卫一看这才发现跟了半天的颜府大公子竟是他人假冒的。俩人冲上前去,气势汹汹地拦住了林跃然的去处:“说,我家公子去哪里了?”林跃然眉眼一挑,纸扇一掀,并不回答侍卫的问题。“别以为你是个县令我们就不敢杀你,这里四下无人,我们可以随时要了你的性命!”侍卫恐吓道。林跃然笑而不语,一人抽刀就要杀他,幸被另一侍卫阻止:“我们立刻回府禀报大人要紧,到时自有大人问责!”说完,俩人急匆匆奔向颜府。林跃然整理好衣襟,不屑地瞧了他们一眼:“我是会出卖朋友的人吗?哼~”   颜文昌满心不快。乘坐马车回到颜府,阿宝心惊胆战的不敢吱声。颜文昌看他神色不对,喝问到:“公子呢?”阿宝当即跪下:“小的不知,清晨起来说要去义阳王府一趟,让小的在府中等他。可到这会儿公子还没回来。”虽然心里害怕极了,阿宝也还是按照颜亦晟的吩咐来说。颜文昌本就不悦,听到颜亦晟又偷偷逃出府,心中怒火更是狂烧,正要发作,两个侍卫匆匆跑来:“颜大人,属下按照大人吩咐保护公子,可……”“可是什么?”颜文昌怒目圆睁,仿佛眼珠子要滚出来。“早晨,公子与林跃然知县一同出门,却没料到俩人在途中互换了服饰,林跃然假扮成公子的模样去了义阳王府,而公子早早甩掉了我们,不知去向~”“没用的东西!”雷霆之怒说来就来,颜文昌抬腿便朝侍卫胸口一脚,把他踢趴在地,“我给你们吃给你们喝,现在让你们帮着看住公子都做不到,废物,都是废物!”侍卫趴跪在台阶上,瑟瑟发抖。“林跃然,你仗着有林业楼给你撑腰,竟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竟还协助颜亦晟离开颜府,简直胆大包天。”颜文昌气得脸都绿了,“你俩跟我去一趟凤清县衙,回来再收拾你们!”阿宝被这杀气吓得直打颤,脑袋埋在地上不敢喘气,直至走远~   凤清县衙。   林跃然刚进府内换回自己的衣服,正准备叫厨房准备饭菜,忽的听见衙门口传来的马蹄声。“林大知县,不知你将小儿藏到何处了?”颜文昌翻身下马,不顾侍卫的阻拦直冲衙内兴师问罪。林跃然早知会他会来,倒也从容:“下官拜见……”“少废话,交出我儿,我便饶你一命!”颜文昌从来看不惯林跃然,谁让他是老匹夫林业楼的侄儿。林跃然故作不解:“颜太傅家的公子不见了,您不派人四处寻找,来我这小小的县衙做何事?”“老夫劝你别在我面前装糊涂,我手下亲眼所见你和我儿出了颜府,还在半路换了衣裳,更有甚者你假冒我儿名义擅闯王府,识相的快说出我儿的去处,否则等待你的不仅仅是革职查办那么简单!”林跃然眉毛一挑:“是,今早下官的确去贵府见了颜亦晟,并与他出门游玩。谁知走至中途,他说喜欢我这那一身青衣,想换穿看看合不合适。下官虽有疑惑,但也不是小气之人,朋友说喜欢岂有拒绝之理?”颜文昌看他说的头头是道,不露一丝痕迹:“那为何你要冒名顶替去义阳王府?”林跃然应付自如:“其中详情我也不知,只是颜亦晟托我去王府跟长平公主说一声今日不能如约相见,接着穿着我衣服就跑了,朋友嘱托之事我定当完成,于是便去了王府。”“当真如此?”颜文昌狡猾的眼神中透着满满的怀疑。“颜太傅若不信,随意搜就是。”“那就多谢林大知县了。”颜文昌等的就是这句话,找到颜亦晟也就罢了,若找不到他定要林跃然去狱中受点苦,让林业楼那个老匹夫心里生疼。他长袖一挥,身后的家仆和侍卫便如入无人之境,四散开来。   颜文昌眉峰如剑,双唇紧抿,语言不发足以震慑旁人,林跃然暗想:怪不得在朝堂之上伯父会与他势均力敌,这般戾气非寻常人能受得了。颜文昌随意走进了书房,怀疑地看着一切,林跃然则跟在后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红漆书桌上堆着些公文,桌角边零零散散地摊着一些画卷。颜文昌似乎被什么吸引,径直走上前一看,瞬间惊呆了,他一把拽起画卷:“这是你画的?”语气中充满着不敢置信。“正是下官所画。”林跃然看他神情古怪,略有怀疑,画上画的正是秦小思手绢残片上的刺绣和名字,前几天颜亦晟托他查秦小思,于是拿出手绢让他临摹了几份,没想到颜文昌的反应这么大。“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又怎么突然画起梅花来了?时至初秋,花不应景,而且还是残画。”颜文昌咄咄逼人,眼神犀利,容不得林跃然有半点思考的间隙。   “怎么,我侄儿在初秋画了幅残梅画,难不成还犯了国法?”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颜文昌暗骂,又是那个老匹夫!可真碰面了还是得堆起笑脸:“林大人。”“颜太傅,我们官居同级,不需行礼。”林跃然如释重负,伯父再晚来一步,他可就要露馅儿了。“伯父,您来了~”林业楼看到几月未见的亲侄子,心中欢喜,连忙拉过林跃然:“跃然,伯父不来看你,你也不去府上看望看望伯父,你伯母一直念叨呢!”林业楼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所以把林跃然当做亲生儿子看待,对他说话满是慈爱,自然见不得别人欺负他。“不知颜太傅来这小县衙做什么?”“哦,伯父,颜大人家的公子失踪了,便来我这问问情况。是吧,颜大人?”颜文昌知道林跃然刻意在给自己台阶下,若继续追问残梅画的事只怕引来更大的麻烦,他识趣地笑笑:“正是,既然我儿不在衙中,我便告辞了。不过这画可否送给老夫?”林跃然心想这关乎颜亦晟正在查的隐秘之事,断不能送人,以免节外生枝,刚要开口婉拒,林业楼抢先一步:“这等残画太傅要就拿去,只是下次切莫吓我侄儿,否则老夫也会跟令公子开开玩笑的。”颜文昌冷笑,也不多说什么,卷起残画唤上家仆策马而去。   这幅画!颜文昌眉头紧锁,不自觉拽紧了拳头:秦小思!时隔二十三年,你的梅花绣为何又重现于世?林跃然,是你,是你搞的鬼么?   “哎呀,伯父,你怎么能把我的画送给颜文昌呢?”“不就一幅残画么,他要便拿去好了,我可不想多看他一眼。”林跃然叹叹气,只希望别捅出什么篓子。“伯父,今日怎么会来侄儿这?”“这不好久没见你了,过来瞧瞧。没想到,一来就看到颜文昌那个奸臣。”林跃然好奇:“不是说圣上病体欠安,要立太子代掌国事么?”林业楼气的摇头,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颜文昌这老贼竟私下勾结大臣,拥立义阳王为太子,岂不可笑?”“侄儿素闻义阳王贪杯好酒,喜爱美色,而且狂妄自大,从不问朝政,拥他为太子是何用意?”“这还不清楚?如今颜文昌权倾朝野,除了皇上也就伯父我还能勉强与之抗衡,他拥义阳王为太子目的有二,一来除掉眼中钉的我,二来则可以控制傀儡义阳王,掌握实权。”“他竟为了自己利益,枉顾天下百姓。义阳王一旦登上太子之位,那必定是纵身酒色之中,权落旁臣。”“伯父也是深感不安,所以推荐典安王,这典安王虽说身份地位远不及义阳王,可是他确实是个治国之才。而且,皇帝顾忌义阳王,绝不会轻易立他为太子的。”林跃然钦佩伯父一心为国为民,暗自告诫自己也要做一个好官。   “来人,派府中全部奴仆侍卫出去寻找公子下落,找不到的话就提头来见!切记,不要让公子受伤!”颜文昌气势强劲,无人敢说不字。   如今因立太子之事与林业楼分隔两个阵营,已经势同水火,而刚才又碰见我为难他侄儿林跃然,起了口舌之争。这老匹夫心狠手辣,说不定真会以牙还牙伤害颜亦晟,我绝对不允许颜亦晟受伤亦或是死亡,否则我多年的步步为营都会变成海市蜃楼。   “多年不见,颜秀才已经当上了颜太傅~”颜文昌刚要抬腿进府,猛然见到大厅门上立着一人,背对于他,此人身着杏色麻衣,右手执拂尘,一副道士打扮。阿宝连忙上前禀报:“老爷,此人说是您的旧识,我便让他来厅中候您。”“旧识?我从不认识什么道士!”道士阴笑一番,转过身来:“真的不认识吗?”颜文昌顿时目瞪口呆:“是你!”“你们若要找颜家公子,去东山镇定能找到!同行的有个叫水无月的女子最好能一并捉回来,要活的!”侍卫们半信半疑,颜文昌怒斥道:“没听到道长说吗?去东山镇把公子绑回来。”久经官场的颜文昌竟在此刻露出一丝慌乱的表情。他恭敬地请道士去到书房,并让下人沏了壶上好的铁观音。   道士相貌端正,眼眸深邃,耳鬓两边飘逸的长发随风而浮动,略带邪魅。颜文昌藏起画卷,战战兢兢地看着他。“颜太傅,不用紧张,我来是为你好。”颜文昌舔了舔干燥的唇:“五年前不是说好了不再见面的吗?”“事出紧急,才没来得及和你打声招呼。你是在赶我走?”道士压低了尾音,听了令人寒毛直立。“不不不,您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出了什么事,需劳您出山?”道士嘴角斜斜扬起,阴笑:“你知道颜亦晟为什么去东山镇?又是跟何人同往吗?”颜文昌不解摇头。“他去东上村是要查莫浅芷和秦小思的死因,跟他同往的你猜是谁?哼哼,正是莫浅熙和莫浅芷,还有一个猎鬼师。”颜文昌脚下发软,呼吸异常紊乱。他颤颤巍巍地问道:“秦小思死了二十多年,我也从未跟他提起,莫浅熙和莫浅芷均死于五年前,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俗世?不可能……不可能……”“你在怀疑我?”道士语调当中掺杂着不易察觉的杀戮,颜文昌突然不敢说话,“你袖中的画是林跃然所画,可是他只是临摹的。”“临摹?”颜文昌下意识拿出残梅画来看上一眼。“他是根据颜亦晟给的手绢临摹的。而这手绢就是莫浅熙从秦小思尸骨上所得,现在你明白了吧,莫浅熙的阴灵借助猎鬼师南夜从阵式中逃了出来,得知了秦小思被谋杀的事实,又在途中碰见了她妹妹,接着利用颜亦晟剥丝抽茧意欲查出真相,你现在处境很危险!”颜文昌眉毛拧成了一团,竭力控制自己别慌了阵脚。   “颜亦晟如果知道了秦小思的真实身份,查到了杀死这些人的幕后真凶,他不仅会恨透你,甚至于你的命……应该也会戛然而止吧~”颜文昌将手中的画揉成一团,愤怒地扔进纸篓:“这一切也不是我一人所为,道长。”道士玩着手上的拂尘:“当然,所以我来帮你了。”“请道长赐教~”“很简单,莫浅熙的阴灵被我用法术压制着,她的记忆一片空白,如今要做的就是把她重新封印,你尽可利用她没有记忆的这个弱点,将其引至无人之地,之后的事由我来做。我已命令手下接应,你不用担心。在颜亦晟面前,你别露出马脚,其他的人或鬼,杀了就好~”“杀过的人再杀一次么?”“您手上染了那么多的鲜血,现在害怕了?”道士嘲讽他。   那日听慕辰说有一个叫水无月的魂魄与一行人在查厉鬼之事,当时就觉得是莫浅熙,随后用法术探知柳林坡的桃木阵,果然失去了维系感,难怪最近厉鬼如此不安分。他身边有南夜,是个大麻烦,如若被他知道烧毁阴阳之体的肉身和阴灵就能压制我的禁术,那就大事不妙了!所以,必须尽快除掉他。   皇帝寝殿。   “皇上,把药喝了吧!”曹公公端着药碗递到皇帝面前,皇帝精神恍惚,并未发觉曹公公脸上的奸邪,将药喝了个精光。曹公公接过空碗,泛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冰山一角浮水面(上篇)   兜兜转转,水无月又回到了东山镇。   南夜怀念初见水无月的那晚,那么美那么动人。绿萝初次来此,见到壮观的牌坊那表情和当时的水无月一模一样。颜亦晟见绿萝对这牌坊很是新奇,热心解释道:“这牌坊是当今皇上赐给颜太傅的,也就是我的父亲。因为父亲的祖籍就在这东山镇,当时他考上文科状元,皇帝便以此牌奖赏我父亲。”“看着牌楼,也有些年岁了。”南夜抬头看着上面“德盛文昌”四个刻字。“哦,已经二十多年了~”“我就在这里见到了颜亦晟。”水无月自言自语。“你说什么?”颜亦晟听她低喃,好奇地问。水无月笑嘻嘻也不作答。   “呀,这不是颜大夫吗?您怎么来了?”一位荷锄的村夫认出了颜亦晟,连忙招呼道。“陈大哥,你的腿疾可痊愈了?”颜亦晟关切地问。村夫感恩地笑笑:“要不是颜公子亲身试药,救我一命,我现在早去阎王那报道了。”“我是大夫,救人是我分内之事。”俩人来回寒暄几句,村夫盛情邀请几位到寒舍小聚,吃顿晚饭,颜亦晟问了大家的意见都不反对,也就应邀前往。   陈大嫂见是贵客驾临,把家里好吃的好喝的全都拿了出来,在院中摆了酒桌,方便这么多人坐得下。“颜大夫,你倒是给我介绍介绍你这些朋友啊~”颜亦晟见到熟人,忘了这茬,尴尬地拍拍额头:“你看,我都给忘了。这位是水无月姑娘,这位是绿萝姑娘,这位是南夜。”陈大哥友好地和大家打了招呼,看两位姑娘眉清目秀,十分面善。可这叫南夜的怎么全程戴着黑纱斗笠,不言不语。   “吃来吃去,还是乡下的饭菜好吃。”颜亦晟赞美陈大嫂的厨艺。陈大嫂害羞地笑笑:“你可别笑话大嫂了,这种粗茶淡饭各位别嫌弃就好。”“陈大嫂,你做的饭菜真的好吃。”水无月本不需要进食,但闻到这股香味,实在忍不住拿起筷子尝上几口。陈大哥出于好意:“南夜公子,你尽管将斗笠摘下,我和我媳妇都是嘴紧的人,不会跟别人泄露半分的。”“是啊,都是朋友,何必戴个斗笠多见外。”陈大嫂也如此说。水无月担心地看了眼南夜。南夜心头一紧,忽然忆起小时候的场景,父母厌恶他的绯瞳,俩人在桌上吃着喝着,而他却只能蹲在桌子底下,捡父母吃剩的饭菜骨头,过的生活比狗还不如。每天都吃不饱,还被拖去干各式各样的重活。有年冬天,他睡在冰冷的柴房里半夜饿醒了,于是偷偷去厨房偷了个馒头吃,没想第二天被母亲发现,接着便是一顿疾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甚至将他锁进柴房饿了五天,那时他对所谓的父母和家庭彻底失望。如今看着陈大哥和陈大嫂,心中莫名冒起一股怒气。“我吃完了,出去走走~”南夜放下碗筷,如风一般走了出去。水无月担心:“大哥大嫂,你们别介意,他就是个臭脾气但人不坏,我去看看他。”说着也一块离开。剩下的人大眼瞪小眼,不知发生了什么。颜亦晟食之无味,满是忧愁:水无月这么着急南夜,他不会喜欢南夜吧?   竹林深深,青石蜿蜒,秋风一阵,卷起枯黄落叶。南夜心中憋闷,直接冲进了竹林深处。他粗暴地摘下斗笠,盯了很久很久,朝夜空咆哮:“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眼睛是这样的颜色?为什么?”水无月本就虚弱得不行,这一长跑之下,更是累的几乎晕厥。她捂着心口,跟着南夜的声音找到了他。“南夜,你怎么了?”在水无月心中,南夜是高高在上的猎鬼师,高冷桀骜,她从没见过南夜这般痛苦。南夜猛一回头,在白色月光下,他那双红色的瞳孔越发鲜艳,如染鲜血。水无月突然有点心慌,因为此刻的南夜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连你也认为我是怪物?”南夜从水无月眼中看出了那丝恐惧,更是愤怒,“我戴着斗笠隔绝世人的眼光保护自己,他们却假惺惺地让我摘下。当我相信他们不会嫌弃我的绯瞳而摘下斗笠的那刻,他们却全都指着我说我是怪物。俗世之人都一样,表里不一,虚伪至极!而你,水无月也不例外。”水无月知道南夜肯定又想起了什么过往,才令他心中隐藏的伤口被揭开。“是,我刚才确实害怕你的眼睛,可是我绝不会因为害怕而认为你是怪物,也绝不嫌弃你厌恶你背叛你。否则我就不会跑出来了……”南夜气昏了头:“你也别假惺惺的了,你跟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找到肉身吗?别说什么关心我的假话!”水无月听到这话感觉心口被扎了一刀:“相处这么久难道我只是为了所谓的肉身?我在你眼中就这么势力?”风迷了眼睛,水无月眼眶发红,原来这就是委屈地感觉,她转身离开,身影那般落寞。   山风吹起了竹海,一浪一浪犹如湖面波涛,犹如此刻南夜和水无月的心情。南夜冷静下来才发现刚才语气过重伤了水无月,他明明喜欢着她,为什么让她掉眼泪?“水无月,站住~”水无月没有停下的意思,突然一双遒劲有力的手挽住了她的手腕,“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刚才想到了一些往事,气恼了才……”“咯咯咯……”水无月憋住不笑。南夜转到侧面,看水无月笑盈盈的:“你,你戏弄我?”水无月抽回手,瞪了他一眼:“哼,只准你气我就不能我气气你了?”刚才那句话确实令水无月伤心,不过听到南夜叫她名字时,她就气消了。水无月抓着南夜的胳膊,语重心长:“南夜,我们既是朋友,以后有事就别积压在心里了,我根本不害怕你的绯瞳,而且你人那么好,就算是怪物也是个好怪。”南夜见她不生气了,舒了口气:“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对了,你的附体媒介需要换了。”水无月牵着南夜往竹林外边走:“你给我换媒介的话又要用上全部法力,等东山镇的事查完了再换可好?”南夜一想,确实如此,此刻换媒介会用尽他的法力,若期间碰到凶手同伙,只怕应付不来。“若你真感觉不适,一定要及时跟我说。”“嗯,知道了~”南夜享受着被水无月牵挂的心意。你一次次帮我克服了心魔,一次次让我喜欢上俗世,一次次喜欢上你……   “我们回来了~”水无月牵着南夜的手回到陈大哥家,颜亦晟看见他俩如此亲密,心里五味杂陈。南夜看穿一切,把手握得更紧。水无月一直把南夜当挚友看待,倒也没觉得什么。   陈大嫂收拾了两间房,让大家赶紧休息。南夜自觉有所不便,就先假意进了房,等大家都睡着了再出来。   南夜悄悄出门摘下斗笠,风餐露宿快两百年了,最近的经历似乎格外有趣。“南公子~”不知何时颜亦晟也出了房门,南夜急忙戴上斗笠:“颜公子这么晚还没睡。”“南公子若不介意,我们可否直呼姓名?”“当然不介意。”“今夜风凉,我辗转难眠,有事相问。”“有事直说就好。”颜亦晟玉眸微沉:“你,你是不是喜欢水无月姑娘?”南夜自知心系水无月,但他不想被人发现,不过颜亦晟就不一样了,因为他无法跟水无月在一起,所以必须将这份感情及早抹杀。“水无月花容月貌,我想没人会不喜欢。”“她身上的好可远不止花容月貌~”颜亦晟自第一眼看见水无月,那颗心便交托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她心地善良,守诚信,聪慧开朗,还喜欢学医救人,你怎么就看到了花容月貌?”南夜冷笑:“我眼中的水无月和你眼中的当然不一样。不过,我奉劝你,别再缠着她,你只会给她带来痛苦。”“不会的,我会把我所有的好都给她一人,绝不负她。”“你们不会有结果!”南夜真想把事实一吐为快,好让他死心。“难道你们就有结果?”颜亦晟自然毫不退步,南夜不语。确实,我和水无月也不会有结果~“我是好意提醒,绝不是私心为己。若你真的喜欢水无月,就不要再靠近她。”“理由呢?没有理由我就不能答应你。告辞!”颜亦晟明白了,原来南夜一直喜欢水无月,那水无月也喜欢他吗?南夜烦乱,水无月已死的事实该不该说出来……   第二日,天空阴沉沉的,下着缠绵细雨,屋檐“嗒嗒嗒”地滴落着雨珠。   陈大哥一早出去干活了,陈大嫂做了些早点。饭桌上,静悄悄的,绿萝不明所以。“你们都怎么了,一句话不说?”南夜随意吃了点:“我和绿萝去柳林坡,今晚可能回不来。”说罢,扯起绿萝的衣领就往外走,绿萝嘴里馒头还没咽下去,就毫无还击之力被拉走了。陈大嫂听见了什么柳林坡,忙问:“他们去柳林坡干啥?那地方是个乱葬岗,很邪门的。”水无月可是一点不担心:“大嫂,他们有武功,不怕的。”颜亦晟对昨晚南夜说的话很是在意,吃着吃着发起了呆。水无月推推他肩膀,他才反应过来。“大嫂,我们来东山镇的事你别告诉任何人。”“恩人说的话,我肯定照做。”“我们也该出发去找掌司和前县令了。”颜亦晟说道,水无月立刻帮陈大嫂收拾碗筷放到厨房。陈大嫂心里乐滋滋,悄悄对颜亦晟说:“这姑娘很灵气,又乖巧,颜大夫有福气了。”颜亦晟一喜:“那是当然的啦。”正巧水无月过来,颜亦晟赶忙恢复成正经的样子。   “停停停~”绿萝被拖行了几百米远,不得不截住南夜的手才得以翻身停下,气鼓鼓地说,“你对我能有无月姐姐一半温柔就好了,差点被你勒死。”南夜说道:“快点,这里距柳林坡还有好几个时辰的路途。”“我们可以用法力啊~”“就你那点法力,飞不到一半就没了,还是留着急用吧!”绿萝嘟嘴懒得搭理高冷南夜。“希望能从桃木阵中找到救你姐姐的方法。”绿萝一听能救姐姐,来了精神:“姐姐已经死了,还能救回来?”“也许吧!”南夜眼神深不可测,似乎有了计划。“只要能救回姐姐,我会听你指挥的。”绿萝忽然有了动力。   颜亦晟和水无月沿着村外围的石子路找到了掌司的住处,外边看起来是个小小的别苑,远离村子中心,略显僻静。“这里就是何掌司的家?还真难找~”水无月瞧这围墙斑驳,裂缝中还长了些青黑色的青苔。“嗯,跃然说的就是这,我们进去看看。”颜亦晟走上台阶,拉住门环敲了敲,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开门,“奇怪了,就这别苑不会有错。”话音未落,突然听见门栓的“哐当”声,开门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脸庞稚嫩。他怯生生了瞅了两眼颜亦晟,问道:“你们是?”颜亦晟自报家门:“在下颜亦晟,这位姑娘名为水无月,特地来此拜访何掌司。”少年忽的神色慌乱:“什么何掌司,你们找错地方了。”说罢,就着急关门,水无月挡住少年的动作,解释道:“我们来此有要事相问,请让我们见一见。”“我说了这里没你们要找的何掌司……”“黎儿,何事喧闹?”忽闻内院传来一老翁的声音,少年连忙进内:“爹,大夫说了你不能出来吹风,快进屋。”   颜亦晟和水无月跟着进了门,何掌司不经意瞥见了颜亦晟,吓得跌坐在地:“颜大人,你不是说会放过我的吗?求你不要再杀我儿,我什么都答应你。”“爹,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少年见何掌司精神错乱,慌乱不已。颜亦晟二话不说,掀起衣角,快步迈至掌司身边欲替他把脉,掌司一看他靠近就像只受了惊吓的猛兽,反手挣开少年的搀扶,朝颜亦晟肩上撞了一击,颜亦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而水无月快速扶助:“无月,没事吧?有没有撞疼你?”“我没事,只是何掌司……”“爹~爹~你怎么了?”少年不知所措,颜亦晟犹疑片刻,朝何掌司脖颈处劈了下去,何掌司应声倒下。“你对我爹做了什么?”少年怒喝。颜亦晟按住少年肩膀:“我只是把你爹击晕而已,如此我才能给他把脉查明病因。”“我爹本是中了风寒,已有所起色,可看到你突然像得了失心疯,都怪你!”水无月也看清了刚才那一幕,何掌司看到颜亦晟的表情就像看到了阎王一样,满目恐惧,不过此时救人要紧。“你是叫黎儿对吗?现在你父亲生病了,颜亦晟是位大夫,你让他帮你爹看看。”黎儿将信将疑:“大夫?有这么年轻的大夫?”颜亦晟微笑之余背起何掌司进到卧室,把他轻放在床榻上,然后托起他的左手仔细把脉,神情越是不对:“哪个庸医说你爹得的是风寒?”颜亦晟勃然大怒,“害人性命的家伙!黎儿,之前大夫开的药方在哪?”黎儿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管赶紧找出药方,颜亦晟接过一看,更是火冒三丈,“庸医!”他火速提笔重写了一份药方,让黎儿去药铺抓药,还给了药钱,“快去,兴许还能救你爹。”“我爹怎么了?”“时间紧迫,回来再说。”黎儿焦虑,也没办法只得听话赶紧出门。   何掌司晕厥不醒,面色惨白。水无月不解:“何掌司到底生的什么病?”“本是小病,反被那庸医搞出大病了。何家别苑年久失修,湿气很重,何掌司又年老体迈,所以久居之下湿气入骨,本来只需针灸祛湿即可,可那庸医开的药方全是补气养血的,不仅对病情毫无帮助,还使其恶化了,如今何掌司体内湿气已经游走在全身经脉中,怕是难以恢复。”“什么?连你也不行吗?”颜亦晟遗憾地摇头:“机会渺茫~”“咳咳咳~”何掌司醒了过来,浑身犹如针刺一般疼痛。“何掌司,你别乱动,越动只会越疼~”颜亦晟好意提醒,何掌司惊恐地看着他:“颜大人,求你放过我的儿子,我只有这一根独苗了。”颜亦晟听得糊涂:“我虽姓颜,但不是你说的颜大人,我叫颜亦晟。”“颜亦晟?你不是颜文昌?”颜亦晟看了眼水无月,心生疑惑:“你认识我父亲?”“你是颜文昌的儿子?”“正是……”没等说完,何掌司突然腾起身子掐住颜亦晟:“父债子偿,来得正好来得正好,哈哈哈~”水无月见何掌司要伤害颜亦晟,思绪顿时乱了,她一把扯住何掌司边喊:“你不可以伤害他,他是颜亦晟不是颜文昌,既然要他父债子偿,那至少也得跟他说清楚这债的内容吧!”何掌司突然静止,他收回手,颜亦晟干咳了几声,幸好没事。“你怎么样?”水无月万分焦急,颜亦晟干着嗓子回答没事。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异常,屋外的细雨丝丝缕缕,甚是粘稠。何掌司五十有余,已经须发皆白,满脸皱纹。他哑着喉咙厉声问道:“你们来干什么?”水无月回答:“我们想来向您请教一些事,关于秦小思的事~”何掌司暗黄的眼睛狠狠瞪着水无月:“秦小思?你们居然还敢来问秦小思的事儿!”颜亦晟鞠躬致歉:“何掌司,我不知父亲对您做了什么,但秦小思是二十三年前冤死的女子,若您知道其中缘由,请务必告知晚辈。”“哈哈哈~哈哈哈~”何掌司失声大笑,“因果报应,果然不假。告诉你们可以,不过我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何掌司请说。”“我小儿今年才十五,若我死了请你们一定护他平安。”“好,我答应你。”何掌司瞳眸浑浊,似乎已经病入膏肓,他竭尽全力回想二十多年前的事。   “二十二年前,东山镇第一次出了个状元,人们无一不喜无一不欢。而我那时正在凤清县当差,掌管县下户籍册。户籍阁管理严格,除了县令和相关掌司外人均不得入内,一天晚上,那位状元找到了我,并交代给我一件任务,威胁我必须完成,否则我的妻子和儿子就不复存在。”“什么任务?”颜亦晟隐隐不安。“在户籍册上划去秦小思的消息,我当时正值壮年,血气方刚,坚决不肯。不曾想他竟然真的把我妻儿杀害并抛尸荒野。经历家人横死之痛的我只得助他消除秦小思的痕迹,事后我打算告知县令。可他从未打算放过我,仍然穷追不舍,要取我性命,我东逃西窜很多年最后想通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以就在这东山镇住了下来,化名何无求,又得上天眷顾捡得一男婴,取名何黎。”颜亦晟愣了半晌,心中疑团千丝万缕,想问又不敢问,生怕知道后会毁了一切认知,可最终还是没忍住:“何掌司,那个状元……状元是谁?”“还能有谁?除了你的父亲颜文昌还能有谁?他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逼我谋私,还亲手害死了我的妻儿,当今圣上竟然还给他雕刻了那么大的功勋牌楼,什么文胜德昌,根本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当时已是状元,为何不去找县令处理反而要寻你这个掌司?”水无月觉着有些说不通。“当时的县令是林业楼大人,他刚正不阿,执法严谨,怎么可能跟颜文昌同流合污?”   颜太傅,颜文昌,我的父亲,居然是抹去秦小思的幕后真凶,居然杀害了何掌司的妻儿。可是,秦小思和父亲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急于抹去秦小思的存在?颜亦晟回想起和林跃然分析过秦小思的死因,震惊万分。“难道,二十三年前,我的父亲在西山村杀了秦小思,为掩人耳目将其存在抹去,秦小思就是我的……我的母亲。怎么可能?父亲为什么要杀母亲?”颜亦晟本是陪同水无月来查秦小思的事,万没料到最终结果落在了自己身上。何掌司看颜亦晟痛苦不堪,皱巴巴的脸上浮起笑意:“这就是我说的父债子偿,你如今明白了吗?咳咳咳……”水无月的心情如颜亦晟一样,原来辜负秦小思的男人就是颜亦晟的父亲,颜文昌!她心疼地抚了抚颜亦晟的背,希望能让他得到一丝安慰。   脑海里、胸口,颜亦晟身上每一处都被这个惊天的发现压得死死的,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抖着双手,在纸上写下了新草庐的地址,言语中满是无力:“有事来这找我,何掌司,对不起。”“对不起?你父亲杀了我的妻儿,是你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吗?”何掌司恨不能起身捅死他,可现在连说话都费劲,更何况拿刀。颜亦晟轻合双眸,长长舒了一口气:“我答应你,待我查明所有事实真相,你要杀要剐我绝不会有所怨言。”正巧,何黎拿着药小跑进来。颜亦晟交代他家中最好放一火盆,驱寒祛湿对何掌司有帮助,若途中出了什么问题立刻联系他,同时留下了些银子给他们爷俩。颜亦晟凝视前方冲了出去,任雨染湿他的发梢,水无月欠欠身也赶紧跑了出去。何掌司注视颜亦晟和水无月,说不清在想什么。   “颜亦晟,你等等~”水无月拿着油纸伞在后头追着。雨越下越大,地上的水潭溅起了雨花,两旁的树叶被雨点砸的细碎作响,仿佛颜亦晟心里在呐喊在狂叫。颜亦晟在前面走着,思绪复杂:我终于知道父亲从不提及母亲的原因了,是因为他亲手杀了她,将她沉尸寒潭底下!他仰望满是云雾的天空,随雨点滴落在眼中、脸上和衣衫上。俊俏有神的脸庞此刻变得黯淡无光,水无月无言地站到他身后,为他打伞。“我父亲对我自小严格,禁止我出门,但偶尔也会带我去街上瞧瞧,我信他是为了保护我。十八岁那年,他突然将我软禁在听风楼,全然不顾我的感受,我不知他为何那么做,于是时常偷溜出去惹他生气,但每次生气父亲都不会打我,我信他父爱如山。我想做大夫,父亲强烈反对,还逼我娶那什么长平公主,说为了颜家未来,我心里不快,但我信他是为了我好,即使我不接受他所谓的好。可是,他为何要杀母亲?当我知道母亲被他杀死,何掌司的妻儿被抛尸山野时,我对他所有的信任瞬间崩塌,他不是我的父亲,他不是!”   池塘边空无一人。   水无月望着颜亦晟的背,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痛苦与悲伤:“我明白,此刻的你对这世界满怀疑惑,对你父亲满怀恨意,可是你必须收起这份伤心,因为你知道你要的不仅仅是你父亲杀了秦小思这个结果,你更想知道其中原因。”颜亦晟转身抱住水无月,将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只有水无月能令他感受到温暖:“无月,借我靠一下,我很恍惚,我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一切~”水无月由他倚靠,她很想拥抱颜亦晟,可是她是魂魄,有可能一辈子都是魂魄。“我敬爱的父亲竟然亲手杀害了我的母亲,我要怎么去面对他?”隔了很久,只听“颜亦晟,我会陪着你一起面对,只要你需要我!”水无月终是没狠下心,她喜欢颜亦晟,她必须陪着他度过这个难关。颜亦晟悲喜交加,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你刚才说什么?这是在安慰我吗?。”水无月温柔微笑,似乎连眼眸都在说话,她深深地拥抱住了颜亦晟:“我水无月会陪你一起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此话再真心不过了。”颜亦晟激动地紧紧搂住她:“我颜亦晟定不负你。”“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害怕我吗?”“不会,我只把你放心上,不会怕你。”水无月恬然一笑,终于释放出自己的真实感情,将来颜亦晟若知道我是魂魄而恐惧我,那所有痛苦的结果都由我来背,绝无怨言。   池塘荷叶仍满是青色,几朵残荷开在水中央,风雨微微,景致缠绵。颜亦晟和水无月互表心迹,相拥在柳树下,有情人是否能成眷属?   “这手绢残片应该是我母亲的遗物~”颜亦晟从袖中拿出来梅花绣,端详了很久。水无月点点头:“回到颜府,你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此你才可能查明你父亲杀你母亲的动机。还有,千万小心~”颜亦晟摸摸她的脑袋:“放心。莫浅芷和你托付的事还没查明之前,我是不会出事的。而且,我总觉得这几件事有内在联系。”水无月不想泄露太多,急忙转移话题:“雨好大,你看你头发都湿了,快去亭子躲躲雨~”颜亦晟这才发觉水无月的只顾着给他撑伞,自己的肩头已被雨水淋湿。他急忙接过伞,牵着她去凉亭内,手上传递来的温暖是水无月期望的温度。“你的手好冰,别是淋坏了吧?”水无月笑笑:“雨水凉而已~”   两人携手等雨停。水无月看颜亦晟怅然若失,心中歉疚:“若不是我拜托你查秦小思,你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颜亦晟温柔抚着无月的脸颊:“傻瓜,若不是你,我到现在仍被父亲蒙在鼓里,我又怎么得知杀害我母亲的真凶就是父亲。我应该感谢你,让我明白这一切,不至于一辈子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话虽如此,他心中的不解越来越多,压得他缓不过气。   原本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会越下越大,根本没有停的意思。“这里离前县令的府第远吗?”水无月见这雨下的没完没了,空气中满是朦胧的水雾,若路程偏远,回来时天色就晚了。“前县令住在东山镇的清秋渡,离这远着呢!今日天气又不好,想是去不成了。”“要不,明日再去?反正南夜他们也要明天才回得来,大雨大雾出行的确不便。”颜亦晟思量,自己男子汉被雨淋湿无所谓,可无月毕竟是女子,出门在外若感染风寒着实伤身体。“罢了,明日我们起早去拜会一下前县令,今天也晚了,快回去让陈大嫂给你煮碗姜汤去去寒。”颜亦晟打开油纸伞倾向无月,半搂她的肩膀,那如朝阳一般的笑容真是好看极了。   陈大嫂准备好晚饭,煮了姜茶,见颜亦晟和水无月就像小俩口似的,心里别提多开心了。陈大哥正好干完活回来,他脱下蓑衣竹笠,抖去上面的雨水:“今儿个的雨可真大,下个不停呢!”陈大嫂习惯性接过陈大哥的衣物,忙催他:“洗个手吃饭~”陈大哥憨笑,看得出俩人很是恩爱。颜亦晟抓着水无月的手不放:“这就是我们以后的生活,如此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向来爽朗的水无月听颜亦晟这么说,耳根发烫害起羞来:“少在这油腔滑调~”颜亦晟瞧着她娇俏的脸庞入了迷:如今,我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了,无月。   直至傍晚时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才消停下来。南夜和绿萝在天黑之前顺利地赶到了柳林坡。绿萝提着裙子,跟在南夜后头“呼哧呼哧”喘气:“你能不能慢点,腿长了不起啊!”南夜听了也不放慢脚步,只说:“刚才躲雨浪费了时间,本来此刻都已经到山洞了。”绿萝装作听不懂,小声嘟囔:“那下雨肯定得歇一下,我又不是男人,风里来雨里去~”   那时遇见水无月也是大雨之后,兜了一圈,我的心境竟然变化这么大!南夜心想。“快走,柳林坡是个乱葬岗,阴魂厉鬼极多,我们别被它们耽搁了。”绿萝一听,心里发毛,虽说自己也是个鬼,但至少是个美鬼,而那些厉鬼一个个狰狞恐怖法力又高,她不是对手。正想抬腿追上南夜,突然身后树林中传来了“嘶嘶”声,南夜立感不对:“这股腐臭味,定是厉鬼。”他抽出幽鬼剑,观察声音的来源。绿萝吓得直打哆嗦,这黑漆漆的晚上,指不定碰上什么样的厉鬼。“嘶嘶”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靠近。“你躲一边去。”南夜推开绿萝,敏捷地躲过了厉鬼的攻击。绿萝一看那几只厉鬼的长相,差点没吐出来,半秃的脑门长着几根稀稀疏疏的毛发,外表已经溃烂流脓,眼窝深陷没有眼珠,那张嘴巴咧到了耳根,尤其是那股臭味,恶心得令人直吐酸水。   “竟然又冒出这么多厉鬼!”南夜四面八方均被厉鬼包围,它们张牙舞爪,似乎要把南夜肢解而食。厉鬼见他势单力薄,一股脑儿地冲了上去,南夜心系水无月的事,懒得多费力气,他半提幽鬼剑,凌空横扫,将聚集上来的厉鬼掀出了几米开外,厉鬼们吃痛但仍不依不饶,南夜奇怪:一般来说被幽鬼剑的剑气所伤,厉鬼绝不可能站得起来。眼看大雾弥漫了整个林子,再不赶去山洞,天色黑了下来就难找了。想到这,南夜毫不犹豫发动绯瞳的瞳力召唤出阿鼻狱火,一道道暗红色的火焰破土而出,犹如利刃般刺穿厉鬼们的身体,厉鬼动弹不得哀嚎不断,随即化成缥缈的火星散在空中。绿萝被这一招吸引,拍掌叫好:“哇,你还有这招呢,太厉害了~”南夜悠然地收起剑,只有他自己清楚召唤狱火会伤他内腑。“这是什么东西?”绿萝发现厉鬼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小滩红色的液体,边上的枯叶被腐蚀了一圈。南夜蹲下,用手指沾了一点嗅了嗅:“这是血!”“血?厉鬼只是阴灵,又非肉体,怎会有血呢?而且,哪有血能把叶子腐蚀掉的~”南夜想起刚才过招时,它们身上除了腐臭还透着股奇怪的气味,细想一下就是这血液发出来的味儿。他心里有了打算,起身施法,绿萝不知他在做什么,就在一旁乖乖等着。“快赶路,再晚就来不及了。若我所猜不错,刚才的厉鬼就是幕后凶手操纵的,目的定是要杀我们灭口。不出多久,凶手就会来东山镇,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查明要查之事。”“好。这幕后黑手究竟有多厉害,竟然能操纵厉鬼!”绿萝边走边问。“我也不确定,先去山洞再说。”南夜紧握幽鬼剑,忧心忡忡。   狂走了一个时辰,夜幕完全降临,柳林坡一片黑暗。幸而南夜大约记得路线,才没在黑夜中迷失方向。“南夜,是那里么?”绿萝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个状似山洞的小土坡,南夜点头,先行进内。绿萝撩开一层层的藤蔓,嘴里禁不住抱怨:“这都什么鬼地方,竟然把我姐姐封印在这阴冷潮湿的洞里。”南夜点起火折子安放在岩石上,自己走近阵式仔细观察。“这就是封印姐姐的桃木阵?好像被毁坏了很多!”“这是救水无月时造成的,这次来就是要看看这个阵法有什么诡异之处,还有此地是否为极阴之地。”“我身为亡灵,也并未发现其中有什么阴秽之气。”南夜左思右想:“你站远点~”说罢,放下幽鬼剑,十指交叉,然后朝上方一扬,青铜龙纹圆盘慢慢显现,紧接着融合成南夜的灵使,绿萝新奇的看着那一团棉花状的幽灵,觉得煞是可爱。“灵使,用你的极阴体质探测一下,这山洞是不是极阴之地。”灵使点点头,两个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亮晶晶的,它飞到空中旋转一圈,突然变成了八个一模一样的它,随即围成一个圆,周身散发出黑色的雾气。“看来有结果了。”南夜盯着黑雾。灵使收回分身,浮在南夜肩膀上,“嗖”的一下通体成赤黑色。“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灵使听罢,如烟消散。   “南夜,那是什么?”“我的灵使,它刚才已探测出此山洞就是极阴之地。”“那,在凤清县的某个地方封印着我姐姐的肉身?”“是的。现在只需确认水无月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绿萝不明白:“你先前不是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姐姐被杀死了吗?”“因为我不愿相信,所以才来这求证。”南夜从怀中拿出铜丧铃,并对绿萝说,“把耳朵堵上~”他有节奏得晃了晃,铃铛发出摄人魂魄般的声响,绿萝差点招架不住。“哎哟,急急忙忙找我来所为何事?哇,此地真阴冷~”白无常撑着哭丧棒出现在山洞,绿萝一看立马逃到南夜身后。   “我有急事要你帮忙,过来帮我看看这个阴阳阵。”南夜招呼他上前。白无常瞄了眼绿萝,也没在意:“冥界都乱套了,你还有心情看什么阵……”看到残阵霎那,鬼使白蹙紧了眉头:“这不起眼的山洞怎么会有这种邪恶阵法?”南夜屈膝上前:“此事稍后再说,你看看这阵何处诡异?”白无常细细端详:“外围的四方桃木阵是道家用来抓鬼的至高阵式,专门对付那些丧失人性杀人无数的厉鬼,此阵能限制阴灵的行动,是非常厉害的道家阵法,并无异常。嗯?”白无常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散发出邪恶之气的竟是这个白陶罐!”“这白陶罐有什么奇怪之处?”“你看,”白无常指着破损的陶身,“这陶身上的符文不简单……”“哪里不简单了,你倒是快说呀!”绿萝急切地问道,见白无常瞅了她一眼,又悻悻地缩回脖子。   “你就别卖关子了,此事可跟厉鬼作乱有关。”南夜不耐烦地催促道,白无常一听,立马正经:“陶罐上的符文称之为锁灵缚,能将亡灵囚禁在内,永生永世不复醒,如同掉入梦的深处,毫无知觉。”“听起来这锁灵缚是抓鬼的好东西~”“并非如此,”白无常摇头,“亡灵是需要引渡忘川,重投人世的,锁灵缚本身就触犯了三界法则,打乱了世间运转定律,运用此法之人是要遭受天罚的,因此自古以来该法术都属于禁忌,无人敢碰。而且……”“而且什么?”“七百年前肖依利用自身的阴阳之体引厉鬼作乱,就是用此阵来保护自己的魂魄,因为这符文可以令所有人都察觉不了亡灵的存在,除了自己。”“竟有这等效果!”“远不止如此。”白无常脸色沉重,“与锁灵缚一同练就的还有花咒,这是一种邪恶的咒语,中咒之人明明已死,可是这花咒却可以封印起亡灵的形态,使生死簿上无法显示该人阳寿是否终了,以此摆脱冥界的抓捕,冥界也无法察觉俗世异动。”“花咒?”南夜自言自语,“如此一来全都说得通了,身为阴阳之体的水无月已死,且被凶手用锁灵缚和花咒禁锢在这山洞,并以魂魄形态示人,所以冥界从未抓到过莫浅熙的亡灵,即使逃出这洞外,冥界最去抓取审审,不会过问太多,这凶手心思着实缜密。”“你在嘀咕什么?”白无常看他直溜溜盯着白陶罐,推了他一把。南夜不理会,扯起白无常:“再跟我去个地方~”说罢,直接用法术穿到了先前碰见厉鬼的林子深处,绿萝一转眼见他俩不见踪迹,连忙跟上。   “你十万火急的到底什么事?”白无常甩甩衣袖,满脸不情愿。“过来看!”南夜话不多说,伸手招呼他过去。“这……”白无常看见地上被腐蚀的枯叶,比刚才看见锁灵缚还震惊,“这里怎么会有阳血?!”“你确定这是阳血?”“没错。红若玛瑙,落地噬叶,阴阳之体,千年轮回。这就是阴阳之体的血液!”南夜心中难受得无以言表,他牵挂的水无月已再次确定死亡,甚至身体中的血液被人夺取害人,到底是谁害了她。若让无月知道,她,接受得了吗?白无常感觉不对劲,忽的反应过来:“你找到了阴阳之体?是谁?”“没有,我……我是无意之间发现这些线索的。”“无意间?别糊弄我,实话交代,如今冥界和俗世秽气越发严重,厉鬼数量猛增,你还在瞒我?”南夜闭口不言,白无常却已经猜到:“莫不是你身边的那个魂魄,叫水无月来着!你居然向阎王和我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想下地狱吗?”南夜眼看纸包不住火,但仍竭力相劝:“白大哥,水无月的确是阴阳之体,但这并不是她的选择。”“不必多说,立刻将她带回冥府看押,等找回肉身,一同火烧,厉鬼作乱也就能迎刃而解!”“不行!被狱火焚烧是会永不超生的。”南夜斩钉截铁地回绝,“五年前,她被人活活杀害。五年后,又要被冥府的狱火烧的魂飞魄散吗?”“你!”白无常对南夜的态度很是惊讶,对一切漠不关心的他竟然关心起这个水无月了。“南夜,你要知道你是猎鬼师,不能感情用事。水无月是千年难遇的阴阳之体,自然有邪恶之徒打她主意,如今她已不是人是亡灵,你该尽到本分,将其抓回冥府。”“不行!”南夜仍坦言拒绝,“我有我的计划,绝不是因为关心水无月。”“什么计划?”南夜知道若实话实说必定保不住水无月,只好事急从权,“如果照你说的将水无月押解回冥府,那照样得等找到肉身才能一同焚毁。在我看来,何不把水无月放在明面上,幕后黑手定会为了夺回她而现身,这时我们便可出手将其解决,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不,阴阳之体彻底消失才是办法。”“白大哥,请你相信我,我身为冥界猎鬼师不会徇私。”白无常犹豫不决,他不敢冒险。“待解决幕后黑手,我一定会把水无月带去冥界,她今生惨遭横死,至少下辈子让她好好活着。”“阎罗那里我该如何交代?”“还请白大哥暂时替我保密,时机成熟我一定主动和阎罗坦白。”南夜单膝跪地,抱拳相求。白无常长长叹了口气:“你,适可而止~有问题必须马上告知我。”说罢,晃了晃哭丧棒,钻入了地底。   乌鸦在头顶盘旋,发出悲戚的叫声,它们仿佛理解南夜的心情。无月,我发誓不会让你死的!绿萝喘着大气跟上来:“那就是白无常,他走了吗?”见南夜目光寒冷,知道事情不妙。“现如今已经确定的是那个山洞就是极阴之地,而你姐姐的确是阴阳之体,并且已死。她之所以能够以魂魄形态出现,是因为被额上的彼岸花封印了。这地上的血就是你姐姐的……”南夜的声音明显低了几度,听着甚是沉重。绿萝看着枯叶上的血迹,愤怒万丈:“我要亲手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揪出来!可我的记忆中除了我和姐姐再也想不起其他……”猛然间,残破的记忆被拼凑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初春时节,空气中还微有寒意,可那漫山的花已开得姹紫嫣红。水无月背着药篓回来,里面装满了药材。最近的姐姐有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哦,她的表情变了!以前的姐姐为了照顾我照顾家天天起早贪黑,步履沉重,脸色时常憔悴不堪。这段时间的姐姐照样很辛苦,然而她的脸上多了一份甜蜜的笑颜,出门的脚步也变得轻快多了,我得问问到底有什么事令她整天眉开眼笑的。   一如既往,太阳刚下山的时候,水无月背着药篓回家,步伐轻盈很是愉悦,即使一身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她那股秀气。今天的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看她样子十分珍视。绿萝做好了饭菜,到院子里收拾晒干的药草,见水无月笑盈盈的忙上前问道:“姐姐,什么事这么开心?”水无月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揣到身后,摸摸绿萝的头发:“天气这么好,心情自然也就好了。”绿萝眯着眼睛,贼贼地说:“姐姐,你脸红了哦!”说罢,突然蹿到水无月身后,夺去了她手上的东西,“咦,这白兔面具可真精致,谁送你的?”水无月倩然一笑,眸间都亮了几分。绿萝不禁笑出声来:“是哪个俏公子能让姐姐心动啊?”水无月拿过面具,平日里的女汉子竟显得这般温柔。“他是在我采药时认识的,儒雅有礼,性格温和,但和我在一起时又很阳光……”“哦~”绿萝刻意拉长了音调,“姐姐喜欢那公子。”水无月也没否认,继续说:“听说他是位大家公子,可没半点身架,而且他喜爱药理,对各种疾病都有所了解,真的很厉害。”绿萝见她满满的都是幸福,真心感到开心:“只要他对姐姐好,小芷就放心了。对了,他叫什么?”水无月爱惜地捧着白兔面具,尽是喜悦:“他叫颜亦晟,有机会请他来我们这做客可好?”“当然了,我就要见到姐夫了,哈哈哈……”“你别乱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颜亦晟!居然是颜亦晟!”绿萝恍然回过神来,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那姓颜的竟然一早就认识姐姐,那如今见到姐姐为何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难道他接近姐姐有何目的?南夜看她神情慌乱,知道肯定是记起了什么。“你想起什么了?”“姐姐有危险!”绿萝猛然紧握南夜的双臂,万分着急,“颜亦晟,颜亦晟认识姐姐,他五年前就认识活着的莫浅熙[绿萝已知颜亦晟认识水无月]!”“什么?!”南夜听罢,亦是错愕。“而且,他还是姐姐的恋人。”“竟有此事!那他怎么表现得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他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心生抵触。”“我们先赶回去再说。”   此时正值午夜,月黑风高。南夜担心水无月,不假思索欲用法术瞬移到村上。刚要动身,脚下的藤蔓纷纷像长蛇一般蠕动过来,死死缠住了他们。绿萝大惊失色:“这是什么怪物?”南夜顿感不妙,立刻抽出幽鬼剑,不料浑身精力就如被抽干一样,半点力气使不出来,幽鬼剑随之掉落在枯叶上。“是谁在搞鬼?出来!”他异常恼火,若水无月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要你身首异处。绿萝渐渐失去知觉,附体媒介被藤蔓所伤,弹出了她的亡灵。“绿萝,你醒醒!”南夜见她精神恍惚,时间久了怕是要伤及灵体。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黑夜中越发瘆人。绿萝迷迷糊糊,只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南夜抬眼一看,果不其然是百草坞遇见的神秘人。“是你,慕辰!”慕辰冷笑:“既然你已发现是我,那我也不必遮遮掩掩了。”他摘下兜帽,伫立在南夜面前,“我本不想来杀你们的,可是就凭那几只厉鬼应该伤不了你,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只得来送你一程。”“就凭你也想取我性命?别做梦了!”南夜心想法力不行,就用蛮力试试,可这藤蔓越捆越紧,裸露的皮肤已被藤上的刺扎的皮开肉绽。“别挣扎了,你们逃不掉的。这赤羽藤是用活人鲜血养的,一旦被它束缚,你们身上的血肉元气都会被吸走,一干二净!最后你烟消云散,而你会成为一具干尸。”南夜只觉全身疲软:“你身为猎鬼师,怎会使用这种阴秽的东西?”“阴秽?哈哈哈~”慕辰狂笑,“我整天都在阴秽的冥界和俗世穿梭,习惯了!”“你……是你把我姐姐杀了吗?”绿萝奄奄一息,卯足一口气才得以发出声来。“莫浅熙?我可从未动她分毫,也没理由杀她,我原本就是要杀南夜而已,不过想来你也没什么利用价值,可以一并解决。”绿萝咬紧牙关,这人身上的杀气远超过南夜。“既不是你杀的,那是谁?”南夜心中默念不是颜亦晟就好,至少这会水无月不会出意外。慕辰哼笑不答:“你们是没机会见到他了!”随即,抬起手掌逐渐捏成拳头,赤羽藤也跟着动作越缚越紧,数量越来越多,将南夜和绿萝活活包裹住。慕辰取出长剑,正想直直刺进去,急速的动作忽然凝滞半空,剑刃恰抵在南夜心脏位置。脑海里传来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慕辰,我喜欢你。”“雅儿喜欢我什么?”“喜欢你热心善良,从不会伤害人。你要一直这样哦~”“好,我答应你!”慕辰的手阵阵发抖:我的双手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已经回不去了,不怕再多杀几个。   东方渐渐泛白,绿萝法力微弱,浑身的元气即将被吸食干净。南夜的意识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模糊,他努力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昏睡,水无月还等着他。“你喜欢水无月?”出乎意外,慕辰竟问了这话。南夜诧异,心想他又想耍什么把戏。“在百草坞,你明知是我设下的陷阱,却为了她甘冒风险,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五脏六腑召唤狱火。你是喜欢她的吧?”“是又如何?你若敢伤害她,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放过你!”慕辰无奈一笑:“你想救她的心情与我的一样。无论代价多大,你都会不顾一切去做。”“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也不会和厉鬼为伍,更不会助纣为虐。”“说得好!我拭目以待。”慕辰“嗖”的将剑回鞘,“若水无月真的要面临魂飞魄散的局面,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否做到言行一致。”“你什么意思?”慕辰戴上兜帽:“你再不快点摆脱赤羽藤,水无月就要被掳走了,你可能永远见不到她!”南夜一下慌了神,无月你千万不要有事。“我会将你的事告知阎罗,你不杀我会后悔的。”“哈哈哈~”慕辰扬起披风,“你是说破坏契约受罚吗?呵呵,我无所谓,因为那契约对我无效,我现在不是签订契约的猎鬼师,而只是一个能看得见鬼怪的普通人。”接着隐没在空气中。   水无月到底出什么事了?慕辰为什么说冥界契约对他无效?太多的疑惑犹如千丝万缕的线缠成了一团。眼看天色渐明,若慕辰说的是真的,那现在水无月肯定身处险境,而颜亦晟假装不认识水无月的事更有蹊跷,所以必须尽快赶回陈大哥他们家。可白无常的铜丧铃在刚才挣脱时不小心掉在地上,自己又毫无法力,该如何逃出赤羽藤的包围?南夜竭力平息心中的杂念,他的绯瞳具有与生俱来的能力,如果能集中所剩无几的法力,兴许能逃出这赤羽藤,只是在没有强大法力的支撑下,运用狱火会使身体伤的更重。然而他满脑都在想水无月,每一秒都在担心她,根本没时间考虑自身安危,自己这可有可无的存在,最后能为自己喜欢的人而受损又有什么关系。   “凌南溪,集中精神~”南夜紧闭双目,汇聚体内游走的精力,试图冲破赤羽藤的束缚。他猛然睁眼,露出猩红的双瞳:“轮回为价,阿鼻狱火!啊~”他的眼睛仿佛被万针穿刺,剧烈的疼痛传遍身上每一处皮肤,他咬牙坚持,瞳孔的血丝渐渐向眼球四周蔓延,殷红的血从眼角簌簌流下。“水~无~月~”南夜对空咆哮,使得脖颈上的青筋拱起。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掀起地上腐烂的枯叶,惹得树枝沙沙作响。“轮回为价,阿鼻狱火!”随着用尽全身精力的一声吼叫,赤红色的火柱刹那间捅破昏暗的天际,黑红相间的火焰将赤羽藤团团围住,只听赤羽藤发出惨烈的嘶鸣,弹指间便被狱火燃烧殆尽,只剩地上一抔黑灰,甚至连黑纱斗笠也没幸免于难。南夜瘫倒在地,捡起掉落的幽鬼剑,并在剑身附上狱火,朝着绿萝凌空横扫,赤羽藤就像在烈火中的活人一阵惨叫,随着散去。绿萝浑身法力和元气已被吸食干净,下一秒很可能烟消云散。而自己五脏俱损,伤势不轻。   “找白无常。”南夜拾起铜丧铃摇了摇,白无常再次出现,可没想到几个时辰没见,展现在眼前的竟是这幅场景。他忙上前搀扶住南夜:“这是出什么事了?”南夜捂住眼睛,吃力地答道:“慕辰为了杀我,竟使用了赤羽藤这种邪恶灵器。厉鬼作乱的事他也是凶手之一,你赶紧回冥府查一下他的契约书。”白无常惊诧:“为何要查他契约?”“因为……因为他说冥界契约对他已经无效。”“竟有这种事?猎鬼师违约的话,契约石上会显示出来并降下惩罚,可直至现在契约石上并没有任何异常。”“所以,你快点回冥府查清此事!”“好。没想到慕辰竟然堕入了魔道,我这就回去向阎王禀明此事。”白无常转身要走,可发现南夜身体极度虚弱,旁边的绿萝也奄奄一息,着实放心不下,他毅然回身,盘坐在侧,将自己的法力输入了南夜体内。“白大哥,你这是干嘛?若被冥府发现你私自掺入凡人俗世,会受重罚的。”“别说话!”白无常难得严肃,“我已经隐瞒了阴阳之体的事,不怕再错一次。倒是你,为了那水无月一次次使用狱火,可知这会使你的经脉错乱,五脏受损?”说着,又把自己剩余的法力的过给绿萝,总算保住了绿萝的灵体。“我的法力也只是暂时护你心脉,切记不要再用狱火,你知道猎鬼师在没完成契约前死亡,是要永堕地狱的。”南夜当然知道后果,可是为了水无月永堕地狱又如何?反正他也不想受轮回之苦。   “慕辰之事我查清之后回来告知你,你多加小心。”白无常欲言又止,“你是我认识了近两百年的朋友,我不想到时候由我押着你的亡灵下地狱。”话毕,叹气离开,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是沉重。绿萝恍恍惚惚醒来,全身乏力:“南夜,那神秘人走了吗?”南夜走过去拉起绿萝:“他叫慕辰,是猎鬼师之一……”“你的眼睛……”绿萝注意到他的绯瞳,略有惊吓。南夜转过头:“别怕,我不是妖怪。”“我不怕,我也不认为你是妖怪,我自己还是个亡灵呢!”绿萝和水无月的性格相近,大大咧咧,似乎没什么能吓得到她。南夜心感安慰,接着说:“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回到镇上,你姐姐可能出事了。”“好!”绿萝脚下发软,那赤羽藤果真厉害。南夜试用瞬移术,刚结印,胸口猛然一疼,咳出一口鲜血。绿萝吓坏了,忙问:“你还好吗?”南夜喘了几口粗气,近几个月频繁召唤狱火,其火毒已伤及肺腑,而且元气又被赤羽藤吸食,要不是白无常及时输给他法力,此刻很可能在去黄泉的路上了。他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渍,说道:“我法力不足,只好步行回去了。”绿萝看他脸色枯黄,连忙点头答应,心中默默祈祷姐姐切莫出事。   柳林坡西南角山崖边。   阴沉沉的天空把人的心情压抑到了极致,慕辰驻足在岩石上,俯瞰远方,黑色衣袍被迎面而来的秋风掀起。“你还想跟踪我到何时?”他冷声喝道,“出来!”身后百米开外的树上跃下一个人影,渐渐走至跟前,是陆瑶华!“你跟着我做什么?”陆瑶华自从见过雅儿之后,曾答应她一定会把慕辰带回去,所以四处打探之下跟着来到了东山镇。“我……”陆瑶华不知从何说起,“你,你不回去看看你妻子雅儿吗?”她小心翼翼地问。果不其然,慕辰一听到雅儿的名字,瞬间暴怒,他大步跨至陆瑶华面前,拽着她领口质问:“你去见雅儿了?你跟她说了什么?”这眼神仿佛要把她吞噬一样。“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只是什么?”“雅儿病的严重,她希望你能去见见她!”慕辰松开瑶华的领口,阴森森地威胁她:“我的事你别插手,雅儿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她死的。”“用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她的死亡?帮助那心术不正的道尊制造厉鬼?杀害无辜的人?”慕辰怒火中烧猛一回身掐住她的喉咙,瑶华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逼得节节后退,直至后背被树干抵住,脊骨恍如撞碎般疼痛。“你究竟知道了什么?”瑶华呼吸困难,但不挣扎,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慕辰愤怒的眼神稍微缓和了点,他下不去手狠不下心,处处为他着想为他涉险的瑶华他怎么可以杀了她。   瑶华淡然一笑:“我……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你还是你~”慕辰犹疑不决,颤抖的手说明了一切。“你没有当场要了南夜的性命,也没有伤害那个绿萝,还把水无月即将遇难的事告知于他,这所有的事情都在说明你还是当年热心救我的慕辰大哥,仍然那么善良。”慕辰松开手,语气缓和了很多:“算我求你,别再管我的事了。你会因我受伤的!”瑶华倚着树干,缓了缓气息:“雅儿已经病入膏肓,你不会不知道,她唯一挂念的就是你,她想要见你最后一面。这是她的心愿,难道你不能看开点,陪伴她走完最后一程吗?”慕辰心痛,他何尝不想念雅儿,那个他深爱着的女子,可一旦见了她,便会使她失去活下去的信念,所以只好避而不见。“世间总有些事不是你说看得开就真的看得开的,当你珍视的人或物即将离你而去时,你也会孤注一掷用尽所有方式来留住他,无论邪恶正义,都无伤大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雅儿,她会原谅我的。”“可你有没有真正替雅儿想过,她每天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你却强行把她留在你身边受苦,会不会太自私了?”“闭嘴!”慕辰朝瑶华肩头点了两下,瑶华瞬间浑身乏力。“慕辰,不要再做傻事了,我求你!”慕辰不语,横抱起瑶华,将其轻放在岩石上:“半个时辰后,穴位就会解开。还有,真的别再逼我,我不想伤害你。”“慕辰~”瑶华喊他,他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雅儿,我的雅儿,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慕辰长叹一口气,无论自不自私,我都要雅儿在我身边…… ☆、冰山一角浮水面(下篇)   东山镇,一如既往的热闹。水无月和颜亦晟一大早便出门寻访前县令,不凑巧的是家仆称老爷出门办事,近几日不在府内。俩人白跑了一趟,不禁有些失落。“别泄气,大不了我们等几天再来。”颜亦晟安慰道。水无月心事重重,南夜和绿萝去柳林坡已经几天了还没回来,别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你在担心南夜和绿萝?放心,南夜武功高强,绿萝又那么机灵,不会有事的。”他牵起无月的手,笃定的眼神叫人无法不信。“这儿离何掌司家不远,我们过去看看他身体如何了?”颜亦晟建议,水无月跟着前往。   “嗒嗒嗒~”颜亦晟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出来,“难道黎儿出去买药了?”说着,朝门缝那瞄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把颜亦晟吓得目瞪口呆。水无月忙走上台阶:“怎么了?”颜亦晟颤地眼眸,伸手推开门扉,门居然是虚掩着的。他走在前面,把水无月保护在身后,并嘱咐道:“小心!”水无月点头,警觉地观察四周环境。进到院内,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不好,何掌司和黎儿出事了。”颜亦晟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厢房门口,只见黎儿悄无声息地趴在血泊之中,刚才在门缝中看到的就是这鲜红的血液。水无月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不可置信:“黎儿,死了?”颜亦晟抱起黎儿,探了探他的脉搏,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他被人刺穿心脏而死,一刀毙命~”“他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水无月愤怒极了。“我想应该是有人想掩盖秘密才痛下杀手的~”颜亦晟出乎意料的冷静,他站起身跑进房内,不出所料何掌司也已惨遭毒手,床榻、被褥和地面上全是醒目的血液,何掌司睁着眼睛,满目惊恐。“是我害了他们……”水无月置身其中,铺天盖地的懊悔涌上心头,“要不是我坚持查秦小思的事,他们的藏身之所也不会被发现,他们也不会枉死,都是我的错……”她的双脚沉重如石,眼前血淋淋的一幕令她无法释怀,是我害了他们!水无月的眼泪簌簌流下,止也止不住。   “不是你的错,无月。”颜亦晟看她几近崩溃,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你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自在。”水无月掩面哭泣:“可……可这一切因我而起,我该怎么说服自己?我说服不了自己……”“看着我!无月~”颜亦晟扶着水无月的肩膀,眼神轻柔如雾:“他们死了,已经没有办法查出凶手。可我们还活着,为他们报仇雪恨只有我们可以做到。你懂吗?”水无月抽泣,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是,我一定查出真凶不让你们枉死黄泉!   昏暗的房间一片死寂。颜亦晟看似冷静,实则心中波涛万丈,他答应何掌司要照顾黎儿,可结果呢?结果是黎儿就躺在门外的血泊中,死了!何掌司也因此遇难,谁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谁急于杀人灭口?对,一定是他,我尊敬的父亲——颜文昌!颜亦晟紧握拳头,咬牙切齿。不过此刻,他必须要镇静,否则谁来保护水无月?“无月,你别慌,有我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受伤的。”无月心里清楚,杀了黎儿和掌司的不出意外就是颜亦晟的父亲了。   “陈大哥陈大嫂会不会也受牵连?”水无月陡然想起,颜亦晟眉心一皱,蓦地牵起水无月直往外赶,脑海中不停默念:切莫出事切莫出事!可一切都太晚了……水无月抚着心口呼吸急促,魂体已然虚弱到了极点。颜亦晟突然顿住脚步,痴痴地盯着眼前的画面,说不出话。院内一片狼藉,就像被土匪洗劫了一样,屋子里没半点人的气息。“陈大哥,陈大嫂~”水无月试图叫唤,然而没人应答。颜亦晟跑进屋内,瞳孔瞬间放大,他扶起陈力:“陈大哥,你醒醒。我帮你止血~”陈力浑身是血,气息微弱,他双眼半睁半闭:“别,别管我了颜大夫……你大嫂……大嫂怎么样了?”他手指着厨房方向,水无月忍住悲痛急急忙忙跑去厨房。“陈大嫂!”只看见陈大嫂瘫在灶头边,已没了呼吸。水无月跌倒在地,扑过去垂泪呜咽,“陈大嫂,对不起,是我……是我害死了你们。”陈大哥听到水无月的悲戚,知晓妻子已死,苦笑:“没了,什么都没了。”颜亦晟极力克制胸腔怒火。“陈大哥,你看到是谁了吗?”“他们……他们带着面罩,杀气腾腾地闯进来,只……只问你和水无月姑娘的下落,我受你恩惠不浅,怎么……怎么会出卖你呢!”颜亦晟哽咽,从不流眼泪的他眼眶泛红,眼泪在打着转儿:“对不起,陈大哥,对不起~”陈力双手一摊,没了声响。“陈大哥!”颜亦晟大喊,可陈力已无力无天……   水无月闻声跑来,见陈大哥双目紧闭毫无生气,强忍着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她跪下来抱住颜亦晟的脖子,泣不成声:“他们那么善良,为什么……”颜亦晟抚摸水无月的头发,他未尝不痛苦不痛恨!“我们快离开这,凶手肯定还会再来的。”颜亦晟收拾起心情,提醒道。水无月回过头看了眼陈大哥,心想一定替他们报仇。   俩人刚藏进竹林,就见五六个蒙面杀手进了院子。颜亦晟向水无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并压低了她的身姿,自己则在靠前的位置观察杀手的行动。带头的杀手在那边指手画脚说着什么,底下的人听了命令四散开来。“无月~”颜亦晟压低声音说,“我们快走。”水无月屏住呼吸,生怕引起杀手的注意。不料,脚下竹叶实在太多,只稍微一动就发出了窸窣声,杀手异常敏锐,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颜亦晟自觉不妙,立刻抓住水无月的手全速逃离,他没有南夜那般高超的武艺,凭自己偷学来的三脚猫功夫定是斗不过这些专业杀手的。眼看杀手步步紧逼,颜亦晟松开水无月的手让她快走,可惜杀手早已包围住了他们,无处逃脱。“颜公子,乖乖跟我们回去,免得受皮肉之苦。”颜亦晟急忙把水无月揽至身后,讯问:“谁派你们来的?人是你们杀的对吗?”杀手摘下面罩:“公子应该猜到了,何必多问?”颜亦晟哑然:“韩先生?!”最近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各种不可思议的事都发生了。“亦晟,他是谁?”水无月背靠颜亦晟,体力透支。“他是教我学识的先生,五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父亲说他外出办事跌落山谷死了。”颜亦晟脑袋一片空白,父亲到底骗了我多少事……   “韩先生,你这几年去哪了?为什么骗我你死了?”在颜亦晟眼中,韩树臣不仅是他的老师,更是如亲人一般的存在。五年前从父亲那听闻韩树臣的死讯,把自己闷在房里几个月,身子都差点垮了。韩树臣自然心系颜亦晟,五年未见,如今却要刀剑相向。“跟我回去再说,大人在家等你。”“回去?他杀了我母亲,杀了陈大哥陈大嫂,甚至杀了何掌司和他十五岁的儿子黎儿,这一切都是逼我回去?我不会回去!”韩树臣双手背在腰后,眼神异常深邃:五年来他默默在远处观望着亦晟,看他日渐成长,看他喜怒哀乐,在他心目中早已把亦晟当成了自己的侄儿。然而他是下属,曾受颜文昌提携之恩,所以于情于理他必须听令于颜文昌,无论什么事,他只需要听令行事。“亦晟,韩先生劝你别抵抗,否则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说着,命令手下靠近他们。“住手,我跟你回去[颜友杰协助颜文昌杀了莫浅芷,知道莫浅熙的事情]便是,可请韩先生放过水无月,她与此事并无瓜葛。”“亦晟~”水无月抓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做这样的决定,“不要丢下我,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韩树臣瞅了一眼水无月,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一跳:莫浅熙!居然还能看见你。   “对不起,亦晟,我奉命要将你们带回颜府。”“为什么?水无月跟这事没关系,是我要查秦小思和莫浅芷,要带就带我回去,别碰水无月!”颜亦晟与其他杀手交起手来,杀手们收到命令不能伤害俩人分毫,所以未尽全力只把他俩困在原处。韩树臣抬起右手,忽然到了颜亦晟面前,不容分说朝他脖颈处落下一掌,颜亦晟即刻昏迷。水无月本就虚弱,此时更是毫无反抗之力,杀手用锁魂链将其绑好,扛在肩上离开。韩树臣则背着颜亦晟,喃喃自语:“你和浅熙姑娘真是一段孽缘~”   一阵喧嚣之后,竹林变的异常安静,只见纷纷落叶随风飘摇。   “哒~哒~哒~”只听闻远处传来急骤的脚步声,看那身形是南夜和绿萝。南夜心急如焚,径直闯进陈大哥家,大喊:“水无月~”唤了好几声也没人应答。他进到屋内,见到死去的陈力,再跑去厨房,陈大嫂也已遇害,心中急迫万分。“水无月,你不要出事!”他手撑胸口,气息紊乱,脸色也异常惨淡,看似受了极重的伤。绿萝扶着篱笆缓了口气,也连忙跑进房内:“啊~”她看到瘫在血泊中的陈大哥,无疑吓出一身冷汗,“姐姐呢?一定是颜亦晟搞的鬼!”南夜的伤势愈加严重,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水……无月很可能已经……已经被绑走了……”余音未落,他胸口气息猛然一涌,突然呛出满口鲜血,随之半倒在地,借着幽鬼剑才勉强支撑着身体。绿萝六神无主:“你,你还好吗?我们回来的路上不仅被厉鬼袭击,还接二连三被蒙面杀手围困,为冲出包围你消耗了太多精力,再不休息你可要一命呜呼了。”   多年以来,这是南夜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在回程途中,本只需半天时间就能到陈大哥家,没想到还没出柳林坡就碰到了十多只厉鬼,各个疯狂嗜血,正所谓屋漏偏逢连阴雨,他身体才刚被被赤羽藤所伤,这下又冒出如此数量的厉鬼群,着实毫无胜算。但再不捉紧,很可能再也见不到水无月,于是他又用了狱火之力,如今伤上加伤,处境艰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带着绿萝总算出了柳林坡,可双脚刚踏出去,竟与十几个蒙面杀手狭路相逢,他们二话不说,挥舞着刀子冲上去,南夜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打退了几个,可对方人多势众,他又身受重伤,硬拼绝非明智之举。于是和绿萝朝侧面方向逃脱,杀手一路猛追,誓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们钻进灌木丛,才幸运地躲过一劫。然而南夜和绿萝都已筋疲力尽,竟不知不急昏迷了过去,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几天。   “我……我没事……”南夜试图站起来,可膝盖刚离开地面,整个人就直晃晃地摔在了地上,无论绿萝怎么叫他,也没反应。绿萝手足无措:姐姐被凶手抓走,南夜性命垂危,我该怎么办?忽然,她瞥见南夜腰间的铜丧铃,犹豫之下拿了过来:“不管了,大不了再死一次!”她咬咬牙,晃起了手中的铃铛,随着低沉的铃音想起,绿萝瞬间头疼不已,即使捂住了耳朵,也感觉浑身被撕裂一般疼痛。幸好,白无常在她即将撑不住的时候出现了,一看这眼前的景象同是惊诧。   “天呐天呐天呐,这又怎么了?”绿萝无力地指着南夜:“快救南夜,他受了很重的伤,一直吐血……”白无常见一片狼藉的模样,不知从何下手。“救人要紧!”他急忙扶正南夜,朝空挥舞哭丧棒,嘴里念着一些难懂的咒语,只听哭丧棒上的铃儿骤响,白色流苏一片一片展开,随即一柱光晕灌入了南夜的天灵穴。等了很久,待光晕被吸收完,南夜随即睁开眼睛。“你为何不听我的劝告?我已郑重警告过你,这段时间不要召唤狱火!”白无常左手叉腰,气恼地训斥道,“火毒入骨,无药可救,你可知道?”南夜却出乎意外的淡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深入凶手内幕,我才能……”“你这些话留着骗自己吧!你喜欢水无月,甚至不惜丢弃自己的性命,值得吗?”“我没有!我……我只是想继续签订契约,避免轮回。”“你愿意自欺欺人我无所谓,但是你如果因为心慈手软误了大事,那我必会将把阴阳之体的事如实禀告阎罗,阎罗的脾性你是知道的,他定会命鬼使将水无月带回冥界。”“千万不要!我会尽快解决此事~”白无常叹气:“以前总劝你切莫割舍俗世之人的七情六欲,没想到如今倒希望你无欲无求。”南夜低眸不语,这条命的价值就是保护水无月,自己的生死他早已置之度外。“我把法器里的灵力全都注入了你体内,除了火毒之伤其他的已无大碍,你好自为之吧!”   “慕辰的事查清了么?”南夜忽然记起,白无常点头:“他的妻子名唤雅儿,常年患病在床,慕辰与她青梅竹马,情意深重,后喜结连理。然而近几年雅儿的病越来越重,无人能救,慕辰之所以堕落作恶,兴许与她妻子有关。”“他妻子何许人也?”“说来也巧,此女子正在凤清县小乔居。”南夜暗想,若要阻止慕辰怕是要会一会雅儿了。“那他的契约……”白无常表情沉重,缓缓解释:“慕辰换上了别人的魂魄。”“换魂魄?”绿萝有了点精神,“如何能做到?”“确切来讲,应该说他在自己体内又加了别人的魂魄,以此转移契约的签订者。而这魂魄必须是来自意志不坚,易受蛊惑之人,只要他陷入梦魇,他便能操纵这人的魂魄,到时即使破坏契约,死的也是别人。”“普天之下,能有几个人会这种法术?”“这是转魂术,应该没什么人知道。也许……也许跟使用锁灵缚和花咒的人有关,此人连七百年前的邪术都知晓,转魂术自然不在话下[将莫浅熙和秦小思的事联系起来,箜影是一切的幕后指使。]。”“你的意思是慕辰的背后之人就是所有事件的真凶?”白无常认真地点了点头:“此事牵涉甚广,要不要叫上其他的猎鬼师帮你?”南夜摆手:“有需要时我自然会说。当务之急,是要立刻赶回凤清县。”“对,我姐姐被人捉走了,必须马上去救她。”绿萝稚嫩的脸上满是焦虑。   虽说要去救水无月,可找谁要人还是个问题,而且也不知无月被困在何处,总不能直接闯入颜府,这只会打草惊蛇。“请让我去望乡台!”绿萝恳求道,南夜大惊,制止道:“别再任性了,你姐姐不知所踪,若是你再出个意外,我该如何交代?”绿萝向来调皮,此刻却十分从容:“我不是任性,我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姐姐?我又是因何而死?这样,即使我万劫不复,至少能让姐姐明白所有真相,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南夜仍不允许:“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姐姐死的,只要查明厉鬼之事,你就不是戴罪之身,仍然可以转世为人。”“可来不及了……姐姐已经被抓走,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白无常在一旁听着,虽然人世情感错综复杂,但绿萝对水无月的姐妹情谊如清泉般纯洁,他笑了一笑:“望乡台就不必去了。世间之事,有因有果,相信你的记忆和南夜的分析,你们会找到真相的,况且我也不乐意你赖着冥界不走。”绿萝不是很明白,南夜倒是立马知道其中所指,即刻起身说道:“我们立刻赶往凤清县。”说完,朝绿萝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出发。“别再使用狱火了~”南夜也不听白无常把话说完,一眨眼就跑的没影。   “见色忘友的家伙……”白无常一边碎碎念,一边拿起哭丧棒左右摇晃,地上的陈力和陈大嫂瞬间消失,“黄泉路上,自有引路人引渡你们过忘川~”“你这样做可曾想到后果?”冷不丁地,白无常身后冒出了一个身影,把他吓了一个寒噤。“黑使,你怎么在这里?刚才的事你都听到了?”黑无常冰着一张脸:“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已悉数知晓,你身为鬼使只负责掌管冥界大事,而如今竟敢徇私枉法搅手凡尘人事,还隐瞒阴阳之体这等要事,若阎王知道了[黑无常、白无常、箜影、颜文昌知道水无月是莫浅熙,也知道是阴阳之体]……”“不必说了,”白无常打断黑使的话,“阎罗那自有我来承担,你若心如磐石,说一不二,尽管去说明事件原委,也好讨得阎罗欢心。”黑无常连连摇头:“我并非冷血无情,只是三界自有定律,万物皆有始终,我们做好分内之事就好了,何必自找麻烦?”“三界是一个整体,如今俗世已乱,你觉得冥界还能悠然自得吗?我们既有能力,为何总做一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上百年以来,黑使只是独善其身,从不关心职责之外的事,因为他觉得三界定律无人可以触碰或破坏,现在看了南夜对水无月的执念,见了莫浅芷对莫浅熙的姐妹情,又听了白无常一席良言,心中的结似乎被打开了,所谓的定律不过是为人而生为人而改,他拍了拍白无常的肩膀:“罢了,且看南夜能否将此事解决吧!其他的事我会保密的。”白无常略感惊讶,随即会心地笑了笑。   长恨人心不如水,若遇真情必怜之,白无常静静思量,嘴角一抹弯颜:“我从未见过南夜这么紧张一个人,甚至将绯瞳展露在外也毫不在意,也许他冰冻的心已被融化……”“可不知这份羁绊于他来讲是福是祸~”黑无常忧心忡忡,阎罗不知阴阳之体的存在还好,一旦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南夜,我们直接去颜府吗?”绿萝快步跟在后头,心里七上八下的,颜亦晟明明认识姐姐却装作陌生人接近她,肯定不安好心。“对,立刻赶回凤清县。白无常意思也是如此,他让我们相信自己,言外之意就是我们的猜测无误。”听南夜这么说,绿萝才如释重负。   南夜心事重重,希望一切还来得及,若水无月再一次被封印,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水無月,一定要等我。 ☆、提起往事不置信(上篇)   清瑶溪上的风和煦柔软,溪水一浪接着一浪,发出空灵的潺潺声。水面上船只的倒影与天空的白云交汇,似乎游走在在碧水蓝天之中。   韩树臣负手坐在甲板上,凝视这一泓碧川,神情异常平静。五年前,当他手染鲜血的那一刻起,那个温文尔雅的颜先生就死了,而自己则为了逃避心中的歉疚,不惜跪在地上乞求颜文昌让他消失在颜亦晟的世界里,因为深感无颜见他,颜文昌向来疑心病重,生怕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会随之泄露,于是威逼利诱强制他留在府上,只不过让他隐匿于幕后,说是对其莫大的恩典。而颜亦晟那边只好欺骗他自己失足跌落山崖死亡,即使对亦晟不公平,他也只能照做。   事到如今,他也不过是一具听人摆布的行尸走肉。   年龄上,韩树臣比亦晟大了一轮,可缘分如此奇妙,俩人的志趣出乎意外的相投,这是一种亦师亦友亦亲人的牵绊。然而,最终是他亲手破坏了这份情谊……   “先生,公子醒了。”手下前来甲板禀告。韩树臣“嗯”了声,站起来去见颜亦晟。“放开我!我命令你们放开我!”颜亦晟被手指般粗的绳子死死绑住,根本挣脱不开,但他哪顾得上这么多,“你们把水无月怎么样了?说!”恰巧韩树臣听见,他命令其他人出去,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到边上:“水无月姑娘没事,你且先冷静冷静。”颜亦晟愤愤地说:“我都说了,是我要查母亲,是我要查莫浅芷,不关水无月的事,放了她!”韩树臣手撑着膝盖,半俯身仔细看了看五年没怎么见过的亦晟。“五年没见,你就只想着水无月,不跟韩先生说说话?”“能看见安然无恙的韩先生,亦晟自然欢喜,可你一来就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们都是学生的朋友,我跟你已无话可说。”“我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什么苦衷?为什么骗我你死了?为什么要抓水无月?我母亲的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颜亦晟怒极了,实在有太多的困惑找不到答案。   “你母亲秦小思的事我并不知其中所隐,在我成为你的教书先生时你已经没有母亲。其他的问题,恕我不能回答……”韩树臣身上的秘密太多,叫人捉摸不透。颜亦晟见他守口如瓶,再问也是徒劳,只好婉言相求:“韩先生,学生只求你放了水无月,其他的事我一并承担。学生求你~”沉默良久,韩树臣才开口:“对不起,韩先生帮不了你。快到凤清县了,你休息片刻。韩先生是为了你好……”“你们总说为我好,最后一个个都欺骗我……”韩树臣点了他的睡穴将他靠在船窗边,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迈了出去。   五年前,你和浅熙姑娘相知相爱,却有缘无分。五年后,你们即使相见也终是人鬼殊途,难成正果。有些事,早已注定,我们无力回天。   凤清县渡口。   韩树臣把昏睡的颜亦晟和水无月分别搬进马车,并交代手下各自散去,自己赶着马车赶往颜府复命。   阿宝由于看管公子不力,颜文昌一怒之下赏了他一百廷杖,令他差点翘了辫子,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直到今日才能勉强下地行走,可每迈开一小步,骨头像被敲碎了一样疼。“听说公子被捉回来了~”“谁让公子不听老爷的话,每次逃出去害的我们被责骂。”阿宝无意间听到门外丫鬟在嚼舌根,心下慌乱:“不好了,老爷得知公子出逃已然大发雷霆,如今被抓回来可不得掉一层皮呀!”   “你们把公子带去听风楼,严加看管,决不可放他出来。”“是!”杀手背起颜亦晟,走进内院。韩树臣驾着马车绕到了颜府的后门,左右查看了一番才抱出水无月,他小心翼翼地进了颜府后院,来到一处假山群,轻轻扭了一圈盆栽,“吱”一声,假山忽然裂开了一条细缝,韩树臣用脚撑开拐进了假山内部。   假山底下别有洞天,一条蜿蜒向下的石阶在黑幕中看不见尽头,借着微妙的烛光才能艰难前行。水无月突然醒来,发现正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抱着,惊恐地喊道:“放下我,你抓我来这做什么?”“别做无谓的挣扎,你身上的锁魂链是专门为你而制。”说着,韩树臣抱着她到了地底深处,地面平坦开阔,周边还放着奇奇怪怪的坛子。正前方摆着一张红木桌,桌上有个青铜神龛,里面插着即将烧尽的香火,正中间的地上画着一个六芒星图,整个氛围诡异阴森。   “这是哪里?你把颜亦晟怎么样了?”水无月感觉到不妙,“听颜亦晟叫你韩先生,也应是亲近之人,为何这般心狠手辣!”韩树臣将她放在星图中央,正视着这张脸,挪不开眼神,不知是恐惧、愧疚或是后悔:“莫浅熙,我们又见面了!”水无月听他唤自己的名字,顿时哑然,他……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真实姓名?“你……你是谁?”韩树臣露出深不可测的笑意:“在下韩树臣,你我有过几面之缘,只是你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水无月努力回想,却还是一片空白,心口却猛然疼得厉害,额头上的彼岸花发出金色的光晕。“若我之前得罪了你,尽管冲我来就好,你为什么要杀那些无辜的人?”“你并没有得罪我,怪只怪他们见到了不该见的人,说了不该说的事,当然得死!”“不,一切都因我而起。”水无月一想到那么多无辜的人惨死,心里的歉疚排山倒海般涌来。韩树臣蹲下身子:“的确,一切因你而起,所以也该由你结束。不过,我要替亦晟谢谢你,若不是你他也活不到现在[韩树臣透露认识水无月,颜亦晟也认识水无月。]。”水无月半知半解:“你这话什么意思?”韩树臣浅哼一声:“你已不是俗世之人,没必要知道得这么清楚。”说完此话,不再回答。“放我出去~我要见颜亦晟~”无月站起来试图冲出去,没想六芒星立刻形成了光壁,拦住了她的去路。   韩树臣怎么会认识我?他又如何知道我不是俗世之人?为何说亦晟因我活到现在?……我和亦晟明明才相识几个月而已!!无月魂体虚弱,精神涣散,体力不支的她侧瘫在地,细长的黑发随意散落,显得格外憔悴。   亦晟,你在哪里?水无月心里万分牵挂着颜亦晟的安危,渐渐昏迷……   听风楼位于颜府后花园的湖心中央,此楼三面朝湖,一面朝南,接连着九曲桥。湖中夏荷已残,锦鲤悠游,看着倒显得很是凄凉。   “放我出去!~”颜亦晟愤怒地踢门,从没见他这么狂躁,“带我去见水无月!”他恨不得跳窗而出,可是窗棂上早已订了坚硬的木板,任凭他横踢右踹就是没半点松动。门口的站了四个侍卫,手持刀剑神情肃杀,容不得他人半点靠近。颜亦晟坐在椅子上,挠着头发,清朗的面孔此刻略显疲惫:都怪我没用,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如今被困听风楼,也不知无月被带去哪里,这可如何是好?颜亦晟心急如焚,脑子里都在想如何逃出去。   阿宝跟了颜亦晟多年,当然不忍看见公子再次被软禁。想了想,咬着牙走向听风楼,侍卫一听脚步声,立刻拔刀相向。“大人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听风楼,违者杀无赦!”阿宝刹住脚,怯怯地说道:“各位大哥,我是公子的亲卫颜阿宝,我就想看看公子是否安好?”边说边递去一些银子。侍卫目不斜视,直接将刀搁在阿宝的脖子上,冷酷地回答道:“劝你尽早离开,刀剑无眼~”阿宝年纪尚小,被这一威胁,吓得直打哆嗦。但是他仍然鼓足勇气,朝听风楼喊:“公子公子,你还好吗?”颜亦晟满是愁容,忽然听到阿宝的呼喊,心中一喜,他快步走至窗台,对着外面说:“阿宝,我没事。只是想念凤清县的故人~”他刻意将“故人”二字拉长了音调,想必阿宝能懂其中含义。阿宝会心一笑:“公子好便好,那小的就放心了。”说罢,忍着杖责之痛一瘸一拐地回去。侍卫见他走远也没起疑,于是收起刀剑,继续监看。   颜府守卫森严,想要进来必须是身兼要职的官员或是颜文昌邀请的客人。阿宝若能懂我意思,他定会去找林跃然帮忙,而林跃然自知颜府向来不欢迎他,应该会找官阶或身份尊贵之人一同前往,他交友甚广,应该不是难事。到时与他商量计策,不出意外应该可以逃出去。颜亦晟如是想,心里的焦虑稍微缓和了些。   最近府上气氛压抑,总觉得什么事要发生,阿宝提心吊胆不敢吭声,他四下看了看,从左边侧门溜了出去。“公子在凤清县的故人也就只有林大人了,他肯定是要找林大人解困。”阿宝咧着牙狂跑,这点小痛算什么。   跑了好一阵儿,总算到了凤清县衙,阿宝扶着衙门口的狮子石像喘上几口气,正好碰见林跃然身边的师爷上官翎,他瞧见阿宝一脸急切,忙走近问道:“阿宝,为何这般急促?”阿宝抹去额头上的汗珠:“我来找林大人,我家公子有急事相求~”上官师爷眉梢一沉:“大人去了林太傅家做客,回来之时已到晚上了。”“什么?”阿宝急得直跺脚,“那可怎么办?老爷就快回府了,少爷要遭殃啊~”上官翎足智多谋,立刻决定:“既然是急事,我即刻前往林太傅府上通知大人,你先回去了解情况,到时好让大人思考对策。”阿宝连连点头:“好好,多谢师爷出手相助~”上官翎骑上快马,扬鞭而去。   阿宝回到颜府心绪不宁,祈求老爷晚点回来。可是越不想发生的事偏偏发生了,颜文昌与众大臣商量完立太子之事,快马加鞭赶回颜府,行至身旁一股冷风,叫人不寒而栗。“公子可在听风楼?”言语十分犀利,家奴弓着身子慌忙答道:“是。”颜文昌疾步如飞,杀气腾腾。阿宝人微言轻,根本没资格跟着颜文昌进去看公子,只好焦急地等待林大人来救场。   “大人!”侍卫见颜文昌来,纷纷行礼。“打开。”颜文昌喝令道。“大人,能否让我一同进去。”不知何时,韩树臣已在颜文昌身后,颜文昌瞥了他一眼,以示默许。侍卫遵照命令,打开听风楼大门,颜文昌命令他们退下。颜亦晟又喊又踢一整天,气力消耗了不少,跌坐在床边,一听门锁的声响,立刻集中精神企图用蛮力冲出去。没料,韩树臣一并进来,这意味着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   时至黄昏,门窗紧闭的听风楼更显昏暗。   颜文昌负手立于门前,背映光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瞪着颜亦晟,不说一句话,空气似乎都要凝固。颜亦晟看着眼前的父亲,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就是这个男人杀死了陈大哥夫妇,也是这个男人屠了何掌司父子,更是这个男人亲手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夺去了母亲的生命,这种心狠手辣的人竟然是我的父亲!   “逆子!”颜文昌大怒,“你竟然三番五次无视为父叮嘱,私自逃出府。在县城里玩玩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渡河跑去东山村,河面上多危险,为父没提醒过你吗?”韩树臣退在门边,默默看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颜亦晟冷笑,缓缓起身:“危险?外面的人心再怎么危险,至少比待在你身边安全!”颜文昌恼羞成怒,“啪”一个巴掌扇了过去,重重落在了颜亦晟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手掌印:“你以为在跟谁说话?我可是你的父亲!”韩树臣的左脚向前迈了一步,作势要阻止颜文昌,但似乎惧怕着什么,迈出的脚又缩了回去。颜亦晟从怀里取出残破不堪的手绢,递到颜文昌眼睛边上,颜文昌一看上面的刺绣和名字,心里乍然一惊,二十三年前的点点滴滴全盘浮现,他愣愣地说不出话……   “这条丝帕,是母亲的随身之物对不对?”颜亦晟想知道的实在太多,如今他的脑海里乱的如同浆糊,他只想知道,母亲究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竟让父亲不惜杀了她!颜文昌摒开眼前的丝帕,他不想多看一眼:“你知道了什么?”“哼哼,”颜亦晟冷哼,“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孩儿都已经清楚了。是不是要把孩儿也一起杀了?!何掌司父子、陈力夫妇,你的妻子……你还杀了哪些人?”颜文昌久历官场坐上今天这个位置,手上早已染满了别人的鲜血,对于那些下等的贱民,杀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什么感觉都没有。“是为父杀的又如何?是你不该插手这件事,是你的善意害死了他们。”“他们只是知道了你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就要屠人全家,你还是人吗?”“为父走至今天这步,没有手段是不可能成功的……”颜亦晟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尊敬的父亲,明明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这个父亲大人竟然端出一副若无其事地嘴脸,毫无人情:“你威胁何掌司替你除去秦小思的户籍信息,他拒绝,你就杀了他妻儿。最后他帮你改了,你照样把他赶尽杀绝。你踩着这么多人的尸骨走到高台,就不怕低头一看满是复仇的鬼魂吗?”“若我怕什么鬼神,为父早就死了!”“你把母亲杀死并沉尸清瑶溪上游潭底,甚至还在她身上绑了巨石,你根本就是让她必死无疑。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母亲?”颜亦晟一想到母亲被沉到黑暗的水底时的画面,心里万般绞痛,那种求救无门,天地不应的恐惧感,那种可怕的事情不是一个弱小女子能承受的……   颜文昌无言以对,他做过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事,而杀害自己的妻子是最难以跨过的坎,日日夜夜被秦小思的事缠得身心疲惫,而他想隐瞒的一切,却最终被自己的儿子发现了,他想杀他,可是却不能杀他!“你最好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否则别怪为父不讲父子之情!”颜文昌厉声警告。颜亦晟不屑一顾:“父子之情?你我之间何来父子之情?你将我珍惜之人赶尽杀绝,我对你仅有的尊敬已荡然无存!大不了你也将我杀了~”“我不杀你~”颜文昌深知颜亦晟的软肋,“水无月在为父手里,你想要她死吗?”“你!”颜亦晟对父亲失望透顶,父亲居然拿自己心爱的女人要挟他,“父亲,父亲我求你,放了无月,他是孩儿心上人,请不要伤害她。”颜文昌怒斥:“心上人?你的心上人只可以是长平公主,你未来的妻子也必定是长平公主,别无选择。你如果老老实实呆着,为父兴许还能放了她,如若不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已经透露了一切,如果敢逃出去,水无月就必死无疑!   颜文昌怒气冲冲离开,韩树臣看到亦晟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他于心不忍。“亦晟,你和无月姑娘注定有缘无分,别折磨自己了。”颜亦晟性格温和,此时却异常恼怒:“你凭什么说我和无月有缘无分,你认识无月吗?你知道她有多好吗?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她吗?你要是敢伤害她,我绝不会原谅你!”韩树臣无言,失落而回:亦晟,老师是为你好,终有一天会理解我的苦心……   “阿宝怎么还没来?”颜亦晟压根不信颜文昌的话,像他这么手段毒辣的人怎会信守承诺,我一定要尽快出去找到南夜和绿萝,救出无月。他尽力保持理智,然而他的世界随着母亲被杀真相的浮现,正在一片片崩塌。   “岂有此理?亦晟越发不能控制了!”颜文昌回到书房,一拳砸在书桌上,砚台上的毛笔骨碌碌滚落,“我杀他母亲的事他已全数知晓,接下来怕是更加棘手。”韩树臣问道:“亦晟的母亲秦小思真的是大人所杀?”颜文昌似笑非笑,斜了一眼韩树臣:“是,是我亲手杀的!否则我早就死了~”“大人是为何要杀她……”颜文昌哈哈大笑:“和救亦晟一样,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颜文昌欺骗韩树臣颜亦晟得了重病,需要阴阳之体的心脏才能救命,韩树臣信以为真,杀了莫浅芷,并参与杀害莫浅熙的事情……]……”韩树臣跪下忙答:“我定不会背叛大人,只请大人别跟公子置气了。”“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先退下。”颜文昌看着韩树臣出了书房,狡黠一笑:“果然,人是不能有感情的,因为有了感情,思考能力就弱了,韩树臣你自小陪着颜亦晟,情似兄弟,为了他你绝不可能背叛我!”那幽深的目光里藏着无以言表的寒意。   “禀告太傅,长平公主驾到~”颜文昌略有迟疑:“公主?这么晚了来这干嘛?罢了,我出去看看。”阿宝躲在门边暗自欣喜:肯定是林大人拜托长平公主来的,如此一来公子就能出去了。   “下官参见公主~”颜文昌收起阴险的嘴脸,堆笑行礼。长平公主一袭简衣,虽不奢华但十分秀雅:“颜太傅不必多礼。”“不知公主此时造访,有何要事?”“我听说颜亦晟回来了,便来看看。上次他偷天换日耍了本公主,今日他必须给我赔罪。”长平公主巧笑盈盈,似乎有什么计划。颜文昌还需义阳王的势力,此时只好连连道歉:“是下官教子无方,戏弄了公主,请公主降罪。”“降罪倒不至于,只是叫颜亦晟出来,京畿正在举行秋收大典,很是热闹,若他能陪本公主出去看看花灯,我便饶了你们。”颜文昌面露难色,京畿重地危险重重,很多政治上对头都在那附近,若是颜亦晟遇到不测,那我……“怎么,颜太傅官居高位,连公主的话也听不进去了?难不成还得我家公主求你?”边上的丫鬟适当地进行煽风点火。“下官不敢,只是秋收大典人龙混杂……”“这你不用担心,父王知道我出门,给我配了好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就在门外守着,颜太傅要去切磋切磋吗?”颜文昌知道是推脱不了,只好吩咐属下把颜亦晟放出来。颜亦晟欣喜若狂,总算可以出去了……   “亦晟,公主邀你前往京畿观赏秋收大典,还不谢公主美意?”颜亦晟深知此刻和父亲作对对自己百害无利,于是配合表演:“多谢公主。”长平见他没事,心里也放心了:“走吧!”还未等公主一行人走远,颜文昌立刻命令府上侍卫尾随其后:“跟着公子,别让他跑了。”   长平公主拉着颜亦晟转进一条巷子,叫他别出声。过了一会,几个侍卫便匆匆赶上,左顾右盼。接着,从巷子墙上跳下几个黑衣人,趁侍卫不备将他们打晕了过去。“这是林大人衙门的捕快,颜公子不用担心。”长平解释道,“林大人和你的随从阿宝正在月牙湖等我们,我们快走。”“多谢公主仗义相助,颜亦晟感激不尽。”“都到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快上马~”颜亦晟点头带上长平,一路狂奔。   夜风微凉,明月高悬,驰骋在旷野上,不失为一种逍遥自在,然而此时此刻颜亦晟心中,万分急迫,他不知水无月身陷何处,面临着什么困境,他逍遥不起来自在不起来。   月牙湖地处清瑶溪河岸,以前是林跃然父母的居所。这匹黑马脚程迅猛,颠簸了半个时辰,便到了月牙湖。   刚下马,阿宝就冲上前去,激动地说:“公子,你没事吧?担心死我了~”颜亦晟见阿宝没事,心里也舒坦一些:“我没事,父亲有没有为难你?”阿宝正想回答,话却被林跃然抢了去:“你这阿宝是个好书童,被你父亲杖责一百大板都没把你下落说出。”“什么?”颜亦晟愧疚不已,自己这么弱也就罢了,还要连累其他人跟着受苦。阿宝憨笑:“公子,阿宝皮糙肉厚的,不碍事。”“对不起,阿宝,是我连累你~”“别杵在门口了,进屋再说!”长平公主建议。“小的在这里望风。”阿宝可不希望公子被抓回去。颜亦晟心里感动,所有人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   “快说说,出什么事了?上官翎十万火急来找我,说你被颜太傅软禁了。”林跃然关切问道。颜亦晟心情复杂,他不知从何说起,他若把父亲行凶的事告知林跃然和长平公主,很可能会给父亲招来杀身之祸,尽管他百般不好,终归是养育自己成人的父亲。颜亦晟窘然:“父亲只是气我偷偷跑出城去,一气之下……”长平公主冰雪聪慧,说:“刚才颜太傅的表情可不像是生气,而是心有顾忌。”林跃然一听,联系起前些日查的秦小思和莫浅芷的事,心中暗自明白了一些,但既然颜亦晟不想说,他也不敢妄言。   “此事容后再说,如今水无月也被父亲抓起来了,我不知她被困何处,很是着急,我必须尽快救她出来。”颜亦晟说完,才注意到长平公主的心情,连忙解释,“公主,恕在下直言,我已心有所属,发誓今生不负她,若公主要怪罪,就只怪罪我好了。”长平公主和林跃然相视一笑,假装嗔怒:“你敢欺骗本公主,是不是不想活了?亏我还心系你的安危,一听林大人说你有难就马不停蹄赶去救你,你便是这样回报我的吗?”“公主救我于危难,在下感激不尽,除了与公主成婚什么事在下都可答应……”长平见他满是着急,忍住笑意:“罢了,我是与你开玩笑的。你和水无月姑娘的事我已知道了……”颜亦晟看向林跃然,林跃然耸耸肩,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你尽管放心,本公主绝不是那种夺人所爱死缠烂打之人,你既然已经有心上人,我定不勉强,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那个姑娘长何模样,竟能令颜公子如此倾心。”颜亦晟紧张的心松了一口气:“无月眸如皓月,清秀丽人,心地很善良,若有机会,我一定带她去见公主。”“那就这么说定了,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免得父王担心。”长平欠欠身转身离去。林跃然急忙跟着出门:“长平公主,下官送你~”   待长平公主身影渐远,林跃然仍在眺望,脸上绽放如春风般的笑容说明了一切。“你喜欢公主?”颜亦晟冷不丁从背后冒出,吓了林跃然一跳,“是啊,公主善解人意,知书达理,只有你这种家伙才不喜欢。”俩人边说边走到月牙湖边坐了下来,沐着晚风,颜亦晟满心烦乱总算消停了会。   “你父亲不只是气你离家吧?”林跃然一语道破,“难道事关秦小思和莫浅芷?”颜亦晟凝望这一片幽深的湖水,往日明朗的面容此刻一筹莫展,家丑不可外扬,可这次的家丑让他难以承受。林跃然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推了推他的肩膀:“心中有事,与我说便好,难不成信不过我?”颜亦晟摇头:“秦小思是……是我的母亲……”他断断续续地说,“杀死我母亲的就是……”林跃然听到这消息惊讶地不知该说什么,拍拍他肩膀,示意别再说了:没想到秦小思竟然是颜亦晟的母亲,杀他母亲的人就是颜太傅。“你是从何掌司那打听到的?”颜亦晟双眸黯然:“是,那个男人不仅杀了我母亲,还杀了何掌司一家,手上沾的鲜血远超出我想象。如今他绑走了水无月,还用她来威胁我与公主成亲,跃然~你说我该如何?”林跃然与颜亦晟相交多年,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绝望,他哪能袖手旁观:“亦晟,我们乃结义兄弟,若你信我,尽管将事情悉数告知。”颜亦晟深知林跃然为人,平日里看起来恣意潇洒,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其实比谁都热心。   “我现在只想尽快找到无月,她的安危是我的牵挂。”“这简单,衙门内有几个我的贴身护卫,善于跟踪打探,定能帮得到你。”颜亦晟十分感激:“如此就多谢了。我……我隐约觉得莫浅芷的死也与我父亲有关。”林跃然叹了一口气:“有件事不知该不该与你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事不能说?”林跃然起身遥望远方的灯火,忧心忡忡。“今日我去了伯父家中做客,无意谈起朝中政事,几月来,皇上卧病不起难理朝政,大权旁落。你父亲借此情势提出了早立储君,安稳国本。”“我听说当今皇上未有皇子,只有几位公主。如若立储君,岂不是要从兄弟中选?”林跃然点头:“你父亲推荐了义阳王!”“什么?”颜亦晟不可置信,“义阳王生性懒散,贪淫好色,且不喜朝务,立他为储根本是在拿天下百姓开玩笑!我父亲究竟在做什么?”冷静一想,颜亦晟顿时明白,“他,他想篡权?拥义阳王为帝做傀儡,再借着我与长平公主成亲一跃成为国舅,身份、地位、权势就再也无人能及,从而彻底击败你伯父,掌握军政财大权……”   湖面上静谧极了,林跃然对于颜亦晟的话不置可否。颜亦晟自然更加忧虑,父亲不仅杀人性命,甚至狼子野心到了要篡权的地步,这可是犯上作乱的大谋逆之罪。   “这也只是猜测,幸好皇上顾忌曾经与义阳王的过往,也没立刻决定。我伯父则趁机则举荐了典安王,如今两足鼎立,不知鹿死谁手。”“典安王?我虽不参与政治,但对朝中大事略有耳闻。听说典安王文韬武略,英勇不凡,年纪轻轻已经能独自处理军国大事,只是他母妃身份不高,怕是有诸多阻碍。”“这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皇上久病不起,大臣若联名上书立义阳王为储君,就算是九五之尊也无可奈何。况且,皇上的病来的突然……”“此话何意?”“皇上龙体向来朗健,两月前却突然病重,伯父曾派人暗中监视,发现皇上身边的曹公公行为异常。”“你是说他谋害皇上?”“这个尚未查明,伯父正在暗中调查。”颜亦晟将事情全部梳理一遍,巨大的阴谋似乎正在展开。   父亲强迫我与长平公主成婚,皇家与颜府则成了姻亲,而要拥立义阳王为帝,那就必须除去当今皇上,所以就买通曹公公给皇上下药导致重病,趁皇上虚弱之时联合众大臣拥护义阳王称帝,义阳王不问朝政,所有的权利自然而然就会落到父亲手中,他想做幕后皇帝!无论计谋成功与否,颜家终将背上千百世的骂名。颜亦晟闭上眼睛,平复胸中万千杂念:“希望事实并非我所想,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伯父素来刚正不阿,若被他查到你父亲作恶的真凭实据,恐怕……”林跃然着实担心颜亦晟,近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连他一个局外人都难以接受,更何况颜亦晟这个当事人。   俩人绕着月牙湖边散步边交谈,无不感慨世事无常。 ☆、提起往事不置信(下篇)   水无月倒在潮湿的地上,也不知昏昏沉沉了多久,等她醒来时,眼前站着三个人影,其中之一是韩树臣。她虚弱无力,疲累地看着来人。“你终于醒了?莫浅熙!”说话的正是那位身穿道袍的道长,远看仙风道骨,近看那双邪魅的眼睛叫人瑟瑟发抖。“你……你又是谁?”道长轻扬手中拂尘大笑道:“莫浅熙,五年不见,可还好?”“你是谁?!”水无月的耐心到了极限,她反感眼前这个人,看到他胸口一股恨意立刻喷薄而出,“你们把我抓来这做什么?”说着,她再次试图冲破六芒星阵,结果可想而知——被坚厚的光壁弹了回去,浑身碎裂般疼痛。   “稍安勿躁,我可以慢慢回答你的问题。贫道名讳箜影,与姑娘有不解之缘。”箜影声线鬼魅,听到声音刹那心底立刻涌上寒冷感。“我不记得自己认识你……”“你当然不会记得,”箜影打断水无月,“你眉间的彼岸花乃法术中的禁术花咒,它封印了你的记忆,封印了原本的形态。”水无月面色愈发苍白,她触了触额头,恍然大悟:“是你,是你封印了我的记忆害我一直找不到肉身回不了魂,你有什么目的?”“道尊,你何须跟她废话,既然已经将其抓来,直接封印不是省心?”箜影斜睨一眼,尽是杀气:“颜大人,阴阳之体岂是你想什么时候封印就能封印的。望月在空,阴气盛浓方可奏效。还有,我做事你最好别指手画脚,在我面前你可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颜太傅……”颜文昌心有不悦,但终究还得依赖箜影而活,只好闭嘴。   颜大人?颜太傅?他就是颜亦晟的父亲!水无月抬眼看了看颜文昌,额头上的花立刻发出光芒,脑袋疼痛欲裂。“颜文昌是你……”水无月脱口而出,在场的箜影、韩树臣包括颜文昌都大吃一惊,以为她想起了什么。“是你杀了东山镇的那些人?”颜文昌松了口气,奸诈笑笑:“是有如何?”“你把亦晟怎么样了?”“哼,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韩树臣面无表情站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谈话,没人都看得出他的想法。   “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阴阳之体,难道不知道这个身体给你带来的后果?”“什么后果?”箜影蹲下蹲下身子,饶有兴致地端详这张脸:“你说你找不到肉身回不了魂。哼哼,我实话告诉你,你,莫浅熙已经死了[水无月知道自己已死,但不知长生术的事。]!阴阳之体的血液称为阳血,是控制阴晦之物的法宝,而想获得阳血的唯一途径就是将阴阳之体杀死,趁断气前时候抽出魂魄封印在极阴之地,而肉身则埋在极阳之所。简而言之,你之所以以魂魄形态出现,是因为额头上的花咒,而现实中你已经死了!”水无月嘴唇微颤,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休想骗我!南夜说我只是重病在身,魂魄离体而已……”“南夜,那个猎鬼师?他之所以愿意帮你,其中掺杂了太多的私心。他原名叫凌南溪,天生绯瞳,遭世人唾弃,与冥界订下契约生生世世不入轮回,如今他的期限快到了,必须重新订立契约,你不过是被利用了。他不把你已经死亡的真相告诉你,是因为他决不允许计划被打破,他和我一样也是为了各自的目的不择手段~”“你别说了!”水无月堵住耳朵,这个世界怎么了,她不想听“我不会信你的。若我真的死了,也是被你杀的,我不会去恨南夜,他帮了我那么多,即使是在利用我,我也不会恨他!”箜影不屑地哼笑:“这你可错怪我了,杀你的不是我!像你般清纯可人,我怎么下得去手?”“那是谁?”“是我!”韩树臣脱口答道,“是我亲手杀死你的。[韩树臣替颜亦晟顶罪]”箜影别过头看了眼韩树臣,眼神里掠过不易察觉的邪气。   才过了多久,为什么身边所有的事都变了,地下室昏暗不明,水无月迷茫无措,喉咙哽咽:“你,你为什么要杀我?”韩树臣冷冷说道:“因为,因为……”颜文昌朝他使了个颜色,命令他闭嘴。箜影讪笑:“十天之后,月圆之夜,我会重新封印你,那期间你的记忆会解封,一切都会揭晓,也许答案会让你悔不当初。不过你就算知道一切也无济于事。现在嘛,就委屈你在这里呆上几天。”箜影与颜文昌一道出去,韩树臣回望了她一眼,看似平静的神情实则万千愧疚。“莫浅熙,你注定与亦晟有缘无分,对不起!”   “道尊,莫浅熙的灵体离开封印很久了,最近我总是心神不宁,是不是对我的性命有影响?”颜文昌开口问道。“影响自然是有,最近厉鬼渐失控制,也是因为受灵体影响,待封印完莫浅熙,我必须尽快吸收厉鬼的法术,以免节外生枝。你也无需担心,我已让人去处理此事了~”“多谢道尊五年前相救,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箜影六年前因研习禁术被杀害无辜的人被逐出追杀,一直漂泊,慌乱之际遇到莫浅熙发现他是阴阳之体]。”箜影捋了捋衣襟,不再说话。   六芒星阵将水无月困在其中,此刻虚弱至极的她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她软绵无力随意瘫睡在阵中,白色的裙摆铺在地上,俯瞰下来显得格外凄凉。她脑袋枕在右臂上,眼神呆滞,心中喃喃自语:我死了,就算找到肉身也回不去俗世。也许真如韩树臣所说,我和亦晟有缘无分……   南夜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真的只是纯粹地利用我达成目的?不,不会的!水无月细细回想遇见南夜、绿萝和颜亦晟的画面,每一刻都值得她深深记忆在心。“南夜,你在哪里?绿萝,你还好吗?还有亦晟,如果我真的死了,我便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十天后,她就会被箜影再次封印,那么她就再也见不到南夜他们了,阴阳之体并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对我?眼泪流出眼眶,越过鼻梁滑落在衣裳上。   地下室阴凉入骨,刺骨的寒意透过地面蔓延全身,此刻水无月的心更是寒冷异常…… ☆、陌上听风生悲凉(上篇)   凤清县的一处荒郊,野草蔓蔓秋风不爽。   箜影如一缕青烟落在空地上,聚成人形,他朝四周观望了一番,似乎在等什么人。没到一盏茶的时间,荒郊的侧旁闪过一道黑影,黑影移至箜影身边,摘下兜帽。“道尊~”箜影也不看他:“你没有杀凌南溪!”质问的语气令人压抑。“并非我不杀他,而是他的地狱之火威力非常,连赤羽藤都……”“闭嘴!事实如何,你心里清楚。我必须得提醒你一句,若想救你妻子,最好别违逆我的命令。扰乱我的计划,你的妻子也会死!”箜影的瞳孔泛着幽蓝的光,面色淡然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邪恶。慕辰低头不去看他:“道尊放心,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只要能救雅儿,无论什么事我都去做[慕辰与箜影勾结]。”道尊撇嘴说道:“此事我暂不追究。现下有一件重要的事交予你去完成。”“道尊请说。”“莫浅熙的灵体打破我封印逃之在外致使厉鬼神思紊乱,近来越发不受我控制。我花了三年时间才做到完美控制阳血,在这节骨眼上决不能被干扰。”慕辰隐约感到不妙:“道尊需要我做什么?”箜影转过身,直视慕辰:“虽然我的身体已经能够容纳上百只厉鬼的法力,但是凌南溪在千丈崖灭了我一百多只厉鬼,再加上莫浅熙出现令厉鬼癫狂不受控,即使我现在吸收了厉鬼之力,那些法力也不足以达到我长生目的,而且很有可能会被反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慕辰抬头,猜测一番:“道尊是想让我再多制造一些厉鬼?”“不,”箜影邪魅地说,“制造厉鬼太慢了。我要你直接捉活人喂食恶鬼,待我封印完莫浅熙,便可立即吸食它们的法力,以防有变。待我长生,法力超天,救你妻子简直易如反掌。”慕辰眉头一皱:“可要使恶鬼短期内法力猛增的话,恐怕要牺牲上百条人命。”箜影眉梢一挑:“你已经沾满无辜人的血了,还怕再多些人?你想清楚,是要你妻子还是那些陌生人?”慕辰盯着地面,不知该如何抉择,雅儿若知道她的性命是用这么多人换来的,想必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她自己。   “也罢,既然你犹豫不决,我也不勉强你。此事自有他人去做,不过救你妻子的约定请恕我不能遵守了。”箜影做事独断专行,根本容不得别人思考。慕辰即使不忍,但为了雅儿,让他背叛全世界亦不无不可。“我做!请你遵守约定。”箜影料定慕辰会答应,嘴角卷起奸笑:“你有十天的时间。这次不要让我失望~”“那,凌南溪那边……”“凌南溪你就不用管了,自有我来对付。”一切似乎都在箜影掌握之中。   嗯?箜影眼神忽而凌厉,他扭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高草垛甩去拂尘,拂尘瞬间伸展开几丈长如游蛇一般绕到草垛背面。只听“啊~”一声,拂尘卷着一个女子摔到了面前。“你是何人?”箜影手上的拂尘正紧紧勒着女子的脖子,稍一用力就能让她咽气。女子摔的生疼,喉咙被勒根本说不出话,箜影正要出手,幸好慕辰一个箭步挡下:“道尊,这女子是我的手下!请饶她一命。”箜影眯着眼睛瞅了一眼地上的女子,疑心不减:“手下?你一直独来独往,什么时候有了一个手下?”慕辰担心陆瑶华的安危,只编道:“她叫陆瑶华,五年前我随手救了她,之后一直帮我做事,请道尊放心,她绝不会背叛我们!”箜影半信半疑,细看慕辰一本正经,倒也不像说谎。他考虑了会儿,“嗖”地收回拂尘,厉声警告:“既是你手下,就别让她躲在背地里,下次可没这么好运气。”“是!”“记住,你只有十天的时间~”箜影转眼消失,余音还萦绕在空中。   陆瑶华捂着脖子咳嗽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刚才好险,要不是慕辰及时出手,她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又是你!我不是让你别干涉我的事吗?为何还跟着我?你差点就没命了!”慕辰拧起眉头,呵斥道。陆瑶华拽住慕辰的手:“我生死无碍,我只想知道刚才你们的谈话,你……你真的要杀那么多人?”慕辰甩开陆瑶华:“你都听到了……”“对,雅儿不会同意你这么做,她不会原谅你!”“我顾不了那么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雅儿死,我爱她我要她陪在我身边我要救她!”“你做这种邪恶的事若被阎罗发现,待你死后你知道要面对什么吗?长达百年的狱火炙烤,挖心针刺。”“别再说了,我意已决。”慕辰不敢去看陆瑶华,因为那张脸太过真挚,那双眼睛太过深情,他害怕自己的决心动摇。“那个道士是谁?我感觉到他浑身阴气,不是好人。”陆瑶华不愿看到慕辰万劫不复。“他是箜影,只要他练成长生术,便能救我的雅儿~”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要这么做?”陆瑶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多么期盼慕辰能够悬崖勒马,及时回头。“瑶华,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吗?”“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对今天的事绝口不提。”陆瑶华心里疑惑重重,“那个叫莫浅熙女子是你杀的吗?”“不是。莫浅熙的事我近几天才知晓,而且只知其中一部分,她其实就是水无月,是千年难遇的阴阳之体,据说她的血能控制恶鬼,箜影为了练长生术需要极大的力量,因此利用阴阳之体的血能够事半功倍。”“什么?”陆瑶华听完震惊不已,“她竟然是阴阳之体!可她明明是魂魄……”“不,她灵体的原型被封印了,以魂魄形态出现能避免冥界察觉,同时也封锁了她的记忆,以防找到肉身。”“原来如此。箜影那般阴邪,你……”“你要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希望你守口如瓶。若害了雅儿,就算是你我也不会心软。”“你告诉我这些事,其实是担心箜影回头来找我询问,露出马脚对吗?”慕辰侧过头看了眼陆瑶华,接着快速离开。“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慕辰走向毁灭,他不可以一错再错。”瑶华望着慕辰的背影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瑶华知道莫浅熙是阴阳之体,也知道箜影为何害她,找雅儿]。   要想救雅儿,就得帮助箜影练成长生术,但长生术的代价是上百条无辜的性命。慕辰并非丢弃了所有善念,他仍会心软、内疚。多年来,他寻遍良医,却没一人能治好雅儿的病,就算他利用契约给雅儿续命,可有什么用?雅儿照样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他想要的是一个健康的雅儿,活泼的雅儿。直至五年前的一个冬日夜晚,箜影找到了他,信誓旦旦地说能救雅儿,当时欣喜若狂。但听完条件之后,他犹豫了,因为要救雅儿必须集齐近千只厉鬼的法力,并且任由它们杀害生人。自己身为猎鬼师,任由厉鬼害人无疑是违反了契约。箜影却从容一笑,将一个魂魄塞入了自己体内,并告诉他那是转魂术,冥界契约已经转移到了别人身上,就算违约死的也不是他。为了救奄奄一息的雅儿,慕辰答应了箜影,那一刻起他的世界蒙上了厚重的黑暗[慕辰黑化的原因、背景]……   至于箜影为什么偏偏选中他,恐怕是由于猎鬼师能通阴阳的优势,外加自己有软肋罢了……   傍晚时分,凤清县渡口。   南夜和绿萝总算安全返回,南夜立刻买了顶斗笠戴上。“如今城里不安全你到凤清县城门口等我,我去趟颜府。”绿萝很想跟着一起去找无月姐姐,可在这紧要关头是不能任性的。俩人刚要分头行事,阿宝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蹿到了他们面前:“绿萝姑娘,南夜公子……”绿萝没等阿宝说完便怒气冲冲攘了他一把,差点把他推摔在地:“说,颜亦晟把无月姐姐带哪里去了?”阿宝杖责的伤还未痊愈,这一推疼得他龇牙咧嘴。南夜将其扶起,问道:“你家公子呢?”阿宝拍了拍衣上的灰尘,看了眼绿萝也不搭理她,只对南夜说:“公子在月牙湖等你们有急事商量,他猜想你们也该到了,才命我在此等候。”“颜亦晟明明认识无月姐姐,却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把姐姐绑走,现在又要把我们往陷阱里带么?”绿萝已经清晰地记起颜亦晟的模样,就是他,姐姐爱慕的就是他!阿宝困惑:“绿萝姑娘,你在说什么?我家公子与无月姑娘被绑毫无关系,请不要血口喷人。”“罢了,”南夜也想看看颜亦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们去一趟便是。”   阿宝在前面带路,避过了人多眼杂的街道。南夜试探性地问:“阿宝,你家公子多大了?”“公子二十有三了。”“难道从未遇到过心上人?”“额~这个我也不清楚,老爷曾介绍过几家贵女,但公子一概不理。老爷就没再操心了。”“他没跟你提过自己已心有所属吗?”“没有~”绿萝听了更是气恼:“鬼才信你,你家公子与无月姐姐明明……”南夜看了眼绿萝,示意她少说为妙。绿萝瞪了阿宝,别过头不理他。这姑娘脾气还真大!阿宝心里如是想。   庭院清静,只闻虫鸣。   颜亦晟来回踱步,心急如焚,隐约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探头一看果然是他们。“你们总算安全回来了?”颜亦晟忙关切地迎上去,“快请进!”绿萝二话不说,气冲冲地跑过去拽住颜亦晟衣领:“真不好意思我们还活着,让你失望了。”阿宝见自家公子被一个小女子欺负,心里不爽,连忙拉开绿萝的手。南夜拦住绿萝说道:“抱歉,绿萝不懂事,还请不要放心上。”“无妨,我有急事与你们商讨,请先进来。”   几人来到别苑的临湖边,坐在石椅上。南夜示意绿萝别多嘴,所有的事由他来解决。绿萝气鼓鼓的瞪着颜亦晟,扭过头不看他[绿萝没有把颜亦晟认识水无月的事告知颜亦晟]。“颜亦晟,水无月在哪里?”南夜静静地观察他的表情,试图发现一些端倪。“我正要与你说这事,无月被我父亲抓来,不知被困何处。”“你父亲?他为何要抓水无月?”颜亦晟收起白兰扇,心事重重:“此事说来话长,之前无月托我查秦小思的事已经查明,秦小思……是我的亲生母亲。”南夜听到自然吃惊:“凶手难道是……”“对,”颜亦晟面色沉重,“正是我的父亲颜文昌。我猜想父亲之所以抓无月,是因为无月也知道了真相,所以想杀人灭口。”“那她岂不是危在旦夕?”南夜的心揪了起来,无月虽为灵体,但伤到心肺要害,照样能让她灰飞烟灭。“目前,她应该还安全,因为父亲用她胁迫我与长平公主成婚,暂时不会伤她。”“那也只是暂时的,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囚禁水无月的地方,否则迟早会出事。”颜亦晟十分赞同:“我正是这么想的,不过需要你们的配合。”绿萝打心底不信他:“你想耍什么花招?”“我本来也被父亲软禁于府,府上侍卫都在寻我,我留在外边实属不便。所以,我计划主动回府,只要顺父亲的意,他应当不会怀疑我,无月是被父亲的手下抓走的,他肯定知道地点,相信过不了几日我一定能查到线索,只请你们耐心等待!”“等待?万一姐姐遭人毒手了呢!你等得起我可等不起!”绿萝记起的越多,就越厌恶颜亦晟。   “好,你需要我做什么?”南夜并不信任颜亦晟,毕竟抓水无月和杀秦小思的就是颜亦晟的亲生父亲,但眼前也不妨走一步看一步,他有自己的计划。绿萝咽不下这口气,气冲冲的跑了出去。颜亦晟叫阿宝跟上去,防止出事。“我希望你们能根据我的情报来行动,以免打草惊蛇。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南夜思索片刻:在东山镇碰到慕辰,又被厉鬼围困,他似乎漏掉了什么线索。对,我得去一趟小乔居!“如此也好,水无月的事还请你多费心,我不希望她出任何事。”南夜先行答应。“尽管放心,我与无月情投意合,绝不让她出事。”“情投意合?”南夜怒目圆瞪,绯瞳散发出幽深的红光,幸好有黑纱挡着,否则能把人吓死,“你们在一起了?”颜亦晟“嗯”了声,察觉到南夜的恼怒。南夜紧握幽鬼剑,气的耳根都红了。无月,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你不能跟颜亦晟在一起,为什么就是不听?可知,到头来一切的痛苦都会转移到你身上。“南兄,你,怎么了?”颜亦晟试问,“莫非南兄也喜欢无月?”南夜猛一回头,到喉咙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不,我只是吃惊而已。”   “绿萝姑娘~绿萝姑娘~”阿宝在后头费力地追着,绿萝则充耳不闻沿着湖岸大步流星。阿宝小跑上前扯住绿萝的衣袖:“你到底生什么气啊?我家公子与你萍水相逢,哪里得罪你了?”绿萝一个急停,用力甩开阿宝:“萍水相逢?你家公子可真会演戏!”“我家公子怎么你了?”绿萝气呼呼地指着阿宝,想说又不能说!真想直接找颜亦晟对质,看他作何解释?“气死我了,如果姐姐出事,我要你家公子陪葬。”阿宝故作气势汹汹的模样:“公子对无月姑娘情深义重,断不会让她受到伤害。我警告你,别再对我家公子出言不逊,否则……”“否则怎么样?”绿萝是鬼,什么恐怖的事没见过,怎会被这点恐吓吓住,“我问你,你家公子以前见没见过无月姐姐?”阿宝被问的一头雾水:“公子与无月姑娘是在百草坞认识的,你不也在场吗?在那之前确实没见过,我也没听公子提起过。”绿萝咕哝道:“还在演戏,我就看看你们演到什么时候!”阿宝没听清她在嘀咕什么,只是好言相劝:“我们快回去吧,别让大家担心了。”绿萝冲阿宝发了一顿脾气,心情舒畅多了,看看阿宝竟爽笑了起来,只求颜亦晟不要害她姐姐:“不,我想在湖边走走~”阿宝耸耸肩:“行,大晚上的不安全,我陪你。”   阿宝常年呆在颜亦晟身边,脾气自然算是温和的,见绿萝开怀大笑,刚才的憋屈立马就散了。“绿萝姑娘,我们散会步就回去,夜深露中,别着凉了……”阿宝关怀道。绿萝心中一暖,记忆深处,父母去世之后,除了姐姐全心全意照顾自己关心自己,就再也没人说过嘘寒问暖的话,即便是简单的问候也从未听过。因为没有双亲的孩子注定会被人欺负,遭人白眼。“绿萝姑娘?”阿宝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想什么呢?”绿萝惊了一惊:“没……没什么。走吧,陪我绕一圈~”“一圈?这得绕到什么时候?”“哈哈,让你走就走,废什么话……”绿萝双手抱胸,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阿宝苦笑,只得跟着:这绿萝姑娘还真善变,不过……也挺有趣!他追上去,两人也不知瞎聊什么,笑的前俯后仰,甚是欢快。   另一边。   幽暗的地下室,水无月已不知昏迷了多久,得知自己已死的消息后,她似乎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因为无论怎样努力,她都无法还阳,她都无法与颜亦晟在一起。可若不反抗,眼看箜影的计划成功,那也太便宜他了!此人虽身着道袍,却邪恶非常,决不能让他得逞。眼下自己被困阵中,无法逃脱,只得坚定信念,相信南夜他们一定能感应得到我……   枫铺荒草蔓,流尽青池空。一晚惊乍起,秋意悄然至。   “南夜,你为何答应颜亦晟不管姐姐?颜亦晟的话不可信!”绿萝听完,心里着实焦急。“我可没说不管水无月,只是眼前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什么事比姐姐还重要?”“跟我走!”南夜捡起桌上的幽鬼剑,戴好斗笠便立刻出门。绿萝不想跟个无头苍蝇般乱碰壁,心急地问:“我们要去哪里?”“小乔居。”“就是慕辰妻子的居所?”“正是,慕辰做那么多事,无非是为了救他妻子,我们去小乔居兴许能找到他,而他替真正的始作俑者做事,那么应该会有水无月的消息~”绿萝静下心一想,颇有道理。   小乔居。   “咳咳咳~咳咳咳~”雅儿软绵绵地倚在床栏边,咳个不停,时不时呛出口鲜血,未施粉黛的脸越发惨白沧桑,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小姐,”碧落抽泣着,“我去找大夫~”“别,别找了~”雅儿扶着床沿,喘着粗气,“前面大夫才刚来过~”“可是……可是小姐病情未见好转,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雅儿吃力地摇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小姐,你别这么说!”碧落一听这话,眼泪簌簌留下,“小姐别丢下碧落~”雅儿摸摸碧落的头发,晦暗的眼眸承载着浓浓的哀伤:慕辰,你真的不来见我最后一面吗?我快坚持不住了……   “雅儿姑娘~”陆瑶华急匆匆地闯进卧室,手上还拿着什么,“才这几日,你怎么愈加消瘦了?”“小姐一直咳嗽吐血,大夫们都束手无策~”瑶华听罢坐到床边的椅子,递给碧落一个小瓷瓶,嘱咐道:“这是我找人要到的回神丹,应该能暂时控制雅儿的病情,每晚伴热茶服用一颗方能奏效。”“好,我知道了。”“瑶华,谢谢你如此费心。慕辰,找到慕辰了吗?”陆瑶华看着这双期盼的眼睛,犹豫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因为只有她才能阻止慕辰做傻事。“找到了!”雅儿一听忧郁的脸庞浮现出笑意,犹如湖面上的白莲徐徐展开:“他什么时候回来?”瑶华眼神闪烁:“他……他……”正苦于如何让开口之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你们是谁?”碧落开门看见一男一女的陌生面孔。“我们找慕辰,他在吗?”女子的声音里还携着稚气。“请问雅儿小姐是住这里吗?”这男子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有劲。陆瑶华听见庭院中有些嘈杂,转头对雅儿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一下。”“我好像听见他们在叫慕辰~”雅儿艰难地撑起身子,却被瑶华挡住:“你太虚弱,外边风大,就别出去了,有什么事我会跟你说的。”雅儿想了想,只好听劝。   陆瑶华出来,只瞥了一眼,当即认出赖着正是南夜和绿萝,她驻足在台阶上,揣度他们的来意。“瑶华姑娘,他们是谁呀?一来就要找姑爷。”碧落退到瑶华身旁。瑶华浅浅一笑:“没事,他们是我的朋友,你先进去照顾你家雅儿小姐。”碧落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才进了屋。   “陆瑶华,你怎么会在这?”南夜不甚疑惑。“我们出去说。”陆瑶华经过他们身边,“我正愁怎么阻止慕辰,这下倒简单多了。”三人出了庭院,来到门外巷口。“如此看来,百草坞那次果然就是你跟慕辰了?”南夜一针见血,容不得他人狡辩。陆瑶华倒也坦然:“是的。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慕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她的的心爱之人……”绿萝最讨厌这些以爱为名去害人的家伙,指责道:“救心爱之人就能草菅人命,祸害别人吗?这根本就是自私自利。”“你说得没错,慕辰如今为了雅儿踏上了不归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堕入黑暗。”“你知道了什么,事无巨细全都说出来。”南夜不想多说废话,“慕辰到底要做什么?”陆瑶华心忧,英气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阴郁:“前几日,我跟踪慕辰去了荒郊,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南夜和绿萝聚精会神听着。“指使慕辰做事的人打扮地像个道士,名叫箜影,此人修为极高,不可小觑。水无月被抓并不是因为知道了颜文昌杀妻的事实,而是箜影为了练就长生术就必须要把水无月重新封印。”“原来如此。”“更重要的是,箜影练长生术的前提是要吸收一定量厉鬼的法力,而你们在千丈崖毁了上百只厉鬼,现阶段法力不够,但他又急于求成,所以竟命令慕辰抓活人去喂食恶鬼,以便在短时间内达到长生术的要求。还说只要封印完水无月他就基本大功告成了[陆瑶华告知了南夜和绿萝,幕后黑手为箜影,也告诉了封印时间。]。”南夜听罢,仔细思虑了一番:“想必是水无月逃出阵式后对箜影操控厉鬼造成了影响,所以才这么着急要封印她。”“那……那你有听到无月姐姐被困何处?什么时候被封印吗?”绿萝半知半解,但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抱歉,他们并没有提到水无月被困之所,但是当时箜影说慕辰有十天的时间完成命令,现在算来只有七天了。”南夜左思右想实感奇怪,无月的极阳灵体,按理说他多多少少能感应到,可是这次从到凤清县,却一点都察觉不到,甚至连之前浓厚的秽气都一并消失了,肯定有人做了法术隐去了水无月的气息……“听你这么说,很多事都已明了。慕辰帮箜影是为了雅儿,那颜文昌协助箜影又是为了什么?”颜文昌掳走水无月,慕辰恰巧在柳林坡挡我们去路,这绝不会是巧合!再加上绿萝记起来颜亦晟认识生前的水无月,难道颜亦晟也处在此事的中心地带?看来这件事所牵扯的东西远不止表面看到的那么多。   “我听到的就这么多,我本想把这些内容告诉雅儿的,可她身体每况日下,禁不起打击。所以,我请求你们,一定要阻止慕辰杀人!至于别的恩怨,我自然会全力承担。”陆瑶华眼神坚定,不似说谎。南夜心中有数,答应道:“好,我答应你。可你必须告诉我他现在身在何处。”“没问题!”陆瑶华小声地说出了一个地名,南夜点头示意。“好,我知道了。”接着唤上绿萝匆忙离开。陆瑶华看着南夜他们,默默祈求他们能赶上。   然而,斑驳的木门后,雅儿已经听到了一切[雅儿知道了慕辰正在做黑暗之事],她捂住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难以置信她所听到的内容,什么恶鬼什么箜影,她只知道慕辰,那个她深爱着的慕辰竟然要为了救她去杀人。不,不可以……   南夜到马场买了两匹良驹,叫绿萝坐上。“我,我不会骑马~”绿萝胆战心惊地乘上马背,皱紧了眉头。南夜解释:“我们要尽快赶去千丈崖,一匹马会耽搁时间。而我内伤太重,能不浪费法力就不浪费。”绿萝见他满是严肃,尽管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不敢吭声,因为南夜认真的样子令人畏惧。“捉紧缰绳,别夹马肚。”提醒了两句,南夜便朝马臀那拍了一下,马儿受到惊吓,如疾风一般狂奔出去,绿萝前后晃荡,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自己也赶紧出发~   秋风吹乱绿萝的长发,马背的颠簸令她左右摇晃,她惊呼道:“我们为何要去千丈崖?”“阻止慕辰!只要阻止慕辰,箜影就练不了长生术,那么水无月最多只能被封印,不至于灰飞烟灭[找慕辰]。”绿萝恍然大悟,立刻收起不耐烦的心思,驾马跟上南夜。   凤清县。   颜亦晟在外观察了几天,找不到任何线索,林跃然派出去的人也无功而返。两人商量之下,颜亦晟当即打算回府:“我日夜跟着父亲,我就不信找不到无月。”“你放心回府,我已拜托长平公主修书给你父亲,他不会为难你。我手下会继续跟踪~”“如此多谢了。”颜亦晟放心不下水无月,连忙赶回府上。   颜府大门,一如既往的庄严肃穆。   府中大厅,曹公公坐在贵宾椅上,家仆端着上好的贡茶,递给了他。颜文昌坐在上位:“看公公精神矍铄,想来近日没什么烦心事?”他故意压重音调,“近来皇上龙体可还好?”曹公公混迹宫中几十年,要说揣测人心他自然是老手,他眯起眼睛,笑了一笑,脸上满是刀刻般的皱纹:“请颜太傅放十二个心,皇上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况且咱家做事向来利利索索,绝不拖泥带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哈哈哈。”颜文昌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拍手叫好,心想看来皇帝也快归西了。“来人!”家仆闻声手捧一个镶金盘龙沉木盒,将其轻放在桌上。“公公,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曹公公打开锦盒,看见如鸽子蛋一般大的蓝色夜明珠,豆大的眼睛立刻放出贼溜溜的亮光,心里瞬间乐开了花,嘴上却婉拒:“能为太傅效力是奴才的荣幸,如此重礼我实在……”“诶~这点东西,公公受得起。等大事告成,还有公公想不到的荣华富贵……”颜文昌笑里藏刀,“皇上那还请公公多多劳神。”“这是自然~”曹公公目不转睛盯着夜明珠,满脸贪色。“太医那没查出什么东西吧?”“我做事太傅放心,太医只以为皇上病情加重,并没有发觉异样。”“如此我就放心了。”颜文昌了解情况后,亲自送曹公公出了客厅。   是时候联名上书请皇上立储君了,一旦敲定义阳王,颜亦晟和长平公主的婚事也就能提上日程。   “公子。”颜亦晟风尘仆仆赶回颜府,行至门口正巧看见坐上马车的曹公公,停下脚步回看了几眼:他一个宫中内侍来府上做什么?他猛然记起林跃然说过父亲企图篡权的事,心底不禁打鼓:皇上龙体抱恙,难不成是他搞的鬼?   父亲,你到底要错到什么地步才肯回头?   此时,颜亦晟的心情五味杂陈,在知道父亲杀了无数人又想谋权之后,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尊敬的父亲大人,是恨?是怨?是羞耻?他不知道。他清楚地明白,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打听出水无月的下落,其他的就当演戏罢了。“父亲大人~”颜亦晟深呼一口气,保持平静的心态。颜文昌站在台阶上,眼神里毫无父爱,僵硬地语气令人心寒:“公主来信,说这几日你在陪她游玩,此话当真?”“是的,父亲。”“罢了,”颜文昌超身旁的护卫使使眼色,俩人立即扣住颜亦晟的肩膀,“我本想将你软禁在听风楼,可是公主命我必须任由你出入颜府,我不能违抗她,所以……”颜文昌从袖口取出一个脚链,“这东西你认得吗?”颜亦晟定睛一看,那颗悬着的心立刻撕扯一般疼痛:“这是无月的银铃脚链,父亲,你把她怎么了?”颜文昌哼了他一声:“她现在好着呢,不过你若再偷偷溜出去,不听从为父的安排,我就让她活不过今晚!”语调肃杀寒栗,令人无法反驳。   颜亦晟手按白兰扇,微微颤抖,指甲生生戳进皮肤,留下一弯弯的血痕,此时违逆父亲并非明智之举,只好暂先答应:“是,谨遵父亲命令。”“你跟水无月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以前不可能现在更加不可能。你的妻子注定是长平公主!”颜文昌厉声警告,拂袖而去。颜亦晟愣神地站在庭院当中,注视着父亲的背影:父爱如山?这就是所谓的父爱如山吗?还有,什么叫我和无月以前不可能?   阿宝躲在门廊后,见颜文昌走远才探出头来:“公子,咱们回去吧!”颜亦晟点头,吩咐他:“你去把我一两岁的衣服找出来。”“公子要做什么?”“也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母亲留下的痕迹。”“公子别伤心,我这就去找。”   我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何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没有母亲的疼爱,没有父亲的关怀,为什么我的家人冰冷如霜?现在,我懂了。因为母亲对我的爱已被父亲早早扼杀,沉入潭底;而父亲对我从未有过亲情的牵挂!   日复一日,东升西落,又一次夜深人静……   颜亦晟蹑手蹑脚地阖上门,东张西望之下,挪动脚步。这几天他言听计从,父亲又忙于国事,对他放松了看管。昨晚收到林跃然的来信,信中提到颜文昌这几日除了皇宫和颜府,并没有去过其他的地方,但有件事倒是值得怀疑,负责跟踪的捕快曾在午夜时分看到过一名道士打扮的人进过颜府后院。“父亲从不跟佛法道教结缘,怎么会让道士深夜入府?”颜亦晟感到事情微妙,“我得去后院一趟!”   连日来,颜府守卫森严,即使到了半夜侍卫仍在不眠不休地巡逻。颜文昌派来监视他的杀手已被阿宝引开,现下只需躲过这些巡逻的就行。颜亦晟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平日里后院人迹罕至,最近怎么也加了一队巡逻侍卫?这下可麻烦了……他刚想孤注一掷,可脚还未踏出去,背后突然冒出一个黑影捂住他的嘴将其硬生生拖到了柴房,猛甩在柴垛上。颜亦晟大怒,正想呵斥是何人有此大胆,定睛一看却是他的老师韩树臣,他回府几天都没找到韩树臣身影,这下可算见着人了:“先生,无月呢?无月去哪了?”他激动地拽住韩树臣的手臂,迫切地希望得知水无月的下落。韩树臣没回答他的提问,反而厉声责问:“你难道不知道后院是禁止入内的吗?到时,就算是你也逃不了被抹杀的命运!”“为什么?后院为什么禁止入内?为什么我会被杀?你倒是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啊!”颜亦晟冷冷瞪了韩树臣一眼,“哼,因为那里囚禁着水无月对不对?我一旦救出水无月,就无需与长平公主成婚,那父亲的篡权谋逆计划就不能成功对不对?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孩子么?不,我不是!你若还顾念师生情谊,就别拦着我!”说罢,绕过韩树臣,就要出去。   “站住!”韩树臣提剑挡住了木门,“你不能去找水无月,你们不能在一起~”颜亦晟毫不留情推开了剑,:“你可知以前我有多钦佩先生的才华武艺?可是,当我知道你欺骗我已死,并帮助我父亲杀人的那刻起,我们就不再是同路人了。你现在竟然还阻止我去找心爱之人,抱歉,恕难从命。”   秋季夜晚,月清星明。   韩树臣咬牙,滑出半截剑撂在颜亦晟脖子上:“不准去,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颜亦晟毫不在乎,径直朝前走:“那就试试看吧!”“亦晟,听先生的话,别再和水无月有所来往了,你们没有结果。”韩树臣苦口婆心,他不愿把那个黑暗的秘密告知于他,因为他会受不了。“你拦不住我的,今天不行,明天。明天不行,后天。我不会放弃无月,没有任何人能令我放弃无月。”   俩人对峙,沉寂了半晌,柴房里静的只听得见老鼠的吱吱声。韩树臣见颜亦晟目光炯炯,态度坚定,恐怕说再多都无济于事。“滚开,我要去救无月!”颜亦晟没了耐心,连语气也变的十分犀利。“你真的喜欢水无月?”韩树臣问道,“即使她是鬼,你也喜欢?”颜亦晟乍怒,一把揪住韩树衣襟:“你在胡说什么?我不允许你侮辱无月!”“我没胡说,水无月已经死了。你认识的水无月只是一只野鬼而已。”颜亦晟失声大笑:“呵呵~先生,我看你是糊涂了吧,这种谎话你也想骗我!”“你不信?好,我这就带你去见她,让我看看你对她有多爱!跟我走~”韩树臣管不了那么多,若亦晟一直迷恋水无月,那失去她之后亦晟肯定会得心病,如此五年前所做的一切都白做了。   后院门庭,落叶堆积了厚厚一层。左右两边各站了侍卫,里面还特意加派了一队人手加强防卫。   韩树臣躲在榕树后,静静观察。他从地上捡起几颗石子,并示意颜亦晟待在原地,自己则走至侍卫五米远处,以疾风之势投出手中的石子,颜亦晟还未捕捉到石子的影儿,就看见侍卫应声倒下,心里默默赞叹,韩先生的武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韩树臣从腰间取出一枚黑白玉,抛掷空中,嘴里念着:“道法皆然,七羽现行。”黑白玉安稳地落在手心,假山群随之出现了一个光罩。“走吧!”韩树臣拧开假山的机关,地下室的入口展现在颜亦晟面前。“后院竟然还有这处天地,我一直都未发现。话说回来,你带我找到水无月的下落,父亲会如何处置你?”“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韩树臣心想:如果你见了水无月之后还要与她在一起,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你,并救她出去。   昏暗的地下石阶,走了很久。   “无月,无月~”颜亦晟环顾四周,除了两边的蜡烛,就是看不到头的石阶,心里不免怀疑起韩树臣,“无月在哪?你别骗我!”韩树臣朝前方抬抬下颚,也不说话。颜亦晟急匆匆跑下去,边急切地喊着水无月的名字。   水无月昏昏沉沉的,就算喊破喉咙也没见着个人影来救她。嗯?台阶那边传来了脚步声,难道今天是封印我的时间么?水无月用手肘撑着地面才勉强支起身体。她仔细一听,眉眼一笑:“亦晟,是亦晟的声音!”   “无月~”颜亦晟一眼看见瘫软在地的水无月,心急如麻,狂奔过去想抱起她离开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却“嗙”的一下被光壁弹出了好远,一脚摔倒在地。水无月拍打着却无能为力:“亦晟,你没事吧?”颜亦晟摇头,他转向身后的韩树臣喝令道:“那堵光墙是什么东西?快放了她!”“别急。”韩树臣将黑白玉镶嵌到光壁上,做了个弹指手势,光壁渐渐散去。   “你怎么样?”颜亦晟抱起水无月,将她脑袋枕在自己的双膝上,“对不起,无月,我来晚了,我马上带你出去。”“这可不行,我只答应让你来看她。”韩树臣制止道,“水无月,你不打算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亦晟吗?”水无月心中一惊,眼神闪烁不定,她不知如何开口。“你别再这里胡说八道,无月才不是什么野鬼呢!”颜亦晟充满爱意地看着怀中的水无月,如此善解人意,活泼开朗的女子怎会是传说中令人毛骨悚然的野鬼。   “你还想继续欺骗他吗?你们没有结果的。”韩树臣咄咄逼人,由不得水无月辩驳。颜亦晟见水无月一言不发,紧握的手渐渐松开,情绪激动:“无月,他说的不是真的吧?告诉我不是真的,告诉我你没死,你还活着!”“我……我……”水无月不敢看颜亦晟的眼睛,“对不起,亦晟。”这回答就等同于默认。“怎么会……”颜亦晟推开水无月,猛然站起神情木讷,“你……你真的是鬼?”“你还不相信?你难道没发现她的体温跟寻常人不一样?难道你没发现她没有活人的脉搏?”韩树臣连连发问,颜亦晟由不得不信:无月虽然有体温,但冰冷如霜,毫无生气。她的身体也格外轻,犹如一根柳枝。他惊诧地回过头看了看水无月,我喜欢的竟是一个女鬼?“不可能~”颜亦晟一个劲的摇头,企图说服自己不要介意,无月即使是女鬼也是善良的女鬼,可他终究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韩树臣二话不说,挥剑斩向水无月。颜亦晟大惊,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剑光扫过水无月的脸颊、手臂,她根本无力躲闪。“住手!”颜亦晟跃步向前,下意识握住继续挥舞的剑刃,鲜红的血液顿时从手心沿着剑缓缓滴落。韩树臣连忙收回:“你这是做什么?她是鬼,没那么容易死,我只是要你知道我并没有欺骗你。”说着,他指向颜亦晟身后的水无月。颜亦晟顺势望去,此刻他竟然希望无月受伤,如此就说明无月是人类。然而,真相就如晴天霹雳一样打在自己心坎上,水无月的手和脸被剑劈开,没有流血没有伤痕,而是像白烟般丝丝缕缕缭绕在四周,没过半柱香的时间,分开的部位陆陆续续接合了起来,没留下半点痕迹。“亦晟……”水无月看他满是惊慌的表情,心痛万分,他果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你貌似还有很多事瞒着亦晟吧?莫浅[颜亦晟知道水无月已死,也知道她是莫浅熙,但不知道他们曾经相知相爱]熙。”韩树臣继续逼问。“韩树臣,你到底什么意思?”颜亦晟整个脑袋都要炸了。“莫浅熙、莫浅芷、南夜,统统都是谎言。水无月就是莫浅熙、绿萝就是莫浅芷,俩人是姐妹而且都已经死了,而那个南夜就是冥界的猎鬼师。她,只是在欺骗你!你可知恶鬼会食人血肉,吸人精气……”“够了,不要再说了。”水无月大喊,她无力地倚在光壁上,绝望地看着颜亦晟。颜亦晟倒退半步,恐惧地看着水无月,张着嘴不知该问什么:“他……他说的是真的吗?”“是,可是……”“别说了。”颜亦晟扶额,头好痛,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语,“你骗我,利用我,明明是没有明天的孤魂野鬼,却装成人样斩钉截铁地说要陪我一辈子。我喜欢你难道是你的幻术造成的?你太可怕了……”   听了千万句话,唯独最后这句深深刺痛了水无月的内心。“你喜欢与否难道内心没有感觉?我若有那么厉害会被你父亲抓来囚禁在此?呵呵,我可怕,你知道是谁下毒手杀的我吗?是他!”水无月伤心到了极致,指着韩树臣吼道,“是教你四书五经人模狗样的韩先生,是他亲口承认杀了我,害我变成如今这般凄凉。”颜亦晟闭目神伤,他看向韩树臣,所有人都在骗我。“父亲杀了母亲,我的教书先生杀了我的爱人,我的爱人从头开始都在骗我,而且是个鬼魂。你们……你们……”他晃了晃脑袋,奔逃出去。“颜亦晟~”   水无月趴在地上,虚弱的身体已经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若知道自己已死,绝不会对我们的未来抱有丝毫侥幸,绝不会对你许下承诺,你怎么能怀疑我的真心?你,为什么不信我?!   眼泪,犹如决堤的河水汹涌而至,是失望亦是绝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水无月泪眼朦胧望着韩树臣。“对不起,浅熙姑娘,只有这样他才能断了对你的念想,亦晟需要新的生活新的开始。”韩树臣取回黑白玉,光壁又恢复如初。   阿宝站在厢房门口等候,见颜亦晟逃也似的跑回自己房间:“公子,见着无月姑娘了吗……”“砰”颜亦晟一字不语,紧闭房门。“公子,你怎么了?”阿宝看他脸色惨白,担心地直敲房门。“阿宝,你先下去!”韩树臣命令道,“这里有我。”阿宝再三回头,生怕韩树臣伤了他家公子。   今晚的夜空灰蒙蒙的,万物皆笼罩在浓厚的阴郁之中,仿如颜亦晟的心情沉重、压抑。   回想这段有水无月相伴的时间,是他活到现在最开心的日子。百草灯会初遇,那一回眸令他永生难忘;   “亦晟,如今你知道了水无月的身份,还要救她吗?你父亲是怕你被女鬼缠身,才不得不将其囚禁起来。”韩树臣在门外苦口婆心,事实中夹带着谎言。“你若想摆脱这个噩梦,忘记水无月,我可以帮你。”颜亦晟虚脱般坐在椅上,刚才他听到了惊天秘密,他深爱的水无月是可怕的女鬼,并且她就是死去的莫浅熙……韩树臣立在门外,久久未听到颜亦晟回答,只好说:“你好生休息,若想抹去记忆,就跟我说一声。”“你不怕我说出去吗?”颜亦晟忽然问道。韩树臣悄然笑道:“你不会。”接着踱步离开。   五年前,你因害怕记起那段血腥的记忆,求着箜影帮你抹去。我相信,如今就算知道了真相,你也会选择同样的方式去遗忘。   水无月,你曾经深爱入骨的女子,你曾经亲手弑杀的女子,忘记她你才能更好地生活!   灯台明灭,烛火燃尽,一切的因果在何处?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两股疾风穿过北岭村,来到青石板桥。南夜和绿萝没日没夜地赶路总算到了千丈崖入口,他们将马拴在木桩上,步行上山。“南夜,这村子有些异样~”绿萝说,“一路经过,没看到半个人影。这……”南夜走在前边,心中有数:“想必都被慕辰捉走了,可这空气中的秽气还是跟之前一样重,说明他还未对村民下手,我们得快点了。”“距离姐姐被封印的日子不到五天,我们来得及吗?”“事在人为!”南夜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忐忑不安。心中怒骂这上山的路蜿蜒陡峭,害他又得耽搁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本篇小说已经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各位宝宝看的可还欢喜? ☆、陌生听风生悲凉(下篇)   千丈崖石窟。   “放我们出去,求求你了~”“放我们走~”北岭村的村民悉数被囚在此,嘈杂不堪的求救声充盈着整个石窟。“侠士,你把全村老少妇孺抓来这做什么?放我们走吧~”“是啊,放我们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驼着背请求道。慕辰坐在黑影中,沉默不语。他双手撑着下颌,不去理会那些杂音,双眼盯着石面似乎在考虑什么,几日未见眼角边的皱纹深了许多。他脚边整齐排放着十个棕色瓦坛,高至膝盖,坛口贴上了一层符文。   “侠士,你需要什么尽管说,只求你放我的妻儿。”一个猎户“扑通”跪倒在地,磕头乞求,“求你放了我的妻儿,求你……”他的妻儿在一边哭着扶住。看见这么一幕,慕辰本就犹豫不决的心更动摇了:如此身强体壮的猎户为了妻儿竟下跪于他,可见他多么珍惜家人。我爱雅儿,用生命爱她,可是我真的可以为了雅儿牺牲这些无辜的村民吗?他们也有家,也有所爱之人,我该如何减轻罪孽?   脚边的瓦坛里封印着五年来饲养的恶鬼,数量达近千只,一旦解开封印任由它们行动,那么眼前的百余村民瞬间就会尸骨无存。慕辰抬眼扫视了一圈,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恐惧、惊慌,那眼神仿佛看到了恶魔。“放了我们吧~”村民们被困在法阵中,毫无回击之力,只能寄希望于慕辰,渴求他能大发慈悲。慕辰站起身,郑重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放了你们。”这是近乎崩溃的境地,村民霎那间狂暴起来,踹的、踢的、撞的、骂的……慕辰反倒笑了,我宁愿你们骂我丧尽天良,心狠手辣,如此我心里也好受些。   厚厚的云层铺天盖地而来,遮去了最后一丝阳光。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黑了。慕辰走至洞口,遥望天际边蔓延开来的晚霞,山河都染上了深红的血色,这画面很应景。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流逝,晚霞如潮水一般退去,幽蓝的天空渐渐昏暗下来,黑夜降临~   慕辰点起烛火,暗黄的光线给漆黑的洞窟带去一丝安心。村民们睁大眼睛,拼命地拍打着牢笼,如同疯了般狂吼:“你到底要干什么?放我们出去!”“混账~”“叔叔,放我娘走吧~”“……”慕辰心意已决,闭上眼睛。   恐怖的气息正在渐渐靠近。慕辰盘坐在坛边,一牙咬破拇指,用鲜血在地上画了一个阴阳八卦图纹,接着撑开两肘,十指反向重叠,闭目念道:“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爱稼稿,五行阴阳,道中逆道,封印开!”慕辰将右手按在八卦图上,用尽全力顺时针扭动,只见瓦坛上的符纸发出“吱吱吱”的撕裂声,坛盖也伴着慕辰的动作徐徐转动,坛身左右摇摆,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凄厉的鬼嚎。村民听了吓得纷纷后退,抱着脑袋哆嗦。   坛盖即将完全打开,就在这千钧一发,一道剑影横扫过慕辰眼眸,扬起一地灰尘。慕辰急速腾空溜溜转起,才得以躲闪,他退后几步,一看来人就问:“南夜,你居然追到这里来了!是陆瑶华告诉你的?”南夜仗剑立于洞口,背映夜色更显神秘,他扭头看了眼洞窟中的村民,又发现地上的瓦坛:“这些就是箜影的厉鬼?”“你既已知晓,何须多问!”“我奉劝你一句,及早收手。这上百条的人命不是你一人可以能承担的了,冥界有上千种方法令你生不如死。”“哈哈哈~”慕辰仰天长啸,“没人能阻止我,你若要拦我除非杀了我。”南夜无言相对,慕辰执念太深,不是他一言一语能撼动的。“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了。”他摘下斗笠,将其扔到一旁,虽然白无常警告过他不能再使用狱火,但为了无月他并不介意。   一双绯瞳展露在众人面前,村民们见了如见野兽一般惊恐万状,一个个紧紧贴着石壁,生怕会被南夜吃了。南夜早已习惯俗世之人的眼光,他无所谓,只要无月不厌恶他就够了。“我一定会阻止你的。”南夜提起幽鬼剑,蹬着石壁凌空直斩,慕辰见势担心瓦坛受损,立马收入法袋朝另外一个洞窟逃去。绿萝正巧赶上,南夜忙说:“你放村民们出去,我去追慕辰。”“好,你小心。”绿萝轻轻触碰了一下关押村民的阵法,瞬间就像触电了一样浑身酥麻:“虽然有点麻烦,但我不需要全部解开,只要在这阵式上抠个小洞就行了。”她小嘴微勾,胸有成竹。   南夜一路猛追,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将慕辰追至绝境——千丈崖悬崖边。晦暗的星光撒到凡尘,反射出丝丝寒冷。“把法袋交出来,我会像阎罗求情。”南夜收剑入鞘,好意相说。慕辰毫不畏惧,坚定摇头:“我不需要求情,我只要雅儿健康地活在世上,与我偕老。你,阻止不了我!我只要再施加一点法力,瓦坛的封印就全开,然后恶鬼肆虐尽享生人血肉,即使不杀北岭村的村民,照样也可以让它们得到相应的法力,只不过收回时会多费点力气而已。”说罢,抽出长剑径直刺向南夜,剑锋与其贴身而过,南夜身随剑转,在两人交错之时,朝慕辰脊骨劈下一掌:“你妻子不会忍心看你为她疯魔的,快醒醒。”慕辰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谏。南夜见劝不住慕辰,当即狠下心,就算把你伤残我也在所不惜!“我不会让你伤害水无月的。”论武功论法力,慕辰都不是南夜的对手,要不是南夜心肺具损,内伤加重,早就在一开始拿下他了。可如今前前后后打了上百个回合,仍没分出个胜负,再这样耗下去,说不定会让他逃走。   慕辰与南夜僵持了半夜,同样耗费了绝大精力,他发觉南夜法力大不如前,但若不及早脱身,只恐会乱了箜影的计划。他抬手过头顶,大喊:“嗜血食元赤羽藤!”话毕,千丈崖的藤蔓瞬间如蛇一般朝南夜游过去,四面八方,无处可逃。南夜一看不妙,若是被赤羽藤困住,他就休想阻止慕辰救下水无月,他毫不犹豫举剑念道:“轮回为价,阿鼻狱火~”咒语刚下,狱火破土冲天,将围拢身前的赤羽藤燃烧殆尽,慕辰没想到他虚弱至此竟不顾性命之忧召唤狱火,也深知赤羽藤不是狱火的对手,只好转身欲逃。剑身缠着火焰,南夜携剑追上,凌空一掌打在慕辰心口,顿时一口鲜血呛出,随之伤重倒地。“你即使阻止了我,也阻止不了箜影,就算你法力再高也绝不是他的对手。”慕辰按压胸口,这一掌差点要了他的命,看来南夜的确喜欢上了水无月。南夜怒上心头,剑刃直指慕辰胸腔,眼看就要刺进去。“住手!”慕辰身后传来了一个温柔而清透的声音,他转头一看:雅儿!   不知何时,陆瑶华背着病重的雅儿跑来了千丈崖,绿萝也紧跟其后。南夜先行问道村民的情况,绿萝喘了几口气回答:“幸亏陆瑶华及时赶到,才解了阵法,村民都已安全下山了。”南夜紧绷的心总算松了些,旁人的千言万语皆无用,他妻子雅儿应该可以吧!陆瑶华将她轻放在岩石上,退开至南夜身边,低声说:“我们那天的对话,雅儿全听到了,她苦苦哀求,我……”“无妨,解铃还须系铃人,慕辰的执念因雅儿而生,愿雅儿能让他回头。”   “雅儿,你……你怎么来了?”慕辰满是慌乱,他不想被雅儿看见自己邪恶的一面,“不……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听我解释~”雅儿咳了一阵,干裂的双唇失去了往日的粉嫩,就如大夫所说病已入骨,无力回天:“慕哥哥,五年没见,你不想雅儿吗?”一句久违的问候,一次时隔五年的重遇,竟是这般景象,慕辰心酸,他一把拥住雅儿:“我怎会不思你念你?只是……”雅儿如秋霜一般的肤色病意浓浓,皎然的面庞十分干瘦:“只是你害怕一旦见了我,我就会心满意足地死去对吗?”慕辰怜惜地抚着雅儿的脸颊:“你不会死的,相信我!再过几天,你的病就会被治好~”雅儿摇头:“你真的要杀那么多人来救我?”慕辰不敢看她的眼睛。“慕哥哥,我们俩自小相识,青梅竹马,知我者莫过于你,用上百条无辜性命来换我的苟且偷生,你觉得我会同意吗?”“你那么善良,当然不会同意,所以这些沾血的事我来做就好了。我不能让你死,你是我的全部,没了你我就没有任何意义。”   雅儿眼眶微红,细细看了看眼前的慕辰,以前那个大大咧咧的慕哥哥现如今为了她变的沉默阴郁,好心疼好心疼。“慕哥哥,你我相知相爱做成夫妻,我对上天给予我们的缘分心存感激,无奈我自小身子弱,多年来仍无所出,这是雅儿此生最大的遗憾。”“不,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健健康康陪在我身边。”雅儿的泪水簌然流下:“我知道慕哥哥疼雅儿,可是我累了,让我安安心心地走,好吗?雅儿不希望自己的幸福是踩在他人尸骨上得来的,放我离开……咳咳咳……”她连番咳嗽,娇弱的身体咳得一颤一颤,突然呛出一口血吐在枯叶上,还有些暗红色血块。慕辰惊慌地扶着雅儿:“怎么会这样?你的病为何这么严重了?”“难道她病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陆瑶华站在一旁忍不住说,“雅儿本就一直咯血不治,虚弱至极,可为了见你一面,她忍受车马劳顿,在马车上一直呕吐,你若还要执意替箜影作恶,就枉费雅儿一片真心了。”慕辰听罢,满心愧疚,雅儿浮起笑意,犹如湖中含苞待放的莲花,她安慰道:“不要再强求了,雅儿只希望为数不多的日子能有慕哥哥陪在我身边,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别再替那个箜影做坏事了,答应我,好吗?”慕辰看了眼南夜他们,又珍爱地摸了摸雅儿的脸颊:她瘦了,我五年来坏事做尽,就想治好雅儿,没想到反是我的执念害得她心生郁结,如今看着她如月牙般的笑眼,我终于明白她所珍视的仅仅是与我简简单单看日出日落,携手而眠,而不是牺牲他人后得到的苟活。慕辰深情地回答:“好,我答应你,我们这就回小乔居,再也不离开你一步。”雅儿苍白的脸上笑靥如花,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嗯嗯”点头,满是开心。   慕辰揽住雅儿站起,对一旁的陆瑶华说道:“谢谢你,瑶华,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做了无法挽回的事。”陆瑶华虽喜欢慕辰,但她的喜欢很纯粹,只要慕辰幸福一切都好。“南夜,这法袋交与你,里面的恶鬼只有阿鼻地狱的炎火才能消灭。待我把雅儿安置好,我便和你回去请罪。”南夜点头:“相信阎罗不会为难你,这番举动足以将功折罪。”   慕辰取出法袋,递将过去。瞬时间狂风四起,树叶窸窣,幽蓝的上空传来了一个异常邪魅的声音:“慕辰,你可知背叛我的后果?”慕辰惊诧,忙喊道:“不好,是箜影!”“就是他抓走了水无月,我倒要会会他。”南夜拔出幽鬼剑,蓄势以待。慕辰心知箜影法力深不可测,他赶紧把雅儿护好。狂风卷起的沙尘弥漫整个山崖,视野极差。   无声无息中,一缕诡异的白烟悄悄靠近慕辰身后几米远,转眼间幻化成箜影,他聚法力于右手,朝着慕辰的背部全力劈下去,势必要杀了他。雅儿发现了隐在尘土中的箜影,见他动作似乎要偷袭慕辰。“慕哥哥,小心~”她转身用尽全力推开身前的慕辰,自己毫无意外挡上了箜影一掌。在场之人皆哗然,慕辰回过头看,惊措的目光突然呆滞,只见一道光刃刺穿雅儿的胸口,嫣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汩汩喷出,止都止不住。“雅儿~”这一声叫喊撕心裂肺,慕辰的怒火如火山爆发,“箜影,我杀了你!”他甩出长剑就胡乱砍向箜影。箜影不以为然,“嗖”地收回光刃,恶狠狠地警告说:“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快把法袋交出来。”慕辰满脑怒气,只想杀了箜影,南夜突然出手拦住了他,郑重说道:“你快带雅儿下山救治,这里有我。”“还有我。”陆瑶华拽着虎皮鞭,说得斩钉截铁。“算我一个!”绿萝也站上前。慕辰胸中一腔怒火实在难以压制,可雅儿命在旦夕,他果断抱起雅儿,匆忙而行:“多谢!”“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这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箜影腾空,挥舞着拂尘,拂尘的流苏忽而变成万丈光刃,定格在半空等待齐发,如同一场箭雨般:“慕辰,留下法袋,我兴许格外开恩留你们全尸。”慕辰充耳不闻,凭南夜应该能抵挡一阵,然而怀中的雅儿那素白的衣服上全被鲜血染红,她闭着眼睛,好似没了呼吸……“雅儿,坚持住~”   远处山峦映出一片红霞,清晨的太阳跃然而出。   箜影见慕辰不肯乖乖听劝,斜飞的嘴角略过一抹狠毒:“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们去见阎罗。”他抬手一扬,千万只光刃随势冲下,速度太快以至于与风摩擦出了火花,铺天盖地的光刃齐刷刷朝南夜他们飞来。陆瑶华看身后还未走远的慕辰,担心光刃会伤及他和雅儿,急中生智的她利落地取下虎皮鞭,朝岩石上“啪”一甩:“猎鬼师陆瑶华,仅借神力御邪念,御魔门,开!”咒术刚毕,一扇罗刹铜门忽而从岩壁中迸了出来,足有一丈高。幸亏陆瑶华的帮助,慕辰安全离开了箜影的控制范围。她双手撑着御魔门,剑气如飞的双眉拧成了一团,吃力的说:“南夜,这法术我才刚学会,支撑不了多久~”南夜冷静思绪:“我试试能不能用阿鼻狱火!”绿萝劝说:“你再用一次,很可能会当场死在这。”“管不了那么多。箜影的光刃实在厉害,仅凭一般的法术是对付不了他的。”   箜影见他们负隅顽抗,没了耐心,心头恶念占据了全身,他加大法力,轻蔑地笑道:“就凭你们也想阻止我?”光刃的数量瞬间增加了一倍,御魔门眼看就要四分五裂,南夜集中精神一字一句念:“轮回为价……”还没说完,整个人脚下发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南夜~”绿萝知道他一直都在强撑,如今强行运功施法,定是伤了元气。“嘭”御魔门被光刃裹挟来的威力劈成两瓣,三人被弹飞出去好几米远,陆瑶华身受重伤倒地不起。绿萝心中胆怯,仍鼓足勇气站到两人身前,箜影不急不慢,御风而至,眉眼间的鬼魅令人胆寒。“我不会让你伤害他们的。”绿萝捡起一根枯树枝,颤着唇说,“是你害死我姐姐的对吗?”箜影幽幽地回答:“是,不过我只是出谋划策,而亲自动手的并非是我。”“那是谁?”“这个问题应该要由莫浅熙自己去发现,如此我才能看到一场好戏。”说罢他一甩拂尘,掀翻绿萝。   南夜勉强站起:“绿萝被困在哪里?”箜影歪着脑袋,邪恶一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现下你没有了厉鬼的法力,无法练成长生术……”“谁说我没有厉鬼?”箜影打断南夜的话,“我只要杀了你们,杀了慕辰那个叛徒,就没人能阻止我的计划。”他抽出右手,掌心生出一枚光刃,眼看就要捅入南夜的心脉。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颀长的白影闪现在南夜面前,凌空一踢将箜影逼至十几米外。“你是何人?”箜影怒问。来者一头银发,背对箜影:“师弟,多年不见~”这声音就如空谷幽兰般清婉。箜影自负的脸上忽然暗淡,眼神中的戾气如滔天海浪般卷起:“是你,青崖!你怎么会在这?”“近日来,我夜观天象,察觉这清瑶溪一带秽气极重,就下山来看看。原以为你在五年前已被师父清理门户,没想到你仍在凡尘俗世作恶多端。”青崖须眉皆白,但一身仙风道骨,看不出半点老态,“二十一年前,你不听师父教诲,偷习禁书,残害同门师弟,师父不忍杀你便逐你出师门。可你不仅没有静思己过,竟然执迷不悔继续修炼邪术,不惜杀人放火。你身上的罪孽实在太重,你对得起师父的在天之灵吗?”   “在天之灵?”箜影不屑地哈哈大笑,“那老不死的就是被我杀的。我研习禁术怎么了?杀人怎么了?关他何事?”青崖一惊:“师父是你杀的?五年前他下山寻你,就再也没回琉璃山,原来是遭了你的毒手!”箜影“咯咯咯”地发笑:“是,我练长生术、转魂术,违背了所谓的世间因果循坏,那又如何?谁敢说违背天地规则就一定是错的?那个老不死的居然狠心将我剔除师籍,你们可知那些年我流落在外是怎么活过来的?!五年前,我无意间碰到了千年难遇的阴阳之体莫浅熙,上天有眼,我何乐而不为?于是我利用别人杀了那女子获得了阳血,如此我练成长生术就指日可待。我掳掠生人喂食厉鬼,就在我快成功的时候那老不死的来了。他打伤我全身经脉,还封印了我上百只悉心培养的厉鬼,就在这[箜影的背影曝光,青崖出现]!”箜影指着脚下这片土地,“我一怒之下,用他教我的赤羽藤杀了他,哈哈哈~他在气绝身亡之际,给北岭村做了阵法,以防我手下的恶鬼下山吃人。真是可笑!”“所以这些年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琉璃山的人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你的音讯。原来你在养伤!”“是,也不是。控制阳血的难度超乎想象,当时老不死的找来时我恰逢被阳血反噬,法力损近一半。趁着养伤之际,我仔细琢磨、左思右想,终于能够完美控制阳血,天助我也~”   青崖心思沉重,想当年,他和箜影被师父无虚收养,衣食住行,无微不至,无虚道长就像他们的父亲,那时的箜影天真无邪,而如今物是人非。“你杀害师父,屠戮无辜世人,坏事做尽。我就替琉璃山清理师门。”青崖左脚展开半步,两手伸直在胸前,手呈鹰爪状:“五行相生,五行相克,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琉璃雨降魔阵!”箜影看的目瞪口呆:“老不死的竟然把琉璃山至高法术传授与你,却用它来取我性命。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要怪就怪你自己心术不正,我天分没你高,师父本想要你继承衣钵,可惜你专爱走一些旁门左道,令师父痛心疾首。”“废话少说,无论是师父还是你,都阻止不了我,挡我者死!”箜影心中愤愤不平,该死的老头,口口声声说把我和青崖当做自己的孩子,然而事实证明他只是把青崖放在了眼里。   五年前,我被琉璃雨打伤,今天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箜影十指相对朝天大喊:“诸天神佛,挡我路者,见人杀人,遇佛杀佛。”两道龙卷风从天而降,护在箜影左右两侧。“今天就让我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龙卷风所到之处,树木被连根拔起,岩石碎裂,南夜急忙背起陆瑶华和绿萝,藏身在一处沟壕。   琉璃雨降魔阵闪烁着刺眼的光华,令箜影晕眩。“镇山法术果真名不虚传!”箜影拼力抵御,但在力量上仍处于劣势。“束手就擒吧,师弟~”虽说青崖学法术的天赋不高,但胜在勤奋,所以操控琉璃雨也已经炉火纯青,箜影旧伤未愈,的确还不能与之抗衡。几个回合之下,箜影力不从心,被琉璃八卦打到了胸腹,他猛摔在地吐了一口血,随即立刻站起断然逃脱,并留下一句话:“等我练成长生术,不仅不老不死,世上再无人能与我作对。青崖,你等着,我会让琉璃山血流成河~”青崖欲追上去,可眼前有重伤之人,需先救他们性命要紧。   青崖挪步瞬间到了南夜面前,瞅了他一眼:“你的眼睛很特别,你——是猎鬼师?”“是,多谢道长出手相救。”南夜不想多说,只想尽快赶上慕辰,毕竟厉鬼在他身上,箜影很可能会找他麻烦,若再次被箜影夺走,要想夺回恐是难于上青天。青崖知道他的想法,取出几颗药丸:“这是琉璃山的丹药,能恢复元气,调理内伤。给你的同伴服下~”南夜半信半疑,青崖轻笑一番,眼神中充满了善意:“莫怀疑,要不贫道先来两颗?只是我吃了的话,你同伴就不够了。”南夜不说话,夺去青崖手上的药瓶给陆瑶华服下。青崖又说:“你得吃三颗。”南夜不解:“这是为何?”“你面色带黄,内伤极重,想必五脏六腑都受了狱火的反噬,再不多吃几颗,说不定下一刻黑白无常就要来带你走了。”南夜越听越觉得蹊跷:“你是如何得知我用了阿鼻狱火?”青崖捋了一把胡须,大声笑道:“因为我同你一样是能通阴阳的猎鬼师体质,而且一直修仙练道。所以,对于冥界之事也略有耳闻。”“原来如此。”南夜服下三颗丹药,躺在地上的陆瑶华和绿萝也醒了过来。   “他是谁?”陆瑶华摸着额头问道。“贫道青崖,是琉璃山的观主。”“刚才多亏道长相救。”“哦,多谢。不好,慕辰会不会有危险?”陆瑶华反应过来。“莫慌,箜影刚才受了重伤,应该无余力去追赶你同伴。”青崖如是说。“话虽如此,我们也要尽快跟上慕辰。”绿萝建议道,“法袋还在他身上,危险就会随时降临。”南夜点头,示意大家即刻下山,刚要走时忽然想起:“青崖道长是否同行?”青崖摇摇头:“不了,贫道还要去追箜影。我们,还会再见的。”他忽一转身,顿时不见。   秋日的清晨格外肃杀,慕辰顶着凉风在千丈崖下山路上疾走。   “慕哥哥~”雅儿无力地唤道,胸口的血还一直往外涌。慕辰忙说:“雅儿乖,别讲话,再坚持一会,就到山下了。”雅儿气息微弱,就快撑不住了:“慕哥哥,放我下来,我有话跟你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只因未到伤心处,此刻慕辰心痛如绞,眼泪瞬间滚落。他把雅儿轻轻放在石头上,让她身体倚靠在自己肩上。“好美呀~”雅儿看着清泉微漾的山涧,惨白的脸上舒开一抹暖意,“我期盼了五年,总算又跟慕哥哥在一起了,能和你坐在这俯瞰山峦叠翠,等待东方日出,雅儿真的很开心。”慕辰耳鬓边的头发散落了几缕,甚是落魄:“雅儿,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小乔居,我更不该过门不入让你苦等……”雅儿越来越虚弱,仍笑着安慰慕辰:“不,雅儿不怪你。雅儿只希望你还是以前那个善良正义的慕哥哥,即使没有我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慕辰眼泪再次决堤,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流到雅儿脸颊,他悲痛万分,恨不得把自己掐死:“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箜影刺穿心肺,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怎么会?雅儿一直很苦恼,因为总是生病给慕哥哥惹麻烦。但是,在雅儿快死的时候,还能替慕哥哥挡下这一击,雅儿真的很幸福,你知道我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你幸福……”心口传递上来一股刺痛令她顿时说不出话。慕辰手脚慌乱,急促地说:“不行,雅儿你不能死,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雅儿呼吸急促,她按着心口,摇头说:“慕哥哥,别找了。”“不可以,不可以,你不能离开我!”慕辰将雅儿拥进怀里,颤抖着哭泣着,她可是他活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和眷恋。雅儿用最后一丝力气抱住慕辰:“答应雅儿,你会好好的活下去!”慕辰泣不成声,他多想随着雅儿一同死去。“慕哥哥,你答应我~”慕辰心疼得就像被凌迟一般,他红着眼睛点头:“嗯嗯,我答应你!我答应你!”雅儿这才舒展开紧锁的眉头,嫣然一笑:“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要骗雅儿哦~”“我不骗你不骗你……”“那就好……还有,瑶华姑娘是个好女子,她对你情深义重,切莫辜负人家……”“不,我只要你!雅儿,你别离开我~”慕辰紧紧抱住雅儿,渐渐察觉到她微弱到消失的心跳,他呆讷地唤道,“雅儿~你醒醒,你醒醒~”怀中的她却再也没回答。那双纤弱的手从慕辰背上缓缓滑落,无力地摊在石上,雅儿死了……   “啊!不要~”慕辰撕心裂肺地咆哮、喊叫,雅儿却紧闭双目再也回不来了。朝阳跃出山顶,光芒撒向大地,给万物包裹上一层金纱。慕辰痴痴地看着雅儿,含情脉脉:“雅儿,我们终于看到等待良久的日出了。”   南夜一行人顺着山路很快赶上了慕辰,只是没想到雅儿已经死了。陆瑶华在远处默默看着,她知道此时此刻,慕辰需要安静~   “铃~铃~铃~”白无常摇着哭丧棒从冥界而来,想必是来收雅儿的亡灵的。他定睛一看,南夜、慕辰、陆瑶华三个猎鬼师都在,不免诧异:“你们怎么在一块?”南夜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白无常点头:“如此说来,箜影就是幕后主使,而慕辰的妻子则为救他而死。唉,因果循环,自有定数啊!”“鬼使白大哥,慕辰已经知错,他并没有帮箜影杀人练长生术,还请你在阎罗面前多多劝谏。”陆瑶华恭恭敬敬地说。白无常唉声叹气:“他虽悬崖勒马,但之前的种种罪恶,我必须要把他带回冥界……”“箜影急需的厉鬼在我这~”慕辰忽然说,“我只要将这法袋交与你,近期内箜影就没法练长生术。也就为大家争取了一些时间!只不过……”“不过什么?”白无常知道他有条件。“我有两个条件。第一,雅儿的魂魄由我亲自送她过奈何桥,第二让我和南夜一起行动杀了箜影救出水无月,然后我会自行去冥界领罪~”“要是我不答应呢?”“那我就把厉鬼全部解封……”南夜出来调和,对白无常说:“你答应他吧!这次他不会背叛我们了。”白无常思索一番,颔首应道:“好,若你途中生变,就别怪我违约。不过,以防万一,你妻子的亡灵暂时放在我这,有他们作证,我不会食言。”白无常认真的样子不容怀疑。慕辰信他,于是将法袋从腰间解下,交给了白无常。“雅儿,你等我~”白无常接过法袋,几个月来为厉鬼之事头痛,如今总算是能消停一会了,心下输了口气,他嘱咐道:“虽说这练长生术的厉鬼暂时没有了,但箜影仍会想尽办法再次制造,而且阴阳之体仍在俗世,阳血必定仍有所保留,为避免同样的悲剧发生,你们必须尽快找到他。阎罗那瞒不了多久了~”“好!”南夜郑重保证,“只要不伤害水无月,我怎样都无碍。”绿萝举双手赞同:“对,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姐姐。”白无常看了他们几个一眼,摇摇头转身离开:唉,都是为情所困的俗世之人呐~   慕辰抱起雅儿,她面目安详,嘴角微笑,一副幸福的样子。“你曾说你死后不愿埋入黄土,只想化成落英飘荡在山山水水,如此你也许还能去到我身边,现在我能为你实现的只有这个心愿了。”慕辰闭上眼睛,眉宇间难以言喻的悲伤。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咒语,雅儿浑身散发出如太阳一般的光芒,耀眼夺目。渐渐地,雅儿的身体开始像金色花瓣一样一片片剥落、飘扬、消失……慕辰仍保持着抱着雅儿的动作,久久不舍。“雅儿,我会替你报仇的。”   “我们该出发了~”南夜心里担心水无月,一刻都不想耽误。慕辰报仇心切,捡起地上的长剑,大步下山。   陆瑶华担忧地望着慕辰的背影,真心希望他能尽快走出这段伤痛。   纵使情深缘浅,纵使情深不寿,可世上仍有太多的男女沉陷其中,无法自拔,也许很多人会说这是世人自寻烦恼,然而这份烦恼多少人求之不得~ ☆、南夜毁约为无月(上篇)   随着秋意渐浓,漫山的草木变的金黄,远远看去倒像是金色波浪,一起一伏。   一路上,慕辰把自己所知的情况悉数告知了南夜他们。“那他没有把水无月的所在告诉你吗?”“没有,箜影心思缜密,疑心又重,利用我猎鬼师的体质帮他做事同时又处处提防我,怕我将他的事告诉冥界。”“若是这样,那我们还是找不到姐姐呀!”绿萝着急地说,“要是姐姐再被封印,我们就真的见不到她了。”“无月既然是被颜府抓去的,我们何不潜入仔细搜查一番。”南夜目光炯炯,势要找到水无月。慕辰提议:“颜府乃当朝一品官员居所,守卫森严,想要潜进去,必须后半夜行动。”“箜影心狠手辣,断不能再让他得逞。还有两天时间就是月圆之夜,我们可要抓紧了。”“好,今晚我们就行动。现在时辰尚早,大家先休息。”“你不问问颜亦晟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吗?”绿萝问。南夜根本没有寄希望于他,冷笑:“他?不用多此一举。”   凤清县古银山,山脚下一处竹楼。箜影正在房内疗伤,正要聚气于顶时,游走在丹田的内息猛然一乱。“该死!”箜影摁着蒲团,要把它捏碎了似的,“没想到青崖的法力这么深厚,能够熟练使出琉璃阵。不仅使我的厉鬼被夺走,还害我受了伤。不可饶恕!是谁?”箜影斜眼一飞,一只光刃瞬间朝门口飞了去。“道长,是我!”箜影停住动作,光刃就定格在空中。“进来吧!”韩树臣走了进去:“颜太傅说道长有事找我~”“对,后天是月圆之夜,明天把她带来,我要在这里将她彻底封印。”“好,道长这是受伤了吗?被谁所伤?”“别那么多废话。”箜影性急,没那个闲心跟他解释: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处理掉水无月,我才能顺利用剩下的阳血炼厉鬼。   韩树臣听令退出竹楼。   明月挂空。   已经连续好几天,颜亦晟将自己锁在房中,不吃不喝。他至始至终都不敢相信自己深爱的女子是女鬼的事实,他害怕面对门外的一切。那些血腥、那些鬼怪,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而如今真真切切地展现在他眼前,他无法不信。“公子,吃晚膳了~”阿宝在门外敲了又敲,就是没反应。他端着饭嘟囔着,“前几天还着急无月姑娘的安危,这突然是怎么了,不闻不问的?”“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阿宝兴奋地说:“公子,你可算出来了,快吃点东西。”颜亦晟几日未进食,明显清瘦了些,他摆了摆手,心事重重:“阿宝,你进来。”   “公子,你到底怎么了?”阿宝见他闷闷不乐,很是担心。“阿宝,你如果喜欢一个姑娘,会介意她是人是鬼吗?会介意她骗你欺你吗?”阿宝一听,只觉一头雾水,他抬手摸摸脑袋:“公子,你这突然问的什么啊?”“你只管回答就好。”“哦~”阿宝歪着脖子,细细想来,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绿萝,他笑得格外烂漫,“要是我喜欢一女孩,一定全心全意呵护她,既然真心喜欢又怎么会介意是人是鬼呢!再说这欺骗的问题吧,得看是什么事,如果是善意的谎言,阿宝觉得无伤大雅。对待感情,简单快乐才是真谛~”颜亦晟听了,就像醍醐灌顶,心中郁结顿时打开,他忽而跃起:“对,阿宝你说的太对了,无月虽然是鬼但从来都没害过我,她撒谎也不过是为了不让我恐惧。反而是我,我那些话深深伤害了无月,我要去救她!”阿宝一脸懵:“公子,你到底再说什么?”要救无月就必须拿到韩树臣身上那块黑白玉,而且那天无月提到就是韩树臣对无月下的杀手,颜亦晟想弄个清楚,转身问阿宝:“这两天看见韩先生了吗?”“没有,韩先生行踪诡异,我……”“那父亲呢?”“大人这段时间异常忙碌,时常半夜三更才赶回来。”“那就好了,既然找不到韩先生,就算我知道了囚禁无月的地点也无济于事,我要出去找南夜他们。”阿宝大惊:“公子,你又要溜出去?”颜亦晟郑重点头:“不过府中侍卫换班的间隙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再等等趁那时溜出去~对了,”他提笔写了一封信放到阿宝手上,“明日,将这信交给林跃然。他一看便会知晓~”“是,公子。”   轩窗外树影婆娑,月光皎皎,颜亦晟举头望星空,心中默念:无月,再给我点时间!   静心等候当中,明月已然升至当空。南夜等人悄悄来到颜府附近观望,果不其然,颜府上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不止一倍,他们手执刀剑,一茬一茬地来回巡视。慕辰说:“防卫这般严密,其中定有蹊跷。”“话虽如此,我却丝毫感受不到无月的阳气。”南夜忧虑道,“这样,陆瑶华和绿萝你们在外围盯着,一有异样就用口哨为号通知,我和慕辰悄悄潜进去探查情况。兵分两路,以便保证安全。”“好。”绿萝和瑶华分散开,南夜则与慕辰潜伏在高墙之下,他压低声音对慕辰说道:“等守卫换班之时,我们就翻过去。”屏息等了一会,只听墙那头的人说:“走走走,该让二队来接班了~”南夜打了个手势,慕辰点头,两人顺着高墙如蜻蜓点水般跃了过去,接着快速躲在石头后面。慕辰建议:“颜府太大,你去后庭,我查前院。一个时辰后在此会和。”说罢,轻踮脚尖飞上了屋顶。   南夜绕过颜府的耳目,无意间穿到后院。他隐蔽在假山之后,心里疑惑:看这后院冷清萧条,守卫却围了一圈又一圈,难道水无月就被困在这?他环顾一周:这里没有水无月的气息,甚至连一丝秽气都没有,未免太干净了。正思考之际,一个家臣打扮的人无声无息走了进来。守卫纷纷抱拳低头:“韩先生~”“嗯,这里有无异常?”“回禀先生,这两日兄弟们日夜巡逻,并未出现异常。”“那公子可否来过?”“先生放心,公子前几日还嚷嚷着找那小女子,这几天倒出了奇的安静,想必公子上次来了之后被吓坏了……”韩树臣猛然瞪了侍卫一眼:“我说过此事别再提起,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侍卫吓得“啪嗒”跪地,恳求着:“韩先生饶命,上次是小的无意间看到,我发誓一定守口如瓶!”“我警告你,再敢多提一字,我保证你从此看不到人间的太阳。”“是是是,先生教训的是……”南夜在假山后头,清楚地听到了一切:原来颜亦晟早已知晓水无月所在,却演得那般逼真说什么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他果真如绿萝说的那样,从没安过好心。   “朋友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大大方方出来照个面才是君子所为。”韩树臣在转身离开时,察觉到了南夜的气息。南夜丝毫不惧,仗剑走了出来,绯红的瞳仁弥漫着一股肃穆的杀气,侍卫一看来者不善,抄起刀剑围住了慕辰,韩树臣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后。“你就是韩树臣?是你在东山镇大肆屠戮,绑走了水无月?”“正是!”韩树臣立如青松,面如寒霜,对自己所做之事毫不狡辩。“那就好,我还担心来来回回折腾,这下不用愁了。”南夜缓缓拔出幽鬼剑,锃亮的剑光映在冰凉的脸颊。“那得看你能不能杀了我!”韩树臣也做好了架势,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慕辰去前院仔细打探却一无所获,他来到约定的地点却不见南夜,正想跳出墙外,忽然听到后院那个方向传来了嘈杂的声响,那是剑与剑之间碰撞、摩擦的声音。“难道南夜碰到麻烦了……”他立刻赶去后院。   这头。颜亦晟和阿宝正计划着他们的行动,他们猫着腰在长廊上蹲蹲走走。阿宝眼尖,远远瞧见后院人影憧憧,他咋咋呼呼地指着那边:“公子,后院出事了!”“小声点~”颜亦晟敲了他一脑门,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有打斗的声音,走,我们过去瞧瞧。”他心里自言自语,后院是关押无月的地下室,此时有人入侵,难道是南夜他们?   韩树臣的剑法已经出神入化,剑速如影令人咋舌。南夜快两百岁了,论修为自然在他之上,正常情况下,与韩树臣相持一百回合也就能将其击败,可现下情况并不乐观,他虽吃了青崖道长赠与的丹药,但毕竟内腑受状态不佳,这不,来来回回百多次,仍然相持不下。慕辰想要出手,但他们已被颜府的侍卫围的水泄不通,他只能在外围阻止侍卫近前以防趁人之危。南夜气血翻涌,阿鼻狱火的反噬当真不容小觑,韩树臣看出那丝破绽,挥舞起软剑,剑锋直刺向南夜心口。   “住手!”九死一生之际,颜亦晟及时赶到喝止,南夜趁机别开韩树臣的剑。韩树臣瞥了一眼:“亦晟,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来这干什么?”“我睡不着,在自己家随便逛逛,还要跟韩先生报备吗?”颜亦晟冲着侍卫呵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不退下!”侍卫纷纷看向韩树臣,韩树臣使了个颜色,让他们退出后院。“亦晟,他们私自夜闯当朝太傅府邸,图谋不轨,你为何拦我?”颜亦晟转眼一笑:“谁说私自闯府了,他们是我邀请来的客人。”南夜盯着颜亦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想其中定有什么误会。”韩树臣皱起额头,走过去低身耳语:“你别再胡闹了,这里是关押水无月的地方,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救走她,那水无月可是恶鬼,留她不得!”“不必小声嘀咕,这里囚禁着水无月我已知晓,识相的赶紧把人交出来。”南夜一直冷静,此时却像暴走的猛兽一般怒目圆睁。慕辰趁机四下看了一眼,并未发现什么机关,这水无月究竟被关在哪里?   “禀告公子、韩先生,大人回来了!”颜亦晟心说不妙,颜文昌回来看到这个场景,一定会将他们赶尽杀绝:“你们快走,其他的事容后再说。”顺势将一张小纸条塞到了南夜手里,慕辰也劝说:“我们先走,若箜影也在附近就麻烦了。”南夜心有不甘,可是为了顾全大局,也就只好作罢,他们借假山腾空,飞檐走壁,消失在夜幕中。“站住!”韩树臣立马提剑去追,颜亦晟挡在身前,“要想杀他们,先从我身上踩过去。”韩树臣恼怒地问道:“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他甩开衣袖,就此作罢。“你们听着,老爷若问起什么,你们就说是盗贼入府,听到没?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是!”他又转而告诫颜亦晟:“你也别和大人直面冲突,否则你面临的不是软禁而是囚禁。”颜亦晟心中有数,并不领情。   “府上出什么事了?”颜文昌官服未脱,就风风火火赶到了后院。韩树臣恭敬地回答:“刚才有窃贼进府偷盗,幸好及时发现,财物并未丢失。”“是这样吗?”颜文昌狡黠的目光挪向颜亦晟。“是的,父亲。孩儿睡梦中偶听打斗声,就出来看了一看。”颜文昌意味深长地环视一圈,点了点头:“你早点回房,韩树臣随我来。”转身离开之际,又特意嘱咐手下盯紧颜亦晟。阿宝看着侍卫严阵以待,窃窃地说:“公子,我们出不去了~”“也罢,幸亏我做了两手准备,明日再出门。”他回望了眼身后的假山,深邃的眼眸中携着一抹难以觉察的心疼……   “箜影道长怎么说?”“他命我明日将水无……莫浅熙送过去,后天午夜即刻封印。”“嗯~”颜文昌拧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这我就放心了。”“大人,公子虽说靠着水无月的心脏才得以活到现在,可是近日以来他并没有感到异常[水无月之死渐渐明朗],您看能否放过……”“你懂什么?”颜文昌忽而恼怒,“莫浅熙不能留,怪就怪她命不好。你按照箜影道长说的,明日将其灵体送去古银山。”“是,属下遵命!”韩树臣悻悻而回。颜文昌抬眼看了看天边的明月,官袖一拂,眼角流出浓烈的杀气。   地下室,几天了,水无月趴在冰冷的地上,苦苦等待,可颜亦晟终究没音讯,想必他是要彻底放弃我了吧!刚才隐约听见外头有些嘈杂,心中一喜:南夜他们来找我了。她使劲地拍打着光壁,撕扯着喉咙叫喊却终究无人应答,渐渐外边安静了下来。“南夜,你在哪里~”她伸着手,想要触摸外面的世界,想哭却流不出泪来,因为这两天已经流干了……   “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和绿萝喊了半天也没见你们出来。”陆瑶华迎上去问道。“找到姐姐了吗?”南夜捏拳捶在墙上,眼睛里简直能迸出火来:“地点已经摸清楚,就在颜府后院,可是韩树臣从中阻挠。”“对,南夜内伤加重,不宜久战,我们先行回去。”   回到客栈,南夜的心情才平复下来:“绿萝,颜亦晟果然如你所言,他不仅认识生前的水无月,而且他知道水无月的被困地点。”“什么?”绿萝拍案而起,“这家伙,我就说不是好人,假模假样装什么正经公子。”陆瑶华拍了拍她肩膀,让她被生气。“我们这次潜入失败,颜府肯定会加强守卫甚至会转移水无月,你们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南夜一筹莫展,心里狠狠责怪自己:要不是我受伤难治,今天也不会弄巧成拙!封印的时间所剩无几,无月独自被困,该有多害怕……   “颜亦晟不是递给你一张纸条么?”慕辰忽然记起。南夜听了拿出一看:明日晌午,东岸观星亭见,有要事相告。“他要搞什么鬼?”绿萝完全不信,“不会是设下陷进引我们前去自投罗网吧?”“应该不会,要是想杀我们,他今晚大可不必替我们解围。至于他的真正目的,明日午时如约赴会就知道了。”“好,我们同你一起去。”慕辰说,“也许还能知道箜影的下落。如此我就能转明为暗,替雅儿报仇了。”   天上的星辰渐渐被阴霾隐去,东方泛出鱼肚白,煎熬的一晚总算过去。头上的天还未亮透,韩树臣到了地下室。“你……你来干嘛?”水无月惊慌地后退。“带你去见箜影。”“我不去!我不去!”无月抓着头皮吼叫,“南夜,救我~”“放弃吧!”韩树臣解开阵法,取下法袋一眨眼将无月吸进了袋内,他内疚地看着手中的法袋,“对不起,只有这样,亦晟的性命才安全,你那么爱他请不要恨他!”看得出来,韩树臣表情十分沉重:亦晟虽然选择继续喜欢你,但抱歉,我不能看着他出事,我不能冒险!所以必须封印你,就算他恨我怨我,都无所谓。   箜影经过调息修养,脸色好了很多。他看了看窗外天空的白云,眉眼飞扬:“无虚、青崖,你们能阻止我一次,还能阻止我两次吗?只要等我封印完阴阳之体,制造厉鬼吸取法力根本易如反掌。”韩树臣骑着快马很快赶到了古银山:“道长,我已经将阴阳之体带来了~”箜影收回法袋,将其放在一个红木盒中,“嗯,你回吧!”韩树臣欲言又止。“还有什么事吗?”“道长,我有一事请教于您。”“说~”“当初杀莫浅熙取她心脏到底是为了救我家公子还是颜太傅?”箜影忽而睁眼,定定地看着他:“何以有此疑问?”“因为大人从不关心公子,我越来越怀疑当初你们的目的。”箜影嘴角一扬:“不要怀疑我,我杀莫浅熙就是为了练长生术,而你家老爷……呵呵,若你真想知道,就去问你家颜太傅~”韩树臣对于箜影似是而非的回答十分不满,可又奈他何?这里面的因果种种,我自然会搞清楚。“其实你心中还是信我的,否则你也不会依照吩咐将水无月送到这儿来。”“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与信不信你无关,我不能拿颜亦晟的性命冒险。”随即,策马离开。   晌午前刻。   颜亦晟在院中看着那颗金黄的银杏来回踱步,一早上派阿宝出门送信到现在还没回,着实让人放心不下。“公子~”阿宝满头大汗,踩着风跑来。“怎么才回来,情况如何?”“来了来了,林大人和长平公主到门口了。”“那就好。我们过去~”颜文昌已早到了一步,正在给公主行礼,见颜亦晟走过来就已心知肚明。“公主,林大人。”长平虚扶他平身:“你我之间,不用拘礼。今日也是闲来没事,来这凤清县游玩,路上正巧碰见林知县,就邀他一同过来了,颜太傅莫怪!”颜文昌连忙堆笑:“公主说笑了,我与林知县的伯父同朝为官,也算是朋友,他的侄儿也就是我的侄儿,岂会见怪?”林跃然听了,倒也配合地点了点了头。“如此甚好,那颜公子可赏脸与本公主出游?”“自然……”“小儿近日来身体不适,怕是不宜外出,若将病染给了公主,微臣担待不起。”颜文昌打断颜亦晟的话,婉拒道,心想:假使只有公主的话倒还好说,毕竟再过些日子就成一家人了,但林跃然是林业楼老匹夫的侄儿,万一亦晟嘴上不留神将我的事说漏了嘴就麻烦了。“颜太傅说哪的话?长平公主特意来邀府上公子游玩,岂会因为一点小病就打道回府,是吧?”林跃然捅了捅长平的手肘,长平冰雪聪明当然知道用意,连忙应和:“就是,本公主跑这么远来找颜公子,他都没说不去,颜太傅怎么倒拒绝起来了?”颜文昌语塞。“既然如此,本公主就不强人所难了,我回去跟父王下棋。”“且慢!”颜文昌阻道,“公主盛情,下官怎好驳回?亦晟,你随公主去吧,晚间早些回来,记住言谈举止要合乎礼节,别冒犯了公主。”颜亦晟欣喜不已:“谢父亲大人。”   颜文昌气恼地看他们一行人离开,他朝边上的侍卫招了招手:“韩树臣有没有回来?”“禀告大人,韩先生一早离府,还未回来。”“岂有此理?”“大人,要不小的去跟踪……”“你?你们几次跟踪都给我跟丢了,我如何差你们做事?都是饭桶!”侍卫低着头,不敢吱声。正巧,韩树臣从古银山回来复命:“大人,已安全送达至道长手中。”颜文昌点了点头:“此事稍后再详谈,你马上跟踪亦晟,与他同行的还有林跃然和长平公主,一来监视他们行动,二来如若涉及到东山镇的事,格杀勿论!”韩树臣一惊:“连公主也要……”“哼,你看着办!”这么多年,颜文昌一直在变,唯独那股狠毒没变,甚至变本加厉。   马车上,借着街市上的熙熙攘攘,颜亦晟才放心说话:“我又欠二位一份人情。”“瞧你说的这般见外。”林跃然捶了他一把,“说说吧,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颜公子尽管说,本公主帮得到的一定帮。”颜亦晟深感歉疚,颜文昌做了太多错事,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亲生父亲,但锁在房间里的这几天他想通了很多,他若昧着良心将这些事藏起来,那些死去的人该怎么办?他们无辜枉死,期待着能有人为他们昭雪。还有母亲,你为何会爱上这种人面兽心的人。“想什么呢?”林跃然攘了攘他,颜亦晟这才回过神:“最近皇上身体有没有起色?”长平摇头:“皇上每况愈下,令人担忧。”“跃然,你明日戌时带好手下,在颜府附近埋伏,待内侍曹公公从颜府出来时尾随他,行至偏僻处将其抓获。”“这是为何?”“皇上龙体欠安,与曹公公有关。你明日把他擒获就知道结果了。”林跃然颔首,意味深长地问:“你确定要这么做?”颜亦晟垂下头,满是沉重:“是。拿下曹公公之后,还请林太傅先给我几天时间,若父亲能迷途知返,就留他一命吧!”“这个你放心,伯父那自有我在。”“你们再说什么?”长平公主坐在对面听得糊里糊涂,颜亦晟看了看林跃然,决定将义阳王和颜文昌意图谋权篡位的事告诉她。   “此事当真?”长平听完叙述,惊得花容失色。“是不是真的,明日就知道了。”林跃然如是说。“父王向来闲散,对朝政大事更是漠不关心,怎会有此大胆?”颜亦晟道歉:“应该是我父亲在背后怂恿,公主你可有办法劝阻义阳王殿下?犯上作乱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们乃皇亲国戚,早些脱身以防不测。”“你放心,父王的秉性我还是了解的,只要跟他说当了皇帝之后不仅没有美女美酒相伴,而且还要处处受人限制,想必他不会执意要坐龙椅。”“这样我就放心了!”长平公主担忧:“可是,你怎么办?此事被揭穿,你肯定人头落地~”颜亦晟坦然一笑:“生死有命,只要死去的人能瞑目就好。”“别胡说!”林跃然气汹汹地说,“你当我这朋友是摆设呢?你既没参与谋逆,还积极阻止,怎么也轮不到你死啊?”颜亦晟一阵感动,能交上林跃然这样的朋友,倒也值得。   马车颠簸了好一阵,终于到了观星亭。   “公主,你先回府,你父王的事还请极力相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好,你们小心。”长平又特意嘱咐了一句林跃然,才命令手下驱赶马车离开。颜亦晟看出来俩人之间的情愫,笑问:“你们何时在一起的?”“说的什么话?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若真有情,怎会拘泥于这些细枝末节?走吧~”   南夜这边已率先到了观星亭,绿萝敲着石桌恨恨地说:“等他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南夜、绿萝!”颜亦晟大迈阔步迎了上去。绿萝顿时火冒三丈,冲过去就朝人家膝盖上一脚,嘴里骂着:“你终于露面了,说,无月姐姐怎么样了?”颜亦晟抱着膝盖,疼到了骨子里:“绿萝,你这是干嘛?”“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姐姐是女鬼吧?你也知道我姐姐被关押的地方吧?”颜亦晟微微点头:“是,可我……”“不用解释,你知道无月姐姐被囚禁却不告知,你明明很早之前就认识她,却假装什么偶遇,有何居心?”颜亦晟有点听不明白:“对于没有及时告知无月的囚禁地点,我确实难辞其咎,可那时我刚得知她是鬼类,难免恐惧。但你说我认识生前的无月,这又从何说起?”绿萝见他一副无辜的面孔,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去推他。林跃然见状,箭步向前,拦截住绿萝:“你这小姑娘,好生厉害。”绿萝刻意酸他:“小跟班换人啦,来了个你!”颜亦晟扯开俩人:“别闹了!救无月要紧。”   南夜侧坐在亭子横梗上,背靠亭柱。“这位是?”“这是我的好友林跃然,大家尽管放心。我来这里是想跟你们商量救水无月的事。”“且慢。你父亲抓走了水无月,命韩树臣杀人灭口,而你已知无月下落却见死不救,如今你信誓旦旦地说来救她,你不会指望我们信你和这些事无关吧?说,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颜亦晟百口莫辩:“我的目的和你们一样,虽然你们知道了无月就被囚禁在颜府后院,可你们找得到入口吗?”“你想说什么?”“后院早已布了阵法,需要韩树臣的黑白玉方可进入,否则根本无望。黑白玉可以由我去夺,但开阵必须是你们猎鬼师,因为凭我武功打不开阵式。我所言句句属实,请你们相信我!”“信你才怪。”绿萝鼓着嘴气得都快冒烟了。   昨晚潜入颜府,确实无法感知水无月的气息,但是细想那些侍卫的反应,后院的确关着水无月无疑。如此分析,箜影很可能施加了隐匿术来掩藏痕迹,要是没有相应的法石确实无法进入。“好,我信你一次。”“南夜,你怎么搞的?”“别吵。”南夜示意绿萝闭嘴,转而玩味地看了看颜亦晟,“待救出水无月,我还有事与你相对质。”“到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我要你陪葬!”结束谈话,南夜一刻也不想多呆,大步离去。   这一切,已被韩树臣尽收眼底,他悄然一笑,心生一计。   “你真的相信颜亦晟所言?”慕辰心中也有隐忧,若中了陷阱,那么会全军覆没,他又如何给雅儿报仇。南夜看出了他的心思:“隐匿术本身并没多强,但是这毕竟是箜影设下的,而且隐匿术需要特制的玉石来开,所以我们别无他法。你们三个在府外接应,我进去就行,人多了行动不便。”“可你的身体……”“无妨,开个隐匿术绰绰有余。”   路边的梧桐落叶纷纷,仰目看去才深觉秋天已至。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向你兴师问罪的。”林跃然陪着颜亦晟散步回去。“无月的朋友,亦是我的朋友。”“朋友?我可没看出来他们把你当朋友。还有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呀?什么女鬼?什么猎鬼师?”“此事说来话长,我慢慢跟你说。”途行一半,话已说白。林跃然搭着颜亦晟的肩膀,刻意拔高嗓门叫唤道:“你可以呀!不仅遇到一美人女鬼,还能和降妖除魔的猎鬼师做朋友。”颜亦晟看他一脸兴奋,诧异地问:“你不害怕么?”“这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又不是恶人,再说了鬼哪有人可怕?”“看来是我太过狭隘了,希望无月能原谅我。” ☆、南夜毁约为无月(下篇)   冥界,阎罗大殿,肃静的令人发寒。   “黑白鬼使,你们胆大包天,竟敢欺上瞒下!”阎罗勃然大怒,红色胡须都气的炸开了。黑白无常跪在堂上,静听发落。“你们已然找到厉鬼大肆作恶的原因就是由于那个阴阳之体的莫浅熙,此等大事居然隐瞒不报,是想反了天不成?”白无常说道:“阎罗大人,恶鬼脱离所死之地,杀人无数,虽说是被阴阳之体的阳血控制,但幕后之人更加心胸才是恶毒。”阎罗猛拍堂桌:“我不管谁是幕后之人,我只知阴阳之体已死,那就归冥界管辖,只要找到她的灵体和肉身将其焚毁,那幕后之人的计划就落空了,岂不快哉?”阎罗火冒三丈,恨不得亲自出面,“要不是我去阿鼻地狱巡视,我都不知道事情进展到哪个地步了。你们可真厉害!黑鬼使,你做事一向铁面无私,这次怎么和白鬼使一起犯糊涂了呢!”“回阎罗,此事我不认为有何不妥。莫浅熙五年前惨死阳寿才十八,放在俗世乃是如鲜花般的年纪。阴阳之体并不是她的错,归根结底应当是箜影,他在背后策划了一切,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借刀杀人,手段毒辣。甚至利用恶鬼屠戮普通俗世之人,您觉得这种人留得吗?”“可我们管理的是冥界,俗世之人再怎么恶毒都得等他们寿终正寝才归我们管,否则要遭天罚!七百年前肖依的事,我们已经犯了一次错,那时的天罚你们可还记得?要不是南夜全力承担,整个冥界都得推倒重来!难不成这次也要推出个替罪羊?”黑无常低下头,他不善言辞,心中支持南夜可不知如何反驳阎罗的言之凿凿。   白无常站了出来,斩钉截铁地说:“阎罗大人,如今箜影手上的厉鬼虽被南夜他们追回焚毁,但箜影仍在,只要他在世上一日,就决不会放弃练长生术的,几十年后同样的灾难会再次上演。我们冥界因这次祸乱牺牲了多少鬼差您不是不知道!”阎罗冒烟的火气忽而平静下来,近几个月厉鬼作乱,害的手下的鬼差仙体消亡,这是七百年来最惨重的一次。他静下心,心中犹豫不决:“那你们有何看法?”“我认为大可放心让南夜去追查,冥界有阎罗殿,俗世也有府衙。至于莫浅熙,有南夜在其左右,相信不会出事。”阎罗思索一番:“你们马上把南夜找来,我要当面问他!”黑白无常相视一看,无奈答应。   黄泉路上,黑白鬼使肩并肩走着。“你觉得阎罗大人对这事什么态度?”白无常忧心地问,“他命我们去找南夜不会是要降罪于他吧?”“应该不会,否则直接让我们抓莫浅熙就好了。”“唉,希望如此。”   营救水无月的计划正在展开,然而这终将是一局陷阱。   颜亦晟右脚刚踩上石阶,韩树臣正好在身后叫住他。“亦晟,天也黑了,玩也玩累了,可否陪先生小酌一杯?”颜亦晟正发愁如何接近他,这下倒是解决了一难题,待酒过三巡将其灌醉,夺得黑白玉,救出水无月也就轻而易举。他儒雅一笑:“许久没跟先生坐下叙谈了,那我们就到湖心亭小饮两杯。”韩树臣城府颇深,虽然知道了颜亦晟的选择,但他终是不能眼睁睁看他去死,他可是他世上唯一的学生,唯一的朋友。阿宝端过丫鬟的酒菜,轻放在石桌之上,虚咳了两声,似乎要说什么。颜亦晟眨了眨眼,心知肚明。他抬起酒杯:“韩先生,这杯学生敬你,若不是你当年悉心教导,我恐怕也是个骄纵妄为的纨绔子弟。”“哪里的话?先生看你如今长大成人,活脱脱一个书本网俊公子,心里别提多欣慰了。”这话出自真心,自小无母的颜亦晟十分顽劣,幸好有韩树臣的引领才没有走上歪路。“先生如池中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这般清高的人怎么会帮我父亲做那些沾血的事?你若要逃没人拦得住你。”颜亦晟一直不解,先生清高傲物,绝不屑触碰这些秽事,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令他变成了父亲的杀人工具?   韩树臣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借势站起来背对颜亦晟。“我父亲本是邻县县令,无奈官场沉浮,终究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而我幸得娘亲拼死相救才免于一难,在逃亡的路上,奶娘也死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后来碰到了颜大人,他待我不薄,而你与我又如同兄弟。他授命于我教你学业、做你玩伴,我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在这里,无法离开。”颜亦晟边注意着韩树臣的动作边拿出迷药倒入了他的酒水中,又慌慌张张赶紧坐端正。“我父亲虽与你有恩,但你也该有自己的原则~”一切都在所料当中,韩树臣转过来,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罢了,你呀过你惬意潇洒的日子就好,先生我自有我的路要走。来,喝酒~”颜亦晟点头,眼看他将酒饮尽,心口悬着的巨石总算落地。“先生,学生有一事相问。我是不是认识生前的莫浅熙?是不是你杀的她?你说过我一旦做出选择就把你所知的告诉我,而你一直在我左右理应知晓。”韩树臣眉头紧了一紧,随后立马舒展开,笑容有些僵硬:“呃,我只教你学业,其他的先生我并不知道。再说那莫浅熙都已经死了,你又何必非要找出真相?”“好,这事你不说我自己去查。我再问你父亲是不是要造反?”韩树臣拍案而起:“这话千万别乱说,要是被大人听见,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看韩先生的反应,那就是真的了。”颜亦晟最后的一丝希望湮灭了……   又接连喝了两杯,韩树臣渐渐感觉手脚麻痹,意识开始模糊。“亦晟,我酒量何时这么差了,才一盅酒就醉意绵绵的……”话未说完,酒杯“咣”掉地上,韩树臣昏睡了过去。颜亦晟同阿宝抬着他到了厢房,把他放在床上,又用麻绳将其一圈一圈捆结实,这才叉腰歇口气。“公子,大人去了尚书府,不知何时回来,你们行动的话得抓紧。”颜亦晟搜了遍韩树臣的衣袖、腰带,忽而兴奋叫道:“阿宝,我找到了,有了这个就能救无月了,快走。”两人把门关好,匆忙离开。韩树臣突然睁开眼睛,嘴角露出正满意的笑容。   树影在夜风中微漾,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是谁在窃窃私语。   阿宝通知了南夜他们后,和绿萝一起装神弄鬼将颜府的守卫吸引到了别处,后院顿时僻静了许多。慕辰唯恐出状况,决定跟南夜一同潜入。南夜率先确认法石的真假:“黑白玉呢?”颜亦晟递了过去,他用法术感应之后确认是真的,才松了口气。南夜摆好手势,闭上眼睛,嘴里细细念着术语,黑白玉有了反应,随后把玉石抛向空中,隐匿阵慢慢现出了形状。颜亦晟在前面带路,找到了假山开关,用力一拧,地下室的入口呈现在大家面前。   南夜不顾地冲了进去,大喊:“水无月,听得到吗?我是南夜~”颜亦晟更是心焦,连不迭地踩着石阶直往地下室走:“无月~我来救你了!”然而来到地下空旷之处时,却没看见水无月的影子。南夜看这空荡荡的地下室,怒火中烧:“无月呢?无月呢!”倏地,一顶铁笼从顶而降,南夜、慕辰瞬间被困其中。颜亦晟哑然,他讷然地看向石阶,只见韩树臣悠着步子而来。“颜亦晟!你骗我们,无月看错了你!”慕辰也恼怒不已。南夜盯着颜亦晟:“这就是你的目的?把我们囚禁起来等死?好杀人灭口,保护你父亲。”“不,不是的!”颜亦晟心乱如麻,他也一头雾水,“韩树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被我……”“亦晟,你还是太年轻了,要知道兵不厌诈。”韩树臣点了他的穴道,“你真以为凭几杯酒,凭几根绳子就能把我撂倒?从你们去观星亭起,我就知道了你们的计划,这个陷阱是我送给各位的礼物,可还喜欢?”南夜剑眉飞起,抽出幽鬼剑,横扫一周,这笼子竟没半点动静。“别白费力气了,这可是千年寒铁而且上面刻了符文,你那把剑虽好,怕也无可奈何。”“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南夜的沉稳已到了极限,情急之下就想硬拼,双手刚抓住铁笼时,浑身忽然像被针刺般疼痛。慕辰劝道:“别轻举妄动。”转而又朝韩树臣喊话,“这铁笼的阵法是箜影设下的,他人在哪,让他出来?”“箜影道长可没空,明日就是封印水无月的望月之夜,他哪有时间管你们。”南夜焦急的心此刻就像放在火山上烤一样:“你们敢伤害水无月的话,我会一个不留地杀光给她陪葬。”   “韩树臣,解开我的穴道!”颜亦晟不曾想被摆了一道,“我不允许你杀他们,赶紧放他们离开!”“我不会杀他们。等老爷回来,自有发落。”说着扛起颜亦晟往外走。韩树臣把他扔在床上:“这几天你就在房里好好呆着。”“是你对我撒了弥天大谎,是你杀了我东山镇的朋友,也是你夺走了我的喜欢的女子,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她不是人,她是女鬼!”“就算是女鬼我也爱她!我从来没这么喜欢一个人,她使我空洞的心变得饱满温暖,而你从我身边夺走了她。”   韩树臣气得瑟瑟发抖,他的一片苦心有谁知?   那扇门轻轻合上,皎洁的月光收敛了起来。颜亦晟平躺在床动弹不得,他脸上的青筋暴起,一腔怒火难以名状。“解开我的穴道,韩树臣~”他歇斯底里地喊叫,却没人应他,连阿宝也不知去了何处……   阿宝和绿萝完成任务后来到高墙外与陆瑶华会和。绿萝边走边问:“怎么样,南夜他们有消息吗?”“还没。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一切进行得太顺利了。”“喂,”绿萝推了一把阿宝,“颜亦晟是不是为了骗南夜他们掉入陷阱故意装样子救姐姐?”阿宝挺直腰杆:“我家公子才不是这种卑鄙小人,他对无月姑娘情真意切才不是装样子。”“好了,别吵了。都过了这么久还没动静,要不我们潜进去摸摸情况?”“行,免得他们出了事情我们还不知。”绿萝与阿宝一组,陆瑶华武功较高则独自行动。   陆瑶华翻过高墙,屏住呼吸,先蹲下身子观察周围动静。说来奇怪,昨天颜府还守卫重重的,今天却一下子松懈了很多。她半贴墙壁快速闪到后院,小声唤道:“慕辰,南夜~”顿了一会,仍是无人应答。不对呀,水无月被囚在后院,那他们理应在这附近营救,怎么半个人影都没看到。正苦想之际,一队列腰配利剑的士兵齐刷刷地朝后院方向行进。陆瑶华侧身越过假山,又借力飞到屋檐上,静静匍匐。只听带头的命令道:“这里面有重要的人犯,他们武功高强,还会妖法,切莫大意。听明白没有?”“听明白了!”   人犯?武功高强?妖法?陆瑶华一想,焦眉拧了一团:慕辰他们被抓了!那颜亦晟果然是叛徒。她心中急如火燎,想冲下去救他们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这隐匿阵的解法她还不会使用,而且也没有所需的法石,这可如何是好?她左思右想,眼睛一亮:“去冥界找帮手!”她跳下屋檐,本想通知绿萝,可现下救人要紧,容不得耽搁。只因陆瑶华才当猎鬼师没几年,自身法力不够,无法做到与慕辰和南夜那样,能瞬移至冥界黄泉路,所以只好转到阴气最盛的一座山,找到冥界与俗世的裂缝到达阴间路。这裂缝俗世之人自然是看不见的,陆瑶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掰开裂缝,刚想钻进去。突然,一道白晃晃的影子将她拔了出来。   “是谁?”陆瑶华下意识要抽出虎皮鞭,定睛一看,欣然笑说,“黑白鬼使!”白无常手捧哭丧棒:“你回冥界所为何事?你如今可是戴罪之身,回去了是要受罚的。”陆瑶华摇头忙解释:“我受不受罚都是小事,眼下慕辰和南夜遇到了对手,陷入困境,请二位鬼使助他们一臂之力。”“行了。详细情况路上说。”黑无常也是个急性子,见不得别人磨磨唧唧的。   颜府这边,出乎意料的安静。   阿宝和绿萝沿着长廊半蹲前进。“我们都绕了一圈,也没见到南夜他们,连瑶华姐姐都不见了。这一切肯定是你家公子搞的鬼!”形势越来越不对劲,绿萝满脸沮丧。阿宝见她就像萎蔫的花骨朵,不免怜惜起来,他靠上前安慰道:“别泄气,我们再找找,说不定是有侍卫经过,他们藏在某处呢!”绿萝嘟起嘴,白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行至中庭,几棵金灿灿的银杏在夜色中尤为醒目。“这颜府可真是大的不像话……”绿萝还没感慨完呢,阿宝突然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了盆栽后面。“你干什么……”绿萝略微气恼,阿宝忙说:“嘘,有人来了!”   身旁的岩石挡了一半的视线,只模糊看见西北向有个侧影,身穿青丝走云衫,脚上一双藏色高筒鞋,单看气质绝非凡品。“他是谁呀?”绿萝压着声线问。“哦,他就是公子的授业恩师韩树臣。”原来是他掳走了无月姐姐!韩树臣向几个侍卫交代了几句,转正了身体,那张脸瞬间刻入了绿萝的眼眸,清晰无比。是他!绿萝突然被吓得跌坐在地,万千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簌簌飞过。阿宝见绿萝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急忙凑过去:“绿萝,你怎么了?你没事吧?”绿萝蜷缩成一团,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惊恐。   韩树臣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探着脖子朝这边看了几眼,随后朝这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绿萝,他过来了,我们快走!”阿宝想扶起她,可是绿萝完全失了魂,整个人僵住不动。眼看韩树臣的脚步越来越近,要是被他发现绿萝也在,那肯定会死在当场。情急之下,阿宝壮着胆冲了出去,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他尴尬笑笑。“韩……韩先生~”“怎么是你?半夜三更的在庭院里乱逛什么?”“我……我……”阿宝咽了口口水,“前面府上好像很嘈杂,所以小的就出来看看。”韩树臣瞥了他一眼,又朝他身后望去。阿宝忙挡住他的视线:“啊,韩先生,你不是喝酒喝醉了吗?怎么这会又清醒了?”他忙示意绿萝离开,绿萝愣愣地端详一番韩树臣,果然是他!她心中的情绪复杂万千,可现在找他报仇不合时宜,还是趁阿宝拖住他赶紧离开颜府再说。韩树臣见阿宝行为古怪,推开他:“醉的不是我,是你家公子!”“什么……”阿宝还没反应过来,韩树臣一个大跨步向前,瞅了瞅树后。阿宝也跟了上去,发现绿萝已安然逃走,紧绷的神经松了一松。韩树臣瞪了他一眼,警告道:“若有下次,别怪我手下无情。”阿宝挠挠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绿萝顺着来时的路,呼喘着气疯了似的逃了出去,她拐进一条巷子瘫在石板上,脖子上传来前所未有的疼痛,她使劲按着脖子,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流淌。我记起来了,我之所以不去冥界投胎的原因;我也记起来了,韩树臣——是他亲手杀的我。姐姐,你痴心错付,那个男人才是杀害你的真凶。   夜已过半,星辰漫天,街道空寂,偶闻虫鸣。   五年前。那个温馨的小院子里,莫浅熙正忙前忙后,不得空闲。“小芷,明天就是中秋了,今天啊我们多包些粽子,多做些月饼糕点,我们姐妹俩好好热闹热闹。还要去祭奠父亲母亲,给他们也尝尝鲜。”“嗯!”莫浅芷在一旁打下手,边做边玩,“姐姐,这糕点好难做。”她揪着一块面团不知从何下手。莫浅熙抬起头看着她脸上全是面粉,像极了小花猫,忍不住捧腹大笑:“小芷,你的脸……哈哈~”“哎呀,姐姐别笑!”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莫浅芷挽着姐姐的手臂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姐姐,天上的月亮真圆。”“嗯,如果父母也在就好了。”“是呀,再过不久你就要嫁给颜亦晟了,小芷就孤零零一个人……”“乱说什么,就算我嫁给亦晟,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的。”“谢谢姐姐。明日你不是要去见颜亦晟的父亲吗?听说他是当朝太傅,很凶很凶,你要当心。”“没关系,该有的礼节做到就好了。”莫浅熙忽然想到什么,她起身到屋内拿了一盒点心:“这个你给亦晟送去。”“姐姐为何不去?”“明天一大早我还要将药草送去玲珑铺,今晚得将它们分好分量。辛苦小芷了~”她浅浅一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莫浅芷鼓着嘴:“好吧,我去给你跑腿。姐姐对颜亦晟那么好,若是他欺负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说着,踏着月光悠悠地晃了出去。莫浅熙对着调皮的小芷,也是招架不住,只宠溺地笑了笑。   由于中秋佳节将近,整个凤清县都沉浸在喜庆的节日氛围中,家家户户门前插着金桂,清香扑鼻。街道上挂满了彩灯、谜语,还有各种特色月饼、小吃。莫浅芷抱着点心盒一路玩到了颜府,不出意外,颜府上下几百人都在七手八脚忙着节日的准备。看守大门的家仆见过几次莫浅芷,见她站在门口便迎上去:“浅芷姑娘,这都快过节了,你来这干嘛?”“哦,我姐姐做了些糕点送给你家公子吃。”“好,你去大厅稍候,我去跟少爷说。”“嗯,谢谢小哥。”   在客厅等了很久,还不见有人来,莫浅芷有些不耐烦了,她抱起点心盒走了出去。无意间走到了内院书房,殊不知此处正是颜文昌的办公场所,门口驻守着几个守卫。她连忙转到后方,从窗户那隐约听见什么声音,她好奇心一起就想探个究竟,于是悄悄在窗上掏了一个小洞。   “箜影道长,明日何时行动?”这个声音稍显老态,看他一身锦衣华服想必正是颜文昌颜太傅。边上站着一位道士,上前说:“明日黄昏颜亦晟会将莫浅熙带到荒郊花田,到时由他动手,待月挂高空阴气盛行之时,也就是行动的最佳时辰[绿萝记起五年前被杀的原因,因为听见了颜文昌和箜影的谈话。]。”“可他那么喜欢那小女子,怎么可能亲自杀她?”“太傅莫急,只需对他施加蛊心咒,一切都会按照我的计划进行。”“那就多谢道长了~”“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不用道谢。当年我流落在外,你救了我一命,我助你杀妻窃命活到至今,也算是扯平了。如今我被人追杀,需要你做掩护,自当回报你。莫浅熙乃是千年一遇的阴阳之体,一旦换入她的心脏,你也就不愁那所谓的先天心脏疾病了。”“唉,当年我考了多次科举,都未及第。就在我快放弃时,朝中官员拿着红榜告知我喜讯。我跑回家欣喜若狂,小思也替我感到开心,我们一家三口围着火炉涮菜吃,那一刻是我难以忘怀的。然而,正当我要去赴任时,突然晕厥,大夫诊脉说我心脏出了问题,命不久矣。你说上天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随后便遇到了道长你……”“太傅是想念妻子了?当初我提议杀了秦小思换她的心脏入你腔内,你可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交代了颜文昌杀秦小思的具体情况]。”“道长说笑,事情已过去多年,还谈什么想念。”“秦小思的心脏在你体内二十余年,已到期限。颜太傅可别出尔反尔,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会不会。明日取出莫浅熙的心脏,还请道长施法救我一救。”俩人邪恶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窗外的莫浅芷听得清清楚楚,她蹲下身体摁住嘴巴,唯恐自己不自觉喊出来。他们竟然要合谋杀死姐姐,掏出她的心脏给颜文昌老贼续命。他甚至丧心病狂地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不行,姐姐明天绝对不能来颜府。颜亦晟,你伙同你父亲害姐姐,亏她一片真情相待!   “什么人在那?”一不注意,巡逻的守卫发现了鬼鬼祟祟的莫浅芷,这下可惊动了颜文昌和箜影。莫浅芷扔掉点心盒,铆足了力气全速逃跑:我一定要告诉姐姐这个消息,她不能来颜府,不能去花田,我不能让姐姐出事!颜文昌掀开房门:“刚才是谁?”“是一个小丫头,就是莫浅熙姑娘的妹妹。”“什么?”颜文昌大惊失色,即刻命令道,“韩树臣呢?命他立刻杀了那丫头。”“啊……?”侍卫有些不解,小姑娘不过是调皮了些,胡乱跑到这来也不至于杀了她呀!颜文昌怒目呵斥:“啊什么啊,赶紧去。你跟他说,如果此女子不死,公子就得死,老夫一向说到做到!”“是!”侍卫哆嗦着身子,连走带跑地去通知韩树臣。   银色月光洒在树梢,幸好县城十分热闹,倒也不显得寂静。韩树臣刚从颜亦晟房里出来,心事重重。前几天,颜文昌突然跟他说亦晟得了心脏疾病,即将不久于人世,要想让他继续活下去,就得取一个生人心脏换入体内,这令他一时无法接受。不过他找了别的大夫诊断确有其事,而颜文昌一本正经,不像假的,令他不得不信,所以他赞同了颜文昌和箜影的计划。正想的入神,侍卫慌慌张张地跑来禀告:“韩先生,太傅命你去取一女子性命。”“什么,我从不杀人。”“太傅说了,她不死公子就得死……”韩树臣拽住侍卫衣领:“那女子是谁?”“是……是莫浅芷!她好像听到了大人和道长的谈话内容。”韩树臣俊雅的面容肃穆异常,吩咐了侍卫好生看着公子,就抄起利剑飞奔了出去。   莫浅芷一刻不停地狂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她必须尽快回去告知姐姐,绝对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无奈街道上太拥挤,她只好抄巷弄拐了进去。韩树臣紧随其后,他握紧剑鞘眼神如鹰,一个前空翻截住了莫浅芷的去路。莫浅芷知道来者不善,急忙掉头往回跑。“别跑了,你逃不掉的。”韩树臣将剑撂在她脖子上,“你不该在颜府瞎逛的。”莫浅芷预感难逃一劫,不免心寒:“姐姐对颜亦晟全心全意,你们怎么忍心杀她性命取她心脏?”“每个人都有想守护的事物,守护的方式也不尽相同。”“那就可以杀我姐姐吗?”莫浅芷恼火,“你们为了救人就可以杀人吗?那我姐姐该何去何从?颜亦晟那个衣冠禽兽,颜文昌那个老匹夫,还有那个臭道士,你们这些一丘之貉,凭着权势就要把他人的性命玩弄于鼓掌之中!”韩树臣并没有听出其中含义,只以为她在骂人:“对不起,无论如何我要救颜亦晟,你既然知道了秘密我就不能让你活着回去。”莫浅芷疑惑起来:“救颜亦晟?我听到的是颜文昌为了活命……”话音未落,寒光一扫,剑落喉间,血喷如注。   莫浅芷应声倒下,她摸着脖子,张合双唇,竭力要说清什么,可一张嘴血就涌出来。韩树臣执着利剑,鲜血沿着剑刃“嗒嗒嗒”地滴落,直至看着她死去。他捡了一块破席子盖在莫浅芷身上,神色哀伤:“浅芷姑娘,对不起~”随即离开现场。他独自一人来到清瑶溪河滩边,吹着凉风想了很多很多,他学习四书五经,礼义廉耻,而如今他做了什么?亲手杀害了一个小姑娘!一回想刚才那个场景,满目的鲜血刺激着他全身的神经。   风,依旧在吹,莫浅芷躺在血泊,没了生气。前方的闹市,街道上的喧嚣,俗世的一切与她再无瓜葛。可是,姐姐,你不能去颜府赴约,你不能去花田,他们想杀你,你不能去……   如此执念根深蒂固,久而久之,刻在了莫浅芷的灵体意识中。但时间过得很快,她的意图越发模糊,渐渐地只记得有一件比命还重要的事要做,而具体是什么事已被岁月的长河洗刷干净。   在看到韩树臣那张脸的一瞬间,她所经历的这一切通通完整地浮出水面。“啊~”绿萝窝在墙角,失控大哭,“都是我不好,生前没告诉姐姐事情真相害她枉死,死后我还是这么没用,再次被颜府那帮人骗了。他们杀姐姐不仅为了长生术,还是为了给颜文昌续命,这些畜生[莫浅芷知道颜文昌杀害莫浅熙的真实目的,也知道了秦小思之死的幕后真相]!”她掩面而泣,哭得浑身发抖。   “绿萝,你怎么了?”陆瑶华恰巧看见了她,忙蹲下询问。绿萝满脸惊诧,一抬头看见的是熟人,忍不住悲从中来一把抱住她:“瑶华姐姐~”“好了好了,别哭啊!出什么事了?”“我想起来一些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她抽搭着,“南夜和慕辰他们可能被抓了,到……到现在还没出来。”“别担心,我已经知道了。你看,黑白鬼使来帮忙了。”绿萝抹去眼泪,才发现身后站着一黑一白两个无常鬼。“那我们先救出他们,我的事待会再说。”绿萝收拾好心情,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大家,然后说明事情真相。   “我们若插手,算不算涉及俗世恩怨?”黑无常向来严谨,就怕破坏原则。白无常懒得搭理:“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说罢直接穿过高墙,径直到了后院,绿萝为了方便跳出媒介,恢复灵体状态。黑无常耸了耸肩,一道进去。巡逻的守卫来来去去,没人发现他们侵入。“是这吗?”白无常指了指那座假山,陆瑶华点头。“箜影果然厉害,我等仙体居然都感觉不到这阵式的存在。”“我们没有法石,只能强行开阵。”黑白无常示意陆瑶华和绿萝离远一点,同时举起哭丧棒高过头顶,随即两根哭丧棒合成一体,其尖如刺,鬼使合力,尖刺缓缓推入,隐匿阵受到攻击现出了阵形。“再加一股仙力!”黑无常喊道,白无常向前一掌,尖刺终于突破如岩石般坚硬的阵法,顺利到了假山内部。“普通的隐匿阵哪需这么费劲,这箜影足足加了三层防护。”白无常收回法器,转开机关,顺利地达到了地下室。   南夜和慕辰用尽了办法,也逃不出铁笼,不由得火冒三丈。“这到底是什么符文?我用铜丧铃唤鬼使白,竟然毫无反应!”“应该是专门为了隔绝我们这些猎鬼师的符文。”“岂有此理,明天无月就要被封印了,我会再也找不到她!”“你当真是动了心,以前见你总是面若寒霜,拒人千里,如今也会为了一女子心急如焚。”“喜欢又如何?她的心不在我这。”正说着话,陆瑶华和绿萝径直奔了来。慕辰惊讶:“瑶华,你怎么进来的?难道你也被……”“不,我碰到了黑白鬼使,得他们相助才能进来。”绿萝激动之余无意间碰到了铁笼,“嗖”地弹出去好远,她抱着手叫痛。南夜解释:“这是千年寒铁,上刻符文,我们出不去。”陆瑶华端详一番,也是不明所以,黑无常倒有了点头绪:“这是上古仙术盗灵纹,专门对付猎鬼师和阴物的。”“可知如何解它?颜文昌就要到了!”   “当然了。”白无常一笑,“这符文对仙无效,我与黑兄弟渡一些仙气到你们体内,这符文自然就是个摆设。”黑无常恍然大悟:“论智慧,我还真比不上你。”说罢,从体内提出一练仙气过到了他们身上。“可以了,出来吧!”南夜和慕辰试着碰了碰铁笼,果真毫无反应,于是果断脱离了笼子。“此地不宜久留,赶紧撤!”   一场惊心动魄的营救,一场精心策划的陷阱,如今既没有水无月的下落,也没有箜影的踪迹。   “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不仅身受重伤还被人囚禁在地下。”白无常疑惑。“我们本得知了水无月的下落,得到隐匿阵的法石后就去营救,不曾想被人欺骗中了陷阱,水无月根本不在那里。”“被人欺骗?是颜亦晟对不对?”绿萝气鼓鼓地说,“绝对是他!南夜,我的记忆全回来了,我知道姐姐死的真正原因,也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什么?无月之死是因为箜影要练长生术啊。”“不,这只是箜影的目的,还有颜文昌的阴谋。他有先天心脏疾病,二十多年前杀了结发妻子秦小思,就是为了取她的心脏为自己续命。而杀姐姐亦是如此,因为姐姐是阴阳之体,换了心脏后他就能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换心,而我之所以死于非命就是因为听到了颜文昌和箜影的秘密谈话,被韩树臣所杀。”在场的人听完无不惊诧,南夜说:“我猎鬼百年,行走在俗世冥界,从未听过换心窃命的行为,这可是违背天理的疯狂行为。颜文昌这个老贼!”“远不止如此,下手杀姐姐的正是颜亦晟!”绿萝所有的迷惑随着记忆的苏醒一一解开,她不禁懊恼在千丈崖那会居然没认出箜影来。“那个颜亦晟不是喜欢水无月的吗?”陆瑶华只觉匪夷所思。“颜文昌可是他的亲生父亲,为了救他父亲杀姐姐大有可能。”南夜一腔愤怒不知归向何处:“我知道颜亦晟那家伙不是个硬骨头,可无月那么喜欢颜亦晟,若知道这个消息,怕是会癫狂。”白无常听来听去,算是听明白了,他劝道:“现在谈这些有何用?还想不想找水无月了?明天可就是月圆之夜。”南夜本想去找颜亦晟,可眼下水无月才是重中之重:“当然要找,若箜影成功封印水无月,他的厉鬼计划肯定会重新施展。”“可是,我们完全不知水无月的下落。”事情陷入了僵局……   颜府这边,颜文昌随着韩树臣一道去了地下,结果人去楼空。他没生气反倒笑了一笑,狠辣的表情令人战栗:“颜亦晟明日肯定会偷着跑出去和这些人见面,你到时跟踪他的行迹,一旦见到格杀勿论。”韩树臣沉默点头,表示遵命[颜文昌命令韩树臣杀掉南夜他们]。   抬头望着幽深的天空,深刻的疲惫如潮水般袭来。无月,你在哪里?   黑无常尽忠职守,他虽知此刻叫南夜去冥界十分不恰当,但阎罗真一生气,别说水无月了,整个冥界都得抖上一抖。“南夜,我们来其实是奉阎罗之命将你带回冥界,他已知晓阴阳之体的事,要与你当面问话。你若不去……”“我去!”南夜心中早已有了计划,只希望阎罗不要驳回。慕辰都担心他有去无回,只有南夜一副生死有命的样子,并嘱咐他们:“这几天东奔西走的,你们也累了。就在此地稍作休息,等我回来再商量箜影的事。”“那你小心~”   黄泉路上,晦暗阴森,较前两个月遍地的冤魂厉鬼今天倒清冷了些。   “几个月的厉鬼作恶搅乱了冥界的秩序,十殿阎罗各个奔波倦怠极了,幸好你们捕获箜影手中的厉鬼,才使冥界有喘息机会。就算你隐瞒了阴阳之体的事,应该也不至于立刻处置你,别担心。”白无常拍着南夜肩膀,好心安慰道。南夜面色从容:“我不担心。这次还得多谢你们,帮我隐瞒了这么久。黑鬼使,你一向铁面无私,此次因我破例,阎罗可有责怪你?”黑无常摆了摆手:“我脑子里也不只有条条框框的规矩,也有人情味。”白无常立刻怼他:“你是人吗?说什么人情味……”黑无常白了一眼,懒理他。   阎罗在殿上等得愈发烦躁:黑白无常定是在拖延时间!“阎罗大人,猎鬼师南夜带到。”抬头一看,黑白无常已领着南夜到了大殿。“说,把整件事情完完整整地交代清楚。”阎罗板着脸,所有的恼怒都写在了眼里。“禀告阎罗,刚开始遇见莫浅熙,我并不知她是阴阳之体。”“那你事后知道了为何不及时上报?”“我……”南夜无法否认刚开始是出于私心,“我本想借助莫浅熙解决厉鬼之事,然后以此为筹码与冥界签订二次契约,若是把阴阳之体的事告知您,想必您会立刻将莫浅熙抓回冥界。”阎罗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我在你眼中就是这般模样的?你若老老实实将事情坦白,我也不见得这么不通情理吧!”白无常嘴上一喜:“阎罗大人的意思是你不责怪南夜了?”“我未曾想过要责罚谁,只是气你们私自行动,隐瞒真相,可有把我这个阎罗放在眼里?”“当然放眼里。”白无常在一边劝着火。   “那个叫箜影的道士可有下落?”“没有。他掳走了水无月,以隐匿阵为防护,我们找不到他。”“这人邪念入骨,不仅违背三界法则,甚至残害了我冥界鬼差,我也饶不了他。黑白无常,我命你们从旁协助南夜抓到箜影。”“是!可是这样我们会触犯俗世……”“天大的事有我顶着,我不能让七百年前的惨剧再现。”南夜行了一个大礼,语气煞是严肃:“阎罗大人,我有一事与您商量。”“说。”“我想修改之前与您的约定。”阎罗咧嘴笑道:“怎么,终于想通了?行,无论此事能不能解决,期限一到,你就可以轮回了,下辈子你一定是个不愁衣食,受人疼爱的大家公子。”南夜面不改色:“不,我并非此意。”“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劝你不要再做猎鬼师了,地狱千万鬼灵想轮回投胎却无机会,你这近在眼前的机缘切莫错过,一旦错过又得等两百年。”阎罗苦口婆心劝解,但南夜已有了打算。“我想用这次轮回机会复活莫浅熙!”此语一出,在场之人皆哗然。白无常上前捅了他一拳:“在阎罗面前别太造次。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我字字真切,还请阎罗允许。”阎罗气的话都说不出,他怒坐在黑岩宝座上,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南夜呐,你可知以命换命的道理?若你只是不想轮回,那么星辰运转,终有一日你还能回到俗世,做万物之灵长。但你若要用重生的机会换取莫浅熙的复活,这就说明你再无回俗世的机会,而且会神形俱灭,消亡在茫茫天地之间。”“我知道,可我仍想救她。”南夜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到时黑白无常若因插手俗世触发天罚,也可由我来接受惩罚,两全其美不是吗?”“南夜,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你怎么能如此儿戏?”黑无常也禁不住拦阻,七百年前就是他为冥界当了替罪羊,如今决不能同意。   “我用自己的轮回机会和性命来换取莫浅熙的再生,很公平。阎罗,答应我吧!”南夜铁了心要复活水无月,他竟不知自己爱她已入三寸。阎罗双手撑着膝盖,盯了很久:“其实,你是喜欢上那莫浅熙了,所以不惜用命来做赌注。”“是,阎罗,君子成人之美,还请您务必答应。”“你倒是很坦然。”阎罗冷笑,“你可知我为什么一直催促你轮回?你可知你为什么天生绯瞳?你又知不知道你凭什么可以召唤阿鼻狱火?”这些问题长久以来缠绕在南夜的心间,百思不得其解。黑白无常眼看情势不对,赶紧劝说:“阎罗,这事不能说啊?”“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事不能说。我要让他自己做个选择,是愿意脱胎换骨做上仙还是灰飞烟灭俗世间。”“阎罗,你要说什么?”南夜从他们的表情看出一丝不对劲,“你们有事隐瞒?”   殿内忽然变得安静。阎罗徐徐踱步到南夜身边,按着他的肩膀。“鬼王,这是你七百年前的称呼。”南夜震惊:“鬼王?”“七百年前,你乃是冥界鬼差的首领,红发赤瞳,手执镇妖铃,掌司十八重地狱,地位声望远在无常他们之上。可天有不测风云,肖依作恶,涂炭生灵,冥界也未能幸免,很多恶鬼趁机逃窜了出去,这对于俗世来说无疑雪上加霜。为稳定混乱的局面,我们十殿阎罗终究还是插手了俗世之事,杀了肖依。虽说成功平息了这场乱象,但我们终归触犯了三界定则,于是天降大罚,打算将我们十殿阎罗褪去仙骨,打入沃焦海深处面壁思过。冥界鬼差皆不答应,意欲违反天命。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安抚住他们,在前往阴天子大殿受审时,阴天子笑说天罚已降我们可以回去了。待回到地府,才知你早早地去领了罪,阴天子念你忠心护主,才没有责罚我们。”南夜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那我被罚了什么?”“阴天子罚你携赤瞳轮回十世七百年整,受尽人间冷暖,体味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这样的刑罚对仙家来说无疑是最屈辱的方式,可你出乎他意料地接受了。若非如此,十殿阎罗恐怕还在面壁呢!本来你这次轮回为人,长至二十岁,天罚结束就可恢复仙体,做回鬼王。这是你七百年前和轮回十世的记忆~”阎罗右手一抬,殿前的观世镜上显现出了各种画面。南夜看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前世今生都已记起。阎罗低下头,恳切地问:“你可想好了,究竟是回来冥界做仙还是继续你的坚持?”七百年前冥界对南夜已有亏欠,他也不能失去这个得力下属。南夜长舒了一口气,久违地笑了:“我还一直愧疚会让阎罗大人难办,现在好了,七百年前我救了冥界,这次就请冥界放过莫浅熙成全我的心愿。”阎罗拍着石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成仙之路艰难万状,你倒好放弃仙体,偏偏要以血肉之身去救那个莫浅熙,你当真不要回来了?”“当真!”南夜只想救出无月,恢复仙体对他来说并无吸引力。   白无常垂下脑袋,满是沮丧和失望:“南夜,我们相识近千年,眼看你度过天罚即将回归,你却为了救莫浅熙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我有我的路要走,我也清楚地知道我想救活莫浅熙,所以我的决定不会更改。”“好,我答应你!”阎罗拍案应允,“不过离你契约期限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如果你没有完成任务,那就听我的命令入轮回,别跟我讨价还价。”“一言为定!”南夜相信,一个月之内肯定可以抓到箜影救出莫浅熙。“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复活普通人的确只需以命换命就可,然而莫浅熙是阴阳之体,必须满足三个条件才能成功。”“哪三个条件?”“第一肉身完整,第二灵体没有恶鬼化,第三她自身的阳血[复活莫浅熙的条件。]。”南夜回想了和箜影交手时的画面,厉鬼被夺走时箜影并没有十分绝望,而只是恼怒,再加上他现在又想再次封印无月练长生术,说明他还留有阳血,第二和第三都满足了,就差找到肉身。“你还要明白,她复活之后对你对这一切都不会有印象,她不会记得你。”“无妨,我也不想让她背负着重担活下去。她幸福开心,我就死得其所。”他算了算时间该回俗世继续追查箜影了,于是大步流星地离开阎罗殿。   “固执!固执!”阎罗拍着大腿,皱起眉头。黑白无常相视一看,耷拉下脑袋。“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去帮南夜!”雷霆之怒说来就来,把鬼差吓得抖了一抖。无常忙应道:“是是是,阎罗息怒!”他们赶紧追上南夜。   瓦蓝瓦蓝的天空就像倒流在天的汪洋大海,一卷一卷的白云如同海上的浪花。漫山遍野金黄一片,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展示着秋日的生命力。 ☆、追悔莫及无缘分(上篇)   古银山,山麓小楼。   箜影正坐禅养伤,今日是重新封印水无月的日子,需耗费大量法力和元气,容不得半点懈怠。“妖道,你休想练成长生术。放我出去!”水无月砸着光壁,硬是没半分动静。箜影稍瞥了一眼,继续打坐:“你还没放弃吗?他们找不到你的。其实你早就死了,何必纠结死后被我利用的事。”“就算我死了,我也恶心你。”水无月看着娇弱,但骨子里透着强大的韧性。箜影懒得多费唇舌,只静心说:“我虽坏事做尽,可我至少敢作敢当不狡辩。反而是那些翩翩公子,王公将相,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就说你喜欢的那个颜亦晟,知道你是鬼之后,可有找过你?还有,你可知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哼!无知。”这句话刺痛了水无月的心,亦晟,难道你果然是凉薄之人吗?箜影怕吵,索性将水无月收进法袋,以便安心养伤多恢复些元气。   南夜从冥界安然归来,与慕辰他们会合。“黑白鬼使,我想亲眼看看绿萝的记忆,可有办法?”白鬼使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个简单,我们有观世镜。本来这观世镜是不能带到俗世的,不过阎罗既然让我们来协助你们,那就不用在乎什么死规矩了。”他张开手,一盏刻着猛兽獠牙的铜镜凭空出现在绿萝面前。黑无常解释:“绿萝你闭目盘坐在观世镜正前方,我来施法。你的记忆会呈现在镜中。”绿萝点头,拽起裙摆端坐好,白无常正要施法,忽听脚步声……   乍看之下,竟是颜府大公子颜亦晟。南夜摁剑飞起,一步跃到他面前,亮出半截幽鬼剑:“你竟然还敢来见我们?”颜亦晟一身素衣,看得出来是乔装打扮溜出来的:“各位,你们真的误会我了,昨晚的事我毫不知情。”绿萝看不下去,从地上站起来,跑过去劈头一个耳光:“负心汉!刽子手!下贱!姐姐如果没遇到你,也不会死,可恨的是你到现在还装不认识姐姐,我要杀了你。”说罢,就要冲上去,幸亏陆瑶华拉住。颜亦晟实在不懂:“你们都说我认识生前的水无月,可我真没有印象,绿萝又说我杀了无月,这从何谈起?”“你还想骗我们!”绿萝气的脸都红了。“你们住手~”白无常喝止,颜亦晟一看身后走来的黑白鬼脸,吓得半退一步。“你看得见我们?”黑无常眼睛一亮。“你们是……阴曹地府的无常鬼?”“神奇了,你居然是半个猎鬼师体质。回归正题,他们既然说你和生前的莫浅熙认识,那就一起通过观世镜来证明吧!”“观世镜?”颜亦晟犹豫之下,决定一探究竟,那么多的疑难终究要找到答案。   十米之外,韩树臣隐蔽在树干上,他本想出手,但隐约听见什么观世镜,于是暂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观世镜慢慢浮现出绿萝的记忆,颜亦晟也进入了她的精神世界,拨开重重谜团,真相正在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个白兔面具,画面中的女子是水无月和绿萝。无月青涩的笑意仿佛春日绿叶上的朝露,明媚剔透,她爱惜地捧着面具对绿萝说:“这是亦晟送的面具,他是个儒雅公子,喜爱药理。”画面中无月多次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可为什么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   忽然,画面突变,满街都是彩灯行人、摊贩都在卖月饼,看样子是中秋佳节。他顺着绿萝的回忆到了颜府大门:“怎么会到我家来了?”只见绿萝的幻影从他身边走过,怀里捧着点心盒。他跟了上去,抬头一看:“这里不是父亲的书房吗?”他见绿萝拐到了后方窗户,也紧随上去,只听惊天大秘密。颜文昌和箜影的谈话内容他一字一句听得格外清晰,还没等他震惊,场景已经转到了绿萝被追杀的巷弄。韩树臣按剑狂追,绿萝踉跄地逃命,最终一剑封喉,血溅当场。“不,不要!”颜亦晟惊呼,却无济于事。他猛然睁开双眼,仿佛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噩梦。   深秋风凉,颜亦晟却被惊得满头大汗,他愣在观世镜前,仿佛失了魂魄,俊雅的面庞僵硬而又惨白,他无法接受,颤抖着双唇:“那些事情都是……都是真的吗?”白无常收起镜子放入袖中:“这观世镜乃冥界至宝,可在其中看到来世今生,怎会有假?”“这下看你如何狡辩?”绿萝气呼呼地喊。南夜走到颜亦晟面前,厉声说道:“现在你知道了吧,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母亲如何死的而你又是如何帮你父亲杀了水无月的?!我劝你最好交代出无月的下落,否则我让你给她陪葬!”颜亦晟浑身无力,跪倒在地上,一言不发:这就是真相,我父亲换心窃命杀了母亲,又让我杀了无月,这就是我要找的真相[颜亦晟读了绿萝的记忆,知道颜文昌杀母亲的真实目的,也知道了自己和水无月相识,也知道水无月是被颜文昌所害。]……   韩树臣看到了观世镜中的显像,恍然大悟。原来颜文昌一直在骗他!南夜拽着衣领:“颜亦晟,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说出无月的下落,今日她就会被箜影封印,封印了再想找到她就如同大海捞针。你明不明白?”此刻,颜亦晟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深陷在自己的世界中,难以挣脱。南夜恼怒,抽出幽鬼剑想用威胁逼他就范,韩树臣以为要伤他,跳出树丛,随手过了两招将颜亦晟救走。“可恶,居然没发现韩树臣也在。”慕辰喊道。绿萝再次看到手刃自己的仇人已不像昨天那般惊慌,但脑海仍是挥之不去的恐惧。   “这下怎么办?颜亦晟被救走,我们到哪找箜影?”陆瑶华烦躁不安。“黑白鬼使,麻烦你们去找箜影的气息,你们是仙体,感应秽气邪念的能力是我们的好几倍。”“那你们呢?”“我们去追踪韩树臣他们,我想韩树臣应该知道无月下落。兵分两路,几率也会相应大很多。”“好,就这么办!”   时间紧迫,分秒必争!   清瑶溪河边小别苑。   颜亦晟昏睡在床榻上,嘴里一直念着:“无月~无月~”韩树臣打开窗,一缕光映在昏暗的房间。“无月!”颜亦晟突然惊醒,整个人弹了起来,额头上全是汗。“我要去找无月,我要去找她,对不起对不起。”他变得语无伦次,因为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韩树臣拦着他:“亦晟,你疯了!”“我是疯了!”他瞪着双眼,没了往日的儒雅,“韩树臣,是你杀了浅熙的妹妹小芷,是你!”“你听我说。”韩树臣何尝不内疚不自责,“当初,大人跟我说你得了和他一样的病,需要换心窃命,而莫浅熙就是千年难遇的阴阳之体,她的心脏能让你活下去。我很怀疑,于是偷偷请了大夫给你诊断,可大夫也说你命不久矣,我不得不信,所以……”“所以你是为了救我所以才杀人?你在恶心我吗?”“我说过,你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学生,我所有的心血都投注在你身上,你说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如弟弟的你死去。”“哈哈哈……”颜亦晟苦笑,“弟弟?你可知我害死了我最爱的女子。而这一切,都是父亲和箜影的阴谋,他们狼狈为奸,一个为了无月的血,一个为了无月的心,而我就是那个刽子手,而我对这些一无所知[颜亦晟和韩树臣对质]!”颜亦晟眼眶泛红,他颤抖着肩膀怀疑着眼前的一切。“我问你,是我亲手杀的无月吗?”韩树臣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沉重地回答:“是。”“那……”颜亦晟喉咙干涩,“那无月的心脏是在我这里还是父亲那?”“我看见箜影把心脏放入了你的体内……”眼泪簌然而下,颜亦晟摁着心口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他咬牙问道:“我的那些记忆呢?从我认识无月到杀了她的那些记忆去哪里了?”韩树臣真的不愿意看到颜亦晟崩溃的样子:“你不会想知道的……”“我问我的记忆呢?!如今真相大白了,你还要瞒我什么?”“正因为真相大白,我怕你知道了会受不了。”“呵呵,现在我已经什么都受得了了。把我的记忆还给我!”   对峙了半晌,韩树臣缓缓拿出一个锦袋搁到他手中,面如秋霜:“吃下去,你被封锁的记忆统统都会回来。你确定这么做吗?”颜亦晟二话不说拆开锦袋,将里面的药丸咽了下去。他渐渐感觉到头晕目眩,“哐”一下摔到了地上。韩树臣将他扶至床榻,望他:“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韩先生只好尊重你!”   时至黄昏,南夜一路追到了清瑶溪岸边,可就没了踪影。正苦恼之际,韩树臣站到了他们身后,主动告知:“水无月在古银山西面山麓。”绿萝恨恨地回答:“你杀人不眨眼,你的话我们才不信!你们杀了我和姐姐,我要以牙还牙。”“信不信由你们,至于报仇,等你们救出水无月再说,我会在秋烟庭等你们!”说着,一个空翻消逝在眼前,绿萝正要去追,南夜挡住:“找无月要紧。”“你不会还相信他们那伙人吧?”正踌躇不定时,黑白无常来了:“有结果,古银山那边有一小缕不易觉察的秽气。”慕辰道:“看来韩树臣所说不假。我们赶紧出发!”“你们法力还未完全恢复,我和黑鬼使先去古银山探路,你们跟上。”“好,有劳两位鬼使!”南夜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默默祈求无月平安无事。   高高在上的颜府,清寂了许多。颜文昌下轿,脸色僵沉,任谁都能感受到他浑身上下的怒气。他直直冲进书房,一拳头砸向书桌,砚台上搁着的毛笔颤了两三颤。“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呼喘着大气,两个嵌在眼窝里的眼珠都要滚出来。“大人,喝茶~”管家趋身上前递去热茶,不料颜文昌横手一挥,将整个杯子掀翻,滚烫的茶水扑到管家脸上,“啊~”管家捂着脸,烧痛感从头顶传到脚底。颜文昌吼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是~”管家忍着剧痛颤声回答,连大气都不敢喘。   颜文昌侧坐在高椅上怒火万丈,那颗心早已被权势金钱所蒙蔽:这蠢笨如猪的义阳王,放着九五之尊的皇帝不做,偏偏要做闲云野鹤的王爷,愚不可及!前些时日还意气风发地说要为平妃报仇,为自己正名,今天找他商议却矢口拒绝,说什么还是喜欢逍遥自在的王爷身份,只要坐到了那把龙椅,整个天下都尽在手中,何愁美人美酒,这岂是一个王爷能比的?简直愚蠢!颜文昌拍桌立起,把书桌上的卷轴公文全扫到了地上:“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既然你义阳王没胆量做,那就由我颜文昌来坐。你和我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现在想下船,除非死!”那双锐利如刃的眼睛映着烛光,他颜文昌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挡。“来人!”“在。”“公子和韩先生呢?”“他们还未回来……”“什么?”颜文昌心想凭韩树臣的武功无论刺杀成不成功,这个时辰也该将颜亦晟带回来了,他心下一惊,自己的命还系在颜亦晟身上,决不能出岔子,他发号施令,“立刻集结府上一半侍卫,全城搜寻公子和韩先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是!”“还不快去!”颜文昌捏紧了拳头,牙齿咯咯作响。“禀告大人,曹公公求见!”“不见!”话刚出口他发现了问题,皇帝那儿还需曹公公的帮助,此刻撕破脸不见得是件好事,他喝住家仆,吩咐说:“把这个交给曹公公。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一沓银票和一小包药物递到了家仆手上,家仆亦不知是什么只乖乖听令行事。   林跃然照着颜亦晟的话,早早到了颜府外围埋伏,果不其然,瞧见了曹公公鬼鬼祟祟进了颜府大门。他命手下捕快集中精神,过不了一盏茶时间,就见曹公公鼠头鼠脑地溜出来,还谨慎地揣着袖子。林跃然和捕快一路跟踪,到了一条僻静小路,眼看四下无人是动手的好机会,于是招手示意捕快行动。曹公公全然没发觉自己已被跟踪,还时不时偷看几眼袖口里的银票,笑得不亦乐乎。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双手双脚瞬间被麻绳捆住,硬是被拖到了县衙的地牢。一盆冷水浇头而下,曹公公猝然惊醒,放眼四周,昏暗阴湿,污秽的墙面也不知是血迹还是什么。“你醒了,曹公公。”林跃然双手环臂,玩味地瞅着眼前这位。“你……你们是什么人?”曹公公翘着兰花指细声细气地问,但言语中的惊慌一听就能感受到。林跃然拿过银票和那包小□□:“我们是谁你稍后就会知道,现在是你要回答我的提问。这两样东西是颜文昌给你的吗?”“哼~”曹公公扭过脖子,不搭理他。“哟,没想过公公还有点男子气概,我跟你实话说了吧,颜文昌谋权篡位的事我早就知道,此事一旦被揭发,他身边的人无一能逃,而你是被我手下当场抓住,如今人赃并获,我劝你趁现在还有点价值尽快说实话。”曹公公一听到谋权篡位四个字就吓得一个寒噤,但仍抱有侥幸闭口不言。林跃然眉毛一挑:“好,有骨气。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少骨气?”他转身放话,“上官翎,撬开他的嘴,别害怕他疼!”“好的,大人。”   上官翎拿着长长的细针一步一步靠近,曹公公大惊失色:“你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皇上身边的人。”上官翎不吃这套,对付小人自有对付小人的方式。曹公公见吓不住他,而那细针离他的眼珠越来越近,已然触碰到了睫毛,他惊呼:“住手,我说我说……”林跃然蔑笑:“刚才曹公公不还是硬气的很吗?怎么我转个身的时间就投降了!”曹公公抱着脑袋,磕头请求:“大侠饶命,我若说出真相,求大侠饶了我~”“那得看你说的真相值不值你这条命了。”“值,一定值!”曹公公哆哆嗦嗦,吓得不轻。“上官翎,取些笔墨纸砚来。”林跃然的意图很简单,“曹公公,我要你把所知的内情一五一十招供出来,如若有假,你就死在这牢里,看见墙上地上的血迹没,那些都是死掉的囚犯所留下的痕迹[曹公公被林跃然抓获,吐露颜文昌谋权真相]。”“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一大把年纪的曹公公此刻哭得老泪纵横,都怪自己贪财不要命,落得个如今地步。   林跃然在庭中等候,上官翎拿着一纸认罪状递上前:“大人,他全招了。里面还涉及一些高官,大人官阶怕是……”他接过认罪状:“无妨,我自有打算。”   秋月悄然跃上了树梢,月光清冷而又柔软,如山间流水一般穿过窗棂倾泻在床榻上。颜亦晟吃下了药之后一直昏睡着,被封锁的记忆正涌现在他脑海[颜亦晟的记忆]。   五年前初春,瑞雪之后万物复苏,枯黄的山野生出勃勃绿意,清瑶溪边的垂柳也发出鹅黄色的新芽。较之冬日叶落花残的景致,还是觉得春天百花争艳提神。那时的颜亦晟不似现在这般谦和文雅,男孩子该有的调皮在他身上也有。这不,一等韩树臣和父亲没注意,就揣了本中药大全逃出府去了,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   “父亲不喜我学医,我偏要学给他看。如今一些常见的病我已能医治,等我医术再精进些就得研习疑难杂症的医法,我就不信人生在世就非得做官才能活。”颜亦晟边看医书边自言自语,“好多草药我只见过晒干后的,却没见过生长时的模样,我得去山地上找找。”他提腿就跑,无意间到了荒郊花田。   与一般的公子哥不同,颜亦晟虽受各种管束,但他隔三差五溜出府去上山寻找药材,所以到这种荒地里来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他蹲下身,睁大了眼睛寻找,嘴里嘟囔:“这药草喜欢潮湿的地方,边上就有一条山泉,应该能找到啊~”正全神贯注找着,忽闻身后山上石头滚落的声音,隐约之间夹杂着一小女子的喊叫。他连忙收好医书,跑过去看看情况。   “哎哟,疼死我了~”一女子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颜亦晟越过一人高的草丛,发现了她:“姑娘,你没事吧?”女子撇头看过去:“我没事。你是谁呀?”他急忙作揖:“在下颜亦晟,不知姑娘芳名?”女子眨巴眨巴眼睛,嗤笑:“还芳名?你说话怎么文绉绉的。我叫莫浅熙~”她说着话,将散落在地的药草拾起放到药篓,“诶,看你穿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一人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了?”颜亦晟蹲下身帮她一起捡,嘴角扬起:“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个小女子不在家学绣花女工,跑来这采草药做什么?”“此言差矣,我可不是小女子,我呀以采草药为生,爬山登崖都难不倒我,更何况这点荒山。”“这么厉害!”颜亦晟喜笑,他见过的女子不是娇娇怯怯就是刁蛮任性,还从没遇到过这般开朗的人。“我可跟你说了,那你呢,来这干嘛?”“我来这找一些草药……”“你和我一样是采药的?”“不,我是大夫。有些药我没见过,所以就来山上找找。”莫浅熙盈盈一笑:“大夫?哇,大夫可厉害了。我以前也想做大夫,可是只因女儿身,不过想来采采药也挺好的,我把药采好,病人吃了就能恢复,和大夫救人殊途同归。”颜亦晟心中一暖,学医这么久身边从没听到过支持他的话语,莫浅熙是第一个夸赞他的。   “对了,你要找什么草药,兴许我能帮你。”莫浅熙弯着双唇,明眸如水。“哦,我要找这个。”颜亦晟将书翻到那一页,指着说,“这叫商陆,多生于疏林和山沟等地,它的根能入药,有很好的祛痰止咳的效果,但我从未见过实物,所以才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来。”莫浅熙满眼喜色:“你运气真好,我的药篓里就有商陆,呐~”她翻翻找找从底下拨出一株绿叶红茎的植物来,“这就是你要找的商陆,我们俗称地萝卜,值钱的就是这根茎了。”颜亦晟喜上眉梢,他对照着书本一一核对,又亲自摸了摸叶子:“原来是这种带光滑釉质的茎叶。”莫浅熙看他像个书呆子,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喂,我药篓里的草药你认识几种?”颜亦晟尴尬:“其实我虽是个大夫,但只会写写药方,真要认药还差些火候。你这里面的药我只认识半数。”“没关系,我来跟你说。”莫浅熙拽过篓子将里面的草药通通倒在了地上,“这是荨麻,你那书上应该也有记载,它有毒性,不过亦能治风湿。这是龙葵,有保肝健胃的功效。这个是乌袍,果实可以吃哦~”说着摘一果子丢进了嘴里,“你要吃吗?”颜亦晟认真听完,看她吃的津津有味,止不住皱起小眉头,尝了一颗:“诶,酸酸甜甜的。”他不禁欣赏起眼前这个小女子,“你理解这么多草药,真的可以出师当大夫了。”“哪能?我呀不过是采药久了,又跟药铺老板耳濡目染,才知道了点,跟救人的大夫比我差得远了。”颜亦晟抿嘴微笑,这女子可真招人喜欢。   俩人并排坐在石坡上吹着山风,今天的心情格外愉快。“时候不早了,我还要继续采药,先走了啊~”莫浅熙背起篓子,转身朝山上爬。“等等~”颜亦晟叫住她,“你明天还来这吗?”“当然了。你下山小心点~”“你也是,别再摔了。”颜亦晟一直看她钻进山林,目光却舍不得挪开。   时候不早了,颜亦晟心满意足地下山。“亦晟,你去哪里了?”韩树臣在街上找到他,将其带回颜府。“韩先生,我们来下棋如何?”韩树臣奇怪,他今天怎么特别开心。   花田初遇,莫浅熙的一颦一笑已深深烙印在颜亦晟的心上,她扎着两根麻花辫,唯一的装饰就是两条蓝色的发带。身上粗布麻衣,没有多余的布料,方便她上山采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透着灵气,看上一眼,只觉纯净温柔。   这便是颜亦晟和莫浅熙的相遇,注定了一场悲剧……   望月之夜,格外明朗,洁白的月光给黑暗的大地点上了一盏灯。   “浅熙!”颜亦晟从记忆的深海中挣脱醒来,他记起来了,都记起来了:跟浅熙相遇相知相爱的一切,为什么动手杀她的原因,还有为什么会忘记她的真相,他都记起来了。韩树臣闻声推门而入:“亦晟,你……还好吗?”只见颜亦晟紧贴墙壁抱头痛哭,散落下来的头发粘在脸颊,看起来着实落魄。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韩树臣在五年前见过很多次:“我说过你承受不起这段记忆,你何苦自寻烦恼?现在,你知道了所有事情,还有勇气去见她吗?”颜亦晟啮咬着嘴唇,血沿着嘴角缓缓流下:“我的这双手杀了浅熙,我用刀刺进了她的胸腔,是我……是我……”他几近崩溃嚎啕大喊,韩树臣摁着他肩膀使劲晃:“够了,你杀她是因为中了箜影的蛊心术,错不在你!”“可我为了逃避这件事,跪在箜影面前求他封锁我的记忆,我该如何说服自己?我该……如何原谅自己[颜亦晟的肮脏记忆:1、记起和莫浅熙如何相遇2、记起自己如何杀她3、知道自己体内的心脏是水无月的4、知道父亲颜文昌杀人窃命]?”颜亦晟摒开他的手,整个人魂不附体。阴暗记忆携来的沉重之感无时无刻不在压迫他的精神、躯体,无人能救,无药可救……   命运弄人,我用这双手杀了我最爱的女子,挖出她的心脏,把她孤零零地抛在荒野,我是恶魔,我比恶鬼还可怕!颜亦晟瘫在角落,一言不发,他没有资格喜欢水无月,没有脸面去见她。不,不该这样的,无月就要被箜影封印了,至少……至少我该去救她,我已经杀了她一次,不能再看她死第二次。他陡然站起,要冲出门去,韩树臣挡住:“你要去哪?”“我要去找浅熙,我想见她。别拦着我~”颜亦晟垂着眼眸,犹如一头失控的野兽。“我已经把浅熙姑娘的下落告诉南夜他们了,箜影也在那,你去能做什么?”颜亦晟呆滞的眼神定格在窗外的那轮明月,忽而朝后一仰,晕厥了过去。 ☆、追悔莫及无缘分(下篇)   崖壁生花听空谷,山涧游鱼叹自在。梦里佛陀知善恶,俗世凡人惹千愁。若人能知足常乐,也不会多了那些厉鬼冤魂。   古银山,箜影遥望天空那轮圆月,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就是午夜时刻,待封印完阴阳之体,他就可以再次炼造厉鬼,而这一次他只需一年的时间。想到这,他不禁放声大笑:“无虚、青崖,你们休想再阻止我,哈哈哈~”鬼魅般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深山中,越发渗人。“时间到了!”他取下法袋,将水无月放在画好的阵法中:“今天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俗世的月亮了~”水无月抬头看天:“望月之夜,你要封印我?”箜影也不回答,正襟盘坐,看那样子是要开始施法了。水无月拼命叫喊:“南夜~亦晟~”唯听回音荡漾,不见半个生人。   “满天神佛,遍地魍魉,修长生,练阴阳。彼岸花咒,在此解印!”术语毕的瞬间,狂风大作,幽蓝的夜空忽而袭来浓稠的乌云,它们成螺旋状聚集在无月上空,奇怪的是,月亮依旧明媚。“救命啊!南夜~”水无月敲击着光壁,焦急不已。柔软的云团倏地变成针尖状,直直刺入她的天灵盖。“啊!”一声嘶吼划破天际,她整个身体漂浮起来,碎骨般的剧痛从头顶游走全身。只见她额头上的彼岸花发出金色光芒,随后一片一片剥落,在风中燃烧。箜影见已解了一半,提起法力,做最后一次解印。水无月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疼痛,脑海中飞过一些零星的画面,她看到了绿萝、颜亦晟、颜文昌还有韩树臣。“啊!”剧烈的刺痛使得她无法集中精神回想,“救……救……”她低喃一声,没了声响。   眼看花咒即将解开,箜影兴奋不已。就在那一瞬间,一道白影飞过箜影眼前,上去就是一掌。箜影正在施法,来不及躲避,只好单手接招,未料解花咒消耗了很多法力,这人的一掌又十分有劲,他被掌力击退半步,不得不暂时停止施法,水无月如羽毛一样降落在地上。“又是你,青崖!”箜影气急败坏,“今天你休想阻拦我!”他提腿上前,挥动拂尘,那拂尘变成蜘蛛网围拢住青崖。青崖面不改色,双手横斩,破出一条缝隙,成功脱离。“箜影,我最后说一遍跟我回琉璃山。”“我也最后说一遍,不可能!”青崖摇头,这个曾经的师弟心魔深重,无可救药:“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你为什么执着于练长生术?”箜影冷哼:“为什么?我亲眼看着父母死在我面前,人这么脆弱,这么无能,连一点病痛饥荒都战胜不了,我不想体验生老病死,我要长生!而你和无虚一次次打破我的计划,一次次把我推入绝望,我要杀了你!”“你刚才为了解开花咒耗费大量元气,现在跟我交手,你觉得有赢的胜算吗?”“那就试试看!”箜影固执偏激,任何人都解救不了他。   高手过招之处,风云变色,树木被连根拔起,坚硬的岩石一掌劈下碎成沙石。箜影渐渐招架不住,青崖趁机发动琉璃阵,箜影自觉打不过,转身要逃。刚好黑白无常赶上,见势挥起哭丧棒,迎面一击打散了他的三魂七魄,并将其散落的魂魄禁锢在铜丧铃中。白无常看着法器说:“总算抓住箜影了[箜影被俘]!”“那我们赶紧去救水无月!”俩鬼使正欲离开,青崖唤住:“无常鬼使,且慢。你们要找的女子在那边,请随我来。”“看你仙风道骨,修为不浅啊,难怪能看得见我们。”他们边走边说:“鬼使说笑。箜影曾是我同门师弟,无奈误入歧途终不返,听说鬼使只管冥界,如今插手凡尘……”“哦,没事。我们会将箜影交至俗世衙门。”青崖点了点头:“俗世罪过俗世断,这是箜影最好的结局。”   南夜他们途中中了箜影事先设置的陷阱,直到现在才赶到古银山。看着眼前一片狼藉,陆瑶华沮丧地说:“这个时辰已经过了封印的最佳时间,恐怕无月已经……”南夜否认:“不,我能感受到她的气息~这边!”正巧,黑白无常看见了他们:“南夜,水无月在这!”南夜一听,健步如飞,跑至跟前,接过水无月。看着这张许久未见的脸,这个令他牵肠挂肚的女子,终于找到了!   水无月被箜影所伤,足足沉睡了七天,南夜用白灵火焰才勉强维持她灵体的完整。“无月,醒醒~”“姐姐~”昏迷之中,水无月隐约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她尝试睁开眼睛,浑身却疲软无力,脑袋里也是浑浊一片,时不时泛起一浪一浪的绞痛。忽然间,四面八方传来了“哈哈哈”的大笑,这种邪恶的感觉,是箜影!“来,就让贫道将你封印起来,别挣扎了!哈哈哈~”他鬼魅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无月,倏而到了她面前。水无月目瞪口呆,满是惊恐:“不,不可以!救命……救命……”然而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寸步难移。   南夜这几天不分昼夜地守在水无月身边,一边施法保护她的灵体一边铺床叠被,就怕无月又从他身边消失。只是他本身内伤极重,又加之连续施展白灵火焰,此刻已经累的趴在床头睡着了。   “救……救我……”南夜猛然惊醒,见水无月拧紧了眉头,对被褥又撕又拽,表情很是痛苦,他握住无月的手,想要传递自身的温度:“无月,你还好吗?我在这里,别害怕!”绿萝在门外听见了动静,连忙推门而入:“姐姐怎么了?看她样子很难受……”“应该在做噩梦,一下子醒不过来。”“那姐姐若醒来,知道了颜亦晟和他父亲做过的事,会不会……”绿萝担心水无月能否经受得住真相。南夜沉沉地回答:“这件事暂时先瞒着水无月,反正等她复活后这些记忆会消失,又何必让她痛苦呢?”绿萝揪着自个的辫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敢开口:“保证那三个条件,姐姐就能复活,是真的吗[绿萝知道水无月可以复活的事,但不知以命换命。慕辰和陆瑶华去古银山找阳血]?”“当然了,这是阎罗亲口允诺的,不会有假。”绿萝显得有些怀疑:“俗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冥界就这么轻易答应你了,总有点不可思议!他们真的没有向你索取什么来交换吗?”南夜装作轻松的样子,笑说:“无论如何,我当猎鬼师都近两百年了,与冥界阎罗、鬼差也有一些交情,复活一人而已也不是多大的难事。只是你……”“我没事,待姐姐复活,我会遵照和无常鬼的约定,走上黄泉路去冥界。”“对了,青崖道长将箜影带去县衙了吗?”“带去了,如今就关在凤清县衙的地牢,黑白无常怕他再生事端,就把他的三魂七魄交给了青崖保管。”“那慕辰他们呢?我拜托找的阳血可有下落?”要想复活水无月,必须要有阳血,南夜自当挂念。绿萝为难地低下了头:“黑白无常曾用观世镜探索过箜影的记忆,没有关于阳血的消息,想必是刻意将其封锁。慕辰和瑶华姐姐已经去古银山找了,希望有所获。”   话音刚落,水无月忽的坐起摁着胸口呼气,眼神异常错愕,她警戒地瞄了瞄周围,这是哪里?亦晟,南夜,绿萝,你们在哪里?南夜扶着她的肩膀,温柔以待:“无月,你终于醒了,太好太好了!”水无月怯怯地抬起头,恐慌的脸庞终于露出笑容,她扑到南夜怀里,啜泣:“南夜,你来救我了……”南夜轻轻抚摸她的长发,那么柔软,那么熟悉:“没事了,我会保护你周全。”绿萝在一旁边抽搭边拭去眼角的泪花:“姐姐~”她拥住无月,姐妹俩生前的亲昵和熟稔是这么温暖人心。   “亦晟呢,他没有来吗?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我想找他解释清楚。”水无月虽伤心,但这一切与颜亦晟无关,所以她心里仍然挂念他。绿萝气不打一处来:“姐姐,那个伪君子他……”“咳咳。”南夜干咳两声打断绿萝的快嘴,“颜亦晟在你被抓期间从没找过你,对这种人你就不要再有念想了。”“就是!这大半个月,南夜为了姐姐东奔西走,一次次的差点丢掉性命才把你救出来,那颜亦晟做了什么?你还想着他!”水无月一听着急地搭着南夜的手臂:“南夜,你哪里受伤了?我看看~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落入箜影手里,连累你……”“好了,你被箜影所伤,灵体不定,需要在这白灵火焰中多休息几天。”南夜扶她躺好欲走,无月拽住他的手:“等我恢复了,带我去见一面颜亦晟好不好?就一面,求你了~”南夜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执着,就犹如自己对水无月那般。他无奈点头:“好,不过你得好生休息。”“姐姐,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绿萝仔细关好门,一并退了出去。   篱笆上的藤蔓已彻底枯萎,悲戚的冬天即将取而代秋。“南夜,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要答应姐姐去找颜亦晟?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伪君子是杀害姐姐的凶手之一。”南夜雕刻般的眉眼渗出一丝寒意:“你觉得我能阻止水无月吗?与其百般阻挠令她生疑,还不如让她见上一面,彻底死心。”“颜亦晟对姐姐死缠烂打,怎么让他死心啊?”南夜胸有成竹:“我自有办法!”绿萝看他这么有把握,七上八下的心总算平稳了,感概道:“救回姐姐后,我的一大心事算是了了一半。”“那还有一半呢?”“我本想偷偷去杀了箜影、韩树臣、还有那颜家父子,这些人丧尽天良,心狠手辣,杀了姐姐和我,尤其是姐姐,被挖心放血抽魂魄,此等残忍的事都是他们干的,我怎么可以原谅他们?!”南夜哈了一口气,他也曾等产生过这些想法,可是随着找到水无月,愤怒的情绪逐渐被开心所取代:“绿萝,俗世的罪恶有俗世来解决,凡人犯的错也会由凡人自己承担后果,现在只要复活你姐姐,你也可以安然入冥界轮回了。不要被仇恨驱使,否则会变成厉鬼~”绿萝笑笑:“嗯,我明白。”   秋烟庭,丝丝细雨飘在湖面上,晕染开一圈圈涟漪。韩树臣站在屋檐下,看远处山峦入了神:这么些天颜府的人到处追查他们,形势不容乐观,而颜亦晟一直失魂落魄,令他心忧。不经意间,南夜已然到了庭院,冷冷说道:“颜亦晟呢?”气氛忽然变的紧张。“你可以杀我,但求你放过他。”“哼,我今天不是来杀人的,有关于水无月的事我要找他说清楚。”“吱呀”门突然打开,站在门内的正是颜亦晟,他听见水无月的消息忍不住冲了出来:“无月救出来了吗?她怎么样?”南夜看他蓬头垢面,一脸胡茬,很是不悦,水无月居然会看上这种怯懦的男子。他甩开颜亦晟,冷语说:“怎么样,颜大公子在这秋烟庭呆的可舒服?”颜亦晟垂下胳膊,眼神游离。“我今天来有事与你说,箜影已经被抓关在县衙地牢,无月也成功救了出来。”颜亦晟听到这里低落到谷底的心情稍微回温了些。南夜继续说:“无月对你还有牵挂,她想见你。但是你们对她所做的一切无法原谅,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让她对你死心。”颜亦晟苦笑:“我也无法原谅自己,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问你,你可记得她的肉身被封印在了哪里?”南夜在凤清县找了几遍也没寻觅到肉身的所在,甚是苦恼。颜亦晟细细回想:“抱歉,我不知道。那时我被蛊心术所迷惑,杀……杀了无月后我就晕厥过去了。不过箜影应该知道~”“我们在他的记忆中找不到关于水无月的消息。”“那……我父亲想必知道吧!”“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水无月会被复活。复活的条件之一就是找到完整的肉身,你懂我的意思吗?”颜亦晟憔悴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无月可以复活,太好了太好了!你的意思我懂,她的心脏我一定原样奉还。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想去一趟颜府。”南夜不想多说:“你想去哪无关紧要,我只要那颗心。现在跟我去见无月!”南夜不等他回答,径直扯着衣袖就走,韩树臣也远远跟着。   颜府,全府上下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为了找失踪的颜亦晟忙的晕头转向,阿宝这次是真不知道公子下落,心里七上八下。颜文昌埋坐在书房,胸口憋着一口气随时爆发。十天了,颜亦晟失踪十天了,这段时间他心闷气短,身体差了不止一点:“颜亦晟这不知好歹的家伙,竟敢跟父亲作对。他若死,我也得死。我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位置,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他大声呼喝,“来人,加派人手找公子和韩树臣,绑也要绑回来,打断双腿也要给我带回来!否则我让你们的脑袋搬家~”颜文昌呵斥,气的头疼。这些天就没一件事顺利的,义阳王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颜亦晟不知所踪,箜影也没了下文,可恶!可恶!   脚步窸窸窣窣,越靠近水无月的居所,颜亦晟内心愈加胆怯,不知道见到无月该以怎样的心情去看她的双眼。南夜警告他:“记住,你来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对你死心,否则她不会选择复活的。”颜亦晟整理端正衣襟,用哀伤的眼神望着那扇门:“我知道该怎么做。”他毅然走了进去,韩树臣后一脚也想进门却被南夜横挡:“我们在外面静候即可。”若被绿萝看见,指不定要发生什么事。韩树臣心中有愧,只得收回伸出半步的右脚,在大门口等候。   绿萝倚睡在门前石阶,听见了细微的响动,睁眼一看,竟是颜亦晟这个伪君子,她火冒三丈,揪住他衣襟作势要揍他。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南夜的计策,揍了他就露馅了,虽说心不甘情不愿但得收起脾气,只狠狠瞪了他两眼。颜亦晟倒也不还手,微微鞠躬作揖,推门而入。   床榻上那个女子,安安静静的,似乎进入了梦乡,她身边围绕了一圈白色火焰,有种神圣的气氛。颜亦晟放轻脚步,缓缓坐到水无月的床头,从前的种种历历在目。他们在花田相遇,他们在溪边玩耍,他们互表心迹……而如今,一切都变了。水无月闭着眼睛,上扬的睫毛映着阳光格外明媚,那张清丽秀气的脸庞和从前一模一样,她安详地睡着,颜亦晟痴痴看她,不愿惊醒她的好梦。也不知在床头守候了多久,水无月渐渐睁开惺忪的双眼,只朦胧看见床前有一个人影,她揉了揉,是亦晟!“亦晟,你来找我了?”语气中满是欣喜与激动,她腾地坐起,水汪汪的眼眸叫人我见犹怜。这个声音,多么熟悉多么动听,是他深爱的莫浅熙在呼唤他。颜亦晟忽而眼眶微红,心中的悲痛汹涌而出。他不敢与水无月正眼相对,因为真的害怕想起那些往事。   “亦晟,我知道你害怕我,因为我是鬼。但是我只想跟你说,我喜欢你这件事从未掺杂过任何谎言。请你相信我!这样我就算下地府也无憾了~”水无月只想得到颜亦晟的信任。颜亦晟抹了一把脸,重整心情:“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清楚,我要成亲了!”此话一出,犹如天降霹雳正打在水无月的心上,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颤抖着嘴唇:“成……成亲?和谁?”“长平公主,当今义阳王的掌上明珠。”他说的不动声色,像极了真的。水无月低垂眼眸:“是你父亲逼你的吗?利用你和长平公主联姻获得更大的权利。”她多么希望这件事单纯是因为颜文昌幕后搞鬼。颜亦晟不看她,淡然地说:“这事不关我父亲,只是我移情别恋喜欢上了长平公主。你我毕竟在一起过,我觉得有必要来跟你说一声,欢迎来府上喝喜酒,只是不要吓到宾客。”水无月刚愈合的心猛然被戳了一刀:“才这么几天你就……不,亦晟,别骗我了。”颜亦晟多想停止这些伤害她的行为,一次次,无论生前死后。可是为了让她彻底断了念想,只有这个办法。他站起身:“人鬼殊途,你一个女鬼如何跟我在一起?我不被你吓死已是万幸了。再说那长平公主是多么高贵,娶了她我就能平步青云,此等好事,我怎么能错过?”水无月不敢置信:“不,你不是这样的。你想做的是大夫而不是大官,你根本不在乎权势。”“够了,我们缘分已尽,就别再互相折磨了。长平公主才是我的归宿,不是你!”如此斩钉截铁的语气,如此冷漠的颜亦晟,水无月第一次见到,他不是开玩笑,他真的要娶长平公主。心口,一直绞痛,此刻疼的愈加明显,水无月摁着床沿,想哭却流不出眼泪。颜亦晟悄悄探过头瞥了一眼,全身拧转的思绪更加烦乱,多想抱住她安慰她,可是不行!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说的是真的吗?”水无月盯着颜亦晟的眼睛,希望他能说真心话,然而事与愿违,颜亦晟只答道:“句句属实,字字真切。”然后打开房门,迈了出去。水无月伤心欲绝,捡起枕边的白兔面具朝门狠狠摔了去,砸到石阶上碎成了两半,俩人的心也一道碎了。颜亦晟侧过脑袋瞅了一眼地上的面具,大步向前。绿萝哼哧了他一声,急忙到屋里安慰水无月。   走出庭院,颜亦晟看了眼头顶的天空,叹了口气:“她已经对我失望了,以后请你好好照顾她。接下来,我想去找箜影问一些情况,然后将心脏还给无月。”“好,我和你一起去。”南夜对他有戒心,想看他有什么花招。韩树臣隐约感到不安,亦晟想干什么?   凤清县衙,林跃然正与青崖道长下棋,长平公主则端坐一侧观看。一扭头,颜亦晟来了,林跃然连忙起身拍了拍他胸脯:“你怎么好几天不见个人影?还变的这般落魄。”他打量一番颜亦晟的穿着,不禁好奇,“从前那个风度翩翩的颜公子去哪了?”颜亦晟无心说笑:“曹公公可在你手中?”“在,那日我们成功捉到了他,他对所做之事供认不讳,本想交给我伯父处理,但你应该还有未了之事,所以一直在等你。”“明天,将我们的计划实施。”林跃然一惊:“明天?这是否太过仓促?”“有林太傅在,何来仓促一说?”颜亦晟默默下了决心,他无法原谅颜文昌的所作所为,他无法原谅!“你可知一旦告诉我伯父,事情就再无转机。”林跃然提醒道,只见颜亦晟温文一笑:“已经没转机了,按我说的做。我现在相见一趟箜影,不知方不方便?”青崖捋了一把银白色的胡须:“现在的箜影没有三魂七魄,形如枯槁,需要我将其放回体内才能说话,贫道与你们一同前往。”“多谢道长。”   阴湿的地牢晦暗无光,一踏入台阶,便传来一阵阵的腐臭和霉味,直叫人恶心干呕。箜影被关在最内侧的一个牢房,专门用来关押死囚,他堆在角落一动不动。青崖取出一墟鼎,对着念了几句,墟鼎里飘出几缕白烟,缓缓钻进了箜影的身体。青崖说:“如今他被黑白鬼使的锁魂链系着,使不出法力,你们不用担心。”   只听箜影传来长而急促的呼吸声,多日沉睡在黑暗中,如今一点点光亮都令他眼睛感到刺痛,他左右挣扎,仔细一看发现是鬼差用的锁魂链,不禁大怒:“叫黑白无常出来,给我解开!”青崖悠悠地说:“黑白鬼使已到冥界复命,不在阳间。”箜影一见青崖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心中怒火有如地下岩浆喷燃:“你!你!你又一次破坏了我的计划,我要将你碎尸万段!”青崖叹气,他的善意终是被误解了:“你为了练长生术,杀人放火,坏事做尽,而后又被阳血反噬重伤,师父念你是他入门徒儿,好心劝阻,却被你狠心杀害。我作为你师兄,绝不会放任你胡作非为。若你有悔过之心,我便请求林大人带你回琉璃山面壁思过,终生以青灯相伴。”“面壁思过?”箜影反问,“我何过之有?练长生术怎么了?杀人怎么了?人都有生老病死,我不过是让他们提前体会罢了。哈哈哈……”青崖看淡世间凡尘,可真看见自己的师弟堕入歪门邪道,那颗心仍是不忍。   箜影安静下来,思考着怎么解开这该死的锁魂链。南夜提醒说:“你不是有事要问吗?”颜亦晟沉到深渊的心在看到箜影时变得异常平静,他明明恨他,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可是现在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思绪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抬步上前半蹲在箜影面前:“我母亲之死是你一手策划的吗?”箜影斜扬起嘴角:“我与你母亲无冤无仇,何必杀她!事到如今,我就跟你实话说了,你父亲患有心疾,这病大罗神仙都救不了,按理说活不过二十岁。二十三年前,颜文昌考上了科举,与此同时他的心疾发病,奄奄一息。而我那时被琉璃山的人赶了出来,流落在外,颜文昌收留了我,世人都说知恩图报,我就告诉了他若想活下去就得换心窃命。后面杀你母亲挖她心脏都出自你父亲之手,与我无关。我所做的不过是将你母亲的心脏转移到你父亲体内,可是大善举呢!”颜亦晟握着的拳头吱呀作响:“这是杀人,你竟然说是善举?”“杀人的不是我,是你父亲贪恋权势,心狠手辣。”“好,那莫浅熙呢?你对我施加蛊心术,使我被你操控害了莫浅熙,我亲手用匕首杀了她,掏出她的心脏。可既然是我父亲要换心窃命,为何要利用我下手?为何莫浅熙的心脏放在了我的体内?”南夜听了,这问题也是他的困惑。   地牢出奇的安静,大家都对这个问题十分不解。箜影趁他们不注意正在试图解开锁魂链,一边利用谈话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他诧异:“你吃了还忆丹?那你的记忆应该都回来了。很简单,一个凡人承受换心窃命的次数有限,在他身体还未恢复时就需要由别人来帮他续命。颜文昌已然承接了秦小思的生命,想要再次承接阴阳之体的就必须好生休养七年,否则只会一命呜呼。”颜亦晟明白了,自己对于父亲来说只是他续命的容器而已,现在他的命就是父亲的命[颜亦晟明白了自己的命与颜文昌相连!],他抬起眼眸问道:“为什么要我杀莫浅熙?为什么是我?”箜影眯起眼睛,打量着颜亦晟:“取对方的心需要对方处于放松愉快的状态,当然需要最亲最爱的人下手了,否则那颗心会染上主人的怨念,伤害到新主人。”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父亲为了取得浅熙的心脏,竟不惜假意接受她,利用我引她到花田,他从未把我当成儿子,从来没有……   “无月的肉身藏在哪?”南夜质问。箜影斜睨他一眼:“凤清县的极阳之地,不过你们是不可能找到的。因为我早已施加了隐匿阵,任凭你们多大能耐,都找不到!”“你!”南夜拔剑相向,真想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青崖横袖一扬,挡去利剑并劝道:“切莫恼怒,我们先出去再说!”南夜睁了箜影一眼,敛起火气收回了剑。大家接连出去,就在青崖打算收回他的三魂七魄之时,箜影不知使了什么方法竟然挣脱出锁魂链的束缚,径直逃了出去。青崖见势不妙,急忙追去,追至县衙中庭,只见箜影怔住了,整个凤清县衙被布置了束魂结界,凭他现在的法力根本无法逃脱,他转而瞥见长平公主,猛然张开手掌将她吸了过来,掐住她的喉咙:“奉劝你们赶紧放我出去,否则她就跟我陪葬!”长平纤纤公主,哪敌得过箜影的法力,被悬在空中根本动弹不得,只觉喉骨要被捏碎了一般,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林跃然看了,心急如焚,一边怒骂一边朝箜影那边跑去:“臭道士,将长平放了!”南夜急忙扯住他肩膀:“你退后,他有法力,你不是他的对手。”“可长平……”“青崖道长和我自会想办法的。”林跃然虽然忧心但恐拖了后腿,于是退后命令手下将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决不能让长平受伤。   颜亦晟在一旁看着,仿佛只有半个魂魄在身支撑着他,韩树臣护他到林跃然旁边:“林大人,亦晟有劳你照看,我一定帮忙救出公主。”说罢,他抽出佩剑直指箜影。箜影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手指一扬韩树臣整个人砸到了坚硬的石墙上,内腑传来剧痛。青崖和南夜趁此空隙左右夹击,没想到箜影昏睡了十天法力已完全恢复,如此下去,怕是不妙。若再让他逃脱,必定死伤无数。“你们以为同时对付我,就能救她?”箜影露出奸诈的笑意,青崖看向长平公主,只见她脖子上勒着一根细丝,看样子是他用的拂尘线:“你,竟然如此执迷不悔!”“哼!我就问你们放不放我出去!”手上加重了力气,长平惨叫一声,脖子那渗出一丝血迹。林跃然的心揪成了一团,大喊:“你住手!”青崖收住法力,停止手中动作:“箜影,别再伤害无辜了。”“废话少说,赶紧解开结界,如果不想她死的话。”“好!我放你走~”青崖双手交错成羽状,闭目念咒。箜影抬头迫切地看上空,眼看束魂结界即将打开,脸上的邪恶渐渐绽开,他从没想过放了长平,就算他逃走了也得要了长平的命,否则难以平复他心中的恨。   结界渐渐变薄,箜影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夜在一旁愤懑,千辛万苦抓到了箜影,现在又要亲自将他放走。“我说过,你们阻止不了我!”他携着长平公主正欲离开,风驰电掣之间,一把剑刃突然刺穿了箜影的胸腔,鲜红的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别说箜影了,连青崖和南夜都惊了一惊。箜影吃痛,呛出满口鲜血,转过身一看:“你……”他指着韩树臣,瞪着眼睛就像着了魔一样,疯了似的伸手捅进韩树臣的腹部,韩树臣伤口处鲜血淋漓,不住地往外喷涌。“你和……颜文昌合谋骗我,现在……你受到报应了。”韩树臣直晃晃摔在地上。箜影捂着伤口,一步两步三步……也随即趴在血泊之中,他望着大门,缓慢爬行: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死?我还要练长生术,我不能死……青崖在后面看着,不免哀伤:“箜影师弟,这就是你的结局~”“结局?哈哈哈,结局?我没有结局!”声音戛然而止,中庭一片空寂。青崖昂头遥望远处蓝天:“世人若能知足常乐,这俗世也能安逸一些。”他用锁魂链将他束缚住,等鬼使来领走他的灵体[箜影已死]。   长平公主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干咳,刚才真的把她吓坏了。林跃然急奔至她身前,抱她入怀:“对不起,我没有好好保护你,对不起!”长平柔柔浅笑揽住他:“没事,有惊无险。”   韩树臣仰倒在地,一口一口地吐着鲜血。颜亦晟将其扶到墙边靠着,心里难过却不知该说什么。“韩先生……”“亦晟,对不起,我骗了你。”韩树臣自知命不久矣,想把心里的话赶紧说完,“以这般方式收场是我所期望的,我杀了那么多人,最后总算救了人,希望……希望能减轻一点我的罪过……”话说一半,又呛出血来。“韩先生,你别说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弟弟,小时候先生我原本有个弟弟,年龄跟你一样,可是因为我的疏忽害他溺水身亡了,父母悲痛欲绝,我内心愧疚难当,因缘际会之下碰到了你,所以……”颜亦晟颤抖着双手,假装冷静:“我知道,韩先生一直为我着想,我都知道。”韩树臣满足地笑了笑:“有机会见到浅芷姑娘,替先生跟他说……说一声对不起~”“好,我答应你。”颜亦晟埋下脑袋,苍白的脸上悄悄流下两行眼泪。“以后,好好生活,先生不能做你的明灯了,更别去找你父亲,别去!”“不,我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赎罪,父亲亦然。”韩树臣一听话中有话,急火攻心,用最后一口气劝阻:“别去,不要……不要伤害自己……”颜亦晟脸色沉重,只是静静看着曾经教他做人,授他学识的韩先生:“先生,一路走好~”韩树臣用悲痛的眼睛望着他,渐渐没了气息[韩树臣死]。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味,颜亦晟轻轻合上韩先生的眼睛,接下来就该是颜文昌和我来偿还罪过了。林跃然走来安慰:“你父亲在全县城搜查你,今日就住我这。韩先生的死,你无需太过伤心,这是他的选择。”“是,韩先生有韩先生的选择,而明天就是我的选择。”林跃然没听出言外之意,拍拍他的肩膀。   正沉默着,绿萝慌慌张张跑来,大喊:“南夜,姐姐出事了!”南夜一听,箭步上前急问:“无月怎么了?”“姐姐额头那半朵彼岸花……”“什么?难道青崖道长所说的这么快就成真了?”青崖看他们神色紧张,定是水无月出了事:“是无月施主的花咒正在褪去,贫道与你们一起去。”颜亦晟隐约听见他们在讨论莫浅熙,急忙询问:“浅熙如何了?”“关你什么事?你个伪君子!”绿萝猛然推开颜亦晟,“姐姐都是因为你才死的,你还厚颜无耻活在世上,岂有此理!青崖道长、南夜,我们赶紧走~”南夜看了眼颜亦晟:“你尽快套出水无月的肉身之所,还回心脏,否则会错过她复活的时间。”“我知道。请你好好照顾她~”“这是当然!”南夜自己五脏俱损,命不久矣,他要尽快在期限内找到无月的阳血和肉身,否则和冥界的契约也就不成立了。   颜亦晟呆呆地愣在那儿:浅熙,我深爱的女子,今生我没能好好保护你,下世复生我必保你安然,再不会有人觊觎你的心你的命,再也不会让你牵连这些恶事之中…… ☆、生生世世不相见(上篇)   初冬的风不似春夏那般柔和,凛冽而又肃杀地扑到脸上,叫人直打寒颤,路边的银杏叶已经掉落干净,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满目荒凉。   水无月蜷缩在地来回滚动,清秀的五官都拧到了一块,额间半朵彼岸花发出金光,好似要把她撕裂。南夜推门冲了进来,房里一片狼藉,水无月落在地上痛哭:“我的头……好痛……”南夜立刻放下幽鬼剑,把她抱到床上,重新施展白灵火焰。绿萝在一侧焦急得直跺脚,待他施展完,已经大汗淋漓。可无月疼痛不减,翻来覆去仿佛万蚁蚀骨。“道长,这该如何?”青崖抬起左手,聚力在掌心,接着将这股内力注入了水无月头顶,随着内力的深入,无月痛苦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过了一会儿,花咒的金光渐渐黯淡,无月也安静了下来。绿萝在床边守着,南夜则随同青崖出去。   “道长,无月还能坚持多久?”南夜心中不安。青崖顺了顺胡须:“水无月施主的花咒解了一半,这是非常危险的。一旦完全解开,恨意怨念滋生,极有可能会变成恶鬼,我刚才用琉璃阵的内力暂时束缚了她的怨恨,所以才没恶化。不过,这并非长久之计,如此以往,她坚持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七天。”“七天?时间太短了,慕辰他们还未寻到阳血,黑白无常也没有找到肉身,如今无月可能会变成恶鬼,那她如何复活?”南夜从未这般坐立不安过,费尽力气才让阎罗同意以命换命,若出了岔子,阎罗必定让他轮回。青崖面露难色:“贫道亦是不解,不过可以继续为她续入内力,看看能不能延长时间。”“如此多谢道长。”“水无月之所以牵动恶念,是因为受到了刺激,你们一定要注意言辞举止。”“刺激?”南夜一想,懊悔不已,都怪自己自作聪明,若没有让颜亦晟来见了水无月,也不会导致现在的结果。   古银山脚。   慕辰和陆瑶华已来来回回找了数十遍,可就是一无所获。陆瑶华失望地跌坐在岩石上,唉声叹气。慕辰看了一看,见她情绪低落,走上前把水递给她:“累了?”陆瑶华摇了摇头:“我们跑了千丈崖,用尽办法也没找到阳血,又跑来古银山仍是空手而回,怎么复活水无月?”慕辰同样苦恼,如果不彻底解决这件事,他就无法去冥界送雅儿过奈何桥,无意之间,瞥到了陆瑶华坐着的石头,石身上刻着深浅不一的花纹:“瑶华,站起来。”凑近观察,这竟然是个酷似岩石状的黑坛。“这是隐匿阵法纹!”陆瑶华指着上边的雕刻。慕辰一笑:“箜影果然狡猾,将如此贵重的东西放在最明显的地方,里面很可能就是水无月的阳血。”“对,我们试着解开它。”俩人面对面盘坐,将黑坛置于中间,凭两个人的法力这小小的隐匿阵应该不成问题。   寒风萧瑟,颜亦晟在后庭对月独饮,杯杯不断。林跃然去他房中找他,见没人应,走至未雪亭才看见他借酒消愁。“亦晟,你这是做什么?”他抢走酒杯,怒摔到湖里。颜亦晟索性拎起酒壶大口大口往嘴里灌,林跃然皱起眉头,以前那个温文尔雅,举止谦和的颜公子竟潦倒成了酒鬼,想到这,他扯过酒壶砸在地上:“喝!我让你喝!我虽不知你和水无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我告诉你,如果我是水无月看到你这模样,绝对掉头就跑。”颜亦晟头发凌乱,满身酒气:“跃然,你别拦我,你不懂我心里有多疼!我父亲害死我母亲,我害死了莫浅熙,哈……哈哈哈……”林跃然听得糊涂:“你在说什么?莫浅熙怎么会是你害的?”颜亦晟布满血丝的眼很是恐怖,他扑到亭柱,痛哭:“我说过,水无月就是莫浅熙,她死了,我杀的!我亲手杀的!”林跃然错愕:“你在说醉话?”“我没醉,这都是真的,我是伪君子,我是杀人凶手,我是懦夫,我杀了浅熙之后还求着仇人将我记忆封锁,我不配喜欢浅熙,不配浅熙喜欢我。”“所以你就要借酒消愁,做个醉鬼吗?所以你就放任自己自甘堕落吗?水无月真可怜,喜欢上你这样的男人。我也可怜,把你当成朋友!”林跃然拂袖而去,想让颜亦晟冷静冷静。   冰冷的月光撒在湖面上,熠熠生辉,反倒把这夜晚衬托的愈发悲凉。颜亦晟颓然地坐在石凳上,抚着胸口:明天,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夜凉如水,抵不过颜亦晟心中的悲凉。   转眼间,天际边亮起一丝白光。林业楼率领大批皇家侍卫早早到了县衙门口,林跃然收拾好准备去叫颜亦晟,也不知昨晚有没有想通,正想抬手敲门,门开了。颜亦晟束发着衣,手上重新拿起那把白兰扇,整个人精神焕发,回到了之前的状态:“走吧!”林跃然默默笑道:“我就说嘛,我林跃然的朋友岂会被这点事打倒。”林业楼在前门等候,看见侄儿,深沉的脸上立刻浮现和蔼的笑容:“跃然,昨儿个接到你的信,吓坏伯父了,没事吧?”“伯父,我身强体健的能有什么事!”颜亦晟作揖:“林太傅~”林业楼扶起他的双臂,语气略显沉重:“亦晟,你父亲杀人无数,谋权篡位,如今证据确凿,你若不想见他,自可回避。皇上已答应不会为难府上的家仆,除了他的贴身侍卫。”“多谢林太傅美意,只是我还有话与父亲说,到时候请您在颜府稍后,给我一点时间。”林太傅点头:“你大义灭亲,护主有功,这点时间我自然会给你。”“好,趁时辰还早,我们即刻出发,他应该还没进宫。”林跃然搭在他肩膀:“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出来,你父亲不会对你心慈手软的。”“放心吧,他不敢动我!”颜亦晟骑着白马,面色如霜。   “啊~啊~颜亦晟、颜文昌、箜影……该死,你们该死!”水无月在房内声嘶力竭地喊叫,青崖道长极尽全力束缚,这恶化的趋势太快,恐怕十五天之内就会挣开花咒变成厉鬼。南夜捶桌,他不能再等了:“道长,绿萝,好好照顾水无月,我去找慕辰他们。”说着拿起幽鬼剑风也似的跑了出去。水无月挠着脑袋,彼岸花又剥落了一半,她的指甲渐渐变长变黑。“道长,姐姐怎么样了?”绿萝拽住水无月的手,生怕她伤了自己。“水无月残缺的花咒封锁不了她全部的怨念,再这样下去,连贫道也无力回天。她生前定是受了极大的伤害,否则不会有这般强大的怨念。”绿萝恨透了颜氏父子,那些人迟早会下地狱。   “驾~驾~”南夜策马狂奔,寒风在耳边呼啸,撩起他的衣角,严峻的表情如雕刻一般冰冷:我一定要复活水无月,决不能功亏一篑。正冥思之际,迎面传来马蹄声。“南夜~”是陆瑶华的声音,她招手示意,策马扬鞭至南夜面前,慕辰紧随其后。南夜牵住缰绳,急忙询问阳血的下落:“你们找了这么久,可有寻到?”陆瑶华耷拉下脑袋,摆出一副沮丧的样子:“抱歉,我们找遍了箜影的老巢也没找到阳血。”南夜愁眉不展:“无月恶化得愈发厉害,我再去古银山一趟……”他正要扯起缰绳赶路,慕辰摆了摆手:“行了瑶华,别闹了。”瑶华“噗嗤”一笑:“好好好,南夜,我们找到剩下的阳血了。”南夜紧皱的眉头忽而展开:“此话当真?情势危急,切莫说笑。”慕辰骑马靠前,从马鞍边的布袋里取出那只黑坛:“这里面应该就是阳血,开始我和瑶华以为上刻的符文是隐匿阵法纹,可我俩合力破解却纹丝不动,后来仔细观察,这法纹与隐匿阵的十分相似但另有玄机,恐怕要花点时间解开它了。”南夜接过黑坛,端详一遍,这坛身的法纹的确诡异:“我们先行回去,让青崖道长看看。实在不行,只好去一趟冥界了。”“好,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返程!”三人沿着狭隘的山路一路疾驰,南夜小心翼翼地护着黑坛,心中喜悦,总算找到了阳血。   “颜亦晟,我要找颜亦晟!”水无月抓着头发嘶吼,花咒已所剩无几。青崖道长一边注入内力一边布置结界,没想到阴阳之体的力量如此巨大,远超出他的估量。“绿萝施主,拽住她!”“好。”绿萝从没见过这样的姐姐,就像走火入魔一样,此刻已经六神无主,她照着青崖的话死死牵制水无月的双手,哭着嗓子说:“道长,姐姐越来越不对劲了!”“贫道正设法施加结界,你稳住她!”话音刚落,水无月突然腾空飞起,浑身发出一圈金光,将绿萝和青崖弹出门外。她及腰的长发全都披散下来,挡住了半张脸,水灵的眼睛散发着浓浓的恶意,两瓣嘴唇渐渐变成了黑紫色。眨眼间,水无月那身白丝绣兰衣被恶念缓缓氤氲成了赤红色,“姐姐,我是小芷,你醒醒~”绿萝见水无月正在失去理智,情急之下就要冲上去劝阻,青崖连忙拦下:“绿萝施主,你姐姐被怨念支配,不是你所能阻止的。”说话间隙,水无月衣袖一扬,毁灭了白灵火焰。她走出房间,一袭红衣站在门口,愣愣地看了眼跌在地上的绿萝,那个眼神前所未有的陌生。青崖趁她分心之际,挥起双手,两道法力具象成剑,齐齐推向水无月,意图将其压制。不曾想水无月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右手抓住迎面飞来的剑,直接捏碎撒到空中,接着身体一转,移到青崖面前,尖长如刺的指甲就要捅进他的胸腔。千钧一发之时,绿萝腾到半空,用两只手紧握水无月,大声呼喊:“姐姐,我是小芷,求你别杀人……求你了……”水无月瞪了眼绿萝,浑身的戾气叫人战栗,但她看着绿萝这双真诚地眼睛,似乎找回了一点理智,青崖顺势牵着绿萝一同降落到庭中。水无月收回手,一言不发,随即在空中消失。“姐姐~”绿萝茫然无措,一切都超乎她的范围之内。   正在这时,南夜一行人下马进门,见绿萝神色哀伤,就知大事不妙。“发生何事了?为何这般狼藉?”南夜看水无月的房门破破烂烂,跑进去一看空无一人,顿时头脑慌乱,“无月呢?”青崖满脸愧色:“贫道有负施主重托,水无月的花咒已褪了大半,记忆汹涌而起凌乱不堪,怨恨随即滋长,恐不到七日就会彻底变作恶鬼。”南夜想不通:“道长法力高强,世间几人能敌,怎会敌不过无月?”“她乃阴阳之体,聚天地灵气,幻作恶鬼之后即使不吃生人法力也远超我之上,恐怕连黑白鬼使都勉强与之平手。”南夜绯红的瞳仁辗转一帘焦虑:“她可有说去哪里?”绿萝抹掉眼泪:“姐姐要去找颜亦晟他们,还有箜影。”“什么?箜影和韩树臣已经死了,颜亦晟在向颜文昌套出水无月的肉身所在,不能让无月去破坏计划。”绿萝听到韩树臣死了,心中纠缠已久的困扰终于落地,可莫名其妙竟觉得空荡荡的。南夜将黑坛慎重地交给青崖:“道长,这黑坛中极有可能是无月的阳血,你能否解开这法纹?”青崖接过一看,大惊:“这是琉璃山世代掌山人才能研习的九天羽灵咒,是种十分强悍的禁锢术。我可以试着解,不过得花上一两天时间。”“能解就好,此事就拜托道长了,我必须即刻赶去颜府找到水无月。绿萝,你在这里等我们消息~”绿萝点头,恳求道:“求你们一定要把姐姐带回来。”“放心吧!”陆瑶华送去一个微笑。   “南夜,你刚刚说箜影已经死了,是真的吗?”慕辰骑在马背上,心事重重。“是,他死了!你也别再执着,他既然已死,雅儿的仇也算报了。”慕辰仍心有不甘,他想亲自杀了箜影以慰亡妻雅儿,可事到如今他又能说什么,只好帮助南夜让水无月成功复活,才能免去一些罪孽。   颜府,门庭清寂,近日颜文昌身体不适,皇上又对其有了戒心,真可谓官场失意,人走茶凉。管家伺候颜文昌穿好官服,说道:“大人,皇上既然让您在家好好养身体,为何还要去上朝?”颜文昌哼哧一声:“你个见识短浅的奴才懂什么?我一日不去宫中,林业楼那老匹夫还不得在我背后放冷箭,我可不会遂了他的愿。”管家奉承地笑了一笑:“还是大人英明。”“对了,我让你们去找公子和韩先生的下落,可有结果?”“额……”管家低下头,不敢喘气,“暂时还没有回音。”颜文昌顿时大怒,狠狠推了管家一把:“都是没用的家伙!”话音刚落,门口的家仆急匆匆跑了来:“禀告大人,公子……公子回来了。”颜文昌一喜:“叫他去书房见我!”管家递去官帽:“那上朝……”“上什么朝,今天老夫休息。”管家哆哆嗦嗦放好帽子,见他出了门才松了一口气。   阿宝十几天没见到公子,担心的不得了,这不一听到他回府的消息就忙不迭地去门口迎接他了。“公子,你怎么还敢回来?大人发怒了,见到你指不定会如何训你呢!”颜亦晟站在前庭,环顾一圈周围的风景,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这个有人陪伴过的地方,他就要告别了。阿宝见颜亦晟不似从前那般恣意潇洒,眼神充满哀愁,不免担心:“公子,你怎么了?水无月姑娘她们还好吗?”颜亦晟侧过头:“阿宝,我有件事要你去办。”“公子请说,阿宝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办到。”“等会,我会和父亲到书房谈话,你悄悄溜到窗外将我们的对话记在脑中,然后一字不差地告知南夜他们,此事完成你就别再回颜府了。”他附耳轻声说了一个住所,并塞给了阿宝一袋银子,便和家仆往书房方向走。阿宝虽不知颜亦晟的目的,但既然是公子吩咐的,就绝不会退缩。   书房。   颜亦晟进门之前,沉思了一会儿,随后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也不知往嘴里吃了什么。他把瓷瓶丢到小湖中,毅然抬腿进了门槛。颜文昌背对大门,盯着正墙上的山水画,岿然不动,不言一语就能令人胆怯。父子俩就这样沉寂了半晌,颜文昌转过身,当这张满刻岁月痕迹的脸映入眼帘时,颜亦晟不再感觉面前站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再感受到对家人的熟悉感,而是满腔仇恨满腔怒火,就是这个人为了自己活命,为了官场亨通,一次又一次杀人,他害死母亲,利用我害死浅熙,杀了东山镇那么多人,意图谋反,一桩桩罪恶罄竹难书,罪无可赦。他曾试想这次见到颜文昌的画面,是会愤恨难当还是会大发雷霆,出乎意料的是心如止水般平静。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套出水无月肉身之所,其他的暂且搁置一边。   颜文昌沉着声音责问:“怎么就你一人回来,韩树臣呢?”“韩先生死了。”颜亦晟用超乎想象的淡然回答了疑问。颜文昌不由得大吃一惊:“死了?怎么死的?”“为杀箜影而死。”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这份紧张感敲击着心弦。“箜影也死了?”“对,老天有眼。”颜文昌顿时气血上涌,脑袋一晕瘫到椅子上:“那我的命……”颜亦晟冷眼看他:“你的命在我身上,你夺不走也没资格去夺。”“你……你都知道了?”“是,你如何下手杀了母亲,又是如何利用我杀了浅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已知晓。”颜文昌收敛起刚才的锐气,堆笑:“亦晟,父亲也是被逼无奈啊,你要体谅我!只要你继续听为父的话好好活下去,我保证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颜亦晟彻底看清了颜文昌的嘴脸,除了失望还是失望,讽刺他:“你被逼无奈?当箜影将蛊虫塞到我嘴里侵蚀我全身时,你在边上看的可是津津有味,你有想过我的无奈吗?我不需要高高在上的生活,我也没打算听你的话苟且偷生下去。”颜文昌听出来言外之意,恼羞成怒:“好言相劝你不听,偏要跟为父对着干。你想以死来威胁我的性命,痴人说梦!我告诉你,要不是为父换心窃命救了你一命,你早就上西天了。”颜亦晟听不明白:“此话怎讲?”“你自小多病,后经大夫诊断,你得了和我一样的心疾,活不过二十岁。而莫浅熙的心既可以救你又能救我,两全其美之策为何不用?”颜亦晟苦笑:“你还在骗我,若不是你身体承受不了第二次换心窃命,必须要留空七年的时间来养好身子,你会想来救我?我只是你的容器和工具,你竟然还冠冕堂皇说为了救我!”颜文昌语塞,仍然狡辩:“无论如何,你都因为我多活了这么些年,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为父?”随即一想又堆起笑脸,“亦晟啊,为父走到今天不容易,求你别做傻事。”这正是颜亦晟的痛处,他不仅杀了心爱的女子,而且还用她的心苟活至今。   书房的窗棂穿过一缕光阴,铺在地上,阿宝趴在窗户外仔细听着,对话到此已把他震惊的目瞪口呆。书房内谈话胶着,颜亦晟转念一想,心生一计:“父亲,我理解你的良苦用心,毕竟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颜文昌窃喜,就知道他不敢寻死,笑着说:“知道父亲的心思就好,那你答应为父,切莫想不开。人生在世,她死我生,此消彼长,都是一样的。”“不过,我有个请求,还请父亲答应,了结此事我才能安心。”颜文昌喜不自胜:“说吧,为父都答应你。”“我想知道莫浅熙被埋在什么地方?反正箜影已死,而我们又不需要她的肉身,还是将其烧了以绝后患。我也想去祭拜她,再怎么说她也曾是孩儿心怡过的女子。”颜文昌踱步思索,以前箜影封印水无月是为了练长生术,现下死了,那肉身留着的确无用,甚至很有可能会引发后患,烧了肉身倒也不错。颜亦晟观察他的脸色,因为不确定如此狡黠的颜文昌是否会中计。颜文昌来回走了十几次,转过身说道:“也好,将其遗体烧了永绝后患。”颜亦晟听这语气,绷紧的神经稍稍缓和了些:“那,她被埋在哪里?”“为父无意间听到箜影曾念,‘漫山荒草也,郊外花田浅。’他说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包括你!”“我?”颜亦晟细细琢磨那两句话,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浅熙的肉身在西郊花田,十多年前皇上封赏给父亲,而后荒废了,我偶尔带人去整理,撒了些花籽,称为花田。”颜文昌连连点头:“为父也这么想,只是一直懒得去操心这事。你既然要去祭拜就去吧,不过要低调行事,别招人怀疑。”“我明白了。”颜亦晟如释重负,他悄悄看向窗户,阿宝捂着嘴,蹑手蹑脚地离开。   “大人,不好了!”管家神色匆匆地跑了来,脚下一滑,栽了个大跟头。“何事如此惊慌?”管家连滚带爬回禀:“林……林太傅带领大批人马前来抓大人您了!”颜文昌震惊,转过身看颜亦晟:“这是怎么回事?我日防夜防,居然没防住你!”“父亲,”颜亦晟恢复平静,“你认为我真的会和你同流合污吗?杀人、挖心、谋权、篡位,你不忠不义,我不会原谅你。”“你!你!”颜文昌城府极深到头来竟然栽到了自个儿子手里,气地是头晕脑胀,“你竟敢出卖父亲,竟敢……”“父亲?你现在知道你是我父亲了?”颜亦晟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说不出是惋惜还是痛快。颜文昌笑笑:“我堂堂太傅,岂会说被抓就被抓,证据呢?”“你说的证据是曹公公和那些大人吗?他们早就把你招供了,你却还不自知。”听到曹公公三个字,颜文昌彻底慌了,他跪倒在颜亦晟面前,乞求道:“亦晟,我是你父亲呐,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进牢房,我不想死~”颜亦晟冷淡如水,他弯下身凑近低声说:“你不想死,母亲和浅熙就想死吗?东山镇的那些人就想死吗?我已经吃下了五炎散,越到毒发之日越难受,你将体会到烈火灼心的疼痛,五天之后,你将肠穿肚烂吐血而亡。”颜文昌难以置信,捏住颜亦晟的袖子:“这样做,你也会死。父亲求你,放过我,我知错了!”他拼命磕头求饶,颜亦晟根本不为所动,他恨透了这个父亲。   林业楼带领上百精兵闯进颜府,将参与谋权篡位的人统统抓了起来,最后就是颜文昌了。“颜太傅,圣上有旨命我带你押你入天牢,五天后京畿处斩。其他的人从今日起离开颜府,自谋生路。”颜文昌冲了出去,立刻被士兵扣住手脚,他怒骂:“我何罪之有?你这个老匹夫!”“你的罪过,到了牢中自然会知道。带走!”士兵押解颜文昌上了囚车。“林业楼,你不得好死。亦晟,救我,我是你父亲呐~”颜亦晟眼看颜文昌被送走,无动于衷。附近的人听到颜府出事,纷纷聚集过来,指指点点。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颜府随着大队人马的离开,成了一座空院,前所未有的空寂令人胆寒。林跃然虽知道颜亦晟心里苦,可又不知如何安慰,不禁懊恼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去哪里了。憋了好一阵,才说:“亦晟,我明白你心中难受,不过你这么做既对得起朝廷也对得起你母亲,没人会责难你。谁敢我就抓谁!”颜亦晟不言不语,沉默了好久:“跃然,你回去吧!如今颜府荡然无存,可我还有私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好了,就去找你。”林跃然当然放心不下,哪个人经受了这么大的事还能泰然自若的:“不行,我必须得跟你一起去。”这话还没说完,门前突然刮起了大风,卷起灰尘携来一股子阴凉。一道鲜红的影子稍纵即逝[水无月抓走了颜亦晟],等林跃然摆开袖子时,站在身旁的颜亦晟已经不见了。他茫然呼喊,却无人答应,捶胸顿足一阵,连忙上马回府命令手下寻人。   阿宝朝南夜的住所紧赶慢赶,虽说是冬天,已跑得汗流浃背。正停下歇口气,瞧见三匹快马迎面奔来,他一看也顾不上性命,径直挡住他们去路。南夜急忙扯住缰绳:“阿宝你在这做什么?”阿宝吃力地咽了咽唾沫:“公子……公子让我来告诉你们一些事?”南夜一听立刻明白:“他是不是得知了水无月肉身的下落。”阿宝点头:“就在西郊花田,你们……要尽快赶去。”“那你可有见到水无月?”“无月姑娘?我不曾见到。”南夜思量后对慕辰和陆瑶华说:“你们俩即刻赶往西郊花田,我去找无月。”慕辰问:“无月法力那么强大,你怎么应付?”南夜哪里有时间想这么多:“找到她再说。”三人兵分两路,阿宝挠头忙问:“绿萝姑娘在哪?”“留仙居,你去那找她~”接着各自策马,一骑绝尘。   阿宝纠结,在他出府时,林跃然命他不要再回颜府,公子也要他有多远走多远,可他实在放心不下,忽而听街上人说:“你听说了没,颜府被抄家了。他家的公子也消失了……”“对对对,我也听说了。”阿宝诧然,脚下不停奔到了县衙,遇到上官翎:“上官师爷,林大人在吗?”上官翎摇头:“大人从清晨出去,到现在还没回……”阿宝没听他说完,就立刻朝留仙居跑,兴许,绿萝姑娘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生生世世不相见(下篇)   留仙居。   天边的云朵如海上的波涛,一卷一卷地汹涌而至,看这样子,怕是要下雨了。青崖道长正在房中研究九天羽灵咒,绿萝百无聊赖地蹲在台阶边上,一边担心水无月一边担心南夜他们。阿宝一个上午都在东奔西跑,这会到留仙居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搭着门墙喘了几口,喊道:“绿萝,你在这儿啊!”绿萝闻声望去,眉眼嫣然,但一想他是颜亦晟身边的人,立刻敛去笑意,冷冰冰地不看他。“绿萝,你怎么了?看你不开心~”“开心?我哭还来不及。”绿萝憋了好久的怨气被这句问候激发了出来,“你还好意思来这,你赶紧离开,看见你就憋得慌。”“都说死也得死个明白,你让我滚也得让我滚个明白呀!”绿萝一听更气了:“你在这跟我装傻充愣是吧!好,我就让你明白你们颜府都对我们姐妹做了什么?”说罢,绿萝摁住阿宝的脑袋,浑身发起绿光,绿光顺着右手游走到阿宝全身,这个动作足足维持了一盏茶的时间。   待绿萝收回手,阿宝猛然惊醒:“难怪公子最近奇奇怪怪的,原来他是知道了和浅熙姑娘发生过的事。”他忽而意识到,指着绿萝问,“那……那你和浅熙姑娘都是鬼?”“是,多亏颜府所赐。”阿宝惭愧:“对不起,我不知……该说什么。不过,现在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公子也会好好保护浅熙姑娘。”“保护我?我是鬼,需要你保护吗?”阿宝拍拍胸脯:“不管你是什么,我一定用性命去保护你。”绿萝心下一暖,憋着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反倒有点害羞:“你你你胡说什么,我才……才不需要你保护呢!”阿宝腼腆地笑笑,她知道绿萝嘴硬心软。“你来我这干什么?”绿萝想起他进门时着急忙慌的模样。阿宝敲了敲脑袋瓜子,急忙问:“早晨,公子回府,接着大人被带走,而颜府也被抄家查封,刚才我听人家说公子也不见了。”绿萝心想颜文昌杀人无数被捕罪有应得,颜亦晟回府是为了套出姐姐的肉身,至于他消失……绿萝大惊,姐姐找到他了!可是这留有阳血,是复活姐姐的重要物质,道长专心解咒必须留我在此守着以防万一,她转头说道:“阿宝,南夜他们会去找人的,我们还是在这里好好等等着吧,免得连累他们!”阿宝挠了挠头皮,无奈应允:“好。我听你的!”   京畿天牢,颜文昌脱去一身官服,被强行换上了死囚的外衣。侍卫将他推入牢房,锁上了铜锁。颜文昌拼命嘶吼,脸上的肉都狰狞到了一团,仿佛要把人生吞了似的:“我要见皇上,我可是朝廷重臣,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林业楼手上拿着一纸文书进来。颜文昌破口大骂:“你这个老匹夫,凭什么将本大人打入大牢,你凭什么?”“就凭这个!”林业楼将认罪状递到他面前,“这是曹公公、李尚书、还有太尉太史们的供词,他们已经把你侵吞朝廷军饷、筹谋篡权的细节一一供述,皇上知道后龙颜大怒,你觉得皇上能不能处置你?”颜文昌恼羞成怒,着手就要去抢那张认罪状,幸亏侍卫即使阻止。林业楼面不改色:“你真是执迷不悟,冥顽不灵。五天后你会被押往京畿台斩首示众,劝你用这剩下的时间好好静思己过,减少罪孽!”说罢,拂袖而去。“我没有过错,我不需要反省!林业楼,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站住!站住!”幽黑的长廊尽头传来“吱呀”的关门声,那缕阳光伴随着牢门渐渐变少变细,直至消失。   天牢中一片漆黑,空气中各种尿骚味、血腥味混杂到一起,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颜文昌,此刻已是众叛亲离。他窝在墙角,头发凌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曾经权倾朝野,叱咤风云的颜文昌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谁都没想过!冰冷的牢房,肮脏的草垛,遍地屎尿……“哈哈哈~”颜文昌仰天长啸,“我不会死!我不会死!颜亦晟没那个胆量去死,他肯定是吓唬吓唬我而已。我一定可以出去!”空旷的牢房里传来他的回音,煞是凄凉!   “驾~驾~”南夜挥鞭策马,一刻不停,终于到了清瑶溪河滩,刚才明明感受到了水无月的气息,怎么一会儿工夫就消散了?她会去哪呢?日头渐渐西斜,阳光变得昏黄,时间在身后拼命地催促,再找不到水无月,等她变成恶鬼,那一切都晚了!他当即取出铜丧铃,轻轻晃了两下,铃铛发出空灵的声响,不出一会儿,白无常拽着黑无常一同现身在河滩。他跳下马背,急忙说:“黑白鬼使,我已经找到了无月的肉身所在,就在凤清县的西郊花田,那里正是极阳之地。”白无常眉开眼笑:“当真?我俩仙体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你是如何寻到的?”“此事说来话长,我请你们来有事相求。花田那埋有无月的肉身,但肯定有阵法封印,请你们去一趟花田相助。”“此事不难,那你呢?”“我……我去找水无月!”南夜轻描淡写,没把无月即将幻作恶鬼的事告诉两位无常。黑无常沉着脸:“你真的要这么做?宁愿烟消云散也要救她?”“我心意已决,两位大哥也就别再劝我了。”“真要说,你还是我们的大哥呢!罢了,我们这就赶去西郊花田。”白无常略有些伤感,“对了,箜影和韩树臣的灵体都在冥界,你若还有事要问,可以直接找阎罗商量~”“多谢!”黑白无常心里不舍,但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哭哭啼啼的,他俩嘱咐了几句便立刻动身前往花田。   凤清县城熙熙攘攘,没有冬日的肃杀,而山中已然能明显感受到冬季的寒冷,山涧顺着河石汩汩而流,泉水叮当如晨间鸟儿清鸣,空灵之感不言而喻。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小路边的枯草已经附上一层薄霜,晶莹剔透如无瑕碎玉。   慕辰和陆瑶华将马栓在山脚,步行而上,小路蜿蜿蜒蜒又有些陡峭,走起来很是不易,陆瑶华虽有点武功,但干起这种体力活免不了累红了脸。慕辰一步跨到山石上,转过身说:“来,手伸给我!”陆瑶华黯然的瞳孔忽而亮了起来,她抿嘴甜笑,放心地把手伸过去。“慕辰,你……好受些了嘛?”陆瑶华知道他这些天度日如年,心里想的念的都是雅儿,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无奈只好节哀顺变。“如果我也能和南夜一样,用以命换命来救活雅儿该多好!只可惜我罪恶太深,修行不够,没有资格立下契约。”言语中裹挟着浓浓的哀愁,怕是无人能解。陆瑶华望着他的背影,映着夕阳,默默跟在他身后:慕辰大哥,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无论多么美丽的景色都挡不住冬天的凛冽,花田亦然。此时的花田荒草漫漫,枯黄无力,目及之处皆是苍凉。慕辰看了周围一圈:“这花田竟然如此广阔,还以为只是寻常人家那小小一块地。”“是啊,这么大块地方,我们如何找到水无月的肉身?”正苦恼着,黑白无常现身在他们眼前:“莫愁莫愁,有我们在呢!”白无常揣着哭丧棒,一副自信的模样。“鬼使有何良策?”较之以前慕辰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兴许最爱的人离开了反而让他想明白了一些事。黑无常解释:“水无月肉身埋在极阳之所,冥界阴灵不敢靠近,这是我们从九殿阎罗那借来的赶冥灯,由上万恶灵感化后所铸,它不仅能感受到微弱的阳气,还不会被阳气熔化。待天黑后,阳气会比白天明显,到时跟着赶冥灯走一定可以找到。”仔细看黑无常手上掌着的赶冥灯,黑铜镂空雕花,正中央悬着一朵小火焰,闪着赤色的光芒,一看就是上古法器。   夕阳敛去最后一缕余晖,黑夜悄然来袭,山中的风愈发凄冷。   赶冥灯的火焰不受山风影响,自顾自地燃烧。黑白无常一起输入法力,只见赶冥灯的黑铜外壳连轴转了起来,接着直接浮到空中,慢慢朝花田的南边飞去。大家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说不出来的紧张感。   在半人高的荒草中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赶冥灯的速度明显变慢。白无常掂量着说:“看来水无月的肉身就在这一块。”话音未落,赶冥灯忽而垂直掉落地上,纹丝不动。陆瑶华好奇:“鬼使,这什么意思?”黑无常舒了口气,难得一笑:“找到了!”陆瑶华一阵激动:“太好了,阳血和肉身都找到了。”“你们找到阳血了?在何处?”“哦,阳血已经交给青崖道长,因为被很厉害的禁锢术封印,需要青崖道长相助。”“原来如此。”找到阳血和肉身是好事,可不知为何黑白鬼使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这意味着南夜的生命越来越短。   黑白无常惆怅了会,端起精神。“好了,你们站开,我俩仙体释放全力时恐会伤到你们。”慕辰和陆瑶华听完走到了十米之外,静静观看。顷刻之间,赶冥灯变幻出一个光壁围拢在黑白无常周身,天上风云变色,地动山摇。只听脚下土壤“吱吱吱”裂开,接着泥土一层一层掀起,狂风袭来枯草漫天飞扬,惹的瑶华眼睛都睁不开。过了会儿,一桩红色棺木从三尺之地露出了头角,黑白无常加大法力往上托,棺木也随之上升。“哐”一声,棺木落在地上,白无常累瘫倒地:“这箜影的法术果然能和肖依并肩,上次打散他的三魂七魄实属运气。”黑无常傲气地说:“这是实力!”慕辰跑上前看了看棺木:“这上面也刻着禁锢术的法纹,想来还是要找青崖道长了。”白无常瞥了法纹一眼,无奈叹气:“我们虽是仙,但很多俗世法术我们也解不开,看这个刻纹应该是独门秘术,若用仙法强行开阵怕会损伤水无月的肉身。”“我明白,这是琉璃山的九天羽灵咒,历代掌门才能解,所以必须要麻烦青崖道长。”“有解决之道就好,冥界还有后续之事处理,我们先行回去了。”白无常正欲离开,慕辰连忙喊道:“稍等,雅儿……还好吗?”白无常拍拍他肩膀:“放心,我答应你的决不食言。”慕辰只觉心口一松,长久紧揪着的心忽而如释重负,水无月复活,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去送雅儿最后一程了。陆瑶华不言不语,心中五味杂陈,但终归只要他幸福就好。   松叶在寒风中瑟瑟作响,仿佛人们在夜间窃窃私语,遥望乌云遮去月光,整个凤清县昏暗异常。颜亦晟昏昏沉沉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厚厚的松叶上,四周黑乎乎的,这是哪里?他坐起来,揉了揉额头,依稀记得不久前自己正在颜府与颜文昌对峙的事,怎么眨眼间就到了荒林中?遐想之际,迎面传来了什么响动,好像是脚踩松叶发出的“滋滋”声。抬眼望去,那身形好似莫浅熙,可不对呀,浅熙怎么会在这里?她应该在留仙居休养。   借着朦胧的夜色,颜亦晟站起身来。这女子紫唇红衣,披头散发,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诡异。她款款而来,挟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戾气。“姑娘,是你带我来这的吗?”女子低着额头,看不清面庞。“姑娘?”颜亦晟见女子不应他,又轻轻唤了一句,“这深山老林的,我送你回去吧!”女子缓缓抬起头,用寒冰般的瞳孔直视颜亦晟:“亦晟,不认识我了吗?”语气犀利犹如利剑。颜亦晟瞠目结舌:“无……无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水无月一把捏住颜亦晟的喉骨:“为什么?你觉得为什么?你不应该叫我浅熙吗?”颜亦晟大惊:“你……你都知道了?”水无月眼神充满憎恨,手上又加大了力道:“怎么,我不该知道吗?说,为什么在百草坞装作不认识我?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兴许我会饶了你。”禁锢她记忆的花咒已完全褪去,虽然有些记忆还未拼凑成篇,但已经掌握了大概,由内而生的怨恨、迷惘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而在内心的某个地方总有一个声音在唆使她杀了眼前这个男人,水无月死死捏住喉骨:“快说,我可不是有耐心的人。”颜亦晟看着眼前这个水无月,既熟悉又陌生,难道无月恶鬼化了?“无月,你冷静,别被执念支配。”水无月懒得废话,解下披帛缠在颜亦晟脖子那:“你还记得这片松林吗?你还记得我们一起上山采药吗?你还记得我送我的那套衣服吗?我穿着你亲手送我的衣服死在你手里,这些你都记得吗?你背叛了我,还敢对我说教,找死!”她卷起披帛,颜亦晟整个人划过半空,狠狠砸在地上,五炎散的毒性也随之慢慢渗透他的心肺,只觉奇痛难止,犹如火烧。他咬牙说:“无月,你不要被执念所惑,否则你该如何复生?”“我才不要复生,我只要你说出为什么会忘记我?”颜亦晟摁着心口,难以启齿,要如何说自己为了逃避现实而乞求箜影封锁他记忆的事,该如何说把她心挖了放到了自己体内,一旦知道,恐怕无月会立刻变成恶鬼,如此一来复活水无月就功亏一篑了。我深爱的女子,我用尽全力全力就是希望你能复活。“你不说?好,很好,我就不信没有观世镜我就不能进入你的记忆!”水无月摁住颜亦晟的脑袋,强行进到他的脑海,颜亦晟大喊:“不要啊,浅熙~”然而为时已晚…… ☆、前世今生两无猜(上篇)   破碎的记忆随着两人的交错慢慢编织成一帘帘完整的画面,他们的欢声笑语、爱恨情仇!   五年前的西郊花田,“轰隆隆~”一声惊雷炸裂大地,血红色的闪电撕碎黄昏,哗啦啦的滂沱大雨倾泻而下。莫浅熙背着药篓急忙躲到岩石下边避雨,头发、衣裳已经湿了大半。抬头看天,上空乌云压顶,这场暴雨想必一时半会不会停了,她索性放下药篓,蹲在那静静等雨停。湿了的衣服贴在皮肤上,雨水的冰凉渗入其中,惹的她打起寒噤。小路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得泥泞不堪,雨水混着泥土汩汩而流,莫浅熙不禁惆怅:“唉,这雨什么时候停啊?今晚还得给药铺送药去呢!”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在山下花田喊道:“浅熙姑娘,你在哪儿?”莫浅芷探耳去听,自言自语着:“这声音好熟悉,好像……好像是昨天那个大夫~”她欣喜地回应:“颜大夫,我在这!”颜亦晟撑着黄色油纸伞,无奈雨天泥泞,鞋子和衣摆已经被污水染脏。他顺着声音找到了岩石,抖了抖伞上的水,这才收好放在一边。   “颜大夫,你怎么来了?这天都快黑了,你还来找药材啊!”莫浅熙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刚才正等的无聊,这就来人了,心里的不快一扫而光。颜亦晟整理端正衣裳,笑说:“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你还教我认药,你不会是想反悔吧?”只有他清楚,自己是趁着父亲和大人们商量朝政大事的间隙偷偷溜出来的,就是为了见莫浅熙一面,“我这来的路上还担心你会不会已经走了,没想到中途下起暴雨,我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买了两柄伞就急慌慌赶来了。”莫浅熙看了看伞,又看了他脏兮兮的衣鞋,心里莫名感动,她嫣然一笑,犹如山茶花绽放,那般恬淡:“你这么晚赶来就是为了给我送伞?”看着她如此灿烂的脸庞,颜亦晟竟有些不好意思,只轻轻点点头,就立刻转移话题:“今天都采了什么药?”莫浅熙撅起小嘴:“和昨天一样,不过采的比昨天少。”“别愁眉苦脸的,今天采的少明天多采点,大不了明天我陪你一块去!”颜亦晟打心底欣赏这女子,所以他愿意陪她。不料,莫浅熙“咯咯咯”偷笑:“你……你陪我?”她围着颜亦晟转了一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你姓颜,是凤清县颜太傅家的公子吧?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是别跟我采药去了。”“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颜亦晟显得有些惊愕,“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很多人都因这个身份而惧怕我。我……我不想浅熙姑娘也因此而疏远在下。而且,我可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人,我自小练习一点武功,虽比不上江湖侠客,但山野农夫的力气还是有的。”“哈哈~果然被我猜中了,昨儿个我回去就在想凤清县的颜家大户就属当朝颜太傅了。”莫浅熙盈盈弯眼,看不出有半点惧怕颜家。“你不怕我?”颜亦晟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莫浅熙反倒有点莫名其妙:“我为何要怕你?你又不是坏人~”话说之际,暴雨稍稍小了些,路上的洪水已变成小水流,莫浅熙拿起伞:“雨小了点,我们赶紧下山!”说罢拽起药篓,直溜溜地离开。颜亦晟在后边叫:“那你答不答应带我一起去采药啊?”莫浅熙回眸一笑:“采药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登山、攀崖,还要趟河,你吃得消吗?”“吃得消,这点苦都扛不住如何做大夫!”“那好,为感谢你雨中送伞,我就带你一起去,不过你得听我的!”莫浅熙巧笑倩兮,颜亦晟心上愉悦。   幸亏是夏天的黄昏,即使是雨天此刻还算明亮,两人并肩走到山麓脚下。“你住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颜亦晟看这雨下的没完没了,有点不放心让她独自回去。莫浅熙捋了捋头发,乐呵呵地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人多口杂多有不便~”颜亦晟也明白孤男寡女进进出出,免得让人嚼舌根。“也罢,雨天路滑,那你回去小心点,我就不送了!”莫浅熙乖乖点头,长久以来除了小芷这个亲人关心她,再也没听到过如此温暖的话语。“那……那你赶紧回吧!”颜亦晟想走却迈不开步子,眼前这个女子活泼开朗得就像冬日的太阳,舍不得离开。莫浅熙刚刚转身,他连忙叫住:“明天早上……我们哪里见?”“古松林小桥那,知道在哪吗?”“知道知道,快回去吧!你衣服湿了,回去记得喝杯姜茶驱寒。”莫浅熙羞涩地低头:“嗯,你也是。这伞明天还你~”说着,一溜烟地跑了。颜亦晟洋溢着幸福,他喜欢她!   时至天黑,郊边的路上已看不到什么人,莫浅熙踩着水花,步伐轻盈,伞上的雨水沿着伞骨滑落,旋转出优美的弧线。莫浅芷收拾好药草,正要出门找她,恰好看到她眉开眼笑地蹦过来。“姐姐,什么事这么开心?”莫浅熙连忙站正,眯眯眼睛:“没事没事,就碰到了一个有趣的人,聊得很开心。走吧,姐姐做饭去~”姐妹俩嘻嘻哈哈一同进了院子,虽说是湿漉漉的下雨天,可心情比艳阳日还要舒畅。   翌日清晨,莫浅熙如往常一样早早地出了门来到约定好的古松林桥边,今天的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清新,连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了。与平常不同的是,浅熙对颜亦晟有了些期待,从她开始采药,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人,如今有人陪同,心底还是有些激动的。然而太阳升到了半空,还不见半个人影,莫浅熙愉快的心情渐渐变得低落,嘟囔着说:“大户人家都喜欢忽悠人吗?”耸耸肩就要自己出发,这脚正要迈上木桥,背后老远处传来了颜亦晟的声音:“浅熙姑娘,等等我!”他穿了一身黑锦窄袖袍,脚上一双镶金边高靴,头发也用发带全部束起,比昨日的打扮利索了很多。他跑得气喘吁吁:“对……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水无月看他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来不及沮丧连忙问道:“你怎么了?看着像被人追杀似的。”颜亦晟做了个深呼吸,无奈笑了笑:“差不多!”今天一大早,颜文昌就把他拽去太师府,表面上说拜见长辈,实际上是去看他家的千金,以便结成亲家,日后朝中势力大涨,谁人敢说个不字!颜亦晟当然不肯,行至半路,他便把这任务交给了韩树臣,自己则逃之夭夭。   林中古道曲折蜿蜒,一颗颗坛口大的松树翠绿挺拔,那雄壮的身姿宛若天兵。阳光从松叶的细缝漏出,远远看去松树也镶起了金边。颜亦晟惊叹:“我虽偶尔逃出来,但也只是去爬爬小山找药草,到这深山老林来还是头一次。”莫浅熙奇怪:“逃?你家里人不让你出府吗?”这话一出立刻想明白了,“也对,你堂堂太傅之子,肯定有很多对你心怀不轨的人。不过,也不能总把你养在笼子里,这外面的山山水水多好看,要是错过了得后悔一辈子。”颜亦晟连连称赞:“对对对,我就是想一边行医一边游山玩水,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两人聊得十分投缘,不知不觉间到了山林深处。“浅熙姑娘,这古松林全是大树,有什么草药可采?不过我记得医书上记载,这深山之中潮湿老树旁长有仙草灵芝,难道……?”莫浅熙笑了笑:“对,就是仙草灵芝。不过因这山中潮湿阴凉,活有很多大蟒,一般采药人都不敢靠近,所以我才有机会,如果能找到一朵,我就能给小芷做套新衣裳。”颜亦晟一惊:“大大大……大蟒?”莫浅熙不以为然:“对啊,你怕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颜亦晟硬着头皮:“我没怕,只是从来没见过大蟒蛇,担心嘛~”“我跟你说大蟒蛇周围会有一股类似臭鸡蛋的臭味,我采药时你注意着点,在边上观察观察就行。放心啦,也不会到处都有蛇!”颜亦晟挠挠头:“嗯,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别摔着。”   松林中,除了年复一年堆积起来的针叶,就是一些杂草。俩人在山谷边走了好久也没发现灵芝。莫浅熙坐在石头上歇气:“这灵芝果真难找,玲珑铺的老板急着用这味药,我就指望能找到卖个好价钱。”“别急,这还没到晌午呢!”说话空隙,颜亦晟漫不经心瞥了眼对面山谷,隐约瞧见一颗老树旁长了一团蒲扇似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惊喜大喊:“浅熙姑娘,过来看,灵芝!”莫浅熙立刻来了精神,忙跑过去看,满脸欣喜:“颜亦晟,你眼神好厉害,被树叶挡得这般严实也能被你发现。”她这么说着,手上已经开始行动。颜亦晟忙问:“这山谷这么陡峭,你怎么到对面去?”莫浅熙根本没把这当回事:“我都采了多少年药,这点崖壁难不倒我。”她从药篓中取出麻绳一端系到树上,一端绑在自己腰部,然后踩着突出的岩石一步步攀爬到对面。颜亦晟不禁为她捏了把冷汗,这女子果然不一般:“浅熙姑娘,你小心,有事就喊,我拽你上来~”对付这区区山崖,莫浅熙绰绰有余,不一会儿就接近了灵芝,她高兴极了:“颜亦晟,这是三层的灵芝塔,十分贵重,太棒了!”颜亦晟看她笑靥如花,自己也莫名开心,招着手说:“你采了就快过来,那边不安全~”话刚说完,一股奇怪的臭味扑鼻而来,定睛一看,一条碗口粗的巨蟒正朝莫浅熙的方向游去,蠕动的身躯如流水一般。颜亦晟大喊:“浅熙,快过来,有蟒蛇~”莫浅熙回头一看,果然一条灰黑色的蟒蛇正在快速靠近,她利索地拔下灵芝,立刻顺着去时的路径回走。那巨蟒睁着两颗绿莹莹的眼珠,吐着蛇信子,一听到动静,速度就像离弦之箭,张开血盆大口向莫浅熙游过去。“浅熙,你拽紧绳子,我拉你上来!”颜亦晟用脚后跟抵住大树,借力迅速将绳子向上拉。浅熙悬在崖壁,看底下那条巨蟒仍穷追不舍,心里忐忑:“颜亦晟,你快跑,这蛇太大了!”颜亦晟集中精力拉绳,手心都磨掉了一层皮:“我不会丢下你的!”他咬牙继续,终于看到了浅熙,他伸手牵她起来,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那巨蟒已经近在眼前了。“快逃!”颜亦晟握住莫浅熙的手腕就是狂跑,巨蟒“嗖~嗖~嗖~”游动着,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莫浅熙指着右边的小路:“我们沿着那条路翻山下去,就能到清瑶溪河滩。那边有农户,巨蟒应该不敢跟过去~”“好,药篓给我背。”没等莫浅熙回答,颜亦晟一把揽过药篓背到了自己的肩上。他捡起几块石头,朝巨蟒狠狠砸去,也许是运气好砸到了七寸,巨蟒一下子没有进攻。颜亦晟见状连忙带上莫浅熙跑下山。一路下来,片刻不敢停歇。   眼前渐渐开阔,隐约能听见水流的声音。两人双手叉腰呼喘着大气,总算平安到了河滩,回头望了一眼,那巨蟒没再跟来。“采个药可真惊险!”颜亦晟关切地询问,“你还好吗?”莫浅熙摇头:“我没事,你呢?都怪我开心过了头,没提前发觉巨蟒。以后你还是别陪我一起了,太危险!”“不行,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陪你。”颜亦晟紧紧握着她的手,神情严肃。“可你是颜府的公子,也是我的朋友,出事了怎么办?”“既然你把我当朋友,那我岂能让你一个人到那种危险的地方去?”看着那双笃定的眼睛,莫浅熙愣愣出了神:“那好吧,不过也不用每次都陪我。还有你……你的手……”颜亦晟低头一看,自己正抓着姑娘家的手腕,脸上一烫,慌忙松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浅熙姑娘别见怪。”“你受伤了!”浅熙看到他手心鲜红鲜红的,“这是刚才拽绳子弄的?”颜亦晟收回手,笑着说:“这么点伤,过两日就好了。而且我可是大夫,放宽心。”“那你回去记得擦药~”“嗯。跑了一路也累了,我们去河边坐会。”俩人找了块石头挨肩而坐,静静望着河面。莫浅熙心血来潮:“我教你打水漂吧!”“打水漂?”颜亦晟成天沉浸在书海中,对于游戏一窍不通。“看我捡一块薄点的石头,斜着朝水面用力丢去~”只见那石头在河面上连飘五下,划出了美丽的线条,最终落入水里。颜亦晟看着新鲜,认真挑选了一块鹅卵石,学莫浅熙的姿势扔去,可直接“咕咚”一声沉到了河底,他皱起眉头:“看来这还得讲究方法呢!嗯,以后你多教教我呗~”“就冲你今天拼了命地救我,这点事不成问题。”俩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那一弯河水“哗哗”流淌,伴着山谷的回音十分美妙,颜亦晟偷偷看了眼莫浅熙,她明亮的眼睛会笑会说话,她很善良很勇敢。莫浅熙托着腮帮轻哼着小调,心里胡乱想着:身边这个男子,身份地位高贵无比,可遇到危险时不仅没有丢下我,还竭尽全力救我,甚至受了伤也没放弃,他是个好大夫也是个好人。想到这,她脸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那么美。她悄悄别过脑袋瞄了眼颜亦晟,俊秀的五官着实好看。这时,颜亦晟也正好侧过脸看她,四目相对,脉脉含情,气氛略微有点奇怪。俩人傻哈哈地大笑起来,赶紧齐刷刷坐正身子,那颗心砰砰直跳,两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他们之间莫名的情愫正在发酵……   太阳渐渐西斜,山上的农夫和猎户纷纷归家。莫浅熙背好药篓,笑嘻嘻地说:“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找不到灵芝。”“你都谢了我好多次了,我们相识一场亦是朋友,何必言谢!”颜亦晟自小受教于韩树臣,心纯底善,这点小事根本不会介怀,他看看夕阳回过头说,“天色不早,我们也赶紧下山吧!”莫浅熙大惊:“坏了,我还要给药铺送药材去,再晚就来不及了。”她理了理药篓的绳带,连同颜亦晟快步下山。“你慢点儿,这路疙疙瘩瘩不平坦~”莫浅熙笑笑,左一脚右一脚十分娴熟,仿佛踩在宽阔大道上。终于到了凤清县郊边,太阳已完全掉进了西山。“颜大夫,我得抓紧回去了……”颜亦晟看她十万火急的样子:“需要我送你吗?”“不用不用,再见~”她边跑边回过身招手。“你看着路,别摔了~”颜亦晟叮嘱着,心上就像裹了层蜂蜜那般甜腻。   茅草屋。莫浅芷正在灶头上烧菜,心里泛酸:那些奸商就看我们好欺负,草药的价格越来越低,姐姐成天冒着生命危险在悬崖峭壁上采药,他们倒好站着说话不腰疼,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真气人!她端着菜出来,正好看见莫浅熙进门:“姐姐,你回来了,过来吃饭。今天是小芷我亲自下厨呢!”说是吃饭,其实也就是几个番薯配上一碟咸菜,这种日子持续了好多年,俩姐妹倒也习惯了,想当初父母离世的那两年,穷的连番薯都吃不上,现在能凭自己的本事果腹已是上天恩赐。莫浅熙放下药篓:“小芷,你先吃,姐姐要去送药材。”“哎呀,别去了。那药铺老板已经派人来拿走了,喏,这是药钱!”莫浅熙把一钱袋扔桌上,“都说无奸不商,我今天可真见识到了,那玲珑药铺的钱老板除了浑身铜臭味哪里像个大夫?姐姐你起早摸黑采药、晒药、切药,从不缺斤少两,他给的价格却那么低,真为你不值!”莫浅熙当然清楚,这些人不过是欺负她无父无母又是个女子,所以明目张胆诓她,不过这事她无能为力,只要别触及底线一切都可商量,她安慰道:“没关系,只要能吃饱穿暖,这点小钱就让他们去赚得了。”莫浅芷鼓起嘴:“姐姐就是太好说话了,要不你带我一起去采药吧?”“不行!”莫浅熙当即拒绝,“山上毒蛇虫蚁数不胜数,你跟去做什么?我一个人应付的过来,你呀就在家里照应,姐姐就你一个亲人了。”莫浅芷不过是想替姐姐分忧,可话说回来家里晒着的药材的确需要人盯着,她自然是走不开的。“小芷,你看姐姐采到什么了?”莫浅熙将灵芝草揣在身后,神秘兮兮的,“你看!”小芷睁大眼睛:“这是三层的灵芝塔,姐姐你真去古松林了?传闻那里阴湿无比,藏有巨蟒。”“什么巨蟒不巨蟒的,我不好端端的回来了么!这……还得多谢他呢~”想到颜亦晟拼命救她的模样,莫浅熙粉嫩的双颊泛起红晕。小芷看她一个人在那傻乐,好奇心起,凑过去问:“他,是谁呀?姐姐这是遇见意中人了?”莫浅熙被惊了一跳,干咳了两声:“小芷,不可胡说八道啊!那位公子只是我采药时无意遇到的,什么意中人,小小年纪不学好~”小芷看她说话磕磕巴巴,忍不住偷笑:“姐姐,我就问问而已,至于这样紧张吗?”莫浅熙抹了抹发烫的脸颊,急忙转移话题:“行行行,别说没用的了,赶紧吃饭。明天我去把这灵芝草卖了,给你做身新衣服。”小芷乐得像花一样,边扒着饭边说:“谢谢姐姐,你记得给自己也做一身,嘿嘿。”“再过不久就是父母亲的忌日,我们呀要穿的干干净净去见爹娘,这样他们才不会担心~”“我知道了,姐姐!”   僻陋的茅草小院,无人问津,但幸好俩姐妹相依为命,粗茶淡饭也足以令她们心怀感激,这便是穷人的心满意足。   而另一边,是家财万贯、琼楼玉宇的颜府。红木雕花大圆桌上面摆满了鲍参翅肚、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自是顿顿不少,四个丫鬟站在一旁,伺候用餐。颜亦晟邀请道:“韩先生,一起坐下吃吧!”韩树臣看了眼上座的颜文昌,默默地摇了摇头:“多谢公子美意,公子是主我是仆,岂有主仆同坐之理?”颜亦晟看着满桌珍馐却毫无食欲,他看了眼沉默的父亲,犹豫之下询问:“父亲,韩先生自小教我学识书法,亲如家人,以后能否让他一同上桌用膳?”颜文昌停住酒杯放下筷子,尖锐地眼神射向韩树臣,旋儿又盯着颜亦晟,冷冷说道:“哼,今天你半路让韩树臣偷天换日,助你出逃游玩,差点坏了我大事,我还没教训你,现在还要跟我讲条件?”颜亦晟知道私自逃走,此举有欠妥当,但颜文昌逼他与太师千金见面才是一切的源头:“父亲,我不喜欢太师家的千金,只要您别再逼我,孩儿一定不会再让您担心。”颜文昌拍案而起,身后的丫鬟吓得趴到地上。他怒瞪颜亦晟:“喜欢?韩先生没教你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不想着从政为国总在乎那儿女情长,未免太没出息了!”“从政为国?父亲,你别骗我了!”颜亦晟血气方刚,被颜文昌一训斥心中的恼火瞬间炸裂,韩树臣急忙拉住他却怎么也拦不住,他甩开韩树臣,义正言辞地质问对面的父亲:“您并不是要我从政为国而是从政为您,您刚走上太傅之位没几年,资历尚浅,人脉浅薄,所以就希望我与太师千金联姻,助你增长朝中势力,稳定您的地位!”“住口!”颜文昌怒斥,“是由如何?为父供你吃穿用度,难道这点回报都不能向你讨吗?”颜亦晟炙热的心忽而被一桶冷水浇凉:“父亲,您把孩儿当成了什么?其他的都好商量,可惟独终身大事,恕我不能听您安排!”颜文昌气得脸都绿了:“好啊,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跟父亲这么说话,让你做官你不做,偏偏要去倒腾那些江湖郎中的事,让你娶太师千金你不娶……”颜文昌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个孽子是不是在外边喜欢上了平民女子?才敢这般跟为父较劲!”颜亦晟脑海中一闪而过,竟是这两天刚认识的莫浅熙,他脑袋一热:“平民女子怎么了?只要心地善良,志趣相投,孩儿就喜欢!”说罢,饭也没吃就去了自己的卧房。颜文昌眯起奸诈的眉眼:“韩树臣,我命你仔细盯着公子,再出现今天的事我让你脑袋搬家!”“是,大人!”韩树臣心想:这两天,亦晟的确有点不同,每次回来都格外愉快,难道真的遇到了心仪之人?   蟋蟀在窗外无休无止地鸣叫,颜亦晟抱着医书伴灯而读,可不知怎的,半个字都看不进去,脑袋里想的念的都是莫浅熙,那张清纯秀丽的脸庞,那宛若银铃的声音。他放下书本,仰躺在椅上,浅熙姑娘,你是否也在挂念我?   “啊切~”莫浅熙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她摸了摸鼻子,不会要感冒了吧?小芷将被子扯过去些:“姐姐,被子盖着点。别感冒了!”“我身体好着呢,不会的。”小芷心血来潮,指着莫浅熙,调皮地说:“那就是有人想你了呗~”莫浅熙轻轻拍开她的手指,嗔说:“你又开始胡扯了,赶紧睡觉!”小芷兴味索然,缩回了被窝:“姐姐真小气,有心上人也不跟我说。”嘀咕嘀咕,竟睡着了……莫浅熙把她的手放进被子,看她安心入睡恬然一笑,有这样个妹妹真幸福,因为不孤单。她双手枕着后脑勺,呆呆地望着屋顶:他?心上人……想到这又连忙甩甩脑袋:“莫浅熙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人家可是堂堂颜太傅之子,能和你做朋友就知足吧!”又回想起白天遇见巨蟒的情景,颜亦晟拽着她的手腕拼命奔逃,那种担心她的眼神,手上传来厚重的力道,全都让她感到很安心。莫浅熙偷偷一笑,对明天有了期待,会不会又碰见他呢?   凤清县城处在京畿郊边,也算是繁华富庶。莫浅熙理好衣襟到了小院,把灵芝草用手绢里一层外三层地裹好,本想叫上小芷但看她睡得正香,就不吵醒她了。   街上车马行人川流不息,小贩拿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大声叫卖,真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莫浅熙心情不错,因为平时忙于采药也不得空出来,如今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很是新奇。东看看西逛逛,不经意间就到了药铺,店里大伙计和她很熟络,忙迎上去:“莫姑娘,你来了!这边请,老板在内阁等你~”钱老板正在和底下的人交代事情,见莫浅熙来了就差使他们出去,还说什么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能打扰他。莫浅熙听出了些不对劲,心里有了警戒,都说这钱老板不正经,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呀!   钱老板笑盈盈地请她坐下,肥肉横生的脸上满是油光:“浅熙姑娘,请喝茶,你来有何贵干呐?”“哦,您要的灵芝我采到了~”莫浅熙揭开手绢,三层灵芝惊得钱老板直吞口水,“这……这是你采的?”伸手就要去抢来看,莫浅熙心思聪慧立刻收回了手:“这三层灵芝是我去古松林采到的,钱老板给个价,价格合适就是您的了。”一说到钱,钱老板奸佞的本质瞬间暴露,他站起身摸了摸下巴,伸出五根手指,莫浅熙大喜:“五百两?钱老板这个价是不是高了点……”“不,是五两!”钱老板白了她一眼,“虽说你这灵芝草有三层,但是看色泽绝非上品,给你五两银子已是我仁至义尽了。”莫浅熙包好灵芝,有些生气:“既然钱老板无心买我的灵芝,那我就去别家看看。”“尽管去好了,我就看看我不要的东西谁敢要?你别忘了,凤清县的人可都把你们姐妹俩看成瘟神,克死亲生父母又克死养父母,人家躲你们还来不及~”钱老板斜着嘴角,细细玩弄,他忽然抓住莫浅熙的肩膀:“不过,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倒是可以给你五百两银子。”“钱老板,请您自重。”莫浅熙挣开他那污秽的手,“你买是不买?不买的话直说。”钱老板色眯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浅熙看,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这丫头,长得可真标致,比我家那黄脸婆好看多了。“我买你的灵芝,不过嘛,你得陪我一晚,别说五百两,五千两也给你。”不由分说,钱老板就上前抱住莫浅熙,莫浅熙想逃,只觉浑身疲软无力,她不解:“怎么会?我……我既没碰什么东西,也没喝你递过来的茶,怎么会中毒?”钱老板恶心的脸堆起邪恶的笑容:“我在你坐的椅子上事先埋了毒,配上香炉点烟,毒性便挥发了,你倒是逃啊~”   莫浅熙的视线越发模糊,她企图夺门而逃,但手还没触到门栓,整个人就瘫倒在地。钱老板嘿嘿嘿地笑着,一步两步靠近。莫浅熙惊愕,用尽全部力气喊叫,却无一人应答。“你这呼救就跟蚊子叫似的,谁听的见啊?”钱老板洋洋得意,“就让我好好疼你~”“不……不要……”莫浅熙没料到钱老板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不轨之事,心中无助,她使劲抓着门檐,做最后的努力,“救……救命……”   “亦晟,你一大早的找那玲珑铺做什么?”韩树臣问。颜亦晟挑眉不答,转了一条巷子就到了目的地:“韩先生,你在门口等我!”说罢,走了进去。店里的大伙计见莫浅熙进去有一会儿了还没出来,心中不免着急,正想去敲门,颜亦晟走了进来:“请问有看到莫浅熙姑娘吗?她经常把药草卖到你们这儿来。”别的伙计都低下头装作不知,大伙计悄悄指着内阁的门,示意他赶紧去。颜亦晟心说不妙,走过去二话不说一脚飞踹,门栓被踢断,门也被踢开。钱老板正在脱莫浅熙的衣衫,被这下巨响吓了个魂飞魄散,破口大骂:“你是谁呀?谁允许你进来了?”颜亦晟怒气冲冲地迈到他面前,横竖两拳将他打趴在地,右脚抬起踩在他的脊背上,狠狠钻了两下,疼得钱老板龇牙咧嘴,连连求饶。颜亦晟看了眼床上的莫浅熙,衣衫已褪到胸口,心中怒火更是熊熊燃烧,直起眼睛怒吼:“你这个衣冠禽兽!”说着朝钱老板脾脏处猛踢了几脚,钱老板吃痛,口吐酸水:“大爷,饶了我饶了我~”韩树臣在门外等了会儿,感觉不对劲,立刻跟了进去,没想到出了大事,他扯住发狂的颜亦晟:“你快住手,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这种人死有余辜,做这等卑劣之事简直可耻!”韩树臣一看床上昏迷的女子,才知出了什么事,忙说:“你快去看看那姑娘怎么样了?这人我来处理!”颜亦晟被气昏了头,顿了顿:“我要去新草庐,先生收拾好他再过来,桌上的灵芝草也一并拿来,他不配买这药!”说着,抱起莫浅熙急匆匆地出去。   钱老板已被揍得鼻青脸肿,他抱着脑袋,:“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就是钱太尉的大哥?”韩树臣饶有兴致地问道。钱老板会错了意,以为对方知道了他的身份害怕了,他亮起嗓子高喊:“怎么,害怕了?我跟你说,今天你别想走出这道门槛,赶紧让刚才那个书生来给我磕头认错,本老爷开心了兴许还能饶你们一命。”韩树臣“佩服”钱老板的愚蠢,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知道刚才那个书生是谁吗?”“老子管他是谁?再大也大不过我!”钱老板脸上的肥肉同他一起抖动,“我要个小女子怎么了?你杀我啊!”话音还未落下,“嗖”的一道剑影从眼前掠过,冷冰冰的剑锋搁在他脖颈上。这下,钱老板吓蒙了,额头上的汗珠“嗒嗒嗒”滚落到地上,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急忙磕头:“大侠,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放过我一命吧~”“想不到你聪明了一回,我们就是泰山,刚才的公子是当朝颜太傅独子,我是太傅身边的先生。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足以让你家破人亡,连同你弟弟钱太尉之内。”钱老板吓得屁滚尿流,就差点没把地面磕出个洞:“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请先生饶命啊~”“想要饶命不难,自己去衙门自首吧!若等我出手,可就不是蹲牢狱这么简单了。”韩树臣知道这种人就得狠狠教训他一番才能长点记忆,“你别指望钱太尉去救你,他不敢得罪颜太傅,所以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牢中。我明天会去牢中看你!”他拿起桌上的灵芝离开。钱老板瘫在地上,使劲抽自己巴掌:“我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   新草庐。   颜亦晟把莫浅熙轻轻放在床榻上,并盖好被子,连忙到外边打了一脸盆井水进屋,他小心翼翼地用湿毛巾擦拭莫浅熙的额头。韩树臣带着灵芝进来:“亦晟,给你!”颜亦晟接过灵芝,昨天在古松林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再看看现在昏迷不醒的浅熙,心疼极了。“那个药铺老板处置得怎么样了?”“放心,他被我吓坏了,明天的县衙地牢就会有他。对了,这姑娘情况如何?”颜亦晟忧愁:“她中了迷情散,倒不是什么致命□□,不过每隔半个时辰就得用清水擦拭门额、两颊和双手,同时点上烛火取暖,如此大概傍晚时分就能清醒了。”“既然这么辛累,就由先生来吧,你在一旁指点就好。”“不行!”颜亦晟夺过毛巾,“额,我……我是大夫,当然得由我亲自照料。况且先生是长辈,不宜这般。”韩树臣直觉敏锐,感觉颜亦晟对这女子格外紧张,脱口而问:“你和这姑娘认识?”颜亦晟一怔,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不……不认识,只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先生想多了。”韩树臣哼笑一声:“你们若认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别僭越了朋友的这条线,否则大人……”“先生,你别说了,我和这女子真的不认识!”颜亦晟并不是惧怕颜文昌,而是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给别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已过晌午,莫浅芷打扫干净院落,等姐姐回来。左等右等,迟迟不归,心里不免担心:“姐姐应该一大早就出去了,怎么过了一上午还没回来?还是去玲珑铺找找吧!”小芷关好门窗,小跑了出去。平日里贪玩好动的小芷此刻来到热闹非凡的街上,没半点兴趣,这心口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好不容易越过人群到了药铺,还没到店内就大喊:“姐姐?姐姐?”大伙计急忙迎出来:“小芷,你来干嘛?”“我来找我姐姐啊,你让我进去!”“浅熙姑娘被一公子救走了,没回家么?”小芷皱起额头,焦急地问:“救走?我姐姐怎么了?快说~”大伙计挠挠腮帮,难以启齿:“反正啊,你姐姐不在这里,你赶紧去别处找找吧!”“好,我回头再找你们算账!”莫浅芷急得团团转,姐姐那么聪明,可别着了别人的道。   天色渐暗,韩树臣拿着药方出去买药材,颜亦晟则守在莫浅熙床头,见她安然无恙地躺着,心头压着的巨石总算落下了。“别过来,别过来,你这个禽兽!”莫浅熙凭空乱抓,一不小心伤到了颜亦晟的手背,颜亦晟忙摁住她的手,轻轻唤道:“浅熙姑娘,别害怕,我是颜亦晟~”莫浅熙半梦半醒,哪听得进去,猛然一惊,掀飞了被子,嘴里不停叨着什么,看来这次把她吓得不浅。颜亦晟用手背感受了下温度,不好,有点发烧。他连忙换了盆清水,仔仔细细地敷在莫浅熙额头。就在这时,莫浅熙惊醒了,她一把推开颜亦晟,毛巾掉落在地。“浅熙姑娘,你醒了~”莫浅熙还沉浸在刚才的噩梦中,吓得浑身发抖:“你走开!”“好好好,你别害怕,我是颜亦晟,不是钱老板!”“颜亦晟?”莫浅熙脸色苍白,眼神涣散,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是你救了我?我有没有被……”“没有没有,我赶到的时候你好好的。”颜亦晟听她哭的伤心,自己也跟着难过,他拍了拍浅熙的背,“好了,没事啊!这不有我在吗?”莫浅熙抽嗒着鼻子,眼睛都哭红了:“我自认为留心了,没想到还是被人算计。”颜亦晟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花,温柔地安慰道:“放心,有我在你身边,再不会出现这种事了。那个钱老板仗着自己是太尉的哥哥,横行霸道,已经被抓入狱,你的灵芝也一起拿来了。”莫浅熙感激地看着颜亦晟:“谢谢你~”“我们是朋友,说谢谢就生疏了。对了,你受惊过度,有点发烧,我已经让人去买药了。”颜亦晟总是这么体贴,他的声音渗入了浅熙的心。   韩树臣拿着几帖药进来,见女子醒了便把药交给她。“亦晟,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府了。”莫浅熙看了看窗外:“实在抱歉,耽误了你们一整天,我已经没事了,你们赶紧回去。”颜亦晟突然背起莫浅熙:“你还发着烧,作为大夫怎么可以让病人病着身体走回去?我背你到路口,先生你帮忙拿药~”“这怎么行?被人看到了不知要说些什么难听的!”“我行得端做得正,管人家怎么看我。”颜亦晟虽看起来温文尔雅,但骨子里十分倔强。莫浅熙不免担心:“颜亦晟,这样没关系吗?”“别担心,在我背上再眯一会儿,到了叫你。”莫浅熙浑身酥软,还带点发烫,没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韩树臣越看越不对劲:“亦晟,我怎么觉得你们认识?”“我救了她一命,现在肯定认识我了。”韩树臣叹了口气,懒得深究。   “到了,放我下来吧!”莫浅熙不知何时醒了,颜亦晟弯下腰让她双脚着地。他还是放心不下:“你这里回去还要多久?要不还是直接送你到家好了?”莫浅熙摆摆手:“从这路口回去,我很快就能到家,不用担心。”颜亦晟舒了口气:“你回去记得煎药喝,若有什么不舒服就去新草庐或颜府找我。哦,这是你的灵芝,钱老板入狱了,别的药铺应该会收你的药材。”莫浅熙感受到了久违的关怀,心里非常感动,今天要不是颜亦晟及时赶到,别说这灵芝草恐怕连人都没了。   月亮渐渐爬出了山头,将银辉撒向大地。“人都走远了还看!”韩树臣调侃。颜亦晟恋恋不舍得回头:“走吧,回府!”   茅草屋的台阶上,莫浅芷一个人坐着,掩面而泣:“姐姐,你去哪儿了?”她找了好多地方,腿都快走折了也没找到莫浅熙。“爹娘走了,姐姐……也不见了……呜呜……”“小芷~”莫浅熙打开篱笆,见她正在抽泣,“姐姐没事,别哭了~”莫浅芷还以为自己哭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发现真是姐姐,不由得一阵激动跑过去抱住她:“姐姐,我以为你出事了~”莫浅熙摸摸她的脑袋:“没有,幸亏有人救了我,才能有惊无险!外面凉,我们赶紧进屋。”小芷抹掉泪珠,有姐姐在身边,心里才踏实。   夜深人静,莫浅熙握着灵芝辗转反侧,回想清晨发生的那一幕仍心有余悸,这次真是多亏了颜亦晟。她嫣然巧笑,对颜亦晟有了别样的情愫~   接下来的几个月,也不知是纯属巧合还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莫浅熙和颜亦晟总能碰到一起,于是时常结伴而行采药识药,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打雷闪电,从未间断。莫浅熙攀崖绝壁,颜亦晟就帮忙盯着绳子;下大雨,颜亦晟就帮忙收药撑伞;休息时,就一起在清瑶溪河滩打打水漂钓钓鱼。这般惬意的生活,虽不富庶但却令人流连忘返。久而久之,这份单纯的友谊渐渐发酵,散发出春酿的香味,那便是爱慕! ☆、前世今生两无猜(下篇)   古诗有云: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农历七月七,一年一度的乞巧节来了,无论是京畿圣地还是凤清边县,家家户户都在七手八脚地忙碌着,女子忙着拜织女、拜魁星、吃巧果,男子则将书房中的书籍悉数取出晒在庭院中,去去一年的霉气。有情义的男女或夫妻则会亲手制作河灯,写上心愿后放到清瑶溪中,随河波而流,上面大多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诗句。   莫浅熙多少年没过乞巧节了,今天和小芷倒是认认真真地拜了织女和魁星,也用钱买了好菜和巧果。吃过丰盛的晚餐,莫浅熙背起药材出了门,小芷则收拾碗筷。刚走到路口,就见一个白晃晃的影子在朝她招手,定睛一看竟然是颜亦晟。她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颜亦晟自然乐得合不拢嘴:“今天是乞巧节也称七夕节,难得好日子就来看看你,我们去河边放河灯吧!”“可我还有药材要送去灵草堂,恐怕来不及。”“这个简单。”他抱过药材交到随从手里,命令道:“这药材送去灵草堂。”随从显得有些为难:“公子,大人命我寸步不离,这……”“废话少说,赶紧去!”颜亦晟直接将药袋丢到随从手里,牵上莫浅熙就走。“等等,我的药材还是我自个去送吧~”“你别管了,那家伙是我父亲派来监视我的,我就是要把他打发走。药钱他会拿来给你,你就陪我放河灯可好?”颜亦晟突然止住脚步,从身后拿出了一盏千层莲花灯,灯中央嵌着一枚红烛。莫浅熙赞叹:“好精致的河灯,你做的?”颜亦晟点头,连眼睛都在笑:“这是我为我们亲手做的河灯,希望在这个特殊的节日和你一起放,你……你愿意吗?”他有点紧张,也不知道浅熙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莫浅熙也没细想,直接回道:“当然愿意了。”颜亦晟欣喜若狂:“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什……什么?”莫浅熙有点懵,“放个河灯而已,你怎么突然说在一起?”   颜亦晟从没和任何女子表过心迹,如今真上场了手心里一直冒汗,他看着莫浅熙的眼睛,郑重地说:“我喜欢你,莫浅熙!河灯上写的就是希望你接受我的心愿~”莫浅熙捂嘴,她看了眼花灯更是惊讶:“颜……颜亦晟,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没有戏谑你的意思,在跟你相处的这几个月里,是我最开心的日子,虽然日晒雨淋,但我心甘情愿,因为我身边有你在,我可以看得到你,这便足够了。难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夜风拂过莫浅熙的脸颊,冰冰凉凉,这是她所期待的也是她所害怕的:“颜亦晟,我也渴望能遇到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可是你我身份实在悬殊,我……我承受不了。”颜亦晟意外地一笑:“原来你只是在害怕我父亲不同意,你放心,父亲那有我在,给我一点时间。”其实,莫浅熙早已喜欢上这位与众不同的公子,只是碍于门户之见,踌躇犹疑。她脸上泛开清甜的微笑,拥住颜亦晟:“亦晟,我答应你以后的每个七夕我都会陪你一起放河灯。”颜亦晟喜上眉梢,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心仪的女子接受了自己,他深情地搂着莫浅熙的肩膀,发誓一定要爱她护她一辈子。   俩人踱步到清瑶溪,放走了第一只河灯。莫浅熙问:“你不怕我是为了攀龙附凤才答应你的吗?”颜亦晟摸了摸浅熙的头发,眼神中满是爱意:“傻瓜,你不是这样的女子。”“我……我还是担心你父亲……”“相信我,只要我们情真意切,父亲定不会为难我们。”颜亦晟如是说,在他心目中,父亲虽然严厉但还不至于蛮不讲理。俩人沿着清瑶溪走了一圈,有说有笑,论谁见了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郊边小路上,两旁的垂柳迎着夜风微微飘扬,莫浅熙搓着小手,脸颊红彤彤的,她甚至有点不相信那一幕真实发生了:颜亦晟说喜欢我,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嘿嘿~想到这又不禁窃笑起来。“姐姐!”莫浅芷冷不丁地蹦到面前,把她吓了一跳。“小芷,你怎么出来了?”“你和颜公子出去这么久,我这做妹妹的怕你被拐跑呀!”“你胡说什么?”莫浅熙难得这般羞涩。小芷贼贼地看了眼,笑道:“姐姐,你别瞒我了,刚才颜公子的随从送来了药材钱,顺便跟我说了你们的事。”莫浅熙眼看藏不住只好坦白从宽:“是,颜公子今天和我表明了心思,我也答应他了……”小芷惊呆了:“姐姐,你想清楚没,人家可是太傅之子?”“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不过我相信亦晟~”莫浅熙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颜亦晟产生了深深的信赖,那感觉坚如磐石,无人能撼动。   节日的余韵还未消散,颜亦晟就像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眼看晴空万里正是出行的好天气,正好可以陪浅熙去采药。腿刚迈上大门石阶,就被韩树臣叫住:“亦晟,你父亲找你!”一盆冷水浇下灭了他的兴致,虽不情愿也只好前往。韩树臣提醒:“大人貌似很生气,你注意些~”颜亦晟轻嗯了声推门进去。见颜文昌正襟危坐在书桌前,行礼道:“父亲大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颜文昌携着低沉的嗓音质问,“这几个月你天天出门忘归,怎么凤清县的大夫都死光了,需要你一个人撑起大局?”颜亦晟恭敬地站着,不想解释。没料,颜文昌忽而提到:“明天,太师和他的千金会来府上做客,你别再玩失踪,为父可没那么多耐心,这门亲事已经定了!”“我不同意!”颜亦晟当场拒绝,“孩儿与父亲认真地说过,我不喜欢太师千金,为什么您一定要逼我?”“哼,不喜欢太师千金?那是因为你喜欢那个卑贱的采药女了是不是?你这个孽障!”颜文昌一语道破内情。话已至此,颜亦晟倒也不否认:“是,孩儿喜欢莫浅熙。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莫浅熙,我也不喜欢太师千金!她骄纵蛮横,无法无天,并非孩儿喜欢的女子。”颜文昌不由得火冒三丈:“我说你们成亲就成亲,休得在这里胡搅蛮缠。再敢跟我闹腾,我就将你锁起来!来人,把公子关到听风楼,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外出!”说罢,俩个侍卫上前押着颜亦晟离开。“父亲,我不娶太师千金,我只爱莫浅熙一人~放手,你们放手~”颜文昌一拍桌案,这哪是他的儿子?一点没有男人的报复,成天想着儿女私情、断症施药,成何体统?“韩树臣,你去打探打探这个采药女,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把亦晟迷得神魂颠倒!”韩树臣领命出去,心中隐隐感觉不妙。   突然,心口一疼,颜文昌径直摔在椅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皱纹滴落下来。他连忙喝一口热茶缓解,心里呢喃:这颗心时限将至,我该如何是好?想来该找找箜影道长了!他吃力地摁住心口,提起毛笔寥寥写上几字,接着用烛火将其烧掉,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待纸张完全烧成飞灰他才瘫回椅子上,谁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月牙落下太阳初升,听风楼中颜亦晟焦虑不安。颜文昌招呼守卫下去,并对屋里的颜亦晟说:“太师和他女儿就要到了,你收拾下出来接待客人。”“我不去!”“由不得你不去,如果你不想那采药女出事的话。”颜亦晟心头一紧:“父亲,你对浅熙做了什么?”颜文昌板脸:“现在还没对她做什么,但你若执意与为父作对,那……”颜亦晟打开门,恨恨地说:“好,我去!请父亲别动浅熙~”   人一旦有了所珍视的人或物,那就有了软肋……   送太师父女离开已是午后,难熬的时间总算过去。“亦晟,太师千金你也见到了,她温婉谦和你别再有什么不满,也别再和那采药女有来往。”颜亦晟诧异:“父亲,她哪里温婉谦和了?刚才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把筷子弄丢到地上,却狠狠扇了宁儿一巴掌,宁儿有错吗?这种女子,孩儿不会喜欢更不会娶她!”颜文昌心脏又开始撕拉般疼痛,他皱起眉头:“我决不允许你再接近那个采药女。”“为什么?浅熙善良活泼,对人也很有礼貌,难道就因为父亲是太傅就不接受吗?孩儿可不是太傅,我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颜文昌哪听得进去:“多说无益,为父说不答应就不答应。”他挥一挥衣袖即刻回到书房,为什么箜影道长还没有回复我?“咚咚咚”房门被敲响,进来的是韩树臣。他递上去一张纸:“大人,这是莫浅熙的信息,你过目。”颜文昌接过一看,轻蔑笑道:“就凭这种身份也敢来引诱亦晟,痴心妄想!”他随手将纸丢到一边吩咐韩树臣,“亦晟那儿你多盯着点,别再让他们俩有所交集,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没事你先退下吧!”韩树臣弓着身子退出房门,心想: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亦晟和浅熙姑娘见面,如今怕是祸害将至~   书房静的可怕,颜文昌眯着眼睛将睡过去,突然一道白烟出现在他眼前,缓缓变成了人形。“你叫我来何事?”此人就是琉璃山的弃徒箜影,颜文昌猛然一惊,大喜:“道长,千盼万盼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废话少说!”箜影眉眼邪魅,总感觉有股杀气萦绕在他周身。颜文昌舔着脸笑说:“道长,我的心脏时限以至,还请再帮我一次。”箜影拧起眼角:“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已用秦小思的命报答你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劝你别得寸进尺。”话音刚落,一眼撇到书桌上的纸,他一把抽过来仔仔细细看了遍,激动不已:“这……这是谁的生辰八字?”颜文昌不解他为何这般兴奋,淡淡回答:“只是一个卑微的采药女,道长何以如此开心?”箜影拽着纸张,仰天大笑:“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女子姓甚名谁?”“她叫莫浅熙。早年克死亲生父母,后来又克死养父母,这等硬命怎么能让她进门?可惜我那犬子还为她神魂颠倒!”箜影一听,心生一计:“贫道有一计策,既可以让你心脏永远后顾无忧,也可以让颜亦晟忘掉这女子。”颜文昌眼睛一亮:“有这等好事?道长请说~”箜影朝着窗户看去,发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我看了莫浅熙的生辰八字,是阴阳之体,她的心脏十分强大,足以让你安然度过一生。不过,取人心脏必须由至亲至爱的人来下手,我想由颜亦晟来担此重任最适合不过~”颜文昌低眸想了想:“亦晟一心要娶莫浅熙,怎么会舍得杀她?”“哼,你只需获得莫浅熙的信任,其他的我自有办法。下个月圆之夜是行事之机,切莫错过。”箜影迫不及待地想得到莫浅熙,练长生术的机会就在眼前。颜文昌对箜影不甚了解,但对他执意于长生术的事略有耳闻,于是也没多问,无论如何,自己能活下去就行,他人如何无需操心。“还有一件事,你已经承接了秦小思的命,短时间内无法再次承接莫浅熙的命,所以她的心脏需要寄存在颜亦晟体内,时机到了我换给你,期间你的命与颜亦晟相连,他死你也会死,听懂了吗?”颜文昌点头:“那取出心脏后,犬子会死吗?”“你觉得他能活吗?如果不忍心就早点放弃。”“不,他是我的儿子,命是我给的,现在还给我也并无不可。道长尽管下手~”颜文昌已然走火入魔,没人能阻挡他活下去的欲望。   莫浅熙背着药篓回来,整个人就像被秋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这都好几日了,亦晟既没来找她,也没半封书信,真令人忧心:若是因我和他父亲起了冲突,我可真是罪大恶极。小芷见她没精打采,跑过去问:“姐姐,你怎么了?”莫浅熙摇头苦笑:“没事,采药累了。”她呆呆坐在台阶上,希望亦晟不要出事。远处的枝桠上浮着一道影子,他用那双狡黠的眼睛静静观望着莫浅熙,欣然大笑:“果然是我要找的阴阳之体,天助我也~”转而变成一缕白烟消散于空中。   颜府听风楼,几个侍卫将楼门守得严严实实,韩树臣命他们退下,自己进了屋。“亦晟,先生来有事跟你商量。”“若先生是来做父亲的说客就免了吧!”颜亦晟坐在窗边凝望那一湖幽幽静水。韩树臣走上前:“你与浅熙姑娘趁早结束吧,大人并非有耐心之人,你越爱浅熙姑娘给她带去的伤害也越深。”“父亲对她下手了?”颜亦晟突然站起,“快说,父亲是不是做了什么?”“暂时还没有,但你如果铁了心要与大人作对,也是迟早的事了。”“我这就去找父亲!”颜亦晟怒冲冲地要迈出去,恰好颜文昌推门进来:“这般雷厉风行的要干嘛去?”“父亲,浅熙还好吗?你答应我不会为难她的。”颜文昌瞄了眼韩树臣,转而笑笑:“看来韩先生跟你说了什么,不过那都是之前的事了,为父并没有为难莫浅熙。相反,为父打算成全你们!”此言一出,颜亦晟怔得说不出话来,韩树臣也是异常不解。颜文昌坐到椅上,说得语重心长:“为父这几日也想了想,既然你们情投意合,我也不能棒打鸳鸯。不过,这女子言行举止必须要符合礼节,否则怎么做我颜家的媳妇?”颜亦晟愣了半晌,我这是在做梦吗?前两天父亲还在逼我与太师千金成婚,今天的态度怎么就完全变了。“父亲,你说的……是真的吗?”“为父一诺千金,何时说过假话?你不愿意,我就收回~”“别别别,”颜亦晟欣喜若狂,“我知道了,父亲,我……我立刻去跟浅熙说这件事,她一定比我还开心!”“中秋节请她到府上做客,为父也想亲眼见见。”“好,谢谢父亲!”他话一说完就像风一样刮了出去。颜文昌放下笑容,恢复深沉的模样。   “大人,你这是何意……”韩树臣斗胆提问,未料颜文昌长吁短叹,一脸忧愁:“我实话跟你说,莫浅熙必死无疑!”“啊?”韩树臣大惊,“属下不明白。”颜文昌站起身心想:这个谎话编排了一晚,天衣无缝,就算是韩树臣这么聪明的人也不会发现破绽。“你知道我有先天心疾,能活到现在实属上天恩赐,可是亦晟就不一样了。”“大人的意思是亦晟也患有此病?”“嗯~”颜文昌故作焦虑,“患了这病活不过二十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亦晟死去。而如今,正好有一机会可以彻底治好他的心疾。”“什么机会?”韩树臣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做决定。“莫浅熙是千年难遇的阴阳之体,她的心脏可以令亦晟完全恢复健康,只需将她杀死取出心脏换入亦晟的体内,月圆之夜就是最好的时机。”“杀人挖心?”韩树臣书本网,从不打打杀杀,如今听到这事不由得惊出一手冷汗。“你和亦晟向来亲如兄弟,难不成眼睁睁看他死去?”韩树臣心沉似海,回想一番,前几日颜亦晟的确心疾发作,痛的昏死过去,可这杀人挖心……他低眉沉思,好一会儿才说:“大人,需要我做什么?”颜文昌心底窃笑:“听我吩咐。”   韩树臣跌坐在椅上,对颜文昌说的话半信半疑,杀人续命自私自利,可他更不想亦晟年纪轻轻死去,因为在他心里早就把亦晟当成了弟弟,脑海中万千思绪打着死结,找不到出口,找不到方向。   而颜亦晟对阴阳之体的事一无所知,只简单地认为父亲终于赞成他和莫浅熙在一起了。他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小跑到茅草屋。见莫浅芷正在井边打水,忙打招呼:“小芷,你姐姐呢?快带我去见她~”“姐姐在厨房……”没等说完,他就一溜烟的不见了。小芷嘀咕:“这人怎么回事,神神叨叨的。”“浅熙~浅熙~”颜亦晟进了厨房,将她一把抱起,转了好几圈。莫浅熙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头雾水:“亦晟,放我下来!什么事这么开心?”颜亦晟将她轻放在地,整理好衣襟,郑重地宣布:“浅熙,我父亲同意我们在一起了,他还邀请你中秋节去府上做客。”莫浅熙捂嘴哑然,内心澎湃:“这是真的吗?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父亲会接受我。这些天你音讯全无,我还以为……”“傻瓜,我说过此生非你不娶,决不食言!”说着高高抱起莫浅熙,两人的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   月明月灭,辗转星辰。   中秋之期越来越近,每个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颜亦晟迫不及待,莫浅熙忐忑不安,而颜文昌、箜影则是隔岸观火,饶有趣味。   夜空的月愈发明亮,就像一块黄玉挂在上空。颜亦晟身体不适躺在床上休息,韩树臣忧心忡忡,就在刚才他杀了莫浅芷,因为那个小姑娘听到了不该听的一切,为了救亦晟,他不得不染血。箜影和颜文昌一前一后走来,抬眼望了望正空中的月亮。“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们的目的触手可及~”颜文昌阿谀地说:“这一切还得多谢道长。”箜影手里托着一个香炉状的铜鼎,不过小巧了很多。韩树臣不禁担心:“大人,一定要这么做吗?若公子醒来知道真相,他会崩溃的!”“你还有别的办法吗?你也看到了亦晟的状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若看不下去,就在门外守着!”颜文昌恭请箜影进屋,颜亦晟脸上惨白卧在床榻上,纹丝不动。“蛊心术已经开始摧残他的意志了,我需要再加一把力。”箜影拿起浮尘朝颜亦晟上空来回扬了几下,只见一丝丝黑色的气渗透到他体内,随即颜亦晟整个人蜷缩起来,在床上辗转,他撕扯着嗓门喊道:“莫浅熙,我要杀了你!啊啊~”韩树臣在门外听到这种疼痛的叫喊,手里捏了一把汗,于心不忍却无可奈何。颜文昌站在一侧神情自若,仿佛眼前躺着的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满脑子都在想接下来不用换心脏的事,嘴角咧开了花。箜影收手:“在颜亦晟的意识中,莫浅熙已是仇人,他会将这女子带到府上,到时你做戏做足了别让莫浅熙起疑,随后夜色渐深,颜亦晟自然会把她带去西郊花田。”“我知道,就像当年我杀小思一样,不能让她感到任何奇怪,否则都会令心脏受损。”颜文昌言辞直接,在他观念中杀人不过是家常便饭。   茅草屋。莫浅熙心急如焚,这都大半夜了,小芷去颜府送个糕点迟迟未归,莫不是街上热闹贪玩去了。她在门口耐着性子等了几个时辰,还没见到小芷,这下彻底慌了神,正要出去,颜府的家仆骑马而来:“莫姑娘,这是颜公子吩咐小的给您的信。”莫浅熙拿过急忙打开,看完内容焦躁的面庞才缓了缓气,心中提到小芷去府上送糕点,正巧他们在吃晚膳,便邀请她一同吃些,不曾想小芷姑娘好奇贪杯,喝了烈酒便倒地不起了,于是父亲便让她住在府中。“这小芷,也太不懂事了,去人家府上竟把自己灌醉了,害我担心~”她谢过报信的家仆,安心地进了屋。   终于,期待已久的中秋节到了,街里街外锣鼓喧天,鞭炮烟花齐放,真是不绝于耳。莫浅熙一整夜没怎么合眼,一想到今天要去颜府见亦晟的父亲,这颗心就止不住狂跳,要是犯错了可如何是好?她洗漱干净,在衣橱中翻翻找找,嘴里呢喃:“穿什么好呢?是简单大方还是雍容华贵~”说完烦恼地跺了跺脚,“我都在说些什么,我哪有简单大方、雍容华贵的衣裳,全是上山下地干活穿的粗布麻衣。”她看了看衣橱里的衣衫,苦恼地捶了捶脑袋。正愁着呢,门外传来了马车的声音,莫浅熙掀开门帘出来,脸上泛起笑晕:“亦晟,你来了~”颜亦晟下马,身后跟了五六个随从。“咦,小芷没跟你一起回来吗?”“哦,她今早醒来见韩先生要去钓鱼,便贪玩跟着去了。”“钓鱼?小芷那么爱动,居然跟去钓鱼,真是难以想象。”莫浅熙倒也没往深处想,既然亦晟这么说了,小芷就是安全的,“不过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着凉了?”她伸手要去触碰额头,颜亦晟立刻向后退了半步,避过了莫浅熙的手,莫浅熙对他的举动有些诧异,总觉得今日的他有点异样,但又不知异在哪里。颜亦晟连忙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在愁要穿什么?”“对,我就一个乡野丫头,没什么衣服能上的了台面。”“别担心,猜我给你送来了什么?”颜亦晟声音仍那么温柔,可眼神中却多了点冷漠,他抬手命随从托着一个木盒上前。“这是什么?”“打开就知道了!”莫浅熙怀揣着好奇心缓缓打开,不禁赞叹:“好漂亮的衣服。”“当然了,今天可是带你见父亲的重大日子,岂能随随便便敷衍过去,这是上好的锦缎和细纱裙,你穿起来肯定很美。”他转过头对一个丫鬟说,“宁儿,你进去伺候莫姑娘更衣。”“是~”宁儿端过木盒,请莫浅熙进屋。浅熙俏皮地说:“那你在这等我,否则可就错误天仙下凡的一幕了。”颜亦晟淡淡点头,没说什么。   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害死我的母亲,挖出了她的心,我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杀了她。蛊心术篡改了颜亦晟的记忆,如今在他眼里,莫浅熙就是杀母仇人。“你叫宁儿?”莫浅熙看着这个女孩,年龄跟小芷差不多大,长得也乖巧。宁儿边给她梳妆打扮边回答:“嗯,这名字还是公子给我起的。莫姑娘,公子对你真好,前段时间颜大人硬要公子娶太师千金,他就是铁了心的不要,还说非你不娶呢!”一股暖流趟过莫浅熙的心田:“还有这事?亦晟从未跟我说过。”“公子肯定是怕你担心才没说。哇,莫姑娘,你真的好漂亮!”穿上颜亦晟赠的衣裳,再加上重新梳了头发,莫浅熙被这么一打扮,立刻就变成小家碧玉了。“谢谢你,宁儿,你手可真巧。”莫浅熙害羞地笑了笑。“快出去让公子也看看。”宁儿拉着她的手出来,“公子,莫姑娘好美~”家仆齐刷刷看去,一个个瞪大眼睛张大嘴,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是哪来的天仙?”“哇,好标致的姑娘~”颜亦晟转过身,也不由得被震惊了:两缕细细麻花辫编至耳鬓,结处戴了两朵白色蝴蝶发带,身上白底紫兰花裙袂,再加月华色纱衫,手腕处的披帛随风飘动,真可谓美人出尘。颜亦晟忽而脑袋痛了起来,他蹲下身挠着头皮,脑海中一闪即逝的是什么?为什么对眼前眼前这个女子没有半点恨意,明明是她杀了我的母亲。莫浅熙见他情况不对,连忙跑去扶住:“亦晟,你还好吗?”没想到颜亦晟猛然一推,差点没把她推摔了去。莫浅熙手足无措:“你哪里不舒服?”颜亦晟头痛得就像被千万根针扎了一样,缓了好一会儿,他才镇静过来:“浅熙,我昨晚没睡好,今天有点头疼而已!”“可是你脸色……”“我说了我没事!”颜亦晟稍有愠色,而后又立刻变回来,“对不起,我有点焦躁。时候不早了,父亲正在等我们。”莫浅熙担心地看了看颜亦晟,究竟哪里不对劲?   马车不徐不慢地穿梭在街头巷弄,颜亦晟与莫浅熙相对而坐,沉默无言,只听马车外的喧嚣。莫浅熙担忧地看着他,想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好久才小心翼翼问:“亦晟,如果心里有事别一个人承担,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我只希望你开心。”颜亦晟敷衍地笑笑,深邃如海的眼眸仿佛蒙上一股尘埃,他低语:“说来可笑,我居然喜欢上仇人。”“你说什么?”“没,没什么。”细看莫浅熙粉唇如瓣,明眸如泉,巧笑倩兮,令人魂牵梦萦,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杀了我的母亲?颜亦晟胡思乱想,马车已到了颜府正门。   莫浅熙看着气派的颜府大门,惊叹不已:“哇,这就是颜府!”门口两座石狮雕像足有她一人半高,雕刻精美,栩栩如生。“我们进去吧,父亲已备好家宴等我们。”颜亦晟说,“等吃完午膳,我再带你去府上各处逛逛。”“嗯~”此时的莫浅熙心里是七上八下,手心里的冷汗止不住地冒,她给自己默默鼓劲:莫浅熙,卯足劲儿来,别害怕。走进大门的那一刻,她惊呆了,楼台亭阁鳞次栉比,以长廊相衔接,脚下鹅卵石铺筑的小路别有风味,还有假山、小湖、九曲桥、小竹林,气势恢宏,都说皇宫气派,这颜府的布局和构造根本不亚于皇宫啊!莫浅熙正看得新奇,忽而迎面走来了一位道长,俩人一笑一惑擦肩而过。“你父亲信道啊?”颜亦晟满心思都在报仇的事上,根本没注意发生了什么,只含糊两句,就领她到了客厅。   颜文昌一身鎏金压花袍,正站门口,十分高贵。看着莫浅熙款款而来,心里那股澎湃无法抑制:只要杀了她,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他嘴角一扬,笑里藏刀:“你就是莫浅熙姑娘?”莫浅熙见他很是严肃,心里紧了一紧:“是的,颜大人。”颜文昌凹陷的眼眶看起来特别深沉:“进来吧,今天乃赏月佳节,亦晟将你带来见我,其中意思你不会不懂,所以别太拘谨了,就当在自己家一样。”莫浅熙当然清楚这是客套话,若真把这高不可攀的太傅官邸当做自己家,分分钟被拉出去砍头示众。她谨言慎行,婉言谢过颜文昌。“好了,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颜亦晟招呼浅熙坐好,满桌的菜肴香气扑鼻,刚才还没觉得饿,这会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亦晟,你等会带浅熙姑娘去哪游玩一番,这府上也没什么好看的。”颜文昌根据箜影的提示去试探颜亦晟,以确保他的意志被完全摧残。出乎意料的是,颜亦晟停下手里的筷子,缓缓道来:“父亲,我觉得浅熙很善良,她不会……”“别说了。”果然不出箜影所料,亦晟他内心深处仍在怀疑他们所篡改的记忆。颜文昌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端上佳酿为颜亦晟斟满一杯,“来,今日月圆佳节,又有莫姑娘前来做客,你呀就陪为父喝一杯,开心开心。”“好!父亲请~”一杯清酒下肚,意志彻底侵蚀,他对莫浅熙有多爱就对她有多恨!   吃完午膳,逛完颜府,已是午后。颜文昌踱步在前对颜亦晟说:“时辰还早,你带浅熙去玩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明白,父亲。我一定会为母亲报仇。”他傲然的双眉染上一缕寒气,蛊心术已渗入他身体的每一处。送他们出大门,颜文昌立刻到书房,韩树臣正在待命。“他们已经离开颜府,你沿途跟踪,到时助箜影道长一臂之力,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去吧!”韩树臣回答“是!”即刻出门。他的心情无比沉重,昨晚他杀了莫浅芷,今天又要看着亦晟杀他最爱的女子,而这一切都只为了活下去。   与颜文昌告别后,莫浅熙打算回家:“亦晟,我不想逛中秋灯会了,小芷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我说了他跟韩树臣在一起钓鱼,难道你不信我?”“不是,小芷虽然调皮,但出门玩耍都会事先告知我,如今不仅夜不归宿还跑出去玩到现在不归,我总觉得有点……”颜亦晟的语气更为冷漠:“她知你今日来我家做客,与我有约,所以不愿打扰我们罢了,你不必多想,更何况韩先生文武双全不会让令妹出事!”听颜亦晟这么一说,莫浅熙的隐忧稍微淡了些。“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有个惊喜要给你!”说罢,两人共乘一匹马飞奔而去。   街道上张灯结彩,人影憧憧。人们穿着节日的盛装,一路欢声笑语。“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莫浅熙看马匹穿过中心街道朝郊外飞驰。“我们相遇的地方,西郊花田!”“这么晚了去那做什么?”颜亦晟凝视前方,幽幽一笑:“我说了有惊喜送给你~”   到了山脚,颜亦晟抽出一条丝帕蒙上了莫浅熙的眼睛,而后背她上山。“这段路很崎岖,我自己走吧!”莫浅熙心疼,“今天你怎么神秘兮兮的?”颜亦晟面无表情:“等会你就知道了。”   太阳渐渐西斜,光晕变的昏黄,千山万水皆染上了一层金粉。箜影和韩树臣躲在暗处,静静等待。走了好一阵,终于到了花田。“准备好了吗?”莫浅熙激动地点点头,这份期待直击心脏。丝帕徐徐落下,金黄色的眼光略微有些刺眼,莫浅熙颤着细密的睫毛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她惊讶地说不出半个字。之前的荒地在短短几个月之内被开垦成块状的花圃,成片成片的斗雪红绽放开灿烂无比,粉色、大红色、鹅黄色,应有尽有美不胜收,空气中弥漫着独有的花香,沁人心脾。有些茎上长出了五六朵颜色不同的花骨朵,正含苞待放。一望无际的花海吸引了斑斓彩蝶,它们在花丛中挥动着优雅的翅膀翩翩起舞,在夕阳的映照下尤为好看。莫浅熙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她抱着脸颊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片的花田,更没见过这么美的景色。颜亦晟望着无边无垠的花田,沉重的心得到了片刻的缓解,柔声问道:“喜欢吗?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莫浅熙感动的直点头:“喜欢,特别喜欢。不过这得请多少人才能完成啊?”“这是小事。你不是说如果可以,想把这片荒郊开辟出来种植花卉吗?所以我便按你的心愿做了,看你这般兴奋,想来你很满意。”莫浅熙清秀的五官此时越发迷人,那清嫩的脸庞无比纯洁,她开心地在花田中蹦蹦跳跳,裙袂飘然就像下了凡尘的仙女在花间嬉戏。“如果不是你杀的母亲该多好?”颜亦晟喃喃自语,“今天就当是我最后陪你了,莫浅熙。”远处的树干上,箜影玩味地看着,似乎若有所思。韩树臣心里难受,这种进退两难的纠结什么时候才消停。   终于,太阳掉下了山头,月亮开心地跑到了当空。那轮洁白的明月散发着暗黄的光晕,一朵浮云悄悄从它脸上拂过,着实调皮。“道长,什么时候动手?”韩树臣眼看天黑,心里没底。箜影冷笑:“颜亦晟知道什么时候下手,我们无须担心,只要在边上静候佳音。”韩树臣不再多问,可心里头这块巨石无时无刻不在压着他。   莫浅熙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花海,一时兴奋玩过了头,这会正累的直喘气。颜亦晟悄悄拉起她的小手,带她到花海的正中央:“你看,这是我命工匠特意做的花床~”莫浅熙欣喜,两张露天大床就安在花圃中央,四周花海齐拥,上空明月星辰。她脱掉鞋子盘坐在床,环顾四周茫茫花海中显得自己格外渺小。莫浅熙认真地说:“亦晟,谢谢你送我的礼物,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感动这么开心。”颜亦晟也随她坐在一侧,好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小憩。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圆月,颜亦晟心里涌上来一阵悲伤,他轻轻地问:“浅熙,你杀过生吗?”莫浅熙奇怪,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种问题了:“没有。更准确的说,我没刻意地杀过生,有时不小心打死蚊子、苍蝇或踩到蚂蚁,我也不是故意的。怎么了,你信佛?”颜亦晟愁眉不展,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开心:“那你无意中杀过人吗?”莫浅熙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人?”颜亦晟的脑袋又开始痛,记忆中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当着他的面杀了自己的母亲,挖出母亲的心脏,她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装傻?莫浅熙拍拍他肩膀。忽然,颜亦晟一把抱住她,勒地差点喘不过气:“亦晟,我一直觉得你今天不对劲,到底出什么事了?”颜亦晟翻起眼珠看了天上的月亮,随即性格大变:“是你,你杀了我母亲!”“亦晟,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母亲,怎么会杀她?”莫浅熙有些慌张,想挣开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颜亦晟越勒越紧,清爽的面容揪成一团,眼睛里发出绿莹莹的寒光,犹如夜间的猛兽豺狼,稍有不慎就将你撕得四分五裂。“好戏就要开始了~”箜影一副观戏的态度,兴致盎然。韩树臣不满:“道长,请你尊重公子。”箜影白了他一眼,不屑一顾。   “亦晟,你冷静点,我没杀你母亲,我是浅熙,你喜欢的浅熙啊~”莫浅熙浑身被捏碎了一样,然而颜亦晟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他就像中邪一样,嘴里重复着:“是你杀了我母亲,是你杀的!”   花海在夜风地轻抚下,发生了沙沙声,仿佛连花儿也看不下去接下来的一幕。颜亦晟被蛊心术控制了心智,一心认为莫浅熙就是不共戴天的杀母仇人。他浑身颤抖:“是你莫浅熙杀的,是你杀的!父亲没骗我。”随即抽出匕首,狠狠捅进了莫浅熙的小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莫浅熙只觉小腹隐隐传来刺痛,低头一看,一把匕首扎在了身体里,鲜红的血液犹如喷涌而出的泉水止也止不住,剧痛愈发清晰,从腹部蔓延到了头顶,她错愕地看着颜亦晟:“你,为什么?”颜亦晟颤着嘴唇,用陌生的眼神望着这个女子:“你……你不该杀我母亲,一命偿一命,天经地义。”莫浅熙摁着伤口,手上全是温热的血液:“我……我没杀过任何人。”“你还撒谎!”颜亦晟两目怒瞪,拽住匕首朝同个地方连连刺了好几刀。腹部的鲜血渐渐渗出衣衫,氤氲出一大朵杏红色血花,犹如冥界的彼岸花那般耀眼夺目,却代表着死亡。莫浅熙捂住嘴,然而一口血喷到了花床上,也溅到周边的花朵上,她撑着最后一口气伸手抚摸着颜亦晟的脸颊,煞白的嘴角勉强浮出一抹微笑:“今天……的月亮很圆很美,还有这……这花海特别应景,浅熙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她揪着小腹,剧痛已然快令她无法言语,“我……我不知你为何会认为是我杀了你的母亲,但是我真的没有做过。如果我的死可以让你清醒过来,那么亦晟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下去,别再被蛊惑……”纤细而温暖的手指如一片落叶划过颜亦晟的脸颊,留下五道清晰的血迹,莫浅熙的意识渐渐模糊不清。颜亦晟眼眶微红,鼻尖泛酸:“她是我的杀母仇人,为什么我如此难过?对,我不该如此难过,我要挖出她的心脏祭奠母亲。”他擦干眼泪,再次拾起匕首,匕刃离莫浅熙的心脏越来越近,可颜亦晟迟迟不忍下手,仿佛被凝固了一样。箜影一看,再不动手自己的计划就会被破坏,于是暗中施法控制颜亦晟。最终,手起刀落,夺走了莫浅熙的命,剜出了她的心。箜影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阳血,而颜文昌获得了完美的心脏。   寂静的旷野,空寥的花海,远处苍翠的松林,只有这些陪伴着莫浅熙。她赤着双足孤单地躺在花床上,温暖的体温渐渐冷却,那刺眼的鲜血染红白裙,直至彻底死去的那一刻,她依旧没明白,自己深爱的人为何会活活将她推入地狱!   弹指一挥间,半个月后。   凤清县的人们依旧天亮而耕天黑而息,莫浅熙姐妹俩消失的事仿佛从来没发生过,前所未有的平静令人恍惚。   那个高高在上的颜府照样安稳地坐落在凤清县。   “你们滚,滚!”卧房中传来各种陶瓷桌椅的摔裂声。韩树臣打开房门,屋内黑漆漆一片,窗户已被颜亦晟用纱幔一层一层地遮住。“你还来干什么?出去,滚出去!”颜亦晟蜷缩在桌子底下,没说两句抡起一个花瓶就朝韩树臣砸去。韩树臣见他蓬头垢面,堕落不堪,心中甚是懊悔:“你到底要堕落到何时?莫浅熙已经死了!”颜亦晟一听,就像街上的疯子一样,冲上去拽住韩树臣的衣领:“她没死,浅熙不会死的。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杀了你!”曾经谦恭有礼,活力勃勃的颜亦晟此刻已经彻底崩溃,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是我杀了浅熙,为什么我会杀浅熙?”他掩面嘶吼,“我到底为什么要杀她?”韩树臣看他自暴自弃,十分难过:再这样下去,怕是莫浅熙的心都救不了他。“你如果想忘记这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先生可以请道长帮你。如果你想死,我也不拦你。你自己做选择!”韩树臣硬着心肠说出这句话,“三天后,先生再来看你。希望你不要让大人和先生我失望。”韩树臣阖上门,虽然颜亦晟因此能长命百岁,可所有的罪恶该由谁来承担?   颜亦晟伸出自己的手,愣愣地端详了很久,我就是用这只手杀了浅熙。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花田那一幕,父亲和韩先生都说我是中了邪才不小心杀了浅熙,是这样吗?忽然,他看见手心上沾满了鲜红的血液,一直流一直流……“亦晟,你为何要杀我?”这是莫浅熙的声音,颜亦晟欣喜望去,猛然一惊,只见莫浅熙穿着一身血衣,披头散发地正朝他走来,裙角的血“嗒嗒嗒”直流。“浅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有用吗?”莫浅熙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他,“除非,你陪我一起下地狱,我就原谅你!”颜亦晟愕然:“下地狱?好,浅熙,你等我!”他随手捡起一块花瓶碎片,正要朝手腕割下去,突然,停住了动作,再次尝试依旧停住了手。他的眼泪滚滚而下,泣不成声:“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是个懦夫,既没有面对杀害你事实的勇气,也没有随你而去的决心。浅熙,浅熙对不起,我是个懦夫……”韩树臣在门外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忙奔走去找颜文昌。   书房内,箜影与颜文昌正在商量善后的事。颜文昌说:“道长请放心,我已命人将莫氏姐妹的户籍消息都清除掉了,也封了相关人的口,此事不会惊起什么风浪。”箜影洋洋得意:“如此甚好,最近那老不死的无虚一直在追查我的下落,我可不希望节外生枝。”突然,房门被掀开,韩树臣径直走了进来。颜文昌大怒:“谁给你的胆子,竟随便出入我的书房?”“我有要事禀报,关于公子的。”“他不是被锁在房中吗?能出什么问题?”“禀告大人,公子他已知自己亲手杀了莫浅熙,如今饭菜不思,快要把自己折磨死了。就在刚才,公子竟然出现了幻觉,我听他一直自言自语妄想轻生,再这样下去,性命堪忧。”“什么?”颜文昌急红了眼,颜亦晟死了那他不就……“道长,求你好人做到底,帮帮我!你先前要的银两我双倍给你。”箜影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银两再说,我要你们答应我这件事从头到尾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我随时回来取回性命。”“道长尽管放十二颗心,我们一定守口如瓶。”“好,我们去看看那位颜公子。”箜影捋顺拂尘流苏说,“本来我的蛊心术可以封锁他的记忆,但不知为何竟被他冲破的禁锢,我左思右想,恐怕是莫浅熙的血起了作用。”“那该如何?”“先去看看再说!”   颜亦晟颓废在床前,一动不动。颜文昌一行人进去,看这房中桌椅东倒西歪,花瓶碎片遍地,满目狼藉。“亦晟,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落魄、颓败,哪里像我?”颜亦晟闻声抬头,脏乱的脸看不出往昔的模样:“我当然不像父亲了,我没有父亲那般冷血~”“你!”颜文昌念在自己的命寄托在他身上,才勉强收住脾气,没有动手。箜影站在一旁细细观察,蔑笑:“怎么,杀了莫浅熙愧疚?难过?”颜亦晟无神的眼珠转了一转:“你是谁?”“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你想陪莫浅熙一起去死还是忘掉所有痛苦无忧无虑地活下去?”“我忘不掉浅熙,我忘不掉自己杀害她的场景,我忘不掉!”颜亦晟抱头大哭。“那你是选择陪她一起死?我可以帮你~”箜影“嗖”地甩出拂尘,勒住颜亦晟的脖子,将他提到半空。颜文昌以为箜影来真的,急忙劝阻,却被箜影一掌震出了门外,警告道:“不要怀疑我做事的方式。”颜亦晟双脚悬空,拼命扑腾。“我再问你一遍,想死还是想活?”颜亦晟张着嘴巴,喊不出话。箜影松开拂尘:“既然你还没想明白,那就继续活在噩梦中吧!回想一下你和莫浅熙的过往,那么甜蜜幸福。再回想一下中秋佳节的那晚,你是如何将她带去花田并用匕首杀了她的场景。尽情回味吧,一遍又一遍,没有尽头的一直想下去吧!”颜亦晟跪在地上,恐惧、内疚、懊悔、不解,万千思绪缠成了线团,紧紧将他包裹。   箜影正要迈出门去,右脚忽然被谁抱住了,低头一看真是颜亦晟。他趴在地上泪流满面,肩膀不住地颤抖。“想通了?死还是活?”颜亦晟闭上眼睛,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懦弱,所以他没有勇气一辈子活在阴影中,他无法背负这样沉重的心情。“求道长……帮我忘掉……这一切~”箜影早就看清了颜亦晟,这样的结果在他意料之中:“好,我帮你解脱。”说罢,取下拂尘在他头顶上方转了两圈,拂尘散发出刺眼的光晕流入了颜亦晟的天灵盖。半柱香的时间后,颜亦晟向后一仰,昏了过去。韩树臣扶住他,忙问:“道长,他怎么样了?”“放心,他的相关记忆已被我封锁,只有还忆丹能解,不会再出问题。罢了,事情既然已办完,我也要走了。”颜文昌听了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只需看好亦晟,那他就不用为性命担忧了。   刻骨铭心的记忆,一点一滴,仿佛烈日下的朝露,缓缓蒸发、消散,颜亦晟再也记不起曾经遇到过那位姑娘,再也留不住过往欢笑,那颗心也在此刻变的冰凉,任谁都无法走进他的世界……   情不知何起,而朝思暮想;爱不知何灭,而生离死别;缘起缘灭,阴阳两隔,终究是有缘无分~ ☆、寒雪飘飘有情人(上篇)   所有的记忆交织在一起,一路追寻的真相彻底解开。水无月和颜亦晟深陷在记忆的深海里,恍惚之间,已经到了第五天。天空灰蒙蒙的,浓密的乌云一层一层压过来,松林卷来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冬天就是这样萧寂。   水无月垂坠的黑发迎风飘动,艳红的衣衫格外刺眼,知道一切之后,怨恨充斥了她的全身,仿佛要撑爆她的身体,冲出体外。她拽住披帛,颜亦晟被一同拎到了半空,眨眼间就到了西郊花田。   仰目而望,五年前的花海已成了荒郊,曾经的海誓山盟都已烟消云散。水无月扯住披帛怒问:“这里,就是在这里,你亲手杀了我!”五炎散的毒性已蔓延颜亦晟的奇经八脉,浑身如同被烈焰灼烧,他根本无力反抗水无月的束缚。“无月,对不起~”“我不要听对不起!你杀我取我心脏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你知道我死去的消息后不仅没有追查真相,而是恬不知耻地去求箜影替你封锁记忆,你背叛了我,抛弃了我!”水无月恨意难消,只见她猩红的瞳孔向眼球四周扩张,锐利的指甲疯狂滋生,她浑身散发出一股危险的黑气。颜亦晟解开披帛,心想:不好,南夜曾说复活水无月需要纯洁的灵体,这样下去她迟早要变成恶鬼。“颜亦晟,你一次又一次地辜负我,无法原谅……”刹那间,天上波谲云诡,狂风骤起,水无月的脸愈发狰狞。颜亦晟拽紧拳头,努力支撑起身体,他不能再次看着心爱的女子永不超生。   酷寒的冬风削过脸颊,如同刀片凌迟。莫浅熙额前的血丝线愈加清晰,心智逐渐被怨恨控制,她一步两步靠前,血红的双眼仿佛走火入魔:“颜亦晟,你的死期到了!”颜亦晟忍着烧心之痛劝说:“无月,你不可以杀人,杀了人就……就无法复活了~”水无月咧嘴一笑,扭曲的五官仿若恶鬼:“复生?我都死了,何来复生?”她展开手指,锋锐的指甲如离弦之箭刺向颜亦晟,就在电光火石一间隙,颜亦晟张开怀抱深深拥住她,温暖的手轻抚她的秀发,含情脉脉:“无月,停下来!”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把水无月弄懵了,她垂下双手,眼睛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我揭发父亲的恶行之时服下了五炎散,期限五日,想着去祭拜母亲,然后向你坦白一切。”颜亦晟温柔如泉的声音夹带浓浓的悲伤,“现在既然你已经知晓一切,我也无需犹疑该如何面对你了。”水无月游离的神智渐渐回缓,皓如星辰的眼眸流转一汪热泪:“你,为什么选择忘记?”颜亦晟只觉眼角发热,他长长舒了口气,懊悔不已:“因为我害怕,害怕承认是我杀害的你;因为我怯懦,所以没有勇气追查真相。”水无月两行眼泪肃然流下:“我们在这里相遇,你陪我跋山涉水,我陪你辨识药材,期间欢声笑语填满了彼此的回忆,你竟然因为害怕毅然决然地选择遗忘我!”“也许这一切的开始就是个错误,所以才令你命丧我手,不过接下来就该我来还你了~”“你在说什么?”话音犹在,突然空气中飘来浓浓的血腥味,水无月感到手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看,一把匕首正捅在颜亦晟的腹腔。她大惊失色,所有的怨恨被强行压制住:“亦晟,你……你这是为何?”颜亦晟从嘴里呛出一口口鲜血,随即瘫软在地:“无月,五年前我用这双手杀了你,甚至剜出你的心脏,今天在同一个地方,我把这颗心安然地还给你~”水无月哭红了眼,她将颜亦晟枕在自己膝上,哭着喊:“不,你不要死。我不恨你了,真的不恨你了,我也不要心脏……”她衣衫上的红色逐渐褪去,神情也恢复了往昔那般清秀。颜亦晟将她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柔声说:“无月,我本患有心疾,活不过二十岁,是我偷了你的心苟活至今,我今生已尽,再无来世。谢谢你,让我在最后的日子再次见到了你。”“是你父亲和箜影造成的,我不怪你~”水无月泪流不止,“虽然是你杀害了我,但你被蛊心术所迷惑,你选择遗忘是因为害怕,因为太爱所以难忘,我想明白了。亦晟,你不要死~”颜亦晟的脸色渐渐发白:“不要伤心,你还有再活一次的机会,替我好好活下去。”“你说什么?”“南夜说他和冥界达成了约定,会让你复活。所以,你一定……”颜亦晟话没说完,剧痛已经渗透骨髓,他喘息着说,“也许……也许你自己都没发现,南夜那么喜欢你。他对你情深似海,你对他也渐生好感,我希望你们能相携到老。”水无月悲痛欲绝:“不是的不是的~”颜亦晟疼惜地望着这个女子,伸手拭去她的眼泪:“我对你而言,只不过是前世记忆在作祟,那残留的温暖,遗落在你脑中的熟悉罢了,南夜才是你的归宿。无月,答应我两件事好吗?”水无月颤着肩膀连连点头。“第一,答应我去复活,然后开始你的第二次人生。第二,我死了之后,就将我埋在这片花田吧!”莫浅熙泣不成声,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鼻梁滴落到颜亦晟脸颊,她哽咽着说:“我答应你~”颜亦晟欣慰地笑了,这一生痴痴傻傻,到头来终于做了件明智的事,他灿烂地说:“浅熙,你的名字真好听……”万籁俱寂,风中还残留着他的声音,可是他已没了呼吸,静静的,静静的~   一朵朵白色的雪花从天而降,洋洋洒洒,仿佛春天里的柳絮,迎风而飘,落在树上、草上,山泉、溪流,也落在颜亦晟的脸庞,他安静地躺在水无月的膝盖上,十分安详,似乎在笑,很满足的微笑。莫浅熙抚摸着他的脸颊,郁积在心头的疑惑终于有了了解,然而她终是不忍颜亦晟的离开:“亦晟,你别走~”   与此同时,京畿行刑台。行刑台下围了一圈一圈的观客,挤得水泄不通,下边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这人是谁呀?”“是当朝太傅颜文昌,祖籍东山镇,后来中了举就迁移到了凤清县。”“那为什么皇帝要杀他?”“唉,这你就不懂了,这人啊狼子野心,竟企图谋权篡位,皇帝能饶了他吗?”“这是其一,听说他还杀了很多无辜百姓,凤清县的莫氏姐妹,东山镇的村民都是他一手策划。”妇女、小孩、达官贵人无不指责,更有甚者,拿起鸡蛋、菜叶就朝他脑袋上砸。颜文昌蓬头散发跪在断头台上,全然不顾下面的议论,这五日他被五炎散的毒折磨得死去活来,可最终还没死去,不禁窃喜:我就说亦晟不敢去死,他没胆量去死!任凭你们怎么骂我,我都不会死~监斩官丢下监斩令,刽子手猛喝一口白酒吐在屠刀上,准备妥当,白晃晃的刀即将落下。突然,颜文昌口吐鲜血,腹腔出血不止,这种痛感如同被刺穿心肺。台下观众一片哗然,纷纷拍手叫好,喊着老天有眼。“不可能,颜亦晟那么懦弱,怎么……怎么会……”颜文昌撑大凹陷的眼珠,他不相信曾经抱着箜影大腿哀求封锁记忆的颜亦晟会选择死亡。监斩官可不管你吐血还是猝死,该砍头照样砍,“斩!”一声令下,身首异处~   因果报应,报应不爽,恶人恶报,皆是罪孽……   天空的雪越下越大,围观的看客纷纷离场,嘴里一直哈出白气,今年的雪似乎来得格外早。   西郊花田,水无月仍痴痴地守在颜亦晟身边,他头发上沾满了纯白的雪,衣袍上的红愈加刺眼。抬眼环顾远方,山川都已披上了银装,洁白无瑕。“无月~”“姐姐~”“颜亦晟,你在哪里?”恍惚之间,听到了花田外那熟悉的声音,她想回应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南夜一人冲在前头,水无月的气息越来越重,并且没有消散。他跃上树顶,俯瞰这一片荒地,隐约发觉荒草中有一片血红,焦虑的神情瞬间如湖面上的波纹一样展开,他激动极了:“他们在那!”绿萝、林跃然跟着南夜疾走,时隔五天,终于找到了他们。   林跃然脸冻得通红,他带领全县衙的捕快侍卫没日没夜地搜查,就差点没掘地三尺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颜亦晟,心情就如故友重逢般激动,他快步跑去,开心地唤道:“颜亦晟,这几天你死哪去了?害我好……”找字还未脱口,大步向前的脚忽而却步,颜亦晟安稳地仰躺在水无月的膝盖上,无声无息,腹部的血浸染了他的衣裳,氤氲开一片片血晕。林跃然不敢置信:“颜亦晟,你给我起来!”他跑过去扯起衣襟,一通乱晃,“你不是说会自我安好的吗?这就是你安好的方式?”我的挚友,我志同道合的朋友,你就这么离开了。阿宝更是悲恸,直接跪倒在颜亦晟尸身前大吼:“公子!你醒醒~”……   南夜这几天找水无月找的几近崩溃,东奔西走几乎没有合过眼,现在看见水无月安然无恙,而且没有变成恶鬼,无以名状的欣喜溢出胸膛,他一把抱住水无月,揽着她的头:“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绿萝在一边热泪盈眶,抽着嗓子说:“姐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水无月愣愣无神,唯独干涸的泪腺再次汹涌,接着嚎啕大哭:“南夜,亦晟死了,他死了~”南夜叹了口气沉默良久:“这是他的选择,我们该尊重他不是吗?”忽然,颜亦晟的胸膛裂开一条缝,一颗跳动的心脏蹿出了皮囊,随即如流星一般飞走,而这一幕只有南夜看到了:颜亦晟,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谢谢你!“姐姐,我们回去吧,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水无月侧过头看了眼地上的颜亦晟:“林大人,亦晟说他死后要安葬在此地,我能否一起……”林跃然神思哀切,也不作答。水无月忽而浑身乏力,软绵绵地晕倒了。南夜一看连忙抱起水无月下山,绿萝着急:“姐姐怎么突然晕过去了?”“她强行进入颜亦晟的记忆,又接二连三受到打击,精力和元气消耗过度,导致她灵体受损,我得赶快帮她稳定下来~”南夜面色暗沉,气血不足。绿萝不免焦心:“你不用瞒我了,我知道你为了让姐姐复活,与冥界做了以命换命的约定。”南夜一惊:“你从何得知?”“我偷听了你和黑白无常的谈话,南夜,姐姐如果知道你为了她而死,她肯定不愿意……”“那就别让她知道,这亦是我的选择。反正我五脏六腑具损也活不了多久,何不用这条命换无月的呢?”“但你可以选择投胎升仙~”南夜呵呵一笑:“我并不执迷成仙,我执着的是无月能够好好再活一世,所以绿萝,别再劝我了,我意已决!”绿萝默默点头,姐姐,南夜一心一意为你,你可知晓他的心意?   留仙居,庭院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两旁的矮松银装素裹,格外好看。青崖道长花了三天时间终于解开琉璃山的九天羽灵咒,这意味着水无月复活的机会多了两层。慕辰和陆瑶华负责守阵,如今大功告成,甚是喜悦。“不知南夜他们找到水无月没有?”陆瑶华倚在门边看鹅毛大雪。慕辰看这天地之间白雪皑皑,沉郁的心豁然开朗:“他们会找到的,南夜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话音刚落下,颜亦晟抱着水无月急匆匆进来,没来得及打招呼就问:“青崖道长呢?”“他在内屋打坐。”南夜慌慌张张赶紧朝内屋走去。陆瑶华叫住绿萝:“你们找到水无月了?她还好吗?”绿萝喘息道:“姐姐暂时无碍,只是有些虚弱。”她跳脱的语气完全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慕辰悬在半空的心也好放了放:“看来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我终于可以去送雅儿渡河了。”陆瑶华浅笑,愿这一面可以令你打开心结:“我还在这里等你回来!”   来到内屋,青崖道长立刻施法稳住水无月的灵体。南夜感激不尽:“道长,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青崖恬然:“此消彼长,万物都逃不出这个法则,我救水无月,可是却救不了你。一花一草一世界,俗世红尘莫踏足。这是师父教我的,然而我也踏足俗世,插手阴阳。唉~”“我们本就活在俗世之中,何苦勉强自己?”南夜如是说,“为所爱之人尽力,为职责尽心,无愧他人,无愧自己,就心满意足。”青崖大笑:“看来道者并非在桃花源中,而是落在了俗世,贫道受教。只是水无月复活之后,如何接受得了这些事情?”南夜淡然:“道长不用担心,一旦复活她灵体的记忆就会消失,这一切将不复存在,所以还请道长在暗处帮忙照看一段时日。”“这个自然,可惜了一对有情人呐~”青崖捋了把胡子,感慨世间痴情郎。   南夜将水无月抱回她的房间,看她呼吸平缓了很多,才放心退出门来。绿萝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原来事情将结,黑白无常奉命来领绿萝去冥界审判。“水无月会按照约定复活,你跟我们回去!”黑无常冷眼相说。绿萝摇头:“无常大哥,能不能等看到我姐姐活过来再随你们去?小芷求你们了!”她跪下哀求,“我想与姐姐再见最后一面~”白无常扶她起来:“见过之后呢?你们一人一鬼,要抱头痛哭不成?”南夜正好赶到,他站到绿萝身边:“两位鬼使,请卖给我一个人情,她们姐妹情深,理应见最后一面,也好让水无月为她送行。”黑白无常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犹豫了好一会儿,白无常开口:“再过十天就是水无月回阳之日,到那时你必须乖乖跟我走!”绿萝喜不自胜,激动的眼泪要流出来:“我保证见到姐姐安然复活后,立刻随你们回冥界。”黑无常难免唠叨:“你怎么老是给人开后门?”白无常笑笑:“又不是第一次开,大不了受点惩罚。”不知何时,慕辰和陆瑶华已到了身后。“黑白鬼使,事情既然有了结果,我是否可以去冥府送雅儿最后一程?”“当然,你和陆瑶华都得到冥界一趟。”说罢,哭丧棒一挥,消失在眼前,雪地上只留下几个脚印。绿萝问:“阎罗不会杀了他们吧?”“人各有命,阎罗不会随便取人性命。”偌大的留仙居变的十分冷清,兴许是冬季的原因,加上漫天大雪,总给人一种到达终点的错觉。   昏暗的冥府,忘川河渡口,那鲜艳的彼岸花依旧姹紫嫣红。白无常放出雅儿的亡灵:“慕辰来送你了~”雅儿悠悠的回过神,欣喜:“慕辰,你来了!”慕辰从不轻易流泪,可看到雅儿的那一刻,他眼眶再次湿润:“雅儿,对不起对不起~”雅儿绽放开轻柔的微笑:“傻瓜,你没有对不起我,能够跟你在一起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今留你一人在俗世,记得照顾好自己,晚上睡觉别把脚伸出去,容易感冒,这个坏习惯我数落了你多次还没改过来。”慕辰极力克制情绪,他不能哭,他不能让雅儿放心不下:“我知道了,雅儿。”雅儿明眸浅笑,牵过在一侧的陆瑶华:“瑶华是个好姑娘,切莫辜负她。”陆瑶华掩面低泣。经历了这么多,慕辰似乎对感情看淡了:“雅儿,从今往后我们再没有机会见面,下辈子你一定要好好的。”雅儿听他这么多,终于松心。黑无常催促:“时间到了,上船吧!”老翁已经将船划到了岸边,紧握的手渐渐松开,慕辰多想再看一眼,可是该结束的终会结束……雅儿乘上了扁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忘川河的那一端。慕辰似乎在这一刻释然了,见到雅儿的微笑,所有的沉闷都随之消散。   白无常走上前:“阎罗本想召你们去阎罗殿问罪,可是他事务繁忙,你们的惩罚由我来定。”慕辰和陆瑶华静静听着。“慕辰你助纣为虐,罪孽不浅,冥界罚你在受鞭刑两百下,俗世的罪恶自有俗世来定。陆瑶华受鞭刑五十下,可有异议?”“没有异议。”黑无常补充:“阎罗念你们此次制服厉鬼有功,给你们减轻了刑法,你们自当心存感激。”“陆瑶华的鞭刑可否由我来受?她之所以包庇我是因为心善而已,求你们让我一人承担!”陆瑶华急忙劝阻:“慕辰,罗刹鞭威力无比,每一鞭就像用长钉钉入骨髓,你别……”“我已经决定了!”慕辰毫不畏惧,欠她的必须还清。白无常无奈:“行,你别后悔!”鬼差将慕辰绑在石柱之上,罗刹鞭如疾风骤雨般簌簌落下,慕辰咬紧双唇,不喊一字:这是我罪有应得,何以□□?雅儿,愿你下世安好~陆瑶华禁止进入刑鞭台,她焦急万分,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声清晰的鞭响,心上的肉止不住颤抖,打在他身,痛在我心。她想冲进去,几个鬼差拦在面前寸步难行。   冥界惩罚已清,只待俗世。陆瑶华扶着满身伤痕的慕辰出了冥界,至今日起他们再也不是猎鬼师也不再拥有任何法力。“慕辰,你不要吓我!”陆瑶华抽泣,“你醒醒~”被罗刹鞭伤及骨髓的慕辰,体无完肤,他吃力地张开眼睛,断断续续说:“我……我没事……”陆瑶华用瘦削的身体背起慕辰,一步一步迈向留仙居。   大雪下了一整天,门庭积雪已没到了脚踝,整个凤清县都沉浸在冬日的凄寒中。傍晚时分,雪渐渐变小,天空变得清亮,太阳拨开团团云雾投射下温暖的光线,雪融化开后沿着飞檐“嗒嗒嗒”滴落。绿萝正好从水无月的卧房出来,瞥眼看见伤势惨重的慕辰,急忙跑上前去:“你们怎么了?”陆瑶华背了一路,此时已是精疲力尽:“冥界用罗刹鞭惩戒我们,慕辰替我受罚了。”绿萝见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上手扶住:“我们先扶他进房休息,等会让青崖道长帮忙看看。” ☆、寒雪飘飘有情人(下篇)   时阴时雨又时雪,恍恍惚惚已经第六天了,慕辰还处于昏迷的状态,不过幸亏青崖道长给他吃下丹药,算是捡回来一条命。陆瑶华则衣不解带地在一旁守着,生怕会出什么意外。“雅儿~雅儿,你别走~”慕辰皱起眉川,嘴里胡乱喊着。陆瑶华拿起温热的毛巾替他擦去冷汗,这才缓缓安静了下来。“砰砰砰~”敲门的声音,想必是青崖道长来了。陆瑶华起身开门,正是道长和南夜。青崖走至床头,细细诊脉,而后叹了一气:“他已无性命之忧,只不过罗刹鞭威力过大,伤及到了筋骨,只怕醒来后会落下终身残疾。”陆瑶华握着慕辰的手:“无论他以后如何,我都会在他身边。”南夜看这一幕,心中泛起无言的酸楚,他们至少在世间还可以互为依伴,无月呢?绿萝和我离开后,她真的会只身一人。“瑶华,我有点事想拜托你。待无月复活,请你代为照顾,青崖道长也会在旁相助,她终究是个女子,有你在,我想会方便些。”陆瑶华淡淡笑了笑:“你的心思我懂,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水无月的。”   落叶乔木的枝条上,托着一层薄雪,宛如是用玲珑白玉雕刻而成;光秃秃的柳条仿如银丝随风而动,冬天不仅有苍凉。   留仙居后山,水无月和绿萝正在打雪仗、嬉戏。玩累了,俩人索性四仰八叉仰躺在雪地上。绿萝开心得合不拢嘴:“姐姐,我们很久没在一起打雪仗了。”水无月微笑,前些天发生的一切仿如隔世,箜影、颜文昌、韩树臣、颜亦晟都死了,这一切的报应一一应验。忽而,绿萝有些忧伤:“姐姐,明天我也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轻易相信别人。”笑声敛去,水无月很是难过:“小芷,对不起,姐姐没有保护好你,你这一去,不知我们还能否再相见?”绿萝挤出笑容:“肯定会见面的,有你这么好的姐姐我下辈子还得赖着你。”听完绿萝所说,水无月的眼泪忽而涌了出来,她连忙擦去:“最近是怎么了?眼泪总不受控制狂涌!多愁善感可不是我的特色~”绿萝望天哈哈大笑,随即沉寂:“姐姐,你还喜欢颜亦晟吗?”水无月淡然:“在他离世之前这份感情真挚而热烈,甚至在知道是他杀了我后,我仍然不忍伤他。可是,随着他的离开,这份感情也渐渐释然,兴许如他所说,我们这次重逢相爱不过是前世未断的尘缘,过去的就是曾经,无论多么美好或痛苦,我都要选择安放在心底。爱与不爱,都该放下了不是吗?”绿萝摸摸脑袋,似乎没怎么听明白:“反正,我觉得南夜很好,他为了你多次使用狱火,连命都不要了,一心复活你……”话溜出了嘴,已为时晚矣。水无月坐起:“你说什么?他为了复活我,连命都不要是什么意思?”绿萝哑口无言,这下糟了,南夜千叮万嘱别让姐姐知道,我这嘴上没个把门的就直接交代了。“我……我就那么一说,没……没别的意思。”水无月见绿萝紧张的模样就知有内情:“我直接去问南夜。”“嗖”一声就没影了。绿萝气的捶胸顿足:“莫浅芷,你是不是傻呀?都到最后关头了,你还来这么一出!”她也急忙赶去。   “南夜~你出来!”南夜正要去冥界一趟,做最后的准备,忽然听见门外急切的声音。“姐姐,我刚才随口一说,你别当真!”绿萝在后头劝阻。南夜开门出来问怎么回事?“南夜,你是不是为了我和冥界做了交易?”南夜一惊,望了望垂头丧气的绿萝:“绿萝,我和无月有事要说,你去帮陆瑶华吧!”绿萝咬咬嘴唇,退了下去。“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实话了吗?”水无月不想自己的生命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南夜考虑一番:“是,我和冥界做了交易,你复活我消失。”“你疯了吗?”水无月大喊,“你的命不是命?为什么要用来换我的?我如果接受了你的建议,那我和颜文昌有什么区别?我不会答应的。”“无月!”南夜拽住她的臂膀,“你知道为什么阴阳之体千年难遇吗?因为一旦死亡,就得在阴阳两界游荡千年之久,才有可能获得一次轮回机会。我不能让你经受迷失之苦,我想让你好好活一世。你明白吗?”水无月红着眼眶:“不,我不能让你为了我而死。”“我实话与你交代,我多次使用狱火已经遭到反噬,如今五脏六腑损伤极重,命不久矣,何不用来救你一命?”水无月真的慌了:“你到现在还不跟我说出全部实情,来的路上绿萝说了你投胎转世可以为人甚至可以成仙。南夜,我不想复活了。”南夜无奈:“若连自己珍视的人都守护不了,何以成人何以成仙?我带着这双赤瞳辗转凡尘十世七百年,受尽人间冷暖,直到遇见你,我冰封的世界才得以见到阳光,我枯燥的生活才获得甘霖。你就是我的一切,我要你活着,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水无月默默垂泪,直至此刻,她才发觉自己早已习惯有南夜陪在身边,有他在,那么安心,那么踏实。南夜转过身抚摸她的脑袋:“成全我吧!”接着,轻轻一掌将水无月震晕,“你复活后不会记得我的存在,所以不用担心会痛苦。”他把无月放在床上,深情地望了眼,戴上幽鬼剑去冥界。   冥界阎罗大殿,十殿阎罗正襟危坐在前,此次厉鬼作乱扰乱了冥界秩序,害死冥界鬼差,堂下跪着箜影、颜文昌和韩树臣的鬼魂,他们罪无可恕。十声惊堂木敲下,吓坏了颜文昌。他一个不停的磕头求饶:“各位鬼大爷,我知道错了,放过我放过我~来世做牛做马一定行善积德。”“住嘴!”五殿阎罗包呵斥,“你生前杀妻窃命,后又跟箜影合谋杀死莫浅熙,枉害无辜百姓,企图弑君谋权,天理不容。我代表十殿阎罗宣判你进入拔舌地狱、孽镜地狱、铜柱地狱、油锅地狱、火山地狱和石磨地狱,各受刑三百年共一千八百年,刑满之后投入畜生道。”话毕,两个长着獠牙的鬼差就上前将其活生生拖走。颜文昌扑腾双脚,扯着嗓门喊:“不要啊~饶命饶命!”“你就是箜影?”问话的是第六殿阎罗卞城王毕,他浓眉褐目,须发张扬,“就是你搞得冥界与俗世鸡犬不宁!”箜影跪在地上,死不悔改:“自古成王败寇,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哼。”卞城王不屑,“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本阎罗成全你。你生前欺师灭祖、练习歪门邪道、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更有甚者利用亡灵作乱,害我仙家本体。我代表十殿阎罗宣判你进入铁树地狱、孽镜地狱、蒸笼地狱、铜柱地狱、刀山地狱和火山地狱各受刑五百年共三千年,刑满之后投入饿鬼道。”箜影听完失声大笑,这意味着他将万劫不复。只剩最后一个韩树臣了,刚想宣判,南夜来了:“参见十殿阎罗。”六殿阎罗包赶紧让他起身:“你怎么来了?”他瞥了眼身边的韩树臣,郑重请求:“韩树臣受人蒙骗才下了杀手,实则也是忠心护主,还望阎罗们从轻处罚。”韩树臣诧异地看了眼问:“你为何要帮我?”南夜简单回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十殿阎罗商量了会儿:“罢了,既然南夜南夜为你求情,我们就减轻你的刑法,宣判你在忘川河做摆渡鬼,送满十千亡灵,你就可以投生入人道。”“多谢阎罗~”韩树臣既来之则安之,无论什么惩罚他都会欣然接受,只是受人之托的“人”是谁?   “怎么样,对我们的审判还满意吗?”阎罗包上前问道。南夜笑笑:“世人该承受什么样的罪就怎么判,我无权过问。”“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公私分明。今天来有何事情?我记得明天就是期限之日了。”阎罗殿上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是,明天我就要消失了,今日特来与各位阎罗、鬼差道别而已~”泰山王董是个糙脾气,说不上两句就冒火:“你既然对我们仍有挂念,就别去复活那什么阴阳之体了!”南夜从容自若:“七百年前主动领罪是我心甘情愿,现在我为了心爱之人所死亦是我决定,各位阎罗请不要再劝阻。看到各位阎罗相安无事,冥界也恢复了秩序,我也就安心了。这把剑还给你们,珍重!”说罢,转身离开。十殿阎罗唉声叹气,无不惋惜:“这一下子少了三位猎鬼师,冥界可要冷清了。”正惆怅呢,黑白无常押解着一位鬼魂上前:“禀告阎罗,此亡灵不愿投胎,想要留在冥界做鬼差!”“抬起头来!”鬼魂缓缓昂头,仔细一看竟然是颜亦晟。“阎罗大人,我自知生前罪孽深重,还请答应我让我在冥界赎罪,无论千年万年,我都心甘情愿。”阎罗算了算他生前所犯罪恶,虽说莫浅熙是被他所杀,但当时他被蛊心术所惑,情有可原。“既然如此,阴阳之体的千年轮回之期就是你受罚期限。可有异议?”颜亦晟满足一笑:“没有异议。”鬼使松开锁魂链,阎罗上前递过幽鬼剑:“以后这把剑就属于你了。”颜亦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接过幽鬼剑,为赎前世罪孽,从此我就是冥界鬼差!   将鬼差支走后,大殿上就剩下十位阎罗和黑白无常。“阎罗大人,难不成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看南夜由仙体变成虚无?”转轮王薛摇头:“那能怎样?契约已立,无法更改。”“绝对不行,他替我们受了七百年俗世之苦,在这节骨眼上我们却袖手旁观,这并非仙家行事之风。”阎罗包苦恼,“南夜喜欢那莫浅熙,不惜以性命为代价,想必即使消失了也会放心不下那女子吧!”黑白无常齐齐谏言:“十位阎罗,这次厉鬼之事我们已然插手,何不来的彻底点?他们的姻缘在我们掌控之外,但他们的命却在我们掌控之中。”“你的意思是……哈哈,好主意,我们就学俗世之人任性一次可好,有恩定报才是我们该做的。”十殿阎罗心领神会,纷纷赞同。   终于,复活之期到了。   天空漂浮着浓雾,看不清十步之外的风景,银杏树上最后一片黄叶被寒风吹落,寂静的夜晚看不到明月。绿萝守在水无月床前:“姐姐,我们父母早亡,是你不管春夏秋冬,爬高山攀悬崖,不辞辛劳照顾我,能遇见你这么好的姐姐想,小芷真的很幸福。等你复活后一定要为自己而活,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与自己的真命天子邂逅,无忧无虑地携手到老。”青崖道长敲门而入:“时间到了。”南夜上前背起水无月去到后院,慕辰拄着拐杖由陆瑶华搀扶着一同前去。   棺木中存放的正是水无月一直寻找的肉身,虽然脸色苍白无力,但面容极尽秀气,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绿铜鼎中插了一炷香,以敬天地神灵。南夜不舍,第一次对俗世有了这么深的眷恋。青崖道长在一旁护法,南夜放下水无月的灵体压迫其进入肉身,随即汇聚全身法力和精气将阳血灌入水无月的经脉:“以吾之命,换汝复生,契约石上,永世不悔!”只听耳边寒风萧瑟,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水无月周身散发出暖洋洋的金光,灵体渐渐与肉身契合,而那阳血仿佛感应到这是主人的身躯竟然主动渗入了她的血脉。金光徐徐消散,狂风渐渐停止,这复活之术成功了!绿萝激动地跑过去,见水无月憔悴的脸上多了丝血色,惨白的嘴唇也慢慢变得红润,情不自禁流出了眼泪:“姐姐?姐姐?”南夜体力不支,半跪在地喘息,那双赤红的双瞳隐约变得黯淡:“日出之时,水无月就会醒来,到时我也会烟消云散,突然觉得自己也很贪心,既想无月活过来,又想陪在她身边。”绿萝扶起他:“南夜,谢谢你救了姐姐。我看不到她醒来的那一刻了。”原来,黑白无常早就在身后等待。“瑶华姐姐,慕辰大哥,请你们一定好好照顾姐姐,她很善良不像我总惹麻烦。”陆瑶华跑过去抱住她,眼泪不自觉地划过眼角:“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绿萝哽咽:“好了,告别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南夜安慰:“别担心,你心地这么好,肯定不用受罪就能直接投胎,下辈子你还是那个可爱的绿萝。”绿萝“哼哧”一声,破涕为笑:“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说了“再见~”黑白无常左右一边护送她去黄泉。   姐姐,若我有来生,一定还是你的妹妹!   青崖道长叹息:“莫说俗世了无情,痴儿怨女不胜数。唉~”他拂袖而走,留下一抹清风。慕辰对这情形感同身受,就如同当初看着雅儿死在自己怀里一样,虽然这次是复活,然而生离死别是一样的。   南夜横抱起水无月,这次倒是重了不少,不像在柳林坡那会儿轻的就像一片羽毛。她在怀里睡得十分安稳,嘴角还挂着微笑,很久没看到这么迷人的样子了。南夜搬了条椅子,坐在水无月身边,一刻也不想离开。“无月,这是我最后一晚陪你,想当初在柳林坡相遇,我们总吵个不停,我还把你丢在半路,甚至拿你做交易,没想到最后我竟然喜欢上了你,你那么开朗乐观,那么善良,你是第一个不惧怕我眼睛的人,更是我在世上唯一牵挂的人,所以我要你活着。”水无月安详地睡着,浅弯弯的眉眼格外好看。   黑色的夜幕被白天拉开,天际边亮起一片红霞。南夜惊醒,打开门一看,已是清晨。陆瑶华早早过来给水无月换上新衣,大家都在期待她的复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空已经亮透,南夜躲在屏风后面安静地等着,因为若让水无月看见一个活人在她面前变成飞灰,恐怕会把她吓晕过去。“天亮了,她怎么还没醒?”陆瑶华小声地问。慕辰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嗯?水无月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嘴唇撅了起来。“她醒了!”陆瑶华激动极了,“水无月,你醒醒~”水无月缓缓睁开明亮的双眸,这白光有些刺眼睛。她掀开被褥,环顾一圈,似乎对这一切很是困惑:“你们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放心,我们是你的朋友。”南夜在屏风后看着她站起身,一袭浅色素纱衣,两股麻花小细辫,生涩的面孔那么美好。“下雪了!”水无月穿好鞋跑到了门外,“哇,好漂亮的雪~”她旋转脚步,素纱裙也跟着一起翩翩飞舞,她伸出手接住从天落下的雪花,笑得像个孩子。忽而,她感觉到了什么,眼睛看向那一盏屏风……   无声无息之中,南夜流下了热泪,寒冰般的脸上泛起暖笑:“如此就好!”话音刚落,只见他的双脚开始消失,然后是膝盖……“遇见你是我之幸,再见了,水无月~”   青崖道长在房中打坐,一人生一人死,对于他来讲,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梦醒梦生,时间往复。   三个月后,青崖道长回了琉璃山,而水无月已经适应了这个环境,虽然记忆空空,但她并不深究,因为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很快乐!慕辰和陆瑶华把水无月当成了亲人,衣食起居关怀备至。   寒冬腊月,今天,又在飘雪!水无月在庭院中堆雪人,忽然听见“哒哒哒”马蹄声。水无月好奇,捧着一个小雪球探头去看,只见来人穿着一身金丝黑底锦衣袍,头戴飘纱斗笠,身姿潇洒。来人扯住缰绳,摘下斗笠,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十分明澈,他灿然一笑:“陆瑶华和慕辰在吗?我是凌南溪~”水无月愣愣看出了神,这个人五官立体,神情俊朗,真好看。“我叫水无月!”南夜笑笑:“我知道~”陆瑶华和慕辰闻声出来一看,整个人都惊呆了,刚想喊南夜,凌南溪赶紧摇头。俩人会心一笑,立刻明白了。水无月看着这个背影,异常熟悉,脱口而出:“南夜?你以前叫南夜对不对?”凌南溪喜上眉梢:“你,你记起我了?”水无月嘴角的微笑渐渐绽放开,如桃花般美丽:“南夜,你没死你没死!我记起来了~”她扑过去抱住凌南溪,“你终于回来了。”凌南溪激动不已,原本以为她不会记得自己,没想情到深处天地都左右不了前生记忆。   细细的雪花漫天飞舞,轻轻落在水无月的长发上,她依偎在凌南溪怀中,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想念他。   冥界这边,十殿阎罗和鬼差们站在观世镜,当水无月喊出南夜名字是,顿时沸腾了。阎罗包哈哈大笑:“我就说水无月会记得南夜的吧,哈哈~”“是啊,阴天子还不信,这下输惨了。不仅不能惩罚我们,还凑成一对有情人!”“就是!哈哈哈~南夜摆脱了猎鬼师的身份,也去掉了那双赤瞳,希望能和水无月走到一块!”冥界的气氛头一次这么热闹,众多鬼差中,有一个人心满意足地笑了。   云起云落,万物循环;花开花谢,终得始终。   眨眼间,已过了五个年头。   西郊花田,林跃然和长平公主站在颜亦晟的坟前,低头看坟龛那已摆满了水果。“颜亦晟,又到了这个日子,不知你在那边过的怎样?我和长平来看你了,不过有人比我们来早一步,应该是他们吧!对了,长平给我生了一个女儿,很可爱,下次我带她来看你。”长平摸摸林跃然的肩膀:“放心吧,他一定会好好的。你雇人开垦的这片花海,这份朋友之情他一定能感受到~”阿宝回应:“对,公子在天之灵一定能看到这片美丽的花海~”朦胧之间,颜亦晟站在他们身后,只是他们看不见罢了。他带着飘纱斗笠,眼望着一片无边无际的花田,笑了。抬起右手轻轻一挥,一缕清风拂过,林跃然哑然:哦,原来你在这里……   凤清县闹市,凌南溪牵着水无月的手,边走边逛。“我们不是要去买菜吗?怎么到这来了?”凌南溪勾了勾她的鼻梁:“今天这边有杂技表演,特意带你来看,买菜的事不急。”水无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那好,饿死了可别怪我。”“有你在,怎么可能饿死?再说了,瑶华会做饭,到时去蹭饭多好?”“你就不怕慕辰大哥揍你啊!”“不怕不怕!”凌南溪拉起她的小手,窜进人群:“那有杂技,快去看看!”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头顶大缸单脚独立在刀片上,她表情十分吃力,感觉下一秒就要倒下,然后身后的杂技班主还在用小竹鞭打她。水无月看着那张脸,越发心疼。一个大步向前,抢走竹鞭,一把将它折成两半丢在地上,而后小心扶着小姑娘从刀片上下来。班主发怒,冲上去就要打她,凌南溪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疼得他龇牙咧嘴。“还要动手吗?”凌南溪长眉一横,格外肃杀。班主忙求饶:“不敢不敢。这小丫头片子与你们非亲非故,你们这是干嘛?”小姑娘害怕地揪住水无月的袖子:“姐姐,我不想呆在这,帮帮我~”水无月心脏被这一声姐姐敲动:“姐姐答应你。”她当机立断丢给班主一百两银子,牵着小姑娘就走。凌南溪松手,留班主一人傻愣在那~   “南溪,我想……”“不用说了,我知道,我支持你,永远。”水无月大喜,对小姑娘说:“你愿意做我的妹妹吗?”小姑娘十分乖巧,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温顺地点了点头:“小绿愿意跟着姐姐。”“你叫小绿~”水无月和凌南溪都吃了一惊,也许这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缘分……   凤清县依旧繁华似锦,过往的罪恶渐渐被大家忘却,过往行人欢声笑语,俯瞰这一片土地,曾经发生过多少故事,有悲有喜有无奈,最终相爱的人终于走进了对方的心,成为眷属。 ☆、末篇 尾叙   公子伊人笑,今生本无事。   花田情难错,剜心道蛊惑。   缘不在深浅,分不知轻重。   生离死别兮,白梦易惊醒。   今无世,水中无月莫浅熙;   今无世,夜中猎鬼凌南溪;   今无世,亦晟无颜再现世 小说下载尽在http://bbs.bookben.net---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